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到达法国马赛港的宝勒加号邮轮冒着浓烟又返回了上海,一个月的航行让船上的红男绿女从最初的兴奋、新奇到后来的烦闷、狂躁,上等舱有些男人开始故意找茬,惹的船上小冲突不断,下等舱不时有病死的人被水手拉出去扔进黄浦江,拿着来福枪的水手和哭喊的家属在底舱传来阵阵叫骂声,最后在几声枪声后,又一具尸体被扔进江里。
头等舱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行李,仆人们把偷来的东西藏的更隐秘些,等着下船好转移走,也去大世界疯狂一下。船舱服务生挨着舱位去打招呼,拿最后一笔小费,可到了18号舱位的时候却怎么也敲不开门,里面的那个一路上都活跃、风骚的切利亚小姐,其实是个地道的上海弄堂长大的大姑娘,几次勾引服务生进房间,那个小男生没敢进去,怕被领班知道了被辞了,洋人的脾气像太平洋上的天气,风雨无常、说变就变,他们在规矩上刻板的要死。
“切利亚小姐,您准备好下船了吗?需要我帮您做什么吗?阿福忙不过来的我什么都能做。”服务生彬彬有礼的敲着门,可连那个叫阿福的仆人也不出来应门,如果照这样下去,进港后估计她们是来不及收拾好的。
不时走来走去的旅客和主管对这个服务生压根没重视,头等舱不止一处在敲门提醒夜猫子们该收拾东西准备下船了。
不一会一个洋人主管过来查看楼层情况。
“你怎么能这么不礼貌的敲一个女士的舱门,应该这样,淡淡的敲的只有门里门外才能听到的声音,明白吗宝贝”
大鼻子主管边说边吸鼻子。
“这什么味?你闻到了吗亲爱的,你叫王作什么?不管了王,你闻到什么味了吗王?”
那个姓王的服务生马上认真的趴着门嗅了起来。
“好像这位太太在里面炖什么海鲜了吧!”
大鼻子主管马上严肃起来,他看着王一动不动,仿佛海鲜就是王亲自送进房间的,王脑子里把自己从小到大犯过的错误都过滤的一遍,刚要挨个都交代出来,大鼻子主管突然歇斯底里的吩咐道:
“去把备用钥匙给我拿来,快点。”
王一溜小跑跑去拿备用钥匙,大鼻子主管靠在舱门对面走廊壁上,死死的盯着舱门,连背后的一个壁灯都没注意,这时候邮轮一摇晃,从舱门下面的门缝里流出红色的液体,慢慢的越过地毯,达到他的脚面停止了。
王取来一大串钥匙,踩着噗噗的水声挨个试,惊慌中折了好几把也没打开这扇门,缓过神来的大鼻子主管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用了,在这看好,我去请贝尔纳船长”
船长室里,贝尔纳船长听完大鼻子主管的汇报让他把那个王也叫过来。
“什么时候发现那位女士的?”
说话的是大胡子船长,高瘦,法兰西独有的绅士气质始终挂在脸上,三十年的航海经验让任何亲近他的人都有一种安全感,但也是恶魔,就是他下令把刚刚死去的下等舱的死人和反抗家属都扔进黄浦江的,他捋着胡子的手有些发抖,这回遇到的事不是扔进黄浦江这么简单了。
站在他面前不停鞠躬的王可能刚刚受到的惊吓太严重了,身体还在不停的发抖,回答他不可能见到的船长的询问虽然有些受宠若惊,但已经语无伦次了。
“船长先生,我刚刚才和主管先生一起在门口敲门。”
贝尔纳船长一个大嘴巴把王打倒在地,躺在地上的王这才断断续续的说了实话:
“我不是故意要进去的,我其实进去过,这位女士最喜欢吃巧克力味蛋糕,就是旁边插一个小旗子那种,我没有擅自闯进去,我是听见按铃才过去服务的,我也没偷吃巧克力蛋糕,我吃巧克力过敏船长先生,我看到巧克力就能想到它化了时候的样子,我就过敏,我就要呕吐、晕倒,我真的不是擅自闯进去的,我真的是听见按铃才进去服务的,可我进去后发现切利亚小姐,我发现切利亚小姐……她化了……”
王胡言乱语说了半天,大胡子船长就这么皱着眉头死盯着服务生的眼睛看,可一句有用的话也没问出来,那个倒霉蛋还再一次的呕吐一身、晕倒在船长室。
这时候过来两个水手,拉着晕倒的服务生就走,临走的时候问船长也扔进黄浦江吗?船长默许的点点头,等听见屋外一声扑通的落水声的时候,才又从沉思中醒过来,让人放救生圈把那个王给救上来。
“老贝尔纳,这事我们谁都不能让知道,死几个黄鸭子也就罢了,可这是一位高贵的女士,还、还、还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她信奉的是哪个教派,唉!”
