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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就在赵桂荣把围巾送出去的第三天,杜沧海再一次看见了它。在孙高第的自行车后座上!

那会儿,自行车就相当于现在的宝马奔驰,虽然杜家有两辆自行车,可杜建成的自行车是公家的,宝贝得很,家里没自行车的时候,尽管四个孩子都看着他的自行车眼热,杜建成碰都不让碰,一家六口人吃喝拉撒在三十个平方房子里,喘口气能把另一个刚吐出来的气吸进去,都挤成这样了,晚上杜建成还得把他的宝贝自行车搬进屋,赵桂荣嘟哝过几次,又不是自己家的物件,跟伺候祖宗似的,把起夜的孩子绊倒,磕得少皮没毛的,好几次了!杜建成不吭声,被嘟哝急了,就说,荣誉!这是公家给的荣誉!在杜建成眼里,他原来一拉车的,能调去当邮递员,公家还给配了辆自行车,就是对他人品的莫大奖励,那辆在他胯下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其实是一面金属的、会行走的锦旗!因为邮递员这工作虽然累,可每到一处,迎接他的全是殷切的笑脸,比起在运输队拉大车那会,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际遇。

为这,杜天河偷偷跟弟弟妹妹说说过父亲的天真,做邮递员处处受到礼遇,是职业使然,因为他自行车的马甲兜里,装着千家万户来自远方的牵挂和惦记,如果送信的人不是父亲,是个阿猫阿狗,照样受到礼遇,因为这种礼遇本身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扯远了,我们继续说孙高第。

孙高第才是高中生,就有自行车了,是辆大金鹿,威风得要命。上学放学路上,孙高第总是一路按着铃铛,从同学们的身后冲出来,然后回头冲大家笑,那得意劲儿,特招人恨。很多次,杜沧海都想照他自行车踹一脚,不是嫉妒,是因为丁胜男。

一放学,孙高第和他的自行车就横在丁胜男和吴莎莎眼前,把从学校的花坛里偷的月季别在自行车把上,学着电影里男主角,自行车微微一歪,一条腿支在地上,侧身冲丁胜男她们笑,好像在这世界上的男人里,他才是笑得最帅最酷的那一个。

吴莎莎就说孙高第你讨不讨厌?拉着丁胜男就想绕过去,孙高第也不生气,从别在车把上的两支月季拿下来,递给她们,说一人一支。吴莎莎从来不接,丁胜男就欢天喜地地抢过来,说:你不要我要了啊,回家插花瓶。

孙高第也笑,说丁胜男财迷。丁胜男就问他什么意思,是喜欢她还是吴莎莎?不等孙高第说话,吴莎莎就翻着白眼说了句恶心,她瞧不上孙高第的纨绔子弟嘴脸。孙高第就讪讪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往返巡视几遍,谁也不看地说我喜欢你。丁胜男就主动领过来,高兴得什么似的,要不是有好多同学看着,都能跳起来搂着孙高第的脖子亲一口。

杜沧海多么希望,丁胜男能翻他几个白眼,铿锵离去。可是,丁胜男没有,她总是冲孙高第灿烂地笑着,像矫健的小鹿,轻轻一跃,跳到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在他忿忿的目光里,孙高第把自行车铃铛按得叮铃铃响,示威似的,扬长而去。

杜沧海就更气,觉得丁胜男没骨气,吴莎莎也这么觉得,说丁胜男喜欢孙高第是因为他们家住在火车站东。丁胜男也住在挪庄。挪庄在火车站西。

虽然只隔了一个火车站,可在人们的印象里,火车站东和西,就是一高贵一卑贱的天壤之别。

火车站以西是挪庄,前面我们说过,挪庄在解放前住着拉板车的、扛大包的、掏大粪的、做小买卖的等等,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穷苦人家。尤其是挪庄西面紧邻着污水处理厂,就更是增加了青岛人对这片地方的不友好,直接把挪庄一带叫成大粪场,对住在这里的人也少有正眼,好像因为住得邻近的大粪场,身份也比大粪场里横冲直撞的苍蝇高级不到哪儿去。杜沧海挺生气,为这还和火车站东的孩子们过过几次架。对,是的,火车站东的孩子就包括孙高第。

青岛火车站以东,是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中山路,有著名的圣爱弥尔大教堂,周围错落有致地散落着独栋的欧式或日式别墅,解放前是资本家和外国人居住的地方。解放后,就归了国家和入城干部。孙高第家住湖南路,是一栋老别墅的一楼,因为他爷爷是入城干部,他爸是他爷爷唯一的儿子,他父母虽然有四个孩子,但孙高第是唯一的男孩,在家要星星不给月亮,全家人掌上明珠一样捧着。孙高第就格外的趾高气扬,他和火车站东的所有孩子一样,对生活在大粪场边上挪庄的孩子,别说玩,连话都懒得搭,根本就没看在眼里。

