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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刀密令6

“抓到了,断了腿,被我安置在人民医院里,派人看着呐。”李猛把追捕和审问的结果简要汇报了。

“好!蜥蜴的这条尾巴终于没断,被我们揪住了。我派人再去细审,从他口里多掏点东西出来。”王星火兴奋地说,“看来,现在的突破口在那个管站长身上,这是蜥蜴的一条腿,肥腿,不是细尾巴,抓住了,想断也断不了。”

可管站长是何许人也?蜘蛛只知道他是基层干部,但全地区的街道、公社、村居、单位、学校,大大小小的基层干部多如牛毛,怎么知道是谁?公安处长许则安亲自去查了,光姓管的基层干部就有三四十人之多,时间又那么紧,一个一个全细查过去,恐怕不是一天的事。

难!

后来,还是技术专家李卓想了个主意,把这么多姓管的基层干部以群众动员会的名义召集到行署开会,让蜘蛛躲在入口处一个个辨认过去。认着了,跑不了。

这是一个好办法,也是惟一能够快速识别的方法。说干就干,行署的电话通知很快发下去了,让他们今天下午16时30分到行署大会议室开会,关于开展群防工作的基层紧急动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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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5:39台州

管站长回到了家,家住麻芝街。

回家是想交待一些事情,毕竟是有妻有子的人,牵挂比较多,放不下心。

其实谁不怕死,说不怕死的都是撒谎者,或者是极度厌世的人,管站长不厌世,还很恋世。所以,死亡对他来说是件很恐怖的事。现在,他似乎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味,这让他浑身不自在,像走在云里。

这种幻觉在家里的时候特别严重,他实在舍不得这个家。但是,上了贼船,想下来有那么容易吗?不容易。想下来,只会死得更快,死得更惨。他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早点圆满地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然后带着老婆和一双儿女跟蜥蜴逃到台湾,去享下半辈子的福。

老婆陈菊还蒙在鼓里,蒙了十几年了,没有丝毫发觉。陈菊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前年当上了麻芝街的居委会主任,更是没日没夜地工作,街坊邻居一提起她,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在一般群众的眼里,这是个模范家庭,夫妻恩爱,事业有成,儿子听话,女儿乖巧,真令人羡慕。可现在,这个家就要毁在他手中了,必毁无疑。要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怎么样想?怎么样做?这比死亡还可怕,管站长想都不敢想。

管站长梦游似的走进房间,到桌边提起茶壶倒茶。老婆陈菊由于受了昨晚目击陈瓯之死的刺激,有点儿头痛,躺在床上休息呢。管站长想,这是不是一种报应?为什么杀死陈瓯的那一瞬间,撞到的不是张三,不是李四,恰恰是他的老婆呢?真是见鬼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一整天到哪儿去了?公安处的人到处找你不到。”陈菊从床上坐起。

管站长的心咯噔一下,差点把茶给洒了:“公安处的人?他们找我做什么?”

“想找你了解些事情。上面发下紧急通知,说M首长就要来台州视察了,还要参加今晚的群众大会,这可是大事情啊,大伙儿心情激动的,都盼着首长来呢。可领导说了,台湾特务正伺机搞破坏,要我们提高警惕……”

管站长听得心烦,把茶壶一放,说:“这些我都知道。我是问你,他们找我做什么?”

“听说风生阁出事了,那楼不是你们街道在管吗?你又是宣传委员,对楼比较了解,他们来找你问问情况。”陈菊说。

“哦。”管站长悬着的心放下了。

“老姜啊,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样子,脸色也不好。是不是病了?”

“累了,今天都在乡下调研呢。”管站长喝了一口茶说,陈菊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什么异常,就劝他工作别那么累,不要跑这跑那的,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本钱就没了。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

管站长听了老婆的唠叨,倒没有嫌烦,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禁不住紧紧搂住了她。吓得陈菊连忙推开他。

“喂,你干什么啊?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被外人看到笑话。”

“阿菊,你认为我这个人怎么样?”管站长问。

“你脑筋糊了,无缘无故的,问这样的问题。”陈菊对丈夫怪异的举动摸不着头脑。

管站长迟疑了一下,露出笑容:“没什么,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其实他蛮内疚的,骗一个爱他的女人骗了十几年,到头了,连他真正的身份,真正的名字,所有的过去都不知道,自己真他妈的禽兽。

“你今天真怪!”陈菊瞪了他一眼。

“今晚参加群众欢庆会的名单下来了吗?”管站长不想让老婆太怀疑,转了话题,好像是不经意地一问,其实心里头关注着呢。

“下来了。”

“那就好。”

麻芝街居民参加大会的名单由陈菊初审,管站长在老婆耳边吹了风,推荐了几个人,塞了几条内线进去,陈菊并不知情。

管站长眯着嘴,上楼去了。

关上门,他掀开糊在墙上的几张旧报纸,从一道极秘密的墙缝里取出一本日记本,撕下最后一页,开始给妻儿写留言,或者,可以称为绝命书。

万一行动失败,必死无疑,总要让老婆知道自己的过去。

身体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自己把握不了,但他还是要努力去把握。

按蜥蜴的说法,刺刀密令成功的机率很大。现实中的计划,一丝不苟,天衣无缝,三道保障,四套方案。哪一种都可以置M于死地。看起来,完美无缺,一步一步朝目标稳步前进,怎么会令人没有信心呢?