坐在船长室唉声叹气的是船长的好友,一位大肚子的旅客,他叼着雪茄乌烟瘴气的在那嘟囔着。
贝尔纳船长看来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但船又即将靠岸,如果这位高贵的女士家属来接人看到这样的情况对宝勒加号的声誉实在不利,有可能就摊上一系列跨国官司,最可怕的是让岸上无孔不入的小报记者得到任何蛛丝马迹,那就是灭顶之灾。
“好吧各位先生们,我们再去看看那位倒霉蛋,不不,那位女士,那位尊敬的女士,看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老伙计我们俩走在前面,让这些小伙子们看看一个真正的水手是什么样子的,今天他们的表现让我觉得耻辱!”
贝尔纳船长站起身伙同手下离开船长室去往头等舱,雪茄男耸耸肩起身在烟雾中跟在后面。
头等舱本来清净的只能听见海鸥的翅膀声和贵妇人们在船舷几个人一起用法语无聊的谈论天气的声音,可现在却如临大敌,在临海一侧的高级包间,走廊被持枪的水手封锁了,所有人都被强行留在房间里,几个抗议的法国、英国男人也被枪指着头乖乖的喝着免费咖啡去了。
木质地板被一队皮鞋踩的“咯吱吱”响,贝尔纳船长带着惊魂未定的船员们来到这一层甲板,逐渐的他的手下就自动留在了后面把雄赳赳的贝尔纳船长一个人甩在了前面,那个跟在最后面的船长好友,大肚子雪茄男老头看见这些不光彩的小伙子竟然把自己的船长先生独自留在前面很是生气,他踹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健壮的水手一脚,几步走上前去跟在了老贝尔纳后面。
“老伙计,我们没想到还有一天能走在一个屋顶这么多的船舱里,记得那年我们在白令海峡捕捞大比目鱼,风一下子把船舱盖吹走了,我们是在帆布堆里睡的觉,到了岸边那个修船的汉斯还好奇我们是怎么活着回来的,可上帝就是不放弃我们这两只大海獭,我们这两只顽强的大海獭什么样多刺的海胆都能撬开。”
雪茄男兴致勃勃的回忆着和贝尔纳船长往昔的美好时光,但丝毫没有引起他的老贝尔纳的反应,他还是大踏步的往前走着,嘴里在小声嘀咕着,雪茄男离着近听见他在数数:
“14、15、16、17、18、19、20……”
这时候他停住了脚步,用他那特有的法兰西大鼻子用力的闻了闻,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他一回头,发现自己的手下都在走廊的远处愣愣的看着他们两个人,身边只有老伙计布鲁诺,顿时暴跳如雷:
“你们这些小野种、搅屎棍、脏鬼、屎包子、蟑螂、混账东西,作为我的船员竟然不跟着我走,都给我滚,你们都自己跳进这黄鸭子国的河里去,去死吧,死鬼们!!!”
贝尔纳船长边骂边掏出自己的柯尔特M1911手枪朝着远处的手下人胡乱开枪,当场就打倒两个躲避不及时的水手,余下的人全都趴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当7发子弹都打完,他气愤的把手枪用力抛向远处的地上人堆,正好打中一个大副的头,那大副咬牙挺着,一动不动。
“这位女士到底是19号还是20号?”
