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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蠹王强

用了两天时间,读完了王强的《书蠹牛津消夏记》。

从大学时代开始,王强对于书的态度几乎一直是“读、藏而不述”,也就是他读书多,藏书多,但写东西少。现在我明白了,他是在等待成熟的季节,就像一只苹果耐心等待金红色季节的到来。今天在我面前的这本金红色的《书蠹牛津消夏记》就像一只充满了魅力的成熟苹果,只要摘下来闻一闻,就有着智慧的芬芳。

王强对书的痴迷程度可以用“穷其所有”来描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书”。他从大学时代开始买书、读书、藏书,把每个月本来就很少的生活费省下来,然后在周末骑着一辆破自行车逛书店。当时的海淀一条街,有新华书店、二手书店、古籍书店,大学四年和在北大当老师的六年里,这些书店的门槛几乎被他踏烂。而王府井书店,还有当时荣宝斋一带的旧书店,也是他寻找图书宝藏的地方。

大学宿舍没有放书柜的地方,王强就把书放在床里面,沿着墙壁一点点垒起来,放不下了就放在床底下。不止一次,床上的书因摇晃而倒下,把他压在下面,使他在睡梦中惊悚跳起。

要想向王强借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比向他借女朋友还要难。如果你没有饭菜票,向他伸手,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你,即使你忘还了,他也不会催你。但若把饭菜票换成书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每借一本书都是要他命的感觉。难得借到一本,两天后准来向你要书,如果你还没有读完,就等着他催命鬼般的提醒吧。

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在北大号称有着700万册藏书的图书馆(现官方数据为纸质藏书800余万册),常常是递进去十张借书条,等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最多能递出一本书来。当时北大校园里的读书氛围热火朝天,你想看的书早就被别人借走了。王强通过买书节约了大量到图书馆借书的时间。我看着眼红,向他借书又不肯,只能向他学习买书。我也学会了把自己的生活费节约出来一半,然后他逛书店的时候我尽可能和他一起去,学着他买书看。在大学几年的岁月里,我不知不觉也买了上千本书。

但我和王强对待图书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我对版本没有要求,对书的印刷质量也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便宜、能读、内容没有什么错误就是好书。而且我没有收藏的习惯,所以读完就放在一边,被别人拿走了我常常都不知道,所以大学几年买的书也丢了不少。只有少数我想读第二、第三遍的书,才会比较认真地收藏起来。

王强从一开始对于书的爱护就超出了阅读的范围,就像挑朋友一样,不能是个人就当朋友,必须得从气质、长相、穿着上都符合他的品味。他常用的一个词就是“品相”,一旦书到身边,就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爱着。在我们朋友间有个传说,如果王强和爱人吵架(他爱人也是我们同班同学,就是因为王强爱书,才爱上了他),他爱人只要从王强收藏的一套书中拿走一本,王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立刻缴械投降。

因为爱之越深,所以责之越切。王强对于书是挑剔的,对于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书,不管多么有收藏价值,他都不会要。他在这本书里提到一段经历——偶遇朝思暮想的皮装兰姆套书,就是典型的写照。本来是完整的十二卷本作品,中间少了一本,王强辗转反侧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放弃,因为如果少一本,他回去朝思暮想,会得忧郁症的。要不就是最完美的呈现,要不就是彻底放弃,这恰恰体现了王强的个性特征。

他是一个无法容忍不完美的人,在我们一起共创新东方的岁月里,新东方的很多冲突都来自于他追求完美的个性;新东方的很多进步也来自于他追求完美的决不让步。我的个性是比较善于和稀泥的,对错之间,得过且过。如果没有王强和徐小平的理想主义,新东方也许到今天还深陷在世俗的泥潭里。

王强的第一本书是《书之爱》,那是他接近二十年中的读书笔记和寻书日记。如果说那本书对于书籍的描述和文笔的着落还有一点生涩和腼腆的话,那这本《书蠹牛津消夏记》则完全是一本大家作品,其文字表述的圆润、心态的气定神闲、对于各种珍藏图书的如数家珍,会让很多藏书家望尘莫及、散文家自叹弗如。如果说大学时候我还能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买几本书,现在的王强在对图书的理解和收藏方面已经一骑绝尘,而我只能从他的这本书里一瞥他所留下的优雅烟尘。

如果你到王强家里去,会发现他家的地板上、床上、桌子上满满的都是书,表面看上去混乱摆放着,外人进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但对于王强来说,这就是他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的奇境,可以毫不费力地寻找到他希望得到的图书宝藏和生命惊喜。

该书最后部分是两篇采访,《经典的“无用”,正是它的“意义”》和《读一流的书》,这正是王强读书心得的精华,也是对当前人们读书生活中浮躁心态的一种告诫。阅读那些在岁月流逝中依然有价值的宗教、哲学、历史、心理学、科学、诗歌等书籍,把“无用”之书转化成一个人的人格魅力和精神超越,这才是读书的真正意义所在。“读书唯读一流书,做人要做一流人”,也是王强迄今为止生命的写照。

而我,今天还沉沦在读畅销书的快感中,沉沦在对书不加分辨如饕餮般阅读的混沌中。此时阅读王强给我送来的《书蠹牛津消夏记》,犹如踏进贵族的精神花园,闻到千年岁月中永开不败的文明之花的芬芳。正因为有王强这样的人,对于世界文明宝藏孜孜不倦的寻求和珍藏,灿烂的文明之光才会代代相传,引领人类灵魂走向高处。 cZ23PT5e6N+sd0LuwUeXO3One85/XiRu402VqLgiyUZa8EzeEzkRgK0z0w3Ru8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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