信心十足啊。只要刺杀M成功,带着妻儿逃到台湾,荣华富贵,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管站长努力为自己打气,去除那些不良的意念,什么事都等行动成功后再说吧。

他把写好的纸条又撕了,揉了,烧成灰,重新藏好日记,又从书架上取了一本梁祝戏谱,放进公文包里,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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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3月13日

10:37台北

此刻,我们在阳明山公园的小隐潭,二月早春,四周百花初放,姹紫嫣红,正是赏花好时节。

尽管这两天林美带我去游览了台北的一些名胜,但我们玩得并不开心。林美牵挂着她爷爷的病情,而我则对此行的目的感到困惑。

林美的爷爷一听到103和范哲,显得过分激动。这让我有理由相信,他在蜥蜴组织里的身份肯定不一般。我心中隐约觉得,也许这个耄耋老人,不是别人,就是当年那个神秘莫测的大特务——蜥蜴。

一想起前晚面对的,竟是个曾经杀人如麻、老奸巨滑、残忍阴险的家伙,我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

103和范哲,还有米兰,成了他这辈子至死都解不开的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知道范哲,为什么又向林美隐瞒了这些线索,让她通过一篇民间的报道来寻找米兰?为什么他的双腿齐齐断掉,变成一个下半生都在轮椅上度过的残疾人?既然历史证明蜥蜴行动到最后是失败的,作为大头目的他又是怎样逃到台湾的?

无数个问题的答案,都要在他那里得到解答,可是,他会把答案轻易告诉我们吗?我曾问过林美她爷爷断腿的事情,但林美说,她也不清楚,爷爷从不允许家人问及此类问题。

这些连家人都不告诉的往事,会轻易对我这个外乡人说吗?

如果仅仅是跟这个老人见上一面,那也只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而已。

“林美,我们可不可以查一查当年的蜥蜴行动?比如说一些解密的档案。也许会找到有用的线索。”我提议。

是个好主意!林美拍手赞同。她说,最近,台湾尘封半个世纪的一些旧档案开始大批量解密,比如蒋介石反攻大陆制定的“国光计划”,就已通过解密程序,计划于下月对公众开放。

我等不了下月,我不可能在台湾呆上一个月,我就让林美想办法,因为她是记者,门路应该比较广。中国人是关系的世界,大陆和台湾都是如此,有了关系,什么事情都好办。

最后,她找到了一个在军方档案部门任职的同学,刚好参与了“国光计划”的档案整理工作。但对方只答应帮我们查一查目录,看看有没有蜥蜴行动这回事。

很快就反馈回来了:没有,连听都没听过。

奇怪了。这么一个重要的行动,为什么藏得那么深,在官方的档案里也消失了?我们又让他查一下1964年10月中下旬间的记录,回话说,有一份代号为“刺刀”的总结材料,不知道是否跟我们所说的蜥蜴行动有关,但是却没有解密,无法给我们任何具体信息。他又告诉我们,在此期间,有一宗谍报案倒是公开报道过的,建议我们去图书馆查当年的报纸。

有了新的线索,我们热情高涨起来,马不停蹄地赶回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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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5:52台州

昏暗的石室里,老雕在灯光下聚精会神地装配炸弹,炸弹很小巧,但威力很大,这是铁猴子刚刚教他的新技术。用铁猴子的话说,这小子是一拨就通,一点就灵,果然是个人才。

是人才就要好好运用,因此,这次行动老雕也身负重任,并没有因为他的年纪而获得特殊照顾。

这是在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位于老人尖的背面,是抗日前期修建的,年久失修,垮了一部分。解放后又建了不少新防空洞,这个洞就完全荒了,洞口几乎被杂草藤蔓遮盖,看上去跟坟墓似的,几乎不为人所知,要多隐秘有多隐秘。从李庄转移后,这里现在成了蜥蜴行动的临时指挥部。

不一会儿,老雕又装配好一个,兴奋地手舞足蹈。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样学深沉,装老成,也会流露出自然率真的一面。

米兰坐在铺有台州地图的桌前,默默看着角落里的老雕,她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以前在哪儿见过这个孩子,但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孩子让她有一种亲近感,熟悉感,她真不愿意叫这孩子参与到这么危险的行动中。但管站长告诉她,这是蜥蜴的意思,必须派他,有大用场。

米兰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蜥蜴,有时候,这个最亲密的男人让她有点害怕,深不可测,无骨无形,仿佛一条蛇。但是,她知道自己离不开他,她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男人,哪怕和他一起走的,是死亡的不归途。

虽然她是他老婆,但他仍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其实她对内情了解得并不多,只是照他说的去办。他总是对她说,这是对领袖,对党国,也是对她负责,东西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但在她看来,蜥蜴的行动布置似乎有些蹊跷,这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她有种很不安的感觉,担心蜥蜴的疯狂会作茧自缚,最后把自己的命赌进去。

老雕又在凝神工作,米兰见其他人都出去了,就起身走到他身边,凝视着他的脸,似乎要在他脸上找到什么东西。老雕发觉了,停下手的活,奇怪地看着她。

“孩子,你是哪里人?”米兰问。

“本地人。”

“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老雕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跟我说真名。”

老雕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杜鹏程。”

“你父母呢?”

“我爸早死了,我跟我娘住一起。”

“你娘叫什么名字?”

“李秀云。”

米兰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你为什么参加我们的组织?”

老雕的正在搓导线的手僵住了,米兰发现他的手指在颤抖。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米兰说。

“不。我是自愿参加的。”老雕却坚决地摇头,这大大出乎米兰的预料。米兰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在当时大陆对特务人人喊打的宣传氛围下,就是聋子瞎子也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组织内部的很多人也是迫于受制于人,怕被“清洗”才坚持下来的,老雕不聋不瞎也不傻,不是受了蛊惑,就是被逼强迫,怎么会自愿呢?

“我有仇,要报仇。”老雕一字一顿地说,眼里闪出愤怒的火光。

“报仇?你的仇人是谁?”