老贝尔纳余怒未消的咆哮道。
那位被打中头的大副大声说了一句:
“18号船长先生。”
同样躲避刚才枪雨的雪茄男,船长好友布鲁诺这时候也从地上爬起来,在地板上捡起还没熄灭的雪茄,在身上摸了一下烟嘴兀自抽了起来:
“老伙计,你该原谅这些小海豚,你让他们睡个把女人可以,你让他们在海盗手里把心爱的女人抢回来,他们还是做不到的,他们可能都没听说过白令海峡,也就只吃过大比目鱼,还是别人的船回来,他眼巴巴看着那些大鱼卸下来才能到他的嘴里的。”
老贝尔纳对于好友的劝慰好像真的听了进去,他走到18号包厢,整了整衣服和帽子,礼貌的敲了敲门……然后苦笑一下轻轻的打开了头等舱18号包厢的紧闭的房门。
19号包厢是个法国寡妇,风骚艳丽,在餐厅经常跟人说自己是法国元帅斐迪南·福煦的情妇,还经常吃着小甜点露骨的讲述俩人在床上的细节,说在他众多情人中,只有自己才能把年近70的老家伙搞的大呼小叫,她眉飞色舞的表演,常常成为寂寞旅途最有看点的节目,从开始的嗤之以鼻,女人摇着鹅毛小扇转脸小声窃笑、男人们想听又碍于太太、小姐的面子,到最后成为餐厅的核心:甜点有人买,几把鹅毛小扇围着扇,几张或是英俊或是肥胖的大脸,凑在她的周围,谄媚的讨好,求她继续昨天的话题:元帅到底有几个情妇?他真跟公爵夫人有染吗?您还为他生过一个孩子?
法国寡妇讲了一个月自己的风流韵事,可适得其反,她成了全船女人的公敌,都把自己的丈夫看的寸步不离,连她住的那一层甲板都不让去,最多是在餐厅听听帷幔版莎士比亚新戏而已,解解旅途烦闷,那些单身绅士不知道什么心理也开始正经起来,真正经的和假正经混杂在一起,没人敢惹这个法国最高元帅斐迪南·福煦的情妇,没人想落个和法国元帅决斗的下场。
当宝勒加号接近中国外海的时候,元帅情妇的故事已经转圈讲过好几轮了,并且很多懂得战争时政的商人男士发现这位高贵的黑衣寡妇讲的很多事和元帅出征的时间是不搭的,尤其是说去年八月俩人在一起做爱一个月都没有休息,可那时候明明是斐迪南·福煦真正被授予元帅的时间。
到了中国的领海,元帅情妇的下午茶只好自己结账,再也没人殷勤的送来吃不完的小甜点了,她沮丧的坐在餐厅的角落看着一对对男女发呆,这时候一个健壮的绅士端着一大堆下午茶走到他的面前,还没坐好就举起胸前的莱卡U型相机,夕阳的余晖落在自封情妇上半身的黑色蕾丝上,让她自己无力摇着的鹅毛扇也驱赶不走滴滴汗珠顺着蕾丝的边缘痒痒的钻了进去。
她发现单膝跪在眼前的绅士竟然是个中国人:
大块头、络腮胡子,40岁左右的样子,按照中国人的标准是个帅哥的型号。
身高虽然才有一米八,可在中国人里面已经是很高的个头了,大眼睛,小薄嘴,右眼角边有块疤,据自己说是和一位骑士决斗留下的,可他的前妻逢人就说是自己用熨斗砸的,其实他心里清楚,是小时候在北平西直门内的院子里住看老家儿砍材火被飞起木屑蹦的,为此被胖揍一顿。
今天他穿着得体的立领白衬衣、马裤、擦的干净的白皮鞋,手里端着红酒盘子和下午茶小甜点。
“这个时间喝红酒是不是有点早了我亲爱的中国先生。”
自封情妇摇着鹅毛扇用画着浓妆眼角挑着白衣先生,眼角的皱纹好像还在怀念昨天嘴角和元帅做爱时的潮起潮落。
“哪有,我亲爱的女士,您的美貌配得起任何时候的小酌一场和开怀畅饮,能跟您这样高贵的女士说上一句话,就是下船后让我去死我都乐意从命!”
自封情妇从第五任丈夫被她弄死后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大献殷勤了,她不想这些听溜了的话停止,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这个中国男人,其实如果不是饥不择食,她上路易十六断头台也不会跟个中国男人说话。
“您就想让我跪在地上给您服务吗?我高贵的女士!”
