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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情怀在丽江

玉湖村、东巴文化和“窃贼”洛克

这次到丽江,不是旅游度假,而是来开新东方发展研讨会的。这样的会议肯定不能在熙熙攘攘的丽江古城里开。会议需要清净的地方,以利于大家不受外界干扰安静思考,同时还需要山清水秀使大家能够放松心情。最后会议地点选择了丽江玉湖村的墅家玉庐酒店。

丽江已经人所共知,但玉湖村很多人就不知道了。玉湖村在玉龙雪山南麓,离开丽江古城十余公里。村子在纳西语里叫“巫鲁肯”,意为雪山脚下的村子。这是在山麓下的一个普通村落,全村有几百户人家,房屋多为云南特色民居,木结构二层小楼,垒石为墙,黑瓦为顶,院门对开,院子宽敞。石块铺就的街道贯穿村子中央,两条主街道呈十字交错,村子中央一塔一亭,为村民闲坐聊天的中心。距离村子几百米的山坡上,有丽江著名景点之一玉柱擎天,但到景点旅行的人一般都不进村。近几年旅游业兴起,老百姓的主要活动从农业转向旅游,村里也有了民宿,更多的老百姓养马,供游客骑行上山。村民对马极为爱护,马是一家的供养所在。

纳西的民风很独特,一般都是女人干活,包括带孩子、种地、做家务等,男人袖手旁观。据说,男人的主要精力集中在“琴棋书画烟酒茶”的修炼上,有文化的男人被女人所崇拜。旁人看来,纳西的女人真是辛苦至极,但纳西女人们以苦为乐,只要男人有面子,被人看得起,就是自己的最高荣誉。不过,有文化的纳西男人好像也不是很多,更多的男人只是四处晃荡,甚至酗酒。

玉湖村其实很有名,在外国的名声比在中国大,主要是因为一个叫约瑟夫·洛克的人。洛克何许人也?百度曰:约瑟夫·洛克,美国人类学家、植物学家、纳西文化研究家。1884年生于奥地利维也纳,自幼从母学匈牙利语,1897年开始自习汉文。1902年,大学预科毕业,开始漫游欧洲和北非。1906年至美国,1913年入美国国籍。1919年为夏威夷学院植物学教授。从1922年起曾六次到中国,深入到滇、川、康一带少数民族地区活动,三次在岷山和阿尼玛卿山之间的山谷河谷地带拍摄资源照片,测绘地形地图,搜集实物标本以及文物资料。自1929年起以较多时间和精力研究纳西族东巴仪式、经文、历史、语言、文化和文献资料。1943年第四次离华时,带走全部文物文献。1945年哈佛大学以重金买下其东巴经书。1949年第六次离华后,出版其巨著《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1962年洛克病逝檀香山。

洛克自1922年以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探险家、撰稿人、摄影家等身份,从泰缅边境进入云南,陆陆续续在玉龙雪山脚下的玉湖村一住就是27年。现在的玉湖村依然保留着洛克故居,一个小院,两层石砌小楼,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博物馆。大家从上面洛克的简介可以看出来,洛克几乎是唯一一个研究东巴文化的西方人。他来到云南地区,首先被这里的雪山奇境、动植物的丰富性所吸引,紧接着又被当地的东巴文化所迷醉。大家只要到过丽江,就会被街道两旁店铺中各种彩色的象形文字所吸引,这些像图画一样的文字就是古老的东巴文字。

东巴民族以纳西族为主,他们从哪里来,怎样创造了自己独特的象形文字的,到现在也没有定论,充满各种猜测和争论。但系统研究东巴文字和文化的,洛克可以算是第一人,也是研究得最认真透彻的一个人。20世纪30年代初,由于美国《国家地理》对于洛克研究东巴文化失去了兴趣,中断了对他的资助,使他陷入困境。但洛克对东巴研究已经如此入迷,义无反顾变卖了家产,带上所有的养老积蓄回到中国,继续对纳西文化进行研究。1949年,丽江解放。作为“帝国主义分子”,洛克不得不离开中国,同时带走了他收集的八千册左右的东巴经书,这些经书现在分别收藏在欧美的各大图书馆。