“就是103的范哲,他打死了我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杀了他,替父亲报仇。”老雕回答,咬牙切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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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6:08台州

“放掉刘德山?”赵大勇看着王星火,惊讶溢于言表。

“对,放掉他。刘德山是个死硬分子,与其让他在监室耗着,不如做做鱼饵,发挥发挥价值,现在蜥蜴组织还不知道他被捕了,我们做一个假象,让他觉得是自己溜的,这样,他就会又安心又主动地去找蜥蜴组织。”

赵大勇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我们就盯着,来个放长线,吊大鱼。好办法,我这就去安排。”

“对了,智强的情绪怎么样了?”王星火叫住赵大勇。

赵大勇无奈地说:“杜丽一直在劝他,但智强想不通就是想不通。领导已经不耐烦了,说这是政治立场问题,要关他禁闭,我怕这样下去对他不利。”

“我要见见范组,摸摸情况,和他商量个办法。”

“可是,上头会让我们见他吗?”

王星火想了一下说:“我去找程处长说,有正当的理由,就是不为了范组,103的工作总是要当面交接一下的。”

就分头去了。

程浩南板着脸听完王星火的请求,思考再三,终于同意让他去见范哲,但必须有姜人武陪同。

两人刚走到审查室门口,就听到李猛的声音:“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要审查,连103所有成员一起审查好了,全关进去,你们就高兴了。”

李猛正在跟几个警卫推推搡搡。

“李猛!”王星火喝止了他,李猛去看范哲的举动他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又擅作主张了。

“范哲都带的什么兵啊,无组织无纪律!”姜人武不满地说,王星火斜视了他一眼,这句话分明把他也骂进去了。但他忍住了,把李猛一把拉到角落里。

“做什么你?老枪,智强年少气盛就算了,你一向冷静,怎么也跟着犯糊涂了?这样做会坏了103的事的。”

“他们不能随便冤枉人,我不相信他们。”李猛说。

“你要相信我。”王星火盯着李猛,眼神透着不可动摇的坚毅。

两双鹰一般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李猛推开王星火,默默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王星火看了看满满一烟缸的烟头,又看了看仍在抽烟的范哲,刚想开口劝,范哲就自嘲了:“我在这儿挺舒服的,程处长待我不薄,有大把的烟可以抽。”

“范组!”王星火叫了声。

范哲这才改了自嘲的神态,正色说:“星火,刚才你们在外面的动静我都听到了,不要为我担心。你做的对,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可是范组,我担心103军心涣散,会被敌人利用。”

范哲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掐灭,靠近王星火说:“你告诉李猛和智强,就说是我说的,如果不服从组织决定,103就没有这样的组员,我范哲也不欢迎他。让他们记住,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

王星火点了点头,但忧虑之色并未从脸上抹去。范哲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叹了一口气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当务之急,是破获蜥蜴组织,给M首长的视察工作创造可靠的安全保障。103如果在这个任务上出了半点差错,就是死一百个范哲,也洗刷不了作为中央警卫的历史耻辱。”

“我怀疑这都是蜥蜴设的圈套,这更加说明蜥蜴极可能躲在我方内部,而且身居要职,很凶险。”王星火低声说。

“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敌人这一次是破了釜,沉了舟,断自己的后路了,准备和咱们弄个鱼死网破的。这样也好,他们既然冒出头,我们就打掉它,早打总比晚打好。这是完全肃清浙东最后一股潜伏特务的好机会。”范哲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我听说,这件事涉及到你的家人。”王星火犹豫着说。

“说实话,这也是我担心的,我怕特务会对我妻子下手。”范哲皱起了眉头,如果只是他个人,不要说审查,死都不要紧,但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再次对不起妻子。

“需要我们做什么吗?”王星火了解范哲的痛苦。十几年前范哲的事,他多多少少有点耳闻。

“不需要,你们的精力应该全部放到破获蜥蜴行动上。”范哲断然摇头。

王星火沉默了。

又谈了几点工作上的问题,王星火本想向范哲汇报案情的最新进展,但姜人武不允许,因为范哲目前的身份是特务嫌疑,还有什么好汇报的,能让你们见面说话都是网开一面了。

“王组长,时间差不多了,谈得也差不多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姜人武催促说。

王星火走到范哲身边,与他郑重而有力地握了握手:“范组,103相信你!好自为之。”随姜人武走出了昏暗的房间。

等铁门重重关上后,范哲慢慢展开手掌,掌心里多了几支铁勾子似的小东西,是刚才握手时,王星火偷偷塞到他手里的——

一把103特制的万能钥匙。

范哲捏紧了钥匙,心中矛盾重重,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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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6:27台州

紧急基层动员会就要开始了,参会的人陆陆续续到来,在门口的签到处挤着,又散开,走进大会议室。许则安押着断腿的蜘蛛,在屏风的后面窥视参加会议的基层干部,挨个儿的,细细看过去,数过来。

“这里面有没有管站长?”许则安碰了碰蜘蛛的手臂,小声问。

坐在轮椅上的蜘蛛猫着眼睛,趴在屏风的缝隙边又看了好几遍,最后摇了摇头。

许则安问身边的便衣警察:“人都到齐了吗?”

那便衣应声而去,在签到本上查看一番,又点了人数,折回来报告:“处长,通知的都到齐了,全在这房间里,没一个漏的。”

许则安皱了皱眉头,手掌重重拍在蜘蛛的肩上:“现在用你这只狗眼再看看,这次给我看准了!”

蜘蛛睁大眼睛,又细细看了一回,生怕掉了一个人,但还是没有。

许则安使了个眼色,让人把蜘蛛推到隔壁的小房间,一进门,就严肃地责问:“你搞什么名堂?是想扰乱我们的视线,还是故意浪费我们的警力?”