白衣男已经把两杯酒满上了,自封情妇闻了闻,不是什么好酒,可也能喝,关键是谁陪着喝,虽然一股法国外省大马车的橡木桶的味道,但在这漂泊的海上,勾引了一路的男人,光免费吃东西、吹风不是她的目的,那个鬼才知道的元帅什么时候能跪在自己面前陪她喝酒那?
“我累了,想回房吸根元帅送我的555烟,英国的,我生日那天送的,我是五月五日出生,但还有一个五没想明白,我在猜想可能元帅在纪念我们认识五周年的意思吧,您说该有多巧的事情!”
说完自封情妇站起身,下颚朝白衣男子点下头,算是告辞了,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肥大的屁股摇摇摆摆,还算窈窕的腰身还是把经过的几个男人的目光牢牢的吸引着心旷神怡,角落里清脆的一记耳光声在餐厅里有些突兀,但大家谁都没有在意,不久就恢复了平静。
白衣男点手叫过侍应生,塞给他点小费,要到自封情妇的房间号,来到这一层的19号包厢敲门。
开门的是女仆,用法语问他有什么事,白衣男用英语说了半天,那个女仆也搞不懂,这时自封情妇举着超长的香烟从屋里转到门口,两只白手套戴到肘部,优雅的冒着轻蔑的歧视,可除了这两块布以外,她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就这么赤条条的站在包厢门口,像一只特大号的水晶酒杯,暖暖的等待着哪瓶红酒的进入。
“您不是会说法语吗?怎么又挑逗起我可爱的女仆了,莫非您的口味也像元帅一样,从战场上回来看哪个女人都是女王是吗?”
白衣男被眼前的酒杯吓的有些语无伦次了,他先是回头替对方瞎担心一下,就过去一个目不斜视的侍应生。
“我亲爱的露易丝,你回你的房间继续整理那些该死的行李吧,要不然我们下船的时候该手忙脚乱的。”
那个女奴侧身挤出包间门口,白衣男子傻傻的都不知道让一下。
“我尊敬的将军,你要像元帅一样站在门口看着我把衣服一件件再穿回去吗?”
白衣男这回醒悟过来,挤进包厢,这是个里外间的套房,浓重的法国香水味道熏的他直晕,木质的墙壁和鹿头、装饰等物让法兰西的味道还停留在大海的飘摇中。
白色的长毛地毯一直铺向卧室,那个温暖的酒杯就那么横亘在淡绿色的大床上,郁郁葱葱的丛林一抖一抖的好像一战中马恩河会战时的英法联军,专等德军的入侵。
“夫人,我过来是有事情,我是说……”
白衣男子在走廊上编好的说辞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到底为什么来真是扳倒埃菲尔铁塔也找不出来了。
反倒是在主场踢球的法国女足代表——温暖酒杯打破了尴尬:
“来吧亲爱的,坐到我身边来,把那该死的衬衣脱掉,这鬼天气够热的,让我看看你胸毛是什么颜色的!”
听到头半句白衣男还有些动心,但后半句他有些脸红。
温暖酒杯亲自把白衬衫的扣子从上面一粒粒的解开,等满心欢喜的解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失望的停住了,但一秒钟后又把整个衣服全扒了下来,搞的衬衣最下面两粒扣完全崩开落在房间角落。
法式湿吻在船舱里荡漾开来,温暖酒杯不愧伺候过元帅,一会就把白衬衫搞的叫了起来。
温暖酒杯像在做沙盘推演一样,在白衬衫身上游走着:
“我的参谋长、我的总司令,您怎么这么可人心啊!”
心满意足的温暖酒杯真正端起一杯红酒和白衬衫对酌了起来:“我亲爱的中国先生,我对您的热情来访感到十分欣慰,虽然您也像元帅一样需要我的引领才能达到胜利的彼岸,但我坚信,我们法兰西合众国的白兰地是能够和你们中国的茅台融合在一起,把即将看到的可爱的外滩从英国佬手里拿过来,变成我们热情的法兰西民族另一个香榭丽舍大街!”