现在也有人认为洛克就是个窃贼,把珍贵的东巴文化资料弄到了国外,和在此之前不久,世界各国的探险家和投机分子把敦煌丰富珍贵的文化资料盗窃一空的行为如出一辙。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洛克这样的人对于中国文化资料的保存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没有洛克,世界对于东巴文化不会这么重视;如果洛克没有把那些资料带到美国,如今这些资料有可能早已不知去向。今天的中国,对于文物和历史资料的重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不能不说确实是中国的一大进步,也反证了中国现在真正有能力保护自身文化遗产的民族尊严。

洛克在云南期间,陆续发表描绘这里风土人情和自然风貌的文章,大都刊于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引起了全世界对于这一地区的关注。也正是他的文章激发了作家希尔顿的创作灵感,完成了著名小说《消失的地平线》,而这本小说又成就了香格里拉的美丽传说。其实希尔顿从来没有到过中国这一地区,小说中所有场景构思和描写的原型几乎全部来自洛克的文章。洛克和希尔顿无意中联手,成就了这个世界上最具人间天堂色彩的称号。今天,中国有几个地方号称自己是香格里拉:云南的中甸县改名为香格里拉县;四川的稻城亚丁有个香格里拉镇;我去年去木里,木里政府的领导告诉我,木里地区才是真正的香格里拉。

整体来说,洛克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人。他除了向世界不断介绍云南和东巴文化,也把全世界的目光带到了这个封闭在大山之中的小地方。他住在村里的时候,和村民打成一片,学会了纳西土话,也教村民说英语、穿西装、做西餐。他对这片土地如此热爱,病重住院后还说:“我要重返丽江完成我的工作。我宁愿死在那风景优美的山上,也不愿孤独地待在四面白壁的病房里,等待上帝的召唤。”据说他在玉湖村里还留下了后代,现在还住在玉湖村。纳西民族的长相有自己的特征,只有洛克的后代长得像西方人,但现在已经完全融入了纳西族中,因为他本来就是纳西女人的孩子。

我到达玉湖村的时候,已近黄昏。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村庄高低错落的屋脊上,让人产生阳光在舞蹈的错觉。村中的石子街道上,基本没有行人来往,只有三三两两的狗在游荡,自由自在的样子,对我的存在完全忽视。街道边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敞开着,保留着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信任。

我漫步到洛克故居门口,发现大门紧锁,只是贴了一张字条,“参观洛克故居,请电话XX”,可见这个地方游客稀少。我按照这个电话号码打过去,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回复我说25元一张票,如果我想进去他就过来。我想了想,告诉他说我有一批人来参观,让他等我电话。

晚上全体新东方与会人员(20人)到达墅家玉庐。墅家玉庐精心安排了招待晚宴,创始人聂剑平也专程从外地赶回来和我们见面。土鸡汤、火腿肉、腊排骨、鲜菌菇、山野菜,应有尽有,更有主人特意泡的玛咖酒。晚上10点欢聚结束时,大家已经有八分醉意,而意兴未减。

在这么一个明月高悬、彩云飞舞、雪山为邻的晚上,我突然觉得如果带大家一起去夜访洛克故居,重温洛克平生,应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于是我拿起电话,问我们现在去参观洛克故居行不行,接电话的男人说太晚了不行。我赶紧说我们有20人,照价付费,于是对方爽快地答应了。我们一群人穿过寂静的街道,在偶尔响起的狗吠声中一路走到洛克故居,一位中年纳西男人已经等在那里。我们进入洛克故居小院,看了洛克留下的各种文物、居住过的房间、用过的物品等,自然免不了感慨一番。

参观结束后,大家尽兴而归。抬头看去,远方玉龙雪山在月色中闪烁着朦胧的光芒,一如我们此刻悠长而幽远的心情。世间故事总有开头和结束,留下来的是人们代代相传的故事里的心情和愿望。当人间一切消逝后,高山还在,明月依旧。对于人来说,真正重要的是路尽头逐渐亮起来的那盏灯,因为你知道在那盏灯下,有你躲避风雨的空间,或者有一个人在灯下等你。在艰苦的旅途中,有这样一盏灯在等着你,该是何等的温馨。这也许就是洛克在27年间反复回到玉湖村这个不起眼的小房子的原因之一吧。