吓得蜘蛛脸色苍白,连连发誓说,他没有说谎,确实没见管站长,有就砍他脑袋,割他舌头。

看样子,蜘蛛不像在说谎。这就怪了,姓管的基层干部都在这里了,难道管站长不姓管?那姓什么?

许则安只好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专案组。

答案很快揭晓了。

王星火刚从审查室出来,走在公安处长长的走廊上,心情沉重。刚下楼梯,迎面就碰到杜丽。

“星火,正找你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锁定管站长了。”杜丽兴冲冲地跑上来,手里捏着张电报。

不是蜘蛛认到的,是宋铁这条线有反馈了,宋铁根据范哲的命令,请山东荷泽公安局追查风生阁的钥匙线索,终于等到了回音。

“快让我看看!”王星火从杜丽手中接过电报,从头到尾,快速阅了一遍。

电报里说,荷泽公安局找到了古楼街道原主任戴庶,根据戴庶回忆,那把风生阁的钥匙,他交给了宣传干事姜仙林,让他负责管理和陪同访问风生阁的客人。

敌台隐藏在风生阁这么久也没被发现,如果古楼管理者的内部没有“保护伞”,是不可想象的。姜仙林有重大嫌疑,而且也符合蜘蛛说的基层干部身份。杜丽的推测不错,姜仙林很有可能就是蜘蛛所说的管站长。

“太好了!但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秘密监控姜家,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要通过他摸清蜥蜴组织,把敌特一网打尽。”王星火收起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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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6:42台州

刘德山被押上警车,他不清楚自己将被带到哪里,但是,不管到哪里,他都觉得无所谓,哪怕前方是死亡的深渊。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刘德山带着手拷,坐在颠簸的吉普车里,左右是两个荷枪实弹的年轻民警。

他不禁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个夜晚没有风,没有月,他随行刑队秘密押着一个女共党开赴刑场。是一个漂亮的少妇,中共地下党员,听说是留洋回来的,出身大家闺秀,却是一个中共县级地下组织的负责人。尽管在狱中被摧残得花枝凋零,但刘德山仍可以从她脸上看出不一样的高贵气质。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狭窄的车厢里,离得那样近,他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地看一个女共党。女人并没有看他,而是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很神秘,但又很纯净,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这种感觉很可怕,让人心慌意乱。

路很长,很远,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头,宪兵们都在晕晕欲睡,这是一条死亡之路。

“你怕死吗?”当女人睁开眼睛时,他问她。

“你怕死吗?”女人反问他。

“怕。”刘德山脱口而出,跟一个即将死亡的人聊天,他觉得没有必要再掩饰自己。

“死亡只是夜的另一种形式罢了,你怕,是因为你心中缺少一把火炬。”女人轻篾地说。

“火炬?”

“能够照亮心灵黑暗的火炬,有了它,你就不会怕,在任何时候,它都会温暖你,驱散死的黑暗。”女人说着,眼瞳里闪着光,刘德山盯着她,似乎真的在那湖水一样的眼眸里看到了火的亮光。

这让他很吃惊,也很感动。

“你们的好日子不长了,共产党毛主席已经进了北平城,新中国就要成立了,放下你的屠刀吧……”女人说,语气中带着自豪和骄傲。

可是,话没说完,脸上就吃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是旁边的长官打的,刘德山也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混蛋,你跟一个共匪聊什么天?”长官骂道。但刘德山可以听出长官的心在发虚,在害怕。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长官命令道。

几个宪兵围上来,女人被毛桃堵上嘴前,冲着他平静地一笑:“请让我痛快地死。”

行刑并不顺利,枪声响后,那一排面朝悬崖跪地的中共地下党员纷纷倒下,只有那女人没有被打中要害,在地上翻滚抽搐。

在后面监刑的刘德山眼睛红了,他想起女人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大骂着推开行刑的宪兵,跑到女人身边,跪在地上查看。

女人说不出话,喘着气,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因为痛苦,脸都有点扭曲了,但眼神里并没有丝毫的恐惧,这种目光的对视让他至今难忘。她朝他轻点了一下头,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痛苦竟奇迹般消失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颤抖着掏出手枪,朝女人的心脏连开了三枪,鲜血喷溅到他脸上,热腾腾的,火烧似的。女人终于不动了,躺在草丛里,安静得像熟睡的婴儿一样。

他慢慢站了起来,发现长官站在他的背后。

“刘亦荣少尉,你刚才的表现非常好!”长官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这晚他失眠了,他想起了那个女人死前神秘的平静,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梦想,想自己心中是否有这样一把火炬。

第二天,特务处就开始撤退了,他被叫到了处长办公室。

“处座。”他朝长官敬了个礼。

长官正色说:“亦荣,现在,党国有一项重要而荣光的任务交给你。”

“是,卑职一定不辱使命。”刘亦荣挺起胸脯。

任务是潜伏,地点在台州,刘亦荣摇身一变,从此以后成了刘德山,加入晨光潜伏组织,担任与蜥蜴组织的联络员,后来在田顺的安排下又做了台州公安处的“看门人”。但十几年来,为了两大组织的安全,基本上都处于“冬眠”状态,直至蜥蜴行动的秘密指令给他“解冻”。

忘不了,十几年了,还忘不了那个女人,也许,在他们双目对视的那一刻,在开枪打死她的那一刻,他已经爱上了这女人。他相信,潜伏任务让自己重新找到了她所说的“火炬”,虽然这支“火炬”跟她的是那样不同,但,为党国,为领袖,为“三民主义”,他已不再害怕死亡。

这也许是一种神秘的感应。

“哎哟。”左边警察的叫声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不好,我肚子疼。哎哟!”警察捂着肚子喊痛。