温暖酒杯举着酒杯,看着还算满意的俘虏迷离的欣赏着。
白衬衣边穿衣服边走向阳台向隔壁房间张望,他的举动搞的温暖酒杯很纳闷:
“你在干嘛亲爱的?难道你还在怀念法兰西那沉醉的香水味道,来吧亲爱的,我这杯酒喝的也差不多了,你休息的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喝一下你们中国的茅台了,也不知道那种酒用什么酒杯,不会也是和红酒一样这么品着喝吧!我听元帅说中国的茅台只有你们中国原来的女皇才能独享,可我就就经常喝,只是这酒杯拿不准对不对,这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温暖酒杯唠唠叨叨的说着中国茅台九浅一深的喝法,白衬衣已经穿好白衬衣,挂着相机在阳台闪身不见了,临走时阳台上飘来一句话:
“夫人贵姓?”
贝尔纳船长小心翼翼的推开18号包厢的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让他掏出手帕捂住口鼻,踩着满地的血污他走进包厢内,船长下意识的举起了柯尔特M1911手枪,当想起已经没有子弹了又轻轻放下,常年的海上生活让他见惯了血雨腥风,可自己苦心经营的宝勒加号美丽、奢华的头等舱被渲染成这样,心里实在无法接受。
贝尔纳船长身后跟着那位大大咧咧的好友布鲁诺,他举着雪茄烟看着屋里的一切惊呆了,刚才的白令海峡、大比目鱼都抛到了保加利亚,雪茄烟触到门框上,空气中又夹杂了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道,但很快就被血腥味盖住了,布鲁诺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就这么干在门口,他环顾四周,开始怀念起白令海峡那惊涛骇浪。
贝尔纳船长提着没有一发子弹的柯尔特M1911,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进入18号包厢,跟每个他亲自监工的头等舱一样的装潢,可现在到处摸的都是血迹斑斑,现场一片狼籍,那个叫切利亚小姐的小姐和仆人阿福已经全部死去,并且被肢解成一段、一段,就算经过如此大风大浪的贝尔纳船长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他刚到跑出舱门,突然发现从阳台伸进一台照相机,快门声不停的响起,一双手控制着相机,盲目的环顾拍了一圈。
贝尔纳船长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记者。
他举枪就打,可他忘记了枪里没有一发子弹,贝尔纳船长一个饿虎扑食冲到那个窗帘,猛的拉开,发现一个人没有,他跳到阳台,发现旁边的阳台门刚刚关上,遂返身回到走廊。
“记者,记者,有记者,给我抓记者,他就在19号。”
一个大副刚要去敲19号的舱门,那个大肚子好友布鲁诺飞起一脚把门踹开,在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中创了进去,只见沙发上一个举着酒杯的全裸中国女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陆续进来的一大批人,一个白衣男子挂着相机返身奔向阳台,布鲁诺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下摆和相机带子,两人搏斗起来,可没几下,那人就灵巧的脱掉衬衫,死命的抱着没有袋子的相机跳窗户逃走了。
由于布鲁诺肚子太大,生生卡在阳台门,阻碍了后续的追兵进入阳台,加上那个沙发上的女人又一直鬼叫着并且大声咒骂着,让船舱乱成一锅粥:
“你们这些男人要干什么?这么无理的闯入一个独身女人的房间,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抱着什么恶毒的用心,我要请我的律师控告你们,我要让我的福煦元帅调集军队把你们这艘破船击沉,就像他每晚能击沉我一样……”
没等她喋喋不休的说完,一伙人旋风般又冲出房间向下层甲板跑去,因为刚刚那个相机男已经冒险跳进下层甲板,消失不见了。
二等舱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人都不所事事的拥挤在甲板上抽烟、闲聊,一些人早早的就把行李搬到甲板上放着,大包小包的把本来就狭窄的过道塞的满满的,原本就没什么水手、服务生来的一层,突然涌进一大群荷枪实弹的水手,在场的中国人吓的蹲在地上哇哇大叫,把一个二等舱塞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知道哪个水手“砰砰”的开了两枪,用法语和英语混杂着叫骂着让这些中国人躲开,可孩子哭、大人叫,有被误伤的人要站起来和水手们理论,被旁边的人死命的按住,水手们举着来福枪踩着人们的身体来到船舱边寻找相机男,一无所获,那个男人就这么消失了,一个中文讲的好的水手拉起身边的一个中国礼帽、长衫男人恶狠狠的问道:
“看见一个黄鸭子抱着个相机过来了吗?”
