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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米砾(6)

蒙大佬把钱一张一张地收起来,问我说:“米砾,够了吗?”

“钱是永远都不够的!”谢天谢地,托天山童姥的福,只不过短短数秒间,我赢回了我的上衣,我的钱财,我的尊严,总之,我的一切的一切,让我又可以做神气活现的米砾。

“我们该走了。”她站起身来,把钱塞到我手里说,“走吧。”

“等等。”阿布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甩,站起身来,“赢了钱就走,恐怕没这规矩吧?”

“是!”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说出“是”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自闭症的观点呢,还是打心眼里希望蒙小妍再赌下去?总之一句话,我的心情的确很复杂,让我在那种混乱的场合下没法分析我自己。

蒙小妍倒是比我冷静很多。她聪明地反问自闭症说:“难道你就不怕再输吗?”

阿布用色狼一样无耻的声音回答蒙小妍。“不怕啊,大不了就是像米砾一样脱裤子。我脱倒是不怕,我只怕妹妹你不敢看啊。”

这话对蒙小妍而言一定到限制级了。她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别耍臭流氓!”我跳起来就冲着那死小子喊,他奶奶的,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

哪知他回嘴飞快。“流氓怎么了?做流氓好过做小白脸!”

士可杀不可辱,我跳上桌子就要去扁他。蒙小妍一把扯住我的裤脚。“米砾,你下来。大不了我再跟他赌一把!让他口服心服!”

我回转身看蒙小妍,她的眼神充满了让我信任的光芒!于是,我很听话地从桌上跳了下来。

蒙小妍说:“这回说好了,在座的各位都作证:这是最后一次,还是一张定输赢,如果我输了,把钱再全还给他,我们走人。如果你输了……”

“就得在地上爬三圈,学狗叫!”我飞快地插嘴。

阿布看着我,再看看蒙小妍,慢悠悠地说:“你说了不算,要妹妹发话。”

蒙小妍用比阿布更慢的语速发话了。“如果你输了,就请你退出江湖,以后都不要再在这个场子里出老千害人了。”

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我甚至能听到每一个人不同节奏的心跳声。

就在那样的寂静里,阿布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对着蒙小妍,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得为你这句不负责任的话付出代价,我的妹妹。”

蒙小妍一点儿也不怕。“愿赌就要服输,不然就别赌。”

阿布从蒙小妍身上收回他恶狠狠的眼光。他甩了甩头发,对着蒋蓝发出一声大喊:“洗牌!”

差不多又是五分钟,牌终于被蒋蓝抖抖索索地洗好了。这一回,蒙小妍友好地对阿布说:“你先请。”

我看出来了,阿布本来想谦让一下,但他很快就反悔了。小人就是小人,装是装不成君子的!只见他伸出手,犹豫了半天,抽了其中的一张。

“你输了。”蒙小妍根本就不等他亮牌,而是微笑着伸出手,在牌堆里飞速地抽取了一张,扔到桌面上,一张红桃A!

阿布立马就傻了。

然后,蒙小妍就在一屋子人傻傻的眼光里带着我扬长而去!世界上还有比这件事更他妈爽的事情吗?按我的智商,我真是再也想不出了!

蒙小妍把我推进出租车后自己也很快坐了进来,对司机说:“去阳光花园。”

“喂!”听蒙小妍报出我家的地址,我拍着出租车司机的椅背对蒙小妍喊道,“我不能回家,你知道不?”

“为什么?”她不明白。

“因为我是离家出走,你知道不?”

“不骗人就要死人!”蒙小妍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我问过米砂了,她说你一定是在这里喝酒,所以,我才找到你的。”

哼,特工就是特工,间谍就是间谍!看来我今晚一定要警告她,下回再敢出卖我的消息,我就要跟她收信息费!

接下来的时间,我选择了沉默。赌神小胖妹也不说话,我们在车上各自心怀鬼胎了一会儿,一眨眼的工夫车就到了我家门口。

我其实一直在想:她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她在想啥我就不知道了。

我先下车,替她拉着车门。她跳下来,我才发现她斜前背着一个特幼稚的HelloKitty的小包。真的是太幼稚了,等哪天我们更熟了,我非要给她好好上一堂关于品牌的课,要知道,这对女人,特别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人而言实在是很重要。

当然,今天时候不早了,是说再见的时候了。我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今天真是谢谢了!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她微笑着说:“别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回头看了看我的家,一片黑暗。估计米诺凡还没有回,而米砂已经睡着了。那个黑色的家在黑暗里就像一个静静的堡垒,等着我走进去,把我吞没,让我窒息。一想到这个,我估计我的面部表情就变得很僵硬了。