但丁胜男和吴莎莎例外,因为她们是女的,漂亮。

同为男人,杜沧海当然能觉察到孙高第的心思,从表面上看,他是和丁胜男好。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吴莎莎对丁胜男好,他真正的喜欢是吴莎莎。

而吴莎莎对丁胜男好,是因为知道杜沧海喜欢丁胜男,有事没事总往她身边凑,吴莎莎就粘着丁胜男,因为只要粘着她,杜沧海就会主动凑过来。丁胜男似乎也知道吴莎莎这点小心思,所以,对她没好气。吴莎莎虽然委屈,可为了杜沧海,这些委屈,都能当成一口有霉味的米饭吞下去。

孙高第也是个眼明心亮的人,完全看得出丁胜男对吴莎莎的领袖作用,就对丁胜男好得很,希望在他追吴莎莎这件事上,她对吴莎莎的这点领袖风采,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可他万没想到的是,丁胜男喜欢的是他。这让他很烦恼,每每丁胜男跳到他自行车上,他就把自行车骑得歪歪斜斜地,说:哎哎……怎么回事,怎么又把你男朋友往吴莎莎怀里推?

丁胜男就撒娇似地搂着他的腰,说: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呢。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杜沧海喜欢的是丁胜男,可丁胜男喜欢孙高第,而喜欢他的吴莎莎却被孙高第苦苦喜欢着。

其实,个中曲直,丁胜男是知道的,但她有她的追求,就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是明了这一切的。很多年以后,杜沧海想,陷入狂热爱恋中的女人,个个都能拿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丁胜男说,孙高第说吴莎莎眼里有坚毅而明净的光芒,能够照亮男人人生中的每一个暗夜。

可杜沧海没这种感觉,觉得吴莎莎软塌塌的,像团和软了的面,怎么抓怎么拎她怎么是。也是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因为爱他,吴莎莎是缴了械的。爱会让人缴械,而面对不爱又必须面对的男人,女人才会变成战士。可是,他喜欢的丁胜男只喜欢孙高第,丁胜男说只要和火车站东的男孩子在一起,她仿佛就和臭烘烘的挪庄划清了界限,身份也高贵了不少。

杜沧海很生气,和她讲道理。丁胜男嘴角咬着一根冰糕棍,饱满而又润泽的嘴唇微微地张着,用眼睄看着他,满眼讥笑,却不说话,不管杜沧海有没有说完,只要孙高第的自行车一路铃铛乱响地来了,她就嘴角往上翘翘,转身走了,翘而饱满的小屁股,在微潮的海风里,欢快地拧着,在孙高第高一声低一句的你干什么你干什么的诧异声中,一个鱼跃,跳上自行车后座,对杜沧海和吴莎莎摆摆手,说:不给你俩当电灯泡了。

吴莎莎就歪着一边嘴角笑,杜沧海问她笑什么。吴莎莎说这句话不是说给我们听的。杜沧海就恍然大悟,不由得,佩服吴莎莎的冰雪聪明。是的,丁胜男是说给孙高第听的,意思是别惦记了,他俩好着呢。

杜沧海挺失落的,也有点气,觉得丁胜男心眼多,太鬼了,但也不觉得她可恶,甚至还想,和这种智商足斤足两的女孩子谈恋爱才来劲。

很多次,他夜里做梦,梦见丁胜男跳上孙高第的自行车走了,他在后面撒开大长腿追着踹孙高第自行车的后轱辘,累得满头大汗。最厉害的一次,他梦见自己把孙高第连同自行车一起踹到了一辆大货车的车轮底下,孙高第像只包子一样,被压爆了,血肉溅得到处都是。杜沧海吓坏了,气喘吁吁地醒来,心脏还在狂跳,就想起了母亲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由得,脊梁沟里就滑过一滴漫长的冷汗,自己怎么会这么狠?这跟杀人犯有啥区别?

也是在那个时候,杜沧海就明白了,杀人犯并不是天生的。每个人的内心里,都住着杀人犯、流氓犯、小偷、骗子……所谓文明修养和道德,就是用来关押内心中另一些邪恶的自己的看守,看守着它们不出来作祸捣乱。

丁胜男也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坐孙高第自行车的女生,也不是孙高第最想驮的女生。但是,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一样,她是自信的,自信于自己的魅力,总有一天会让她成为孙高第独一无二的爱。

现在,让我们回到当下的叙事现场。

在赵桂荣把拉毛围巾送给郭俐美妈的第三天。那天放学后,做完值日的杜沧海发现丁胜男站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

知道她在等孙高第,杜沧海就故意和她并肩站了,像放哨的獴,和她保持动作一致,东张西望。丁胜男眼里流露出嫌弃的目光,往旁边挪了两步,说:吴莎莎没等你一起走啊?

