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高第家终于松口了,不追究杜沧海的刑事责任,但民事赔偿不能免,一开始,要两千块的赔偿,杜天河朋友的父亲好说歹说降到了一千五。
去哪儿弄这么多钱?正当一家人愁肠百结的时候,米小粟送来一千,说这几年攒的,让赵桂荣先拿着应急。当即,赵桂荣的眼泪就滚下来了,拉着米小粟的手,一个劲地呜咽着絮叨说小米多亏你了,我们家天河这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有福气遇到你……
杜长江觉得都是儿媳妇,好,不能都让米小粟一人赚了,就找同事借了3百块钱,给了郭俐美,教她过来跟父母说是她自己攒的私房钱,拿过来应急。
郭俐美也是个要强的人,听说米小粟拿了一千,就不高兴,说:米小粟这不成心找我的难看嘛?她家部队高干,有的是钱,让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的脸往哪儿搁?
杜长江说:都是一家人,瞎比什么比?
说这话的时候,杜长江又想起了小叶,想,这事如果放小叶身上,小叶肯定不会说半个不字,说不准还能借钱把那二百块的窟窿补了。这么想着,就觉得意兴阑珊,坐在礁石上,看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郭俐美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撅着嘴,瞪他,一副马上要哭出声来的样子。这要以前,她出这样,杜长江马上就自我检讨加自我批判了,可今天,他不想,他想起了小叶,想如果不是因为郭俐美肚子里的孩子,他大概就跟她提拉倒了,拉倒以后和小叶好。昨天,小叶还借着柜台上会计传小票和零钱的绳子给杜长江传了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杜长江你知道我的心吧?
小叶写这张纸条的时候,一眼又一眼地看着杜长江,可杜长江不敢看她,仿佛她是块烧红的烙铁,看一眼就能烫得眼球跳起来。
小叶写完纸条,两眼定定地看着他,边往绳子上夹边说:杜长江。不得已,他抬头去看,就见小叶把夹着纸条的夹子啪地一拍,纸条就像雪橇一样嗖地滑到了他跟前。他本不想摘,可小叶瞪着他的眼,都快喷火了,只好摘下来,看了,扔也不是回也不是的,像拿了只刚从火里掏出来的栗子,想扔,碍于小叶盯着,就叠好,揣进口袋,想下班路上拿出来扔掉。知道小叶希望他能回句话,但他不能回,一旦回了,就是授人以柄宁,就装作很忙的样子,理货架。小叶巴巴看了他一会,见他没回她纸条的意思,就怏怏卖东西去了。杜长江心里挺不是滋味,觉得对不起小叶,也想起了她酥软的丰满的胸,比郭俐美的大,郭俐美的胸像俩煎鸡蛋,她总往胸罩里塞棉纱,大夏天的,也不嫌热,杜长江说我又不嫌你胸小,用不着这么折腾。郭俐美就白他一眼,说懂什么,把胸塞起来,显腰细。
想想郭俐美因为自家穷,就看米小粟不顺眼,还要逼他附和,杜长江心里的烦躁,就像像大风过后的芦苇荡,浩浩荡荡地起伏不已。
其实,自从知道怀孕的郭俐美很怕被甩,可又要做姿做态地给自己扎架子,杜长江就很不屑,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很多,甚至不怎么给面子,好像郭俐美不是谈了几年的女朋友,而是非要往他这辈子上搭的赖皮。
郭俐美拿白眼球很多的眼神挖他的脸:你这说的是人话嘛?你要不比,这3百块你别往外掏啊,谁有钱让谁大方去!
杜长江让她堵得说不上话来,更加觉得还是小叶好,做售货员,见多识广,说话做事的分寸都能拿捏在火候里,不像郭俐美,说话都跟倒垃圾似的,不分时候不分情景就往外倒。
杜长江恼了,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给钱让你往自己脸上擦点粉都叽歪起来没完!
杜长江把钱卷起来,塞口袋里,要起身走的样子。
见他真急了,郭俐美忙去拽他,说:杜长江你还是个男人嘛你?
杜长江把钱往口袋深处塞了一下,起身就走,说:我不是男人你肚子怎么大的?
郭俐美没想到杜长江能这么噎她,一下子就哭了,说:杜长江,你混蛋,你不是人!