“木脑壳,你在想什么?”蒙小妍问我。

“我在想你是用什么办法把钱赢回来的啊。”

她笑了,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说:“因为我不是木脑壳啊,我自有我的法子。”

天下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或者说得合理一点,出现在我米砾身边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而我这人太简单,最怕和神秘的人打交道,于是我朝她拱拱手说:“再见了,下次再跟你讨教吧。”

然而,就在我快要走进家门的时候,她忽然又喊住我。“木脑壳。”

我回头,以为她又要给我四个硬币什么的,但她没有。她有些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背着她的双手,两只圆圆的眼睛像天上最亮的星星。

“要是不介意。”她说,“你可以到我家坐坐。”

靠!还坐?上次出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刺激吗?我要是再被胖版贞子吓一跳,那就不是扭送保安处或是公安局了,要直接送到精神病院才能OK!

聪明的蒙小妍当然明白我在想什么。她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我爸妈都去了上海,今晚就我一个人在家。”

等等,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但我很快,就把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压了下去。我是英雄米砾,怎么可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家,又邀请我去做客,如果我显得扭扭捏捏的,是不是会伤人家的自尊心呢?更何况这个女孩子不是别人,她正是刚刚替我把自尊心找回来的可敬的赌神天山童姥蒙胖胖啊!

“那……”我摸摸我的鼻子说,“你保证不会再出什么状况,比如你家衣柜里会不会躲着贞子什么的?”

“你就会胡说八道。”她伸出手来,轻轻拉住我的手说,“走吧,木脑壳。”

苍天啊,大地啊。我米砾今天是撞了什么桃花了,竟然有两个女的主动来牵我的手。而且蒙小妍的手和蒋蓝的手是完全不一样的:蒋蓝的手很瘦,冰凉冰凉的;蒙小妍的手则胖胖的,暖乎乎的,有点像米砂最喜欢的那个冬天里用来取暖的透明的小暖水袋。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闻着小区夜晚空气里淡淡的花香,脚步不听使唤地跟着蒙小妍再次来到了她家的门口。

上帝作证,我是一个好青年,不喝酒来不抽烟,不泡妞来不赌钱。所以,拜托,当我深夜十二点跟随一个胖姑娘走进她的香闺的时候,请千万不要再出什么状况了。

谢谢!

7

C区28幢,这是蒙小妍的家。

她掏出钥匙来开了门,对我说:“进来吧。”

我怀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一脚踏了进去。

蒙小妍说:“你等一下,我去开灯。”黑暗中,我依稀看到她踮着脚,在玄关的墙壁上打开了一个小柜门。她把手伸进去,拉动了一个巨大的东西——似乎是总闸——整个家里顷刻间豁然大亮!

我后退几步,目瞪口呆。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家。

乱得如此的有个性!

上次来,好像也没有这种感觉啊?

“这是哪里?”我问蒙小妍。

她捂着嘴笑。“我家啊。”

“被抢劫了?”我说。我站在客厅里一个锅和一只旧拖鞋之间小心翼翼地问。

“嘻嘻,去我房间吧。”蒙小妍说,“那里干净些!”

“好!”我应完,抢先一步上了楼。蒙小妍在我身后喊:“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被一下子绊倒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再往地上一看,天啊,这里居然躺着一条美人鱼!美人鱼一丝不挂,一边摆着尾巴一边唱着“Happy birthday to you”!

蒙小妍无奈地说:“小心点好不好,弄坏了我妈要生气的。这是我爸在马来西亚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她熟练地跨过那条鱼,用脚把一个开关似的东西弄上,美人鱼闭上眼睛,闭上嘴巴,立刻不唱歌了。

我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碰到更多的机关,一个不小心,弄得生活不能自理,断了米家唯一的香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瞧,我对米诺凡真够意思,我都忘了他是怎么对我的了。

“你家也太乱了。”我皱着眉头对她说,“作为女主人之一,你实在是太懒!”

她又捂着嘴笑,不搭理我的批评。我跟随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她拿来两瓶可乐,踢掉拖鞋,坐在一块垫子上,对我说:“给。”

我好心提醒道:“保持好身材最好拒绝可乐。米砂从来不喝可乐。”

不过我说得迟了,蒙小妍已经“啪”地打开可乐,靠着床说:“我这身材再保持下去才悲哀。”

“你为什么那么厉害?”我拿了可乐,也学着她靠在床边。

“什么厉害?”她装傻也一流。

“赌。”我说,“简直跟电视里一模一样,看来你这辈子可以不愁吃穿。”

说她胖她就喘。她得意地瞄我一眼。“我告诉你吧,我妈妈有个外号叫‘赌仙’。我外婆是‘赌魔’——听说过30年代上海滩最大的一场赌局吗?”

