02

十分钟前。

秦秘书道：“宋先生，时间到了，该去开启休眠舱了。”

办公桌后的男人站起了身，对着秦秘书微微颔首：“走吧。”

他今天似乎还特意做了造型，头发上喷了厚厚的一层定型发胶，估计是在等着待会儿现场的媒体围上来采访。

秦秘书心想，也不知道当初实验室基因合成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这个胚胎怎么比人还要浮夸虚荣？

宋凛在秦秘书的带领下来到了总控制室。走到门口，秦秘书非常有修养地微微一侧身：“请进。”

宋凛挑眉道：“你不进去？”

秦秘书十分恭敬：“这里的系统锁是公司的核心权限，只有您有权知情。”

宋凛耸了耸肩，没再多说什么。秦秘书跟了他好几年了，但有时候真的是客气过头了。不过，他也懒得提建议。

他走到总控桌边，在面板上输入休眠舱的解锁密码。

“解锁成功——下面开始自动为您启动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时间到，已为您开启休眠舱！”

站在门口的秦秘书摘掉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忽然低声冲着屋内的人说了一句“抱歉了”。总控室的金属大门瞬间封死，“嘶嘶”的白烟从墙面两侧的喷孔内冒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这是防盗用的低浓度氰化物气体，少量吸入可使人中毒昏迷，但长时间封闭吸入过量，则会致死。

说起来，这缺德的装置，还是宋凛自己设计的。

宋凛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水弄得愣怔了一下，接着立刻用手帕捂住口鼻，冷静地沉声发问：“秦秘书，解释一下吧？”

总控室的连线外放内，传出秦秘书冰冷而机械化的声音：“按照现在氰化物气体释放的速度，您大概还有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将会陷入昏迷。如果您现在愿意立刻移交公司内所有的系统权限的话，我将会在您昏迷后将您送往医院。”

宋凛听完一顿：“救我出去？想不到你还挺仁慈。”

“您过奖了。”

“不过……”他嗤笑一声，“半分钟吗？足够了。”

在外头监视的秦秘书一愣，接着就看到屋内的男人动了，他一只手拿手帕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准确地在面板上敲击着什么。

“咔嗒！”一道轻微的锁盖开启声响起，总控制室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亮起一盏红灯。

“嘀——已开启特殊权限，请输入您的语音口令。”

秦秘书心内一紧：“这是？！”

“蠢货，当然是备用休眠舱了。”宋凛的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

外间的秦秘书右眼皮狂跳，他有一种预感，他们严重低估了这位年轻天才的反应速度。

事实上，那个平时坐在办公室里自恋又神经质的状态，只是宋凛的表象而已。他只是性格差，说话容易得罪人，智商却从来都没有欠费过。为了防止自己哪天被防盗毒气误伤，早在设计之初，他就在总控制室内准备了一项临时自救措施。

他单手脱掉身上那件沾满氰化物气体的西装，戴上权限手环，躺入休眠舱中，对着系统下令：“静脉注射，50%硫代硫酸钠30ml,立刻执行。”

“已收到指令。”

“嘀——即将关闭舱门，连接供氧，检测到主休眠舱正在使用中，是否建立连接？”

宋凛说：“是。”

舱门密封前的刹那，秦秘书听到宋凛的休眠舱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嘲讽：“拜拜了您嘞！”

下一秒，整间控制室内红灯闪烁个不停，系统进入一级警报状态：“叮咚——警告！玩家人数超出可承载上限！请立刻排查！”

秦秘书一顿，接着反应迅速地对大楼内传讯：“总控制室故障，赶紧来人！”

大楼内的技术人员纷纷惊起，四下跑动着询问情况。秦秘书假装不明真相，大步穿行在楼梯间内，偷偷接通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他躲到游戏里去了。”

对面的人顿了一下：“他倒是反应快……没事，逃了就逃了吧，启动B计划。”

秦秘书反问：“B计划？”

三秒钟后，一份档案传入了他的通信器中。

他点开档案，一个黑帽遮脸的清瘦少年便映入眼帘，背景是一家网吧，监控摄像头把他抓拍得十分模糊，当事人应该是在有意躲避镜头。

这份档案的身份信息简洁明了，只有寥寥几句：暗网，黑客，姓名不详，代号K。

“钱我刚刚已经给他打过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们操心了……这个人，他会帮我们在游戏里，安安全全地把宋凛给处理掉。”

丁蔚然在听到警报响起之后就立刻睁开了眼睛，结果下一秒就被满眼的花点子晃得差点吐出来。系统内人数超过了可承载的上限，画面连接十分不稳定，这卡信号的花点子颇有一百多年前接天线的古董电视机的风范。

她心里暗暗吐槽，垃圾公司，手写信复古也就算了，游戏画面卡BUG也卡得这么复古。这还玩个锤子，倒闭等死吧。

这时，她的耳边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咚——玩家人数正在修正中，即将重新加载画面……”提示音过后，刚才还抽得像是发了羊痫风似的画面逐渐恢复正常。

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点子像是被刷新了一样，渐渐能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像，黄墙白顶的小高楼，花坛里高大的香樟树，红绿配色的塑胶大跑道……这是，一座学校？

丁蔚然的视线晃到不远处的跑道另一头，那边似乎站了两个玩家模样的男生，然而只这一眼，就把她吓软了腿。

“啊……唔！唔唔唔！”