墅家,一段情怀寄余生

如果不是因为新东方CEO周成刚,我不会知道墅家,更不会有机缘认识聂剑平。

大概一年多前,周成刚就和我说,有个朋友在丽江玉龙雪山脚下的玉湖村建了一个别墅民宿,融雪山之美、村庄古朴、建筑设计于一体。住宿本身非常舒适,表面的简朴下处处隐藏着精心的设计和周到的服务理念,让你身处其中有家的感觉。这个地方既有别墅的宽敞,又处处洋溢着家的温馨,所以叫墅家,像别墅的家。

聂剑平是墅家的创始人。他是设计师,对规划、建筑、室内设计、家居软装等都有很深的造诣,但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用武之地。他经历过不少次创业,据他所说,除了做设计,其他生意都赔。几年前创建人文度假墅家品牌,终于找到了感觉。尽管还只是开始,但他平生最擅长的综合设计能力和审美格局终于在墅家实实在在派上用场了。

墅家品牌到今天只开设了两家,丽江一家,婺源一家。丽江的“墅家·玉庐雪嵩院”已经获得了2016~2017届国际设计界最强竞赛之一,意大利A'设计大赛的建筑设计类最高荣誉铂金奖,一举成为民宿领域的知名品牌。可见一个人的创业一定要用到自身最强的能力,同时要符合内心深处的精神追求,才能有真正成功的机会和可能。

任何事情从想法变成现实都会经历一番曲折。最初聂剑平并没有想做墅家民宿,他只是喜欢丽江,喜欢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和天蓝水碧的环境,因此买下当地老百姓的房子,想为自己建个隐居养老的别墅。但建别墅需要钱,他已经没钱了,所以退而求其次,干脆决定建完别墅和朋友或者志同道合者一起住,于是就有了墅家民宿。

聂剑平先后找了好几个合作者,说好了一起来做,结果他们都因为各种原因临阵逃脱,让他守着空空的口袋和荒凉的地基四顾茫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了周成刚,也不知道他怎么想起了周成刚。周成刚喜欢摄影,也喜欢建筑之美,可能这就是他们缘分的来源。简而言之,最后周成刚掏出了几百万,成了墅家的股东之一。加上别的朋友一起伸手帮忙,墅家终于得以开工。中间又遭遇政府各项规定、村里的家长里短等问题,各种风风雨雨,但坚持初心,终得始终,古朴精致、民居风格的别墅终于建成,形成和古村风格完全融合又独具一格的建筑群。

这次来雪嵩院,是因为周成刚主持召开新东方发展研讨会,把会议地址放在了这里。背后的目的大概是让大家体会一下雪嵩院的格调情怀,同时也找一个安静温馨、有归属感的地方,让大家可以静下心来,认认真真讨论新东方的现状和未来。在这里的四天会议和休息,让我实实在在感到了雪嵩院的魅力。

雪嵩院的美和舒适,以及它像家一样的感觉是逐渐释放出来的。首先是环境之美,这是一目了然的,除了建筑本身的格调,坐落在玉龙雪山南麓、以雪山为背景的这一优势便是丽江这一带的其他酒店都没法比拟的。

其次是住宿之美,所有的房间都有巨大的客厅、浴室和休息空间,布置得简繁得当,错落有致,看似无心处处有心。建筑在外面看和民居差别不大,但到室内几乎全是落地大窗,还有巨大的玻璃天窗,你可以一边品着优质的普洱茶,一边欣赏四周的蓝天白云、高山草甸、绿树村落。

住宿最关键的还要看其卫浴设备的配置。雪嵩院的卫浴设施都是顶级的,巨大的淋浴房,形状大方的浴缸,加温可冲洗的马桶坐垫,连洗澡用品都是顶级品牌欧舒丹。这些在民宿里极难碰到,甚至超过了很多五星宾馆的标配。

还有就是饮食之美。不管是早餐、午餐还是晚餐,都有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出现。我们到的第一天晚上,一钵土鸡汤就让我们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还有从雪山水塘中捞出来的新鲜虹鳟鱼,切成薄薄的生鱼片,是我吃过的生鱼片中最鲜美的,更不用说当地的蒸腊肉、腊排骨炖汤、炒新鲜菌菇等,每一道菜都余味无穷,令人舌尖生津。这里的早餐也不像大酒店一样摆上一大堆,让人无所适从。这里的早餐就是一碗云南米线,滚烫热辣端上来,让你在吸溜之间觉得,人生除了一碗米线已经别无所求,幸福感从脚底上升到头顶。