痛得很厉害,头上都渗出了汗珠,看样子不是装的。

“你怎么搞的,一定是吃坏了东西。”

“不行,不行了,我受不了,要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这不行,我们有这么重要的任务,这荒郊野外的,万一出什么事,谁担当?”右边的警察摇头,掀开窗帘往外面看去,天已经暗了下来,车外都是阴森森的树林,已经到了山路上。

那警察叫道:“难道叫我拉在车上?我倒是没意见,你受得了吗?哎哟,不行,要……拉出来了……”

刘德山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天赐的良机,傻子才会无动于衷。刘德山不是傻子,表面上却装傻,一副无精打睬的样子,闭着眼睛靠在座椅背上,似乎对两个警察的对话不感兴趣。

静观其变。

“好了好了,真倒霉。你快去快回,我看着他。小贾,停一下车。”

车停住了,门打开了,那警察跳下车,袋鼠似的钻进了路边的茅草堆里。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刘德山大喝一声,拿戴着手拷的手狠狠砸了旁边的警察一拳,趁机跳下了车,疯狂地向山上逃去。

“站住,不要让他跑了!”背后响起了枪声。

也不知跑出了多少路,渐渐的,追喊声越来越远,零星的枪声也归于平寂。刘德山确定已经摆脱了追赶,喘着粗气,滑坐在一棵大树的背后,哭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恢复了体力,一步一步地朝山里走去。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一个人的眼睛,这人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如影随形。

赵大勇夜猫一样的眼瞳,黑狐似的身形在幽暗的森林里一闪而过。

追踪刘德山,不过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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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7:03台北

晚饭送来了,菜果然是军事俱乐部的“虞美人”,用料讲究,色香味俱全,然而叶枫却没有一点儿胃口,甚至有点儿想吐的感觉。但他仍要吃掉,而且要吃得津津有味,吃给那些监视他的人看。

叶枫不知道咽喉是否接收到了他发出的信息,有点赌运气的成分。就算收到了,关于蜥蜴的情报又怎样送到她上呢?情报送不到,所有的牺牲都是无谓的,没有价值的。

吃完饭,叶枫坐在沙发上,长久地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滴嗒滴嗒地绕着圈,时间在飞快地流逝。

心急如焚,毫无办法,必须想个法子出去!

他走上阳台观看,西天,夕阳渐渐收了它最后的余辉,夜幕又一次降临了,整个台北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蓝雾中,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不清不白。几个便衣特务的人影仍远远近近地晃动,他们都在守株待兔,等着咽喉上门呢。看样子,叶翔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他不知道,在这片雾的某处,有一双清沏的眼睛,正在默默注视着他,充满担忧和关切。

她不该来的,让她来这儿不是叶枫的本意。

一小时前,咽喉在外卖的客户名单上发现了叶先生的地址,叶枫从来没有叫过外卖,也不喜欢叫外卖,夫人没在家时,每次都是步行到俱乐部吃饭的,这儿离他家并不远。

一定有情况了!叶枫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她的警觉。

什么情况呢?咽喉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有玄机的,玄机就藏在他要的那盆菜里,不是随随便便要的,干贝滚鱼汤——“虞美人”,霸王别姬,危机四伏啊。

咽喉知道,这是心脏想告诉她,他已经受到怀疑了,让她小心行事。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去他家附近是很危险和鲁莽的决定,敌人一定布置了暗哨等着呢,但她还是去了。

在心灵深处,咽喉早已把心脏当成了她精神上的父亲,虽然他们几乎没有在私人场合下说过话,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那种默契,只有父女间才有。他是支撑她的精神支柱,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对她而言,就是一种鼓励,一种支持,一种安慰,一种信任,让她心中重新燃起崇高的火焰。在这份孤独而危险的事业里,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下班后,她扮成逛街的行人,故意走过他的家前。这里的情况比她想的还糟糕,房子的前前后后都布置了便衣特务,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接近,而心脏也无法离开屋子半步。

她看到他了,心脏站在阳台上,凝视着远方,一动不动,若有所思,仿佛一座立在风中的雕像。她多么想靠近他,可这只是一种奢望。她相信,如果脸上现出哪怕一点点的特殊表情,在几秒钟之内,自己就会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特务们捆成一只粽子,这肯定不是心脏愿意看到的。

潜伏人员最需要的素质是什么?不是以一当十的武艺功夫,也不是偷天换日的专业技术,是克制。为了活着,为了任务,克制住欲望,克制住冲动,克制住痛苦,克制住焦虑,克制住孤独。现在,咽喉已经走到了危险的边缘,她必须克制住自己,另寻良策。

咽喉提着时尚小包,登着清脆作响的高跟鞋,悠闲地,轻快地,若无其事地从特务们的眼皮底下走过,消失在淡淡的夜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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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7:20台州

夜幕沉沉地垂下。

因为空中布满了厚厚的铅云,天暗得特别早。狼与狐狸,猫和老鼠,明的杀气,暗的圈套,阳谋,阴谋,一切都隐藏在这黑漆漆凉飕飕的秋夜里,骚动不安。

姜仙林没在家,从下午王星火得到线索命令对姜家进行监控时,就一直没在家。去哪儿了?不清楚,连他老婆陈菊也不知道,只说下午回来一会儿,又出去了,就再也没回家。人没了,秘密监控,一网打尽的计划顿时变成了破碎的肥皂泡。王星火有点儿窝火,这只老狐狸,脚上抹油,溜得倒挺快。于是带着杜丽扮作普通民警亲自到姜家了解情况。

“他回家都做了些什么?”王星火问陈菊。

“就上楼呆了十几分钟,也没见他做什么。”陈菊回答,说完了,她感觉到有点不对劲,问,“警察同志,老姜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

“哦,没有,别担心。他是风生阁主管,有些情况需要他协助调查。”王星火并没有立刻拆穿姜仙林的特务嫌疑,因为他还不清楚眼前这个陈菊是什么角色,是否可以利用她来引出蜥蜴组织。

“我们可不可以上楼看看?”他抬头看了看楼梯。

“当然可以。”

就上去了。二楼其实是间小阁楼,挺拥挤,两三个人一站就没地方了,但姜仙林整理得井井有条,把它变成了一个小书房。

王星火和杜丽仔细观察着书房的每一个细节,最后在烟灰缸里发现了被烧成灰的纸片。

这纸片上写有什么字?跟蜥蜴行动有关吗?