本来,杜长江想从礁石上跳下来就走,可又怕郭俐美急了,去追她,海边礁石,崎岖突兀,又硬又锋利,万一绊倒了或是崴了脚摔一交,都不是闹玩的,就怏怏站住了,坐回她身边,愁肠百结地看着大海。郭俐美哭了一会,见杜长江没走,知道他心里已经服软了,就收住了哭,伸手从杜长江的裤子口袋里往外掏钱,这一掏,就把小叶写的纸条也给掏了出来。
一开始,杜长江没在意,见郭俐美拿着纸条愣愣地看,才想起来,小叶那张纸条忘了扔了。
想到这里,杜长江心里就轰隆轰隆的,想,毁了,扑上去就抢,说有什么好看的。
郭俐美却一闪,躲开了,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说:杜长江,谁写给你的?
杜长江说什么谁写的,我自己胡乱划拉的。说着又来抢。郭俐美却利落地连钱和纸条一起塞进了口袋,手脚并用地爬下礁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岸上去。
杜长江追得踉踉跄跄。
到了沙滩,郭俐美威风凛凛地站住了,说:杜长江,我看出来了,是有个骚货撩骚你,不该你的事,你跟我说,这骚货是谁?我这就去把她的脸挠成烂抹布!
杜长江说真没有。
郭俐美转身又走,边走边说:我明天就去国货,我倒要看看这个骚货是谁?!
杜长江知道郭俐美干得出来,一想到明天郭俐美就会扬着一张纸条在国货骂大街,杜长江真怂了,追上去,说:俐美你听我说。
郭俐美就站住了,拿刀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杜长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我已经跟她说了,咱俩才是流水的世界铁打的两口子,七仙女给我都不换。说着,杜长江揽着她的肩,赌咒发誓,就差给她跪下了。郭俐美冷冷看了他一会,扒拉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长江想去追来着,但见郭俐美的步履决绝,知道追上也没用,郭俐美没文化,但脾气又大又倔。
杜长江越想越怕,去水清沟找了小叶。
都晚上八点多了,杜长江来找自己,让小叶很高兴,以为昨天的纸条起作用了,就欢天喜地地出来了,跟着杜长江沿着大华路往南走,去拉他手时,杜长江站住了,说小叶。小叶羞涩地嗯了一声,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杜长江艰难地说你也知道,我们家最近出了很多事。小叶点点头,说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会过去的。杜长江又说你也知道郭俐美怀孕了,这时候我说分手不合适。小叶就警惕了,说:杜长江你来找我就为和我说这个的?杜长江说不是。然后,又说:你写给我那纸条,她看见了。小叶一阵高兴,紧张地问郭俐美什么反应。杜长江说:她明天可能要大闹国货,到时候你忍着点,不管她说多难听也不管她怎么骂大街,你都甭跳出来说是你写的。
小叶说:你来找我,就为说这个啊?
杜长江点点头。小叶有点失望,说:还没结婚呢,她就这么泼,这样的女人你也敢娶?杜长江又重复说:今年我们家出事太多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小叶说:这叫节外生枝?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行!杜长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一辈子毁了!说这句话的小叶就像个慷慨激昂的女英雄,要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是第一次,杜长江觉得,被爱情燃烧的女人真可怕,疯子一样,听不出别人话里的弦外之音。就说:小叶,千万别,我宁肯自己苦点,不能再让父母跟着操心受累了,还有你,也别搀和了。
小叶说:不行!
杜长江突然大声叫了声小叶!然后,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生冷地瞪着她。小叶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仿佛这才明白,因为自己的执迷,杜长江生气了。
是的,杜长江是喜欢她的,但是还没喜欢到可以由着郭俐美闹都不怕丢面子的份上,甚至也没喜欢到为了她惹父母生气的份上。
小叶觉得自己像只蚂蚁。
但她决定做一只不认输的蚂蚁,就像深秋的路边,那只扛着一枚金灿灿的银杏树叶跨过沟壑的蚂蚁,但在杜长江这里,她得讲点策略,不能把他惹急了。就流着泪点点头,说:杜长江,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可杜长江还是有点不放心,在她身后追了两步,说:小叶,记住,不管她明天去说什么骂什么,你就当和你没关系。
小叶就哭着大声说:杜长江,你这个懦夫!你走吧,我这辈子不想再看到你!
其实,小叶想好了,如果郭俐美明天去国货闹,那么,她就像个英雄一样站出来,锅不敲不破,锣不敲不响么,到时候,她们当面锣对面鼓地对着干,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虽然小叶答应了,可杜长江心里还是不妥实,满脑子都是郭俐美跑到国货骂大街的画面,翻来覆去了一夜没合上眼。第二天,乌青着两只眼去上班,就见小叶打扮得比往日都要鲜亮,心里咯噔一声,想,坏了!