我住过世界上几乎所有著名品牌的酒店,大酒店的豪华和面面俱到的服务很像一场不带感情的走秀,完美而冰冷。人是有温度的,所以只有有温度的服务才能满足人性深处的渴望。墅家雪嵩院没有搔首弄姿的纯粹格调,却像一位出水芙蓉般美艳绝伦的农家美女,一下子俘虏了被尘世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游子的心。

在我看来,聂剑平设计的不是建筑,不是民宿,而是自己的心情,是自己精神的归属,赋予的是人生重新来过的勇气和经历风雨之后的悠闲。他把这份勇气和悠闲全部融入墅家的一石一木、一砖一瓦之中。他的平实和超凡又从每一个角落无声荡漾开来,就像进入大门时看到的那一池点缀着白色睡莲的清水一样。

听说我带着队伍过来,他特意带着夫人从外地赶回来,为我们举行了招待晚宴。我终于在见到了他的作品后见到了他本人,一个出生于江西,浑身却散发出某种北方汉子豪爽的中年男人。而他的夫人,一位上海音乐学院古筝系毕业的美女,温柔缱绻地站在他边上,一起向我们表示问候。在大家热闹非凡、酒酣耳热之际,他夫人的一曲《春江花月夜》古筝演奏让我们顿时从世俗的热闹进入了游离红尘的欢喜。

酒还是那杯酒,人却不再是那个人。男人最幸福的两件事,就是能够择一可以终老之城,遇一可以白首佳人。在经历了多次事业的失败以及一次离异的婚姻之后,剑平终于两者兼得。他的城就是墅家,而白首偕老的人就坐在他的身边。

我问:“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曰:“可以死在任何一个墅家,死前太太为我奏古筝《广陵散》。”是夜,剑平大醉,左手扶墙,右手扶夫人而归。在他们身后,古筝的余音依然缭绕在空气中,留下我们一群汉子,酒醉加上心醉,无处了断。

大冰的小屋

认识大冰,是从阅读他的书开始的。读了《他们最幸福》一书,对他书中描述的情怀和人物心向往之,于是在微博上感慨几句,希望未来能够结识他。我的好朋友野夫刚好有他微信,推送给我,我们就这样联系上了。一次他来北京约我吃饭,想着我可能是个人物,就安排了一特高大上的地方。结果见面后,他带着弟子打鼓唱歌,我一首歌一杯酒,不知不觉大家就醉了,终于欢乐成一团,从此成了忘年交,我比他大十八岁。

后来又读了他连续出版的《阿弥陀佛么么哒》《乖,摸摸头》,也发现他在各大学巡回讲座,就问他能否参加新东方每年春天举行的“梦想之旅”。“梦想之旅”是新东方每年走进上百所大中学的演讲活动,我在十年间已经走过几百所大中学校。那年刚好直播模式兴起,优酷团队想跟拍直播我十天的巡讲活动。大冰欣然应邀,带着他的手鼓吉他,还有他的弟子歌手王继阳,到四川遂宁与我会合,又一路跟我走到眉山、雅安。每晚活动结束后,我们必在路边河畔夜宵,喝酒唱歌演讲,常常酩酊大醉,相扶而归。

去年他来北京,我们约定了继续喝酒聊天。我安排了九十九顶毡房,烤全羊伺候。这既符合我的风格,也契合他的气质。他带上了朋友铁成,就是他书中那个一人骑摩托走遍东南亚,还在伦敦街头当过流浪艺人、卖过草鞋、长得像兵马俑的家伙。几个朋友一起,先是理性喝酒,逐渐开始手舞足蹈。毡房里的蒙古族歌手也来凑热闹,献哈达,唱呼麦,然后几曲马头琴把人的心情一下带到了草原深处。于是“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大家一醉方休才散去。那天我忘了是如何回到家的,但早上醒来看到的第一条微信是大冰发来的,时间是半夜三点:“大醉而归,半夜醒来,现在正裸着身子坐在窗户边看月亮。”

