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一哭,第二天眼睛就肿了。
早读课快开始的时候,鱼丁一脸同情地看着我说:“活脱脱一个怨女。”
“今天放学后我要去见叶天宇。”我命令她说,“你要陪我去。”
“电灯泡我不做!”她把头昂起来。
我把肿眼睛一瞪,她立马又说:“保镖我义不容辞!”
这还差不多!
“苏莞尔!”林志在教室外面大叫说,“有帅哥找。”
我和鱼丁一起看出去,看到的是腋下夹着个大本子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故意把自己弄得酷酷的简凡。
“咦!”鱼丁推推我说,“找你呐。”
“你去!”我推推鱼丁说,“我这样子怎么见人。”
“有没有搞错,是找你呃。”
“哎,你去一样的嘛,他太酸我受不了。”
“什么话啊。”鱼丁挤眉弄眼,“怎么着他也算是偶的一个小偶像,你别这么无情地挤兑他成不?”
“成。”我说。
“苏莞尔,有人找!”林志又叫起来,全世界的人都差不多听到。
我勉为其难地拉着鱼丁走出去。简凡把一个大本子往我面前一递说:“多多指教,里面是我的一些作品。”
“哇。”鱼丁崇拜地伸出接过来,“让我先看看。”
“谁看都行啊。”简凡说,“你们多提提意见。”
我心不在焉,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操场,有两三个男生正从操场边走过去,有一个个子挺高,他的侧影,看起来挺像……
“苏莞尔在看什么?”简凡问。
“哦。”我连忙收回眼光说,“随便看看而已。”
“你很有意思。”他露骨地拍我的马屁,鱼丁的脸色在瞬间暗了下去。
我捏捏鱼丁的手,对简凡说:“还有事吗,没事我们先进教室啦。”
“没事啦。”他说,“我过两天来取本子,你可以在QQ上告诉我你的意见。”
“哦。”我说。谁料到这个天杀的临走的时候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又加上一句说:“你好像没休息好,要劳逸结合哦。”
我拉着鱼丁逃也似地进教室,一上午,鱼丁的脸都拉得老长。
中午放学,教室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收拾课桌,一本书放进书包又拿出来,拿出来又放进去。我走近她,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她:“要不要回家?要是不回家我请你吃面条去,腰花面。”
“谁要你同情!”她说。
我站在她边上沉默。
她又开始哭,哭得我心烦意乱。朝着她大吼说:“就他那小样儿,我不明白你喜欢他什么,犯得着为他这样子神经兮兮的?”
“我算什么?”鱼丁说,“我哪有你苏莞尔魅力大,你尽管骂我讽刺我好啦,你说什么我都只有听着的份儿!”
啧啧啧!瞧这飞醋吃得。
我把简凡的大本子往她桌上一放说:“我可没兴趣看,你替我还给他。”
“关我什么事?”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把本子推回来。
我气结:“咱俩这么好的姐们儿,犯得上为一衰男生这样?”
她大声喊叫:“我都说你不要这样子挤兑他!”
“是是是。”我投降,“腰花面?”
“双份。”她恶狠狠地说,“吃不穷你我不是人!”
我们学校外面的面馆真是不错,很干净的一个店,店面还特宽敞。桌上还有开着蓝色小花的桌布,老板投学生所好,在放周杰伦的歌,那家伙唱歌我从来都听不懂在唱什么,可是他就是特红,我们班女生说起他来,都一个个兴奋地像是呼吸不畅。
老板笑眯眯地呈上面条,鱼丁还真能吃,而且真要了双份,板着个脸,把面条咕噜咕噜直往下吞。
我哭笑不得地问她说:“要不要再来一份,我接着请。”
“你当我是猪?”她说,“接下来你请我喝水,饮料我只喝酷儿。要大瓶的。”
“喂。”我说,“是不是真的失恋最大啊?”
“我没失恋。”她死不放帐,“我只是倍受打击。”
“这事与我无关。”我赶紧申明。
“当然,是我技不如人。”
“鱼丁你再这样讲我真会生气的。”我很认真地对她说。
“你觉不觉得他的眼睛有点像周杰伦?”她花痴极了地问我。
我倒。
“不过,不管他长得像谁,我迟早会宰了他!”鱼丁在我面前把筷子竖起来,脸上杀气腾腾。
“没意见。”我赶紧说。
“那就这么着啦。”她用餐巾纸把嘴抹干净,站起身来说,“我今天下午先陪你去干掉叶天宇,回来再收拾简凡。”
我的妈呀,整个一黑社会。
看来真是受大刺激了。
按我们商量好的办事,下午自习课的时候鱼丁开始装肚子疼,痛苦的哼哼声绕梁不绝。班主任忍无可忍:“苏莞尔你送她先回家。”我尽量憋住脸上的笑容,老天保佑,一切都如意料中的顺利!
刚出了校门鱼丁就赶紧把腰直起来,吓丝丝地对我说:“好像真是有些疼呢,装结巴就会成结巴,看来装肚子疼肚子也会真疼!”