可是,提心吊胆的一上午过去了,郭俐美并没来,他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想他都跟郭俐美表态了,不管纸条是谁写的,他的心都在她这儿,大概她也就不计较了吧?
正想着呢,就见郭俐美来了,穿了条月牙青的连衣裙,胸罩里大概塞了两大团棉纱,显得腰肢婀娜,既素净又漂亮,袅袅婷婷地到了他柜台边,巧笑嫣然地看了他,杜长江吓得腿都软了,几乎是颤着嗓子说:俐美,你怎么来了。
郭俐美就把挎包拿到柜台上,掏出一个四方的报纸包,让杜长江猜猜,这是什么。
杜长江心里兵荒马乱的,哪儿还有心思猜?就动手去拆。郭俐美一把捂住了,自己慢慢拆开报纸,一打一打地往外拿钱,拿出了整整五打,然后笑着看着他说:怎么样?
一时间,杜长江转不过弯来,讷讷说:我只给了你三百啊。
郭俐美故意大着嗓门说:我妈听说你弟弟的事还差200就了了,把存款提出来了,说给你家先应着急,就当我陪嫁了。
杜长江原本紧张得像撞鹿的心脏,顿时就感动得稀里哗啦,恨不能当众就把郭俐美揽过来攥在怀里抱着,可同事们众目睽睽地看着,还是忍了,只是泪光闪闪地看着这堆钱,几乎是哽咽着说:咱妈真好。
郭俐美得意地说:那是。说着,夸张地伸手给杜长江擦泪,嗓门挺亮地说:行了,真是的,还大男人呢,掉什么眼泪,我妈说了,什么也不图,就图你对我好。
小叶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枪支弹药,要稳准狠地战斗上一场,没成想是这么个场面,顿时无趣,转身去了后面的厕所,关上门,咬牙切齿地哭了一顿。
杜长江让郭俐美把钱收好,这就送到家里去,免的父母还在为还差五百块钱劳神。
郭俐美说成,把钱包好,装进包里,就走了。
郭俐美前脚走,后脚同事们就夸上了,说杜长江有福,郭俐美不仅能干,工资高,也通情达理,心地也善良,男人娶老婆,善良是第一位的。杜长江听着,心里也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差点把郭俐美看低了,原本以为她会像个泼妇似的来闹一场呢,没想到她泼天泼地地送来了一场硕大的温暖。
郭俐美真的是来送温暖的么?
还真不是,这不过是个策略。
首选,依着郭俐美的脾气,今天真是来大闹一场的。昨晚从海边走了,就去表姐家哭诉了一顿,也把要闹国货的事说了。表姐就说她傻,说男人嘛,那个不喜新厌旧?你这么一闹,你以为就把那个惦记杜长江的小妖精的心闹死了?才不呢!只能让杜长江掉面子,破罐子破摔!恼她!这时候小妖精献一献殷勤,撒一撒娇,杜长江没准就投人家怀抱里去疗伤去了。郭俐美虽是粗人,可也不傻,觉得表姐说得有道理,就问怎么办好,表姐就给她出了个当众喂甜枣的主意。这样,不仅给了杜长江面子也给自己脸上贴了金,更让那个小妖精知道知道,就杜长江和她的感情,不是随便三铁锨两镐头就能撬得开口子的!
郭俐美领了表姐的主意回了家,本想跟父母开口,借出二百来凑齐了,可她一提杜家,父母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她这时候开口借钱,他们肯定得问为什么。这钱,不是个小数,不说实话不行,说了,又得捱父母骂,骂她自轻自贱,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想方设法巴结婆家了,等将来嫁过去,有她好果子吃?所以,在家就没开口,找要好的姐妹,东拼西凑了二百,大不了等结婚以后她和杜长江慢慢还就是了。
然后,郭俐美拿着五百块钱去了杜家,说自己虽然还没过门,可马上就是这家一分子了,家里出这么大事,她不能袖着手在一边看着。
不管咋说,人,到底还是势利的,前面有米小粟的一千块摆在那儿,郭俐美拿来五百块赵桂荣虽然也很感动,但反应也没见着米小粟那一千块强烈。所以,郭俐美就有点失落,怏怏和杜长江说:真是的,你妈这人,连说话都会见人下菜碟啊?