2017年8月20号,我的新书《行走的人生》在上海书展开发布会。我对发布会没太多期待,也不想兴师动众,结果也不知道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通过什么渠道把大冰请来了。19号晚上,出版社宴请我和新东方几个同事,我把大冰一起叫上,在梅陇镇喝老黄酒、吃上海菜。我们一杯接一杯,最后不知喝掉了多少瓶花雕,大醉而归。我还记得后来,自己走到了宾馆旁的黄浦江边,在微雨中用醉眼看了会儿随波逐浪跳动的各色霓虹灯光,有一种羽化而去的感觉。我明白李白为什么喝醉了会一头栽到长江里了,那个时候,他从长江里看到的应该是满天星光。

第二天上午十点的发布会,大冰准时到达。我们俩带着醉意来到上千名读者面前,自然免不了互相调侃加吹捧一番。大冰告诉大家,他的新书《我不》马上面世,我问首印了多少册,他说百万以上。我问三联书店我的书印了多少册,回复三万册。这个差距实在太大了,我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挽救自己的尴尬,开玩笑地说:“一般思想深刻的书读者少,所以印量就小。”

网上也有人骂大冰,但更多的人对他的书,对他书中描写的自由生活,对书中各具个性魅力的人物,都充满了向往之情。他的书因为文字流畅,更因为每个人物和故事,击中了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我告诉大冰,9月我将带新东方20个管理者到丽江开会。我在他的第一本书里就读到了他描写的“大冰的小屋”——小屋里的人,小屋里的酒,小屋里的热闹,还有曾经在小屋的那个大黑天鹰。我已经好几年没去丽江了,对丽江也没兴趣了。老城里那种商业化的热闹,灯红酒绿、欲望四溢,让人实在不知安身何处。这次开会也没有安排在丽江城内,而是选在雪山脚下的玉湖村,一处安静的所在。但既到了丽江,大冰的小屋还是要去看一下。大冰听说我要去,直接说我到时在丽江等你们,于是约好了9月3日我带着团队去大冰的小屋热闹一下。真朋友除了能顺便为朋友做事,还能特意为朋友做事。大冰特意到上海助阵,又特意回丽江等我,就是真朋友了。生命中多一些这样特意的朋友,心里就暖了。

到了9月3号晚上,我们从玉龙雪山下来后,直接驱车到了丽江古城。按照导航一路走一路寻,结果导航先把我们带到一个厕所附近,而且那厕所从外面看完全是一个美丽的民宅。我们顺便在厕所里方便了一下,又沿路问了几个商店伙计,终于找到了隐藏很深、门面极小的“大冰的小屋”。在来之前,我微信问大冰,我们去吃晚餐还是吃完后去,他说可以来吃晚餐啊。我说大冰的小屋好像不能做饭吧,他说没事,对面就是老兵的火塘啊。我想起他书中提到的老兵,一个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的老战士,离开部队后在丽江开了一个火塘,迎四方来客,慰战争创伤,最后娶了一个摩梭女人为妻,还为丽江建了第一个民间消防队,帮助丽江消灭了好几次火灾。

大冰的小屋已人满为患,里面有歌手正唱着民谣。大冰还在来的路上,工作人员就把我们直接引进了老兵的火塘。火塘已经为我们专门留了座位,布置了我喜欢的黄酒、大冰喜欢的樱桃酒以及成箱的啤酒。很多烧烤已在炭火上吱吱冒烟,香味满屋子乱窜。我们围着火塘在小板凳上坐下。一会儿大冰到了,还带来了法国朋友亚历山大(一位为中国领导人当过西厨,现在在丽江开西餐厅的老外)。于是,喝酒开始,从黄酒喝到樱桃酒再喝到啤酒,大冰爽快地和每人干杯,还喊了小屋的几位歌手过来凑热闹。

一位从西藏墨脱过来的歌手白玛列珠,还在上大二,当初墨脱还没有通公路的时候,他就给徒步的大冰背过包,成就了两人的一段缘分(《我不》里专门写了白玛列珠的故事)。白玛唱了《回家过年》,用藏语唱的,中文意思大概是:“又半载未得归家。好久不见我的亲人们,父母耐心地期盼着他那远行的孩子们归家。不知道家乡是一番什么景象了。每年回家之际,我亲爱的人们安好,欢天喜地等我回来。当我回到家,什么外事也不愿过问,时光也停下来匆忙的脚步,一定要去见一见久别的老友,流金、百拉和巴旺堆。”这是原创歌曲,白玛是个单纯的大男孩,尽管从小生活艰辛,但无比乐观,一直笑眯眯和我们说话,真正配得上阳光大男孩的称号。