“你演技挺好。”我赶紧夸她,“当初决定由你出演就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主要是老师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忠厚老实的鱼丁同志居然也会搞这种小把戏,”她得意洋洋地昂着头:“既然我演技这么好,你说我呆会儿我见了叶天宇演什么?要不我换身男装,装成你男朋友?”
“无聊。”我啐她。
我一直记得那天警察说叶天宇在五中高三读书。五中在长江边上,差不多可以说是全市最差的的中学,也有人称它为“五毒中学”,意思就是那里的学生五毒俱全,各种坏事样样皆能。而且那里在城郊结合部,要转好几路车才能到。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五中,五中正好放学。我有些紧张地牵着鱼丁的手和她一起等在校门口的马路对面。鱼丁看出我的心情,同情地看我一眼说:“你有没有想好过会儿见了他都说什么?”
“没有。”我从实招来,越发紧张。
“近情情怯哦。”她逮住机会变本加厉地讽刺我。
等了许久许久我才终于看到了叶天宇,他出了校门,背着个松松挎挎的大书包,正和几个男生女生一起在过马路,手里还夹着一根香烟。我看到他把手搭到其中一个女生的肩膀,然后把嘴里的那口烟猛地吐到女生的脸上,女生肆无忌惮哗地尖叫起来,伸出手在他的脸上哗地打了一巴掌,然后他们开始你追我赶。
叶天宇腿长,瞬间就追上了那女生,他一把拽住那女生的长发,恶狠狠地说:“他NN的,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我和鱼丁。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一把放开那个女生,冷冷地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天中的?”女生看着我胸前的校徽,酸溜溜地问。
“去去去,一边去!”叶天宇把那女生一凶,转头又凶我说:“你没事干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呵呵,换口味了。”女生说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说,“小淑女,你要小心,别跟着这个GG学坏了哦。”
叶天宇把脸一板,嗓子捏起来说:“就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快点回家做你的功课去!”
“挺有兄长样的么。”鱼丁插话说,“难怪我们莞尔要对你念念不忘。”
“你是谁?”叶天宇皱着眉头看着鱼丁。
“莞尔的保镖。”鱼丁振振有词,“谁敢欺负她我可不答应。”
“是吗?”叶天宇挑挑眉再抱抱拳:“那你保护好她,在下先走一步!”说完,一把搂住旁边女生的腰,以夸张的脚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叶天宇。”我追上他,“下周六是我妈妈的生日。”
“关我什么事?你他妈再烦我扔你进长江!”
“你他妈再凶他看我扔你进长江!”好鱼丁,手一撑腰,往我面前一挡!
“小妞挺凶。要扔先扔了我。”说话的是那天和叶天宇一起抢我钱的叫猪豆的家伙,正一边和鱼丁说话一边对着我挤眉弄眼。
鱼丁不言不语,轻轻地一伸手一抬脚,猪豆就“哎哟”一声躺到了地上。
鱼丁的一身本领可是不吹的。只可惜躺地上的小子不识相,不服输地“腾”地跃了起来,手里多出了一把小刀。
我见过那把刀,它曾经紧贴过我的胸口。
鱼丁鼻子里轻轻一哼,再一抬腿,那小子已抱住手嗷嗷乱叫,小刀飞出到三米之外,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喝彩!
“小妞不错啊,”好几个男生挤出来说,“跟我们再比试比试么。”
我赶紧凑到鱼丁耳边说:“别卖弄了。”
“你!”鱼丁下巴一抬,直直地朝着叶天宇:“跟我们走一趟!”
“Yes Madam!”叶天宇拍拍掌走过来,两只长臂一伸,一边一个抱住了我和鱼丁。我当时就羞红了脸,鱼丁则像点着了的炮竹,卟哧一下飞得老远去了。一边跑一边回头说:“我在公共汽车站等你们!”
叶天宇的手依然放在我的肩上,重若千斤。我通红着脸,不知道该推还是不该推。
他看着我的窘样,刻薄地笑起来:“怎么,跟我没话说?”
我终于轻轻地推开他。
有人在我们的旁边吹起了口哨。
叶天宇转身凶他说:“吹你个头,再吹我灭了你!”再转回头呵斥我说,“走啊!”
说完,他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
我一路跟着叶天宇上了公共汽车。这时正是下班的高峰,车厢里人很多,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座位,叶天宇示意我坐上去。鱼丁扁扁嘴说:“别忘了我也是女士。”
“你?”叶天宇说,“没看出来。”
我偷偷地笑。这是他在车上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我们在闹市口下了车,鱼丁乱提建议说:“不如你们去这附近的‘星吧’喝咖啡吧,无限量续杯!还有小礼物送!你们两兄妹失散多年,好好叙叙旧!我呢,就识相点不做电灯泡了。”
我用胳膊撞她。
“那些洋玩艺我享受不来。”叶天宇对我说:“快回家吧,记住,以后再也不许到学校来找我。”
“为什么?”我说。
“那里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怕什么?”鱼丁说,“都说五中的学生最猛,我看不过如此。”
“你那身子骨,十个男生扑上来你还能有命?”叶天宇说,“下次要耍功夫你自己去,别拉上莞尔!”