那个长衫男人挣脱水手的手,用流利的英语回答他:
“没看见先生,请你对我们中国人放尊重点,什么黄鸭子,那你们就是白鸭子了!”
恰巧这个会点中文的水手是法国人,听不懂英语,他看看身边的水手,用法语问:
“这黄鸭子滴哩咕噜说什么那?英语吧。”
旁边的水手用法语大声告诉他:
“他说不知道你这笨蛋,他还骂你是白鸭子,哈哈哈哈。”
那个白鸭子一听自己挨骂了,不容分说举枪就打,枪响的同时长衫男一个旋风腿将他横着踢了出去,同时夺过来福枪,调转枪口,干净落索的干掉身边的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水手,并且继续接过水手手里的来福枪、继续射击,楼梯口的几个水手一看不好丢下枪转身就跑,长衫男也不追赶,一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宝勒加号出现一个记者一个刺客,这让老贝尔纳船长伤透了脑筋,如果刚才刺客杀人的一幕也被记者偷拍了,或者他们俩就是一伙的,专门炮制新闻,那他这条邮轮不用像头等舱19号船舱的裸体女人说的那样,不用福煦元帅调集军队击沉,老贝尔纳船长和他的老伙计大肚子好友布鲁诺自己就把它凿沉了,法兰西民族的荣耀岂容这些黄鸭子合起伙来玷污,两人垂头丧气的对坐在船长室抽着雪茄,一会一个水手进来报告毫无结果,又一会一个水手进来报告邮轮进港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在浓烟中终于抵达了中国上海杨树浦黄浦码头,夕阳中引水的小轮船像宝勒加号在这一个月里刚生出来的孩子,在前行撒娇的爬行着,它已经疲倦的妈妈慢慢在靠岸,引得下等舱的旅客焦躁不安的要跳江马上摸到陆地,被洋人水手、大副一顿呵斥才稍稍安稳下来。
船长室里的布鲁诺好友突然把嘴里的雪茄烟咬掉一块开始嚼了起来,他喷着满嘴的烟沫子含含糊糊跟老贝尔纳嚷嚷道:
“我的老伙计,这个家伙不能上岸啊,我们的两条漏网之鱼还没进仓,我们上了岸它滑溜溜的不就跑了嘛,到时候你到哪再去找这大比目鱼,这不比白令海峡,你手下的这些小海豚都是生手,船上才是我们的天下,那个板子一搭上船舷我们可就说了不算啦我的老伙计。”
贝尔纳船长沉思几秒,猛的扔掉手里红红的雪茄烟,正好扔在进门的一个大副身上:
“尊敬的船长先生……”
贝尔纳船长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说话,大声的下达了一个重要的命令:
“传达我的命令,原地停船,任何人不准下船,所有人都给我上甲板,任何船不准靠近我的船,给我一个舱、一个舱的搜,除非这两个黄鸭子跳江了,要不我死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宝勒加号在即将靠岸的时候突然鸣笛缓慢的停住了,全船的旅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引水的小轮船里的人都好奇的望着宝勒加号,它复又返回,想靠近宝勒加号,突然在船舷一侧出现很多手持来福枪的水手,逼退了引水的小轮船,它只能彻底靠上岸,船上的人上岸和码头上的人傻傻的看着巨大的宝勒加号斜在港内吞吐着浓烟。
宝勒加号走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知道船方已经疯狂了,连头等舱的人们都默不作声的配合着检查,没有几个惹事的,只有几个洋人看热闹似的跑到甲板拿着相机嘻嘻哈哈的拍着照片,男男女女的好像过圣诞节,远远的一个持枪的水手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是无知还是无聊。
目前最让老贝尔纳船长头疼的还有一件事,就是18号的那个高贵女士怎么处理:
等着家人来认领吧,势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让岸上的巡捕房来处理吧,那就只剩待宰的羔羊了,就算让法租界的巡捕房也是一样的,他们什么货色自己是最清楚的;如果也像处理黄鸭子一样扔在江里,可有点胆怯,毕竟是因为高贵的英国贵妇,这个船舱还是整个头等舱最大的套间,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快到地方了出了事情,贝尔纳船长在船长室一圈一圈的转着,布鲁诺好友本来也想陪着转圈,可肚子实在不争气,只会干坐在沙发上吃奶酪,不知道什么时候仆人送来一大盘奶酪,芳香扑鼻,布鲁诺好友用手抓着往嘴里送,然后认真的舔着手指,啪啪的透着鲜甜。