东北来的歌手居小四也是嘻嘻哈哈乐观派,给我们唱了原创歌曲《苞米地》:“姑娘去不去?我要带你去那苞米地,姑娘去不去呀?我要带你去那苞米地,是高高地,是软乎乎地,那可得劲了呢呀!”东北唱腔让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大冰在全国的七个小屋有几十个歌手,唱着自己的原创歌曲。歌手留下来好,离开好,离开了再回来也好。这些歌手从全国走来,也走向全国,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和灵感。唱《成都》的赵雷就曾经是大冰的伙伴。

酒到半酣,老兵回来了,穿一件红色T恤。他是从重庆坐飞机赶回来的,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大冰,他和大冰有着父子一样的深情。老兵入座,大冰向他介绍我,说是新东方来的,他就说知道知道,你们的菜做得好。大家于是一阵哄笑。老兵老家诸暨,我在江阴,江浙一家,算是老乡。于是我们一人倒上半茶缸黄酒,一饮而尽。老兵并不魁梧,有着南方人的瘦弱,但一看就当过兵,筋骨很好的样子。和大冰相比,他有着军人的豪爽,但豪爽中又明显透露出南方人的精细。一眼看上去,老兵的火塘经营得不错,有滋有味的。

吃完烧烤,放下酒杯,大家就一起涌到了火塘对面大冰的小屋。小屋内本来就有一批客人,我们涌进去后,整个空间就被占满了。我进去一看,发现小屋才十平方米左右,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酒吧至少也得三四十平方米才行的。小屋挖地两尺,地面下沉下去,这样使得整体空间减少了压抑感,围着墙边上下错落两三排砖砌的台阶,台阶上可坐人。我们的人加上原有的客人,一下子挤了四十多人。

房子中间有一小桌,大冰说,是用棺材板做的。原来这个地方是个棺材店,大冰盘下来时,里面还有一口棺材,于是他就把它改成了桌子和大家坐的凳子。阴阳本无界,突破阴阳禁忌的人从此人生潇洒。我们一行拍拍桌子连说升官发财。大冰就拿起手鼓开始唱歌,兵马俑铁成也过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歌手陈硕带着大家一起唱了些熟悉的歌曲,《小小鸟》之类的,然后陈硕又给我们唱了原创歌曲《当我要走的时候》:“就让这时光别停留,就让这姑娘别回头,就让这昨夜流泪的人呐,不再难受;就让这时光别停留,就让这姑娘别回头,就让这昨夜醉酒的人呐,不再泪流。”大家和着拍子一起唱,摇头晃脑,不知是曲调还是歌词触动了哪根神经,眼泪真的就涌出来了。

大家一边听着原创民谣,一边顺手拿饮料和啤酒喝,有风花雪月啤酒、梅子酒(自己用杯子从酒桶里接),还有一种没有记住名字的饮料。小屋的收费方式很简单,取一听啤酒、一罐饮料、一杯酒,出门的时候自动交纳四十元,没人看,没人管。按照大冰的说法,是给大家一次诚实或逃单的机会。大冰的小屋外面常常排起长队,很多人是慕名而来,或者读了大冰的书找过来。里面的人出去一个,外面的人就进去一个。这里几乎成了文艺青年们必到的景点,三两朋友静静喝酒听歌的情况难得再出现了。我们挤着听歌、喝酒、和唱,闹腾到了十点多。大家觉得该为后面的客人让位了,否则让别人在外面排队过意不去,于是鱼贯而出,和大冰告别,迈着有点飘忽的脚步,踩着丽江街上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石头,消失在热闹喧嚣的人群里。

出了古城,才发现大冰送给我的新书《我不》没有拿。本来打算晚上醉卧床头,好好翻阅一下,这下期待变成了失落。但失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紧接着就有新的期待。我抬头看了一眼古城上空挂着的七月十三的月亮,已经快圆了。凡是暂时没有得到的东西,在你期待的日子里,反而会给你一种等待的幸福感,就像快要结婚的女子等待盛装的婚礼一样。我们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如果真得到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得到了,舍下了,心里也就空空如也了,所以,很多东西,不妨故意期待下去。 ozQeFabUmuLjAnQmceGOfyJmoVb/AFaDnF4yVJCT918nVwrUFY9ydokiMILGVe6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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