杜长江问:怎么了?
郭俐美就把赵桂荣接过前的表情和话都学了一遍。酸溜溜地说:前面有一千块摆那儿,你妈也算个见过大钱的主儿了,能把咱这五百放在眼里?
从郭俐美学的话里,杜长江确实也感觉到了落差,但在郭俐美面前,又不愿承认,就说国货最近来了一批料子不错,他们是不是得把婚礼的衣服做了。
郭俐美嗯了一声,说:集体婚礼也是婚礼,衣服得做漂亮点,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又问杜长江还有钱吗?杜长江哪儿有?吭哧了一会,说:你别管了,我来弄。
第二天,杜长江厚着脸皮跟组长说,像他和郭俐美似的,参加集体婚礼,大伙儿还给不给凑份子?
组长说:凑!怎么能不凑?你就是上月球举行婚礼,份子钱也少不了,以前其它同事红白喜事的份子钱你又不是没掏。
杜长江就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又吭吭哧哧地问能不能由组长发个倡议,提前把份子钱给了,他也好做套新衣服参加婚礼。杜沧海用竹竿把百货公司人事科长儿子的蛋穿了糖葫芦、老杜家赔了个底掉,在整个商业系统,早就传遍了。组长说人是社会动物么,啥叫社会动物、就是一人有难八方支持,但关键是你得说,你不说谁知道?让杜长江放心好了,这几天他就把这事给他操办利落了。听组长说完,杜长江的泪差点落下来,有感激也有难为情,好好一个家,好好的日子,就因为杜沧海一竹竿下去,就乱了套。
这么想着,心就有点恼杜沧海,晚上吃饭的时候,没给他好脸。杜沧海感觉到了,也知道自己给家里闯了祸,低着头不吭声,心里难受的猫抓一样。
组长把同事凑的份子钱给了杜长江。杜长江让郭俐美过来挑料子,郭俐美问统共收了多少份子钱。杜长江说十块。郭俐美就高兴得要命。
杜长江扯布料拿的是内部职工家,便宜不少,十块钱做两套正儿八经的衣服还能剩不少。郭俐美扯着布料比划了比划,突然说光给咱做啊?
杜长江啊了一声,有点愣。
郭俐美就说大哥不也和咱一起结婚吗?衣服做了没?
杜长江就拍了一下脑门,懊恼竟把大哥和自己一起结婚的事给忘了,就说先把咱的扯了,晚上回家跟我哥说声,让他们过来挑料子。
郭俐美小声说咱出钱啊?
杜长江又让她给问住了,犹豫了一会,说到时候说。郭俐美突然就懊恼了,懊恼自己瞎热心,瞎多嘴,平生就多出些事来,小声咕哝说不是我不想出这钱,就咱这钱,做两套富富有余,做四套不够。
见杜长江不说话,知道他犯难,毕竟是弟兄两个一起参加集体婚礼,如果他们悄没声声就把新衣服做了,显得不厚道,可要吭了声,钱谁出?是个问题。杜长江知道,杜天河都是开了工资一把交父母,手里没钱。老半天,才说:要不,咱就别要这么好料子,做四套紧紧巴巴也够。
郭俐美嘴又撅老高,像个塞子,一下子塞在了杜长江心上,但也不怪郭俐美,要不是她提醒,这事还真就办夹生了。
夜里,杜长江小声问杜天河参加集体婚礼的衣服准备了没有,杜天河说米小粟打算穿军便装去参加集体婚礼,他正想问杜长江呢,要不要,要的话,他让米小粟给多弄两套。
那几年,人人以穿套军便装为时髦,杜长江连想都不想,说要!第二天就和郭俐美说了,说大哥给弄了军便装,就不用做新衣服了。郭俐美不干,说军便装是军便装,结婚衣服是结婚衣服,女人结婚,没几件像样的衣服压箱底,日后想起来都惨得慌,所以,军便装她要,新衣服也得做。
杜长江拧不过,由着她做了。
郭俐美看出了他的不高兴,说你不做就把钱省下来给你爸妈一人做一套吧,儿子结婚,他们也得有身像样的衣服。然后,不待杜长江同意,就挑不便宜也不贵的料子扯了两套。
看她扯着料子絮絮叨叨,杜长江心里暖洋洋的,觉得郭俐美固然有她的不好,可心眼不坏,在市井街巷里,她的行事做人,也算是识大体了。这么想着,就瞥了一眼小叶。就见小叶拿胳膊肘歪在柜台上,正往这边瞅。两人目光一对上,杜长江就慌了,就忙低下头,装作帮郭俐美收拾布的样子。
郭俐美感觉到了他的异样,问怎么了。杜长江越发心慌,说没什么。话音刚落,小叶就扭着腰走过来,往杜长江身边一靠,上下打量着郭俐美,说:杜师傅,这你对象啊?