贝尔纳船长突然一拍脑袋,快步走到房门,拉开屋门大声向外喊:
“拿旅客登机簿来,不不,不用拿了,我记得头等舱有个中国人,一个皇家的后裔,是个法医什么来着,我还和那位女士喝过一杯来着,叫什么安娜还是安迪,你们火速把人给我请来。”
不一会,一位婀娜多姿的法兰西时髦女郎来到船长室,她头戴翘檐手工草帽,上身是军用咔叽布面料的深V领直筒小短衫,下身配斜纹哗叽面料的裤子,细细的高跟鞋耀眼夺目,手里端着一个夸张的加长烟嘴女士香烟,不知道是555牌的还是什么牌子,烟雾袅袅间款步走进船长室,连见鱼比见人多的布鲁诺好友都抱着肚子吃力的站了起来让座,可那位女士压根没坐,就这么袅袅的站着看着老贝尔纳:
“真死人啦?”
老贝尔纳吃惊的看了布鲁诺好友一眼,嘴角挤出一丝微笑:
“尊敬的小姐,我只能直言相告了,确实死去了一位高贵的女士,哦我忘记了您的名字,安娜还是安迪?”
“安迪”
“好吧,此次请您来的目的是想有劳您能去……嗯嗯,验验尸,好在家人来临前知道死因,我们也好有个对策,我们可以出钱,您需要多少钱,您只管开口,不要客气。”
布鲁诺好友也喷着满嘴的雪茄烟附和着:
“是的、是的我美丽的中国小姐,在这异国他乡,不、不,在你们国家,能有幸见到您这样的美丽女子,就是吃多少大比目鱼也没有滋味,一会能有幸邀请您喝一杯吗?”
中国小姐莞尔一笑,顿时船长室如一阵春风,仿佛船已经回到巴黎,大家马上就能下船逛香榭丽色大街。
“死了几个?谁杀的?凶手抓到没?报警了吗?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场?我的酬劳是多少?我不希望我的名字出现在报端,像什么《晨报》《新闻报》《人道报》《不妥协者报》等等一改拒绝,我不想把我的生活搞乱。”
中国小姐舒服的坐在船长室的沙发中央,一边一个老水手陪着,除了雪茄味浓点一切安好,中国小姐带着尸检两条大比目鱼的眼神看着两个老水手,笑盈盈的享受着眼前的一切。
“还死了几个,就一个尊贵的法国小姐我们的老伙计就承受不起啊,再加上一个讨厌的记者,竟然偷拍。”
布鲁诺好友刚想说出实情,被另一条大比目鱼打断了:
“放心,这里是我的天下,只要不到陆地上,所有人都是我的沙丁鱼,我想做成罐头就做成罐头。”
老贝尔纳话语间有些威胁和不耐烦了,因为全船的人都嗷嗷叫的要下船,他没空跟这中国小妞瞎扯。
“好吧,我就走一回,全当再做一次毕业练习了。”
那个叫安迪的中国小姐起身去案发现场,布鲁诺好友连忙殷勤的跑去开门,原来她在门口还站着两个女随从,一个中国人,一个法国人,都是18、9岁的模样,都拿着箱子,余下的门就不劳布鲁诺好友伸手了,那个法国随从身上的还香的要死,布鲁诺好友用法语低低的跟她打招呼,她只把头埋在低低的乳沟里,一句话不敢回答,闹的布鲁诺好友很没趣。
到了18号,两个随从伺候安迪穿好法医专用的护具、衣服,打开两个大箱子,取出三个类似于防毒面具一样的东西戴在脸上,在一伙五大三粗的水手惊愕的目光中走入那片血腥中,开始看门的水手还荷枪实弹,后来看她们进去就自动把枪都放下,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看,那两条大比目鱼拒绝戴安迪随从给的口罩,气宇轩昂的跟着复又走进那个屠宰场。
三个人在18号跟走马灯一样忙活起来,好像那两具尸体就是肉铺里的两瓣子肉,她们的小里肌、后腿、前腿、臀尖、坐臀、五花、前腿、前排、奶脯、弹子、蹄膀、通脊、外脊、里脊在三人手里都那么游刃有余的摆弄着,可惜两条大比目鱼不知道中国那句庖丁解牛,估计在俩人眼里也就是大金枪鱼罢了。
“船长先生,她们好像得罪什么职业杀手了,怎么分的这么精致,拿您这里当实验室了。”看来安迪真是把这当毕业作品了,笑嘻嘻的检查完毕,脱掉全部行头,复又点上超长香烟,突然严肃用纯正的巴黎口音法语警告贝尔纳船长:
“干活的人太熟练了,我怕他上瘾,真的就死了一个吗?”