杜沧海说:她干嘛要等我?

丁胜男说:别装了,她喜欢你,全天下人都知道。

杜沧海说:但是全天下人都不知道我喜欢谁。

说着,杜沧海又往丁胜男身边挪了两步,依然和她并了肩,说:孙高第不会来了。

丁胜男冲他翻了个白眼:挑拨离间。

丁胜男又挪开两步。

杜沧海瞭望着树梢上的一只喜鹊窝说:他去何晓萌家打扑克了。

丁胜男说讨厌,声音很小,但把对杜沧海的讨厌和不信任,表达的很充分。说着,踢踢打打地往前走。杜沧海亦步亦趋地和她并着肩,一本正经说:真的,我亲耳听见的。

丁胜男就站住了,回头,用眼白很多的眼球盯着他,好像看穿了他内心的卑鄙。但她也知道,何晓萌就坐在杜沧海前排,如果何晓萌约孙高第放学去他家打牌,杜沧海确实能听见。

杜沧海又说:真的,下午上课前,我听她和王海龙说,她约了孙高第,放学去她家,把中午输的牌赢回来。

说这话时,杜沧海转到丁胜男的眼前,挡住她,说:别傻了,孙高第有什么好的?你要穿高跟鞋他还没你高。

丁胜男知道杜沧海没撒谎,孙高第他们这帮火车站东的高干子女,和挪庄小胡同子女不一样,用不着帮家长干加工活挣零钱花,放了学,不是凑一起打扑克就是溜去看电影。

但是,像所有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爱情里的女孩子一样,丁胜男听不进任何人说孙高第的坏话,尽管孙高第对她忽冷忽热。

她左冲右突,想突破了杜沧海的拦截,并不回他的腔。杜沧海就又说,孙高第就是拿你当幌子接近吴莎莎,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杜沧海!丁胜男就像被锋利的小刀捅了,心脏剧痛了一下。

做为女孩子,感情丰富的她敏感着呢,又怎么会不知道孙高第喜欢的是吴莎莎而不是她?可她也同样知道,吴莎莎满鼻子满眼里都是杜沧海,根本就没把孙高第放在眼里,所以,丁胜男很自信,总有一天,孙高第会发现这个真相,对她好。

对丁胜男恶狠狠地喊了他的名字,杜沧海嬉皮笑脸的哎了一声,刚想说叫我名字,你不用使这么大力气,就听一串自行车铃铛自远至近,孙高第就像丁胜男的救兵,直戳杜沧海的眼球,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丁胜男跟前。对杜沧海喜欢丁胜男,孙高第是知道的,但杜沧海缠着丁胜男不放,让他很生气,虽然他并不中意丁胜男,可丁胜男喜欢他,就相当于自动跳到他盘子里的菜,就算他不吃也得霸着,谁敢觊觎就相当于狗要从老虎嘴里抢肉吃!老虎不生气才怪呢!

他虎视眈眈地盯着杜沧海看了一会,杜沧海也不示弱,孙高第知道,他身单影只,动手的话,没他的便宜,就转头拍拍自行车后座,对丁胜男说:上来。

丁胜男冲杜沧海翻了个胜利的白眼,刚想跳上去,突然发现后座铺了条拉毛围巾,一下子就僵住了,说:坐围巾上了。

孙高第看了杜沧海一眼,故做风轻云淡说:坐吧,给你铺的,你原来不嫌硌屁股吗?

丁胜男顿时受宠若惊。在当年,对女人来说,一条拉毛围巾,相当于今天的貂皮大衣。所以,在家里排行老三,永远只能穿姐姐们穿小的旧衣服旧鞋子的丁胜男抚摸着捆在车后座上的拉毛围巾,满心酸楚,迟迟没上车。

孙高第心情不好,因为何晓萌约他放学去家里打扑克,等他心急火燎地蹿了去,牌局早就开始了,没他的位子。孙高第看了一会,自觉讪讪的,就走了。回家,见母亲正和大姐吵架,起因是大姐带着外甥回来了,小孩子不老实,满家爬来爬去地闹,拉下了,拉在了郭俐美他妈送来的围巾上,被他妈凶了一顿,姐姐挺伤心,觉得当姥姥的不该把条围巾看得比外甥重,就把围巾洗了。孙高第妈又嫌给洗坏了,变形了,孙高第姐姐忍着气用电熨斗熨干了熨平了,孙高第妈却嫌粘过屎了,围在脖子上恶心,就手扔了。孙高第姐姐就生气,说她嫌弃外甥就是不亲的表现。娘俩就吵起来了,孙高第听得头大,转身往外走,差点踩在围巾上,就想起丁胜男说好几次了,自行车后座的钢架硌屁股,就捡起来叠了叠,帮自行车后座上当坐垫了。

孙高第见丁胜男迟迟不上车,以为是碍于杜沧海的纠缠,就瞥了他一个大白眼,拉出一副蹬腿就走的架势问丁胜男:走不走?