杜长江嘴里啊啊了两声,说不早了,让郭俐美先带着布料回家。
在男女这方面,女人直觉向来犀利,郭俐美也不例外,她目光从小叶脸上掠了过去,仿佛压根就没看见她这么一人,或者看见了,也没放在眼里,径直挎了杜长江的胳膊,拎了一下沉甸甸的布匹,又放下了,看着杜长江。杜长江忙拎起来,说挺沉的。急忙忙就往外走。小叶被撂在半空里,挺下不来台的,就拽了一下杜长江的胳膊,说:杜师傅,问你话呢?
郭俐美就哎了长长的一嗓子,扒拉开小叶的手:哎——你这人,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跟男人动手动脚的?
小叶拿鼻子哼哼了两声,说:我跟人动手动脚也没让人把肚子动大了。
郭俐美就知道,这就是了!未婚先孕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关系密切的人,不会说,尤其是男女之间。郭俐美气得心脏疼,她瞪着小叶看了一会,一副随时都要喷她一脸玻璃碴子似的,杜长江真吓坏了,郭俐美这要在国货和小叶打起来,往后他怎么还有脸待?就忙拽着郭俐美走。
郭俐美脚下就跟生了钉子一样,瞪着小叶,小叶也不示弱,虎视眈眈地回瞪着,突然,郭俐美就笑了,笑得阳光灿烂,说:没错,我是怀了杜长江的孩子,可有些人,脸都不要了,写纸条勾引他,他看都不待看一眼的,真是把女人的脸给丢尽了,我要是这个人啊,早就没脸见人了!
郭俐美说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掷地有声,钉子一样往小叶脸上射,说完了,又往小叶脸上凑近了一点,小声说:你要真想来难看的,我就把你写给杜长江的纸条亮出来,我倒要看看,咱俩的脸,是哪个往地上掉!
小叶的眼泪,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郭俐美把杜长江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一点,说:以后我要知道你还打杜长江的主意,别怪我不给留脸,今天是最后一次!
说完,拖也似的,拉着心如撞鹿的杜长江走了。
到了街上,才站定了,看着杜长江一字一顿地说:杜长江,我操你祖宗!
声音挺大,身边来回的人都回头看,杜长江忙推着她往公交车站走,郭俐美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打杜长江,杜长江边躲闪边说好话,说:你放心好了,就小叶那样的,十个绑成一团我都不换一个你。
说着,几乎是拦腰抱着,把郭俐美送上了公交车,往国货走的时候,想起了小叶,觉得挺对不起她,见新华书店旁边的即墨路上有人贼眉鼠眼地转来转去,知道是卖东西的,以前他们在街边卖东西怕被联防抓了投机倒把,都机警得很,就算现在联防不抓了也还是习惯性地透着贼相,杜长江对这些人没好印象,不是坐过牢找不到工作的就是在街面上混受不了单位束缚的,想弄口饭吃,就老鼠似地满街溜达着做小买卖。一开始是拿粮票换鸡蛋,再后来是卖从南方倒回来的小东西。杜长江凑过去打听了一下,想买点合适的送小叶,算是赔礼道歉。就过去看了看,有卖珍珠项链的、丝袜的、还有人造革钱包,样式都很时髦,可一问价格,吓得赶紧闭嘴走了,心想,抢钱呢!
回了国货,杜长江有心替郭俐美向小叶道个歉,可小叶一直忙来忙去的,似乎没看见他满脸的期待,好容易等她不忙了,凑过去叫了声小叶,小叶没听见一样,从抽屉里掏出一件织了五分之一个身子的毛衣,对着一本编织画报比划,好像身边根本就没他这么个人,把杜长江弄得讪讪的,站了一会,也就作罢了,怏怏回自己柜台,再过一会,看小叶,小叶还是那样。
从那以后,小叶看见杜长江,就像看见了一团和周围没任何二致的空气,不笑不恼,就是不和他搭腔。把杜长江弄得尴尬得要命,但又不好发作,就想,女人真是种不成亲则成仇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