两个好友互相看了看,这回是他们不知道这么接话了,其实他们要不是死了一个贵妇人,还是法国人,才不在乎那。
那个叫安迪的中国女人看俩人不回答,知趣的带着人离开了,船长让人送了很多礼物到她所在的包房,都被随从送了回来,两个老水手也没多想。
上海市政厅派人坐船靠近宝勒加号邮轮,水手们征得贝尔纳船长同意放人上船,把市长的家眷接走了,接过就一发不可收拾,一条条的豪华小舟鱼贯靠近宝勒加号邮轮,上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家眷都被接走了,那个安迪是贝尔纳船长亲自派人放救生艇划到岸边送走的,随行的又多了一个中国随从,那个大辫子女随从年龄明显有些大,快30了,安迪的解释她是自己的贴身保镖,是父亲从国内求学就给安排好的。
宝勒加号地毯式搜查又来了无数遍:
一无所获!
并且头等舱经理又给了一个诡异的消息:
18号那个贵妇人从船方记录根本查不到这个人!
这个人在法国就没上船!
那一路上睡在18号船舱一个月的是什么人?
并且此人饭量惊人,侍者经常在餐厅遇到过她,她还有一个丈夫,可出事后她的丈夫就不见了。
既然活不见人死却见尸,连个家属追究都没有,又鉴于船上压力越来越大,宝勒加号横在港里堵住了进出港的去路,港口方已经出动港警架机枪来驱逐宝勒加号赶紧卸人离开,在协调开辟了一个小码头,把全船的人都卸掉后孤独的离开杨树浦黄浦码头,在走到公海后贝尔纳船长下令:
把那两具尸体扔进海里!
可当一帮水手匝着胆子走进18号船舱准备拿肉瓣时,竟然发现:
尸体不见了!
一伙洋人水手嚎叫着冲出18号船舱,有人径直跳进海里,领头的大副举着枪冲进贝尔纳船长的船长室,举枪就射击,让布鲁诺好友一拳打晕在地上。
下船后的安迪坐在自己家的汽车里,旁边只剩那个年龄大的随从,她微笑的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陶先生,安全了,你的相机一会让小辫给你,你可真够胆大的,为了这点照片值得吗,怎么样,我不光会解刨,还会化妆,厉害吧,这个头套可是法国皇室用的,我生给它染成我们黄种人的黑颜色,挺像的吧!”
对面的那个她嘴里的女保镖就这么微笑着看着安迪:
“谢谢啊安迪小姐,我还不知道您中国名字叫什么那,平生第一次男扮女装,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我拍这些照片一半为了钱,另一半为了杀一杀这些洋鬼子的威风,让他们知道,不光洋人是人,中国人也是人。”
车停在一个小小的旅店门口,没人下车,车里安迪默默的看了那个叫陶渊明的小报记者:
“我这头套就送你了,应急之需,只要你会化女妆就好,有机会去北平我们六国饭店见吧,我在英国留学,主修玄学、人类起源、生命科学等专业,八旗子弟,我应该比你大,你该叫我姐姐。”
陶渊明看着爽快的安迪姐姐很是高兴,下车拿了自己行李和安迪告别,俩人约好日期北平的六国饭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