丁胜男总觉得,那么贵的围巾,就这么当了自行车坐垫,实在是太可惜了,就满眼惋惜地小声说:把它解下来吧,当坐垫太可惜了。

孙高第这才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就想显摆一下,满脸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好可惜的?就杜沧海那条,他买给他妈,他妈拿着送给他二哥的丈母娘,他二哥的丈母娘送给我妈,对了,杜沧海,回家跟你二哥说声,想拿条拉毛围巾就把小舅子塞进百货公司,把百货公司当什么了?

杜沧海就觉得一团火苗,在胸口腾地就烧了起来。孙高第的爸是百货公司人事科长,也知道郭俐美的弟弟郭俐军做梦都想进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可他没想到郭俐美妈会拿他拉了一个冬天的沿换来的围巾去送礼。还是送给了孙高第他妈!要知道,他不仅瞧不起孙高第,也没瞧得起孙高第一家,不就仰仗他爷爷当年的威风么?

不得不和自己瞧不上的人为敌,本就是件挺耻辱的事。那条他拉了整整一冬沿才买来的围巾,不知不觉的,就成了授孙高第以柄来嘲笑自己。杜沧海岂是由着他敲着脑门子奚落的主?不由得,满肚子的火就从眼珠子里喷了出来,直扑孙高第的面门。

孙高第打小被宠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当然不会把杜沧海震怒的眼神放在眼里,就又冲他砸了一个冷漠的白眼,说:杜沧海,你瞪什么瞪?

杜沧海还是死死地瞪着他:把围巾还我!

凭什么?

就凭它是我买的!

丁胜男唯恐两人打起来,忙推着孙高第说走啦走啦。

孙高第从放学到现在没寻着一口好气,来找丁胜男不过是想从她的爱慕里寻点自在,没想到杜沧海又在这儿跟他使横,那口憋在肚子里的气,就跟六月的车胎被人拧了气门芯似的,噗噗地往外喷,就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支,挽着袖子说:跟我来横的,杜沧海,有本事今天你把围巾从我自行车上拿走!

杜沧海懒得废话,现在,他宁肯把这围巾拿回来点火烧了也不能落孙高第手里!就去解围巾。

见他真去解,孙高第也怒了,从街边捡起一根削尖了的竹竿就往杜沧海身上抽。

杜沧海是谁?是挪庄愣头青们的老大。听见竹竿带着风声来了,头也不回,一返手,就攥住了竹竿,只轻轻往自己怀里一拽,孙高第不仅竹竿脱了手,还摔在地上啃了满嘴土,门牙也让马路牙子磕掉了一颗。

娇生惯养的孙高第哪儿吃过这样的亏、受过这样的苦?登时就疯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杜沧海这儿扑。杜沧海一手拿竹竿胡乱往后捅,不让孙高第近身,一手去解自行车后座上的围巾。

围巾叠成了四方形的,用旧毛线缠在后座上,千头万绪的,不好解。杜沧海就急躁了,一急躁,往后捅的竹竿就用了些力气。

突然的,就听孙高第惨叫了一声。然后是丁胜男的惨叫,像尖利的哨子,仿佛一瞬间就能顺着耳孔往他脑门里钻个洞。

杜沧海下意识回头,就被眼前一幕吓呆了。

孙高第弯着腰,两手紧紧地捂着裤裆,鲜血顺着手指缝淅淅沥沥地往地上滴。他疼得脸色煞白,摇摇晃晃地,就跪在了地上。

尖利的竹竿捅穿了孙高第的裤子,捅穿了他的裤裆,具体是捅在哪儿了?杜沧海想都不敢想了……足足十秒,他像被施了定身法,扭着上半身,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满脑袋里都是丁胜男没完没了的尖叫在回响。

很快,他就回过了神,冲进学校,向传达室大爷求救。 lrE7r+h7Lk0xYgXzmQJnM3qXzjyo47F+BkOSi/cS8JHhDQuB4+2PFrCdN9ACmvl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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