“嘻。”鱼丁转头对我说,“看来你的竹马还是挺关心你的么。”
“我想跟你聊聊。十分钟就可以了。”我的语气已近乎请求。
“没什么好聊的,过去的事我全都忘了,你别自讨没趣!”叶天宇翻脸比翻书还快。
“喂!这人怎么说话呢!”鱼丁打抱不平说,“装酷是不是啊?”
我拉开鱼丁,低声求她说,“让我单独跟他说两句?”
鱼丁无可奈何地拍拍我说:“好吧,你自己小心,有事打我手机,我开着。”说完,离开了。
叶天宇朝她的背影吹一口哨说:“这妞武功不错啊,你哪里找来的?”
“叶天宇。”我说,“我妈妈真的很想你。你就不能回去看看她吗?”
“是吗?”他坏坏地笑着说,“你想我不想我呢?”
我给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响还是他说话了:“你他妈烦不烦?我要说多少遍,过去的事我全忘光了!”
“你少骗自己了!”我说,“你给一个理由,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们?”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他脖子一梗说,“还要什么理由?”
风吹过人潮涌挤的十字街头。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倔强的,就是不扭开我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却又语气坚定地对我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以后再也不许来找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怕我一说话眼泪就会往下掉。
“希望你记住我的话!”他说完,转身就走。
我跑上前去拖住他说:“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他把两手一摊说:“你看我像有电话的人吗?没电话,更没手机。真是对不起。”
“那要找你怎么办?”
他眼里快喷出火来:“你丫要我说多少遍?不许来找我,永远也不许来找我!”
路过的人纷纷朝我们看,肯定都往歪处想。
我松了手。
他走掉了。
我虚虚晃晃地站在街头,鱼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将我一搂说:“算了,相见不如怀念,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哎!”鱼丁叹气说,“好在我没走,你真是让人不放心。”
“没事的。”我强忍住眼泪说,“没事了,过去了。”
鱼丁却还是一直把我送到我家附近。
我心情沉闷地回家。天已经完全黑了,才上第一级楼梯,我就不小心扭了一下脚,人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蹲下来揉我的脚,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刹那间喷涌而出。
回到家里,老妈正在家打扫卫生,我刚扭的腿还疼,只好一下子歪到沙发上。
老妈没发现我的狼狈,她从玻璃橱窗里拿出那张叶天宇和她的合影,看了看说:“天宇今年该念高三了,也不知道成绩怎么样,当年她妈希望他以后学医……”
“好啦,妈。”想着叶天宇刚才的无情,我没好气地打断她,“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你穷担心什么!”
“你这丫头什么话!”老妈气得头发都快飞起来:“要不是你张阿姨,你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再投胎都十一二岁了!”
“算我没说。”我怕再说下去会说漏嘴,赶快躲进自己的房间。
老妈真是一厢情愿,人家都不愿意见她这个干妈,她却把别人心心念念放在心里。我要是告诉她我已经见过叶天宇的真相,我估计她一定会气晕过去。不过我想来想去也不敢说,或者说,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跟她说。
老妈砰一下撞开我的门说:“拜托你也把自己的窝收拾一下,人家都说狗窝狗窝,我看你这里连狗都不愿意来住!收拾好才准吃饭!”
我放眼一看,四周挺干净的么。怎么也没有她说的那么过份,不过我一向听话,她让收拾就收拾呗,没那么多话,何况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乖一点比较识相哦。说句实话,我的房间要说乱呢也就是书橱乱一些,反正有些书不想要了,正好收拾出来放到小阁楼里去,我一边收拾一边听张学友的新专辑,喜欢里面那首叫《礼物》的歌,我一直挺喜欢Jacky,那天和鱼丁一起看完了他的新片《男人四十》,他在里面演一个被女学生整得要死的老师。鱼丁纠正我说那不应该叫“整”,应该叫喜欢。可我还是觉得是整,因为真正的爱情不是那样的,一定要相儒以沫,就像我爸爸和我妈妈。
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的是一本很久没翻过的书,那是叶天宇以前老玩的那本游戏书《迷宫地图》。我翻开来,里面好多页都被叶天宇用红笔划过了,那些弯弯扭扭的线让我清晰地想起他以前玩这种游戏时固执的傻样。
我把书一把扔进纸袋里,心想,那个该死的叶天宇,就让他见鬼去吧。
人与人之间都是有缘份的,而我和叶天宇的缘份值,从张阿姨走的那个冬夜起,就只剩下零了。那些青梅竹马的晦涩记忆,也只是我成长时依赖的一份温暖的错觉,不能作数的,忘了,就忘了吧。
QQ上,是简凡的留言:“你的文章里都有一个男生的影子,可不可以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我对自己说:没有谁。
真的没有谁,回忆是一扇紧闭的门,既然无论如何也走不进去,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展望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