杜丽小心地提取了纸灰,放入材料盒中,准备带回去给李卓看看,能不能用技术还原。

找不到姜仙林,就控制了陈菊,也是暗中控制,王星火叫陈菊无论如何都要把姜仙林找回来。

这招叫投石问路,如果陈菊是特务,那么她很有可能去通风报信,盯住她,正好可以顺藤摸瓜;如果陈菊不是特务,那么她会真心去找自己的老公,也盯住她,知夫莫若妻,夫妻之间有感应的,总比满城乱找的成功机率要大一些。

“你们放心吧,警察同志,我就是今晚不睡觉,也要找到他。”陈菊爽快地答应了。

王星火从姜家出来,安排好跟踪的眼线,抬腕看了看手表。离M首长到台州只有两个小时了,剩下的时间,必须争分夺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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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7:31台州

听了范哲要求王星火转达的话,袁智强终于把气压下了。范组说得没错,在这个关键时候,要以大局为重,任何个人的情绪都应该放下。作为警卫,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自己的神圣使命,否则就可能沦为历史罪人。

这才像个103组员嘛。程浩南欣慰地说。布置了一项任务,让他跟随李猛去M首长沿途经过的路线和驻足点现场勘踏。

副卫士长徐友国把现场安保工作布置得井然有序,明暗相错,点面结合,环环相扣,严,细,实,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工作任务是繁重的,对沿途经过的每一间房子,每一户人家,每一扇门窗,每一条通道,都要进行“地毯式”排查。既要做到不扰民,不惊民,不大张旗鼓,外松内紧,又要杜绝一切隐患,不存空白,不留死角,不让暗杀行动特务有藏身之所,还要给敌人造成一定威慑力,“不战而屈人之兵”。

看上去很完美。

但卫士们都知道,万物处在不断变化之中,世上没有铜墙铁壁。一个细小的疏忽,哪怕出现在最后一秒钟,也可能被敌人打开一个足以钻入一辆卡车的大漏洞。何况人是活的,特务们更是活得像泥鳅,没有条件,会千方百计制造条件,钻出漏洞,那真是苍蝇叮鸡蛋——无孔不入的。

所以,谁也不敢保证做的工作百分之一百到位。

李猛和袁智强的工作就不是去帮忙或吹捧的,而是去挑刺的,找漏洞,查缺口,然后堵上。因为徐友国的工作重点是保护,是墙,是盾。103的工作重点是主动出击抓特务,是矛,是剑。虽然都是为了保证M首长的安全,殊途同归,但任务不同,性质不同,想法不同,自然角度也不同。

第一个重点工作是在建国饭店,建国饭店还真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建的,历史不长,却是台州地区最大最高的饭店,有五层楼,仅次于第一高楼——九层的钟楼。首长住的房间安排在最高层的508号房,倒不是M首长自己挑的,那时候建国饭店还没电梯呢,让六十多岁的首长爬那么高的楼梯,真是难为他了。但警卫队担心住矮了,容易受到敌特远程狙击手的暗算。都明知敌人要搞暗杀了,M首长的人身安保工作当然要放在任何工作的首位。

总之,如临大敌,如履薄冰,一切小心为上。

李猛和袁智强在508室遇到了正在布置最后任务的徐友国,徐友国一见李猛他们,就热情地说:“你们来得正好,正想的找你们呢。”

李猛和徐友国是老相识,李猛从朝鲜战场回来后,就和徐友国分配在同一个连队受特训,后来又一起合作过多次行动,算起来也是老战友了。

“友国,你把路线沿途的工作弄得真是有声有色啊。”李猛也不客气,上来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不知是恭维还是讽刺。

徐友国怔了怔,哈哈笑道:“你是怕我把路线主动暴露给敌人吧?”

“不错,现在特务们恐怕知道M首长的行车路线了。”

“这个我早就考虑过了,来,你们看。”徐友国在桌上打开台州城区地图,指划着公路线说:“台州可比不了咱北京城四通八达,九道通衢的。台州可供出入的公路,也就是一条国道,一条省道。城区内,虽然居民区的小街小巷比较复杂,但主要的大马路就两三条,猜都得猜到从哪条线上来的。既然这样,不如在一条线上做足功夫,让敌特觉得无缝可钻,知难而退,这是上策。至于指定的饭店,我倒是设了两个虚靶,一在红帆饭店,二是向东饭店,这城市能选的像样的饭店也就这三家了,尽量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吧。”

李猛点了点头,不愧是首长近卫队的,安排得很有道理,自己反倒多虑了。

徐友国又比划着地图,胸有成竹地说:“根据下午会议的决定,在首长的每一个落脚点,三圈警卫都已部署完毕,外圈由台州公安处与部分驻地部队组成,主要负责可疑人员和可疑物的排查检测和与内外协调工作;中圈由近卫队组成,负责首长落脚点的现场警卫工作,专人专岗,互为照应;内圈则由贴身卫士组成,寸步不离地保护首长安全。内、中、外圈有机配合,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网。你们103就只负责在这张大网间穿梭捉鱼了。”