我吃惊地摇摇头。

她轻飘飘地说:“那是我太婆组织的。”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又一次被蒙小妍深深地折服了!想不到看上去普通平凡的她,竟然出自一个赌博世家!

我崇拜地说:“那可以传授一点点儿的技艺给我吗?”

“不可以。”蒙小妍这只小坏鸟接得飞快,像早就揣摩到我心思似的,说,“我们家是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

我说:“切,女权主义。”

蒙小妍坐正身子,把可乐往地上一摔,说:“木脑壳,你问够了吧,下面轮到我问你了。”

我也坐直身子,雄赳赳气昂昂。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感觉真爽。

她仰着头说:“你倒是说说看,你胸口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我正享受巨人的快乐,一听她的话,吓得赶紧捂住胸口。天,她怎么知道?下意识的,我打量了她的这所房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类似照妖镜的设施,尤其注意了她的屁股后面和她的袖口。

她伸出手,捂住笑歪了的嘴说:“在酒吧的时候,你不是脱了上衣吗?”

瞧瞧瞧瞧,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长长舒出一口气,继续直着身子说:“被捅的呗。”

“为什么?快说说看!”她真八卦。

“是这样的。”我吞吞口水,“有一天,有帮坏人抢一姑娘的钱。我以一斗八,一个歹徒手拿牛耳尖刀,对着我步步逼近……”

“得了。”蒙小妍打断我,“你别编了,你胸口的伤应该是剪刀刺的。”

我气馁,问她:“你都知道了?”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很老实地点点头说:“对不起,我上网查过你了。”

靠!为了掩饰我的尴尬和失败,我故意把上衣撩起来,露出光光的肚皮,逼近她,压低嗓音说:“你要小心,我是一个禽兽!”

蒙小妍动也没动。她低垂着眼睛,鄙视地看着我用力挤出来的腹肌,打了一个,一个长长的哈欠!

“谁相信?”她拖长声音说,“你是一个不会欺负女生的好人。从你把我从台阶上救起来时我就发现了。”

她说完这些话,就把头扭到一边。我靠,她居然用了“救”这个字!我发誓,我只是顺手把她搀起来而已,就像捡一只皮球那么容易。

真是此尴尬未歇彼尴尬又来,我这种人,再重的批评都可以承受,再轻飘飘的表扬,对我都是沉重的打击。所以,听她这么一讲,我撩着上衣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就像吃了一颗劣质的话梅,表皮酸得出奇,不一会儿,就尝了满口让人发腻的甜味素。为了把这种怪异的感受打得四分五裂,我冷漠地说:“我没你说得那么好,其实我这个人,口碑一般,真的。”

蒙小妍又用那种似乎在讥笑我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能把衣服悻悻地放下来。

“你妹妹和你长得不太像。”蒙小妍说,“你应该把发型换一换,会更帅许多。你这个发型实在是太挫了!”

我使劲地晃了一下我的脑袋。“这叫前卫,你懂个屁!”

她朝我笑了一下,喝下一大口可乐说:“是蒋蓝喜欢吧,大歌星蒋姣的表妹,今天晚上我见到的那个?”

看来,蒙小妍和米砂都属特工阵营里的精英分子!我正在思考不知道蒙小妍还了解哪些状况的时候,她又紧接着爆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料。“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蒋蓝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真有立马逃跑的冲动,这个世界,怎么小得这么可怜?

“什么?”我说。

蒙小妍咬着她的小手指,慢声慢语地告诉我。“其实蒋蓝、莫醒醒都是我的初中同学,那时候我们在一个班。后来我差三分没考上天中。我爸当时在外地没来得及替我找人,我妈为此在家哭了三天三夜!”

“真的吗?”我羡慕地说,“我多么希望我爸当时在外地啊!”

她“嘿嘿”地笑着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完,她站起身来,跑到书桌那里,拿过来一只小小的iPod,不容分说地把一只耳机塞给我。我正想拒绝她这么肉麻的行为,但是听到里面传出的,竟然是涅槃乐队的一首。这是我最爱的歌,我把它放在博客的首页上。他们说这首歌是纯粹运用灵魂在歌唱,也可以用来理解,为什么科本是如此纯粹的音乐人。他无法忍受成功后的压力,开枪自杀的同时也宣告了朋克摇滚的高峰过去。

每次听这首歌的时候,我都会乱想,如果有一天,我是科本那样的命运,我该到哪里才能搞到一支枪?

“喜欢吗?”蒙小妍问我。 oklYxpVroYpMuYSBPztAamjcyHDE4UPQ1qabotjbS8plknCNVeSlaEaPmYQjg4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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