叫出一半的声音被丁蔚然死死地给按回了肚子里，隔着大半个操场的肇事者似乎有所警觉，回头望了一眼，丁蔚然刚刚站过的地方却早已是空无一人。

这时，系统传来一道欢快的提示音：“叮咚——玩家人数已恢复正常，请各位玩家愉快地开始游戏吧！”

不远处，香樟树后。

丁蔚然蜷缩在树后，暗暗喘着粗气。幸亏她刚才反应迅速，逃跑及时，不然就要被那个“变态杀人狂”给看到了。恢复视线看到活人的第一眼，她就用她那万年gank（游戏里，刺客抓人用语），视力2.0的眼睛看清了操场对面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抬手对着另一个人的脖子不知道做了什么，似乎是用针还是别的什么扎了另一个人一下，之后那个人踉跄了几下，就倒在地上不动了。系统提示“人数正常”的声响起的前一刻，倒在地上的人便凭空消失了。

消……消失？

多年混迹于游戏中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在游戏中玩家角色消失是什么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他在游戏里“死”了。

刚刚有人为了游戏系统能够正常运作，强行杀了一个人使其下线，就在她的面前。

妈呀，不是说这回不是生存游戏吗？怎么还有“杀人”玩法？早知道就不来了！

另一边，宋凛刚刚用一根麻醉针送走了一个超出人数上限的挑战者。加载完成的第一秒，他就立刻制住了刷新在自己身边的一位男玩家：“我是天一的创始人宋凛，把你的游戏资格让给我，出去之后三百万奖金立刻到账。”

那位玩家刚刷新进来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人一个小擒拿掐住了脖子，神情完全是蒙的：“宋宋宋……宋凛？”

宋凛说：“现在游戏内人数超出上限，我不能保证待会儿系统崩溃后，休眠舱内所有人都可以安然无恙。”

那位男玩家一听，差点被他吓得跪下来。

开什么国际玩笑呢？休眠舱里的系统直接连接人的脑电波，万一出了故障，出去不得直接成植物人？

“那要怎怎怎……怎么办？”男玩家的嘴唇有点哆嗦。

宋凛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他伸手在手腕上的权限手环上轻轻点了一下：“放心，很快的，你不会有任何痛苦。”

“什么？我……”

足量的右美托咪定通过10cm长针扎入脖颈，男玩家喃喃着倒地，最终没能将那句脏话骂出口。

那名男玩家倒地消失的瞬间，系统发出公告，宋凛警觉地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心下居然还有些遗憾。这么精彩的一招“化险为夷”居然都没有观众，真是太可惜了。

他点开了权限手环。

宋凛说：“告诉我这次的游戏规则。”

很快，手环内权限专属的机器音就有了回应：“检测到您的主线任务，请在游戏时间内使女嘉宾‘丁蔚然’对你的好感度达到100。”

宋凛闻声挑眉道：“意思是还有支线任务？”

手环：“您是优秀的0号。”

0号，其实就是GM（游戏管理员）的账号，宋凛的休眠舱是由控制游戏的总控制室直接接入的，即便是被迫成为参与的玩家，他的权限也要远远超出寻常参与直播的挑战者。但现下的状况落魄，机器那句“优秀”还是让他不可遏制地从中品出了一丝嘲讽意味。

宋凛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骂我？”

手环回应：“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宋天才难得反省自己的发明为什么过于智能，连嘲讽都和他自己如出一辙。

手环：“叮咚——您的支线任务是帮助主场女嘉宾完成任务。”

手环：“叮咚——检测到您的特殊权限，已为您开启特殊技能——‘主场女嘉宾好感可视’。祝您好运！”

两声“叮咚”响过，宋凛忽然看到自己脑门上正在玩命地下着红雨，透明的玻璃面板上，ID为“丁蔚然”的女嘉宾名字后面，明晃晃地挂着-100的好感度，并且这个数字随着不断飙升的，下雨似的，血红的-1，-1，-1……还有变得更惨的趋势。

宋凛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好感度还有负的？再说，我好像还不认识这位丁蔚然玩家吧？”

手环：“您自己对人家做过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宋凛冷笑一声：“你还记得你是谁发明的吗？”言下之意，出去之后，等报废吧。

机器手环闭嘴了，连在线的灯光都暗淡了下去。

宋凛面无表情地对着手环下令：“搜一下丁蔚然的位置，我要去找她。”

刚刚才被威胁过报废的手环不敢再调侃自己的主人，默默地打开搜索引擎，开始检索。

“嘀嘀！已检测到玩家‘丁蔚然’的所在地，现在将为您发送实时定位。”

宋凛面前的透明面板上出现了一张平铺放大的校园平面图，图上有一红一蓝两个点。

蓝点在操场上，是宋凛自己的位置。他盯着距离操场不远的花坛后面那个一动不动的红点，轻呵了一声：“躲那儿挺久了啊，丁蔚然，全都看完了吧？”

不远处花坛后边躲着装死的丁蔚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她捂着嘴，确定自己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才稍稍安定，心里还疑惑着怎么跑游戏里还感冒了？难道是现在游戏里的时间也到了流感季节？ s3mlB8T9Lf7V07oLsTXpxkUnbHhmxzobp75oU+P2ftQcjBcGCdPA4jGf5PfPtbf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