“可惜蜥蜴不是鱼,是条凶狠的四脚蛇,它可能会咬破这张网。”袁智强在一旁说。

“什么意思?”徐友国看了看他。

“智强担心的是,蜥蜴如果对M首长不能直接下手,会转而先对警卫人员下手,不择手段破坏警卫圈。不是我长敌人威风,如果是一般的特务,这三道防线足以对付,但国民党王牌杀手三套马车,加上身份不明、老奸巨滑的蜥蜴的能量,不可小觑啊。”李猛替袁智强解释。他想起了跟万里针在船厂的第一次对面,从技术上说,他们之间最多是不分伯仲,再糟糕点,自己很可能不是对手,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从船厂归来后,李猛的脑海里不时浮出万里针的身影,这次见面,此人在他心中的谜团非但没有缩小,反而愈来愈大了。但因为任务紧急,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中。他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之间会有第二次见面,而这次见面,所有的谜底都会被揭开。

徐友国皱起了眉头,听完李猛所说关于103与三套马车几次正面接触的情况,也发觉这次的任务比以往更加棘手。毕竟不是在北京或首长经常去的几个大城市,东海边的小城台州对他们来说,一缺少精英,二缺少后援,三缺少设备,四不熟悉当地环境,五缺少成熟的反特网。与有准备、有计划、有预谋的敌特比起来,确实存在很大的风险。

“李猛,从你们的角度来看,敌人最有可能从哪里突破?”徐友国问,一边展开建国饭店的安保布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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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7:46台州

夜幕下,两队民兵在坝上坝下交错走过,24小时内,他们将日夜不停地巡逻,确保大坝安全。到目前为止,特务们想接近大坝搞破坏,那是连门都摸不进来的。

按原先的情报显示,“魂字方案”就在今晚启动,但现在却没有任何响动,反而静了,山静了,水静了,风静了,静得让人不安,让人烦燥,让人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怖。

杨林的目光掠过黑幽幽的水面,投向灵潭水库的深处。一只夜归的乌鸦“阿阿”的从他面前飞过,让他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题出在哪儿呢?杨林苦苦冥思。

就在他苦苦冥思的时候,在灵潭水库的深山里,正酝酿着一场静悄悄的罪恶。

那是在西山伐木厂。

民兵小队长刘兵奉命带着五个民兵驻守伐木厂内。根据杨林判断,伐木厂接二连三出案子,肯定跟“魂字方案”有关,可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什么证据,只好派了一队民兵进驻,确保这里的安全。

夜幕下的括苍山仿佛一片巨大的怪兽剪影,盘亘在灵潭水库的四周。山风吹过,森林沙沙作响,如狂涛之声。

又巡逻了一遍,一切平安。

“来来来,同志们都辛苦了,我特别准备了一些野味,给大家开开小灶。”厂长卢强提着一大包菜蔬进了值班室。

“卢厂长,咋那么客气,都是为革命工作嘛。”刘兵笑呵呵地说,嘴上这样说,其实那四溢的香味,早已让他们的嘴里生了甜津。

都饿了,客套话不必多说,吃吧。六七个人草草围在桌边,大块朵颐。

“来,我带了些宁溪家里酿的糟烧酒,香呐,同志们尝尝。”卢强又取出一小坛子土酒,开了盖子,就往各人面前的空碗上加。

刘兵连忙推辞:“这可不行,我们是在执行任务,不能喝酒。”

“刘队长,瞧你说的,这酒又不多。晚上山里风寒,喝点酒能驱寒气,生力气,壮胆子,有利革命工作啊。”卢强劝道。

好劝歹劝,血气方刚的年轻民兵哪抵挡得了扑鼻的酒香,于是说好了每人只喝一小盅。

哪知喝下去就坏事了,刘兵首先感到头晕目眩,屋子飞伞似的旋转,他心里明白着特务的道了,跌过去想拿枪,可手脚发软,哪里还能移动半步。

“你……你是……”他眼看着队友们一个个横七竖八地躺倒,愤怒地指着卢强。

在视线模糊之际,门“哐啷”一声被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阴沉着脸的人,留着一下巴青梗梗的胡渣,瞳孔里微微泛着怪异的蓝光。他不是别人,竟是三套马车中的“水鬼”。

“卢厂长,做得好。”水鬼看着昏迷的民兵们,嘉许卢强。

卢强的双腿在颤抖,战战兢兢地恳求:“请……请不要伤害他们。”

“这些小角色,杀了也没用。”水鬼冷笑道,命令随后进来的几个特务,把民兵们都捆严实了,抬出去扔在木场边的一幢小木屋内。他们喝了酒里的强力迷药,不到明天中午,是醒不过来的。到那个时候,“魂字方案”木已成舟,历史早就定格了。

一切就绪。

“按原定计划,行动开始。”水鬼平静地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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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7:58台州

技术专家不愧是技术专家,纸灰上的内容被李卓成功还原出来了,内容却只是姜仙林对妻儿的一封告白信。言辞恳切,感情真挚,看样子真是抱了生离死别的决心。

“这个管站长牵挂实在不少啊,这个情报很重要,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情,也许他还有救。”王星火看了信的内容,说。

杜丽点头:“嗯,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个特点,让他的妻儿劝他自首归案,戴罪立功。管站长是个关键人物,只要定住了他,蜥蜴组织就全暴露在我们眼皮底下了。可是,前提是我们必须找到他。”

陈菊已经出门寻夫半小时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跟踪的警员反馈说,她去了姜仙林经常去的几个地方,茶馆、澡堂子、单位里,可连个屁影子都找不到。

在这些地方,找到才怪。蜥蜴行动已经在紧张进行中,管站长作为其中的重要人物,哪有心思去这些地方,现在肯定忙着呢。

既然知道陈菊十有八九找不到,还让她去找的另一个原因,是让她无意中放出消息,让管站长得知后心有挂碍,乱其理智。这世上的关系很神秘,人和人之间是有吸引力的,陈菊越是满大街跑,就越能把藏在黑暗角落里的管站长给吸出来。有些事情看起来偶然,实则是必然。

“晚上的群众集会,姜仙林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立即把其照片发至各便衣警卫点,时刻密切关注。”王星火说,“这些潜伏特务潜伏了十几年,大部分都习惯了潜伏角色的生活,很多甚至已成家立业,对当初的使命在思想上已淡化。我们必须充分利用这一点,积极开展心理攻势,从内部瓦解敌人。据目前的调查看,陈菊是个政治觉悟比较高的基层干部,一直被姜仙林蒙在鼓里。我们可以正式告诉她真相,相信她能主动划清界限,与敌特作斗争,利用家属身份动摇特务们的心理。”

在反暗杀工作中,除了一般反特工作中的斗智斗勇外,更重要的是斗心理,斗环境,斗运气。环境和运气是不可变的,只有心理是可以把握的,心理动摇了,任务就失败了一半。因为暗杀任务的成败往往只在短短数秒之间,任何迟疑或惊惧都会使机会失之交臂,而这个机会一旦逝去,就永远不会再来。蜥蜴明白这一点,103也明白这一点,蜥蜴用强大的权威和生命恐吓牢牢控制成员们的心理,103则希望能通过敌人真正关心的东西来扰乱他们的心智,哪怕只能在他们心中掀起一丝涟漪,也可能成为整个工作成败的关键。

任务很快就布置下去了,王星火赶到程浩南处,向他汇报最新的情况。

程浩南的临时办公室现在俨然成了一个指挥部,一片繁忙的景象。所有的安保工作进展都在这里汇总,分析。

“A套方案已布置完毕。群众大会可以按时举行,请领导指示。”联络员报告。

“好,执行A套方案,一切都要以安全可靠为落脚点,各参战单位务必协同作战,紧密配合,不留任何死角。”程浩南下令。

一共有两套安保方案,A套方案立足在群众基础上,因为M首长最讨厌的就是警卫硬生生地割裂他与人民群众的自然接触。“三步一哨,七步一岗”,都是旧军阀的作风,也有背于我们党的群众路线,肯定是要被首长骂个狗血淋头的。但首长安全又不能不摆在第一位,既要相信群众,又要防患于未然,这对警卫员来说,是个两难的命题。好在这么多年,警卫局已经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外松内紧,外暗内明,动静结合,布置周密。B套方案是应急方案,在发生紧急事件时的备用方案,注重的是快速反应,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在危险中有效保护首长安全。

程浩南听完王星火的汇报,说:“星火,现在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是。”

“首长车队马上就要进入台州境内,需要台州方面派出卫车和扫障车引路。沿途道路地形复杂,特务很可能会在路上制造麻烦。听说你的车技不错,我想让你担任引路指挥。”

“保证完成任务。”王星火敬了个军礼。

引路指挥并不是个好差事,责任重大。非但要安排引导好首长进城的计划路线,而且要规划备用的绕行路线。对沿途地理也要了如指掌,村落、人口、乡道、地形等等,比如每到一个点,一定要确定最近医疗站的距离与线路,以防不测。车队的队型、时速、停开车时机、警卫车的安排、十字路口的警戒、两侧高山上危险的防备等等,同时还要应付任何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

但这任务同时是光荣的,令人骄傲的。王星火与程浩南简单地商量了一下预定方案,欣然领命而去。

“星火。”在王星火带着护车卫队刚下楼时,杜丽叫住了他。

“你到哪儿去?”杜丽问他。

“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即便是杜丽,王星火也不能直言。

杜丽朝他微笑,点了点头。根本不需要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王星火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杜丽的关心。也许这就叫默契,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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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8:02台州

夜的森林永远是那么恐怖,山风呼啸,黑影纵横,猫头鹰四处啼叫,此起彼伏,如婴儿的哭声。

刘德山终于走出了这片该死的森林,脚上被荆棘划得伤痕累累,疼痛难忍。他一拐一瘸地撇进山脚下的小乡村,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城郊的联群生产队。

刘德山在生产队的房舍间穿梭着,入夜的乡村宁静如梦,炊烟刚歇,一家家农舍透出的灯光映照在金黄的田野上,温暖袭人。刘德山又饥又累,看到这样的景象,心底里忽然升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楚。

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必须尽快找到蜥蜴组织的联络点。他相信,只有找到组织,找到了同志,才算找到了自己的家,才安全,才能继续发挥自己的价值。

他知道组织有一个秘密的联络地点,那是在城东一个小供销社,供销社的社员周前也是潜伏人员,这个联络地点极其隐秘,除了管站长和他,谁也不知道。

但从这里到小供销社还有一段距离,像自己这般筋疲力尽地走,恐怕要走到明天早上了,必须找到交通工具。刘德山四处溜达,溜到晒谷场,见那里停着两辆破自行车,心中打起了主意。

开锁是轻车熟路的事情,可刚跨上坐垫,就听到角落里有人喊:“你是谁?干什么?”

刘德山也不搭话,捡命儿似的,骑了车就往田野的小路上飞奔。

那社员刚想大喊抓贼,肩头忽然按上一只有力的大掌,提示他不要出声。

正是跟踪刘德山的赵大勇。刘德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呢,他可不想让刘德山在这里被抓,前功尽弃。

两辆破自行车,一前一后,一明一暗,远远近近,摇摇晃晃,相继消失在稻田黑暗的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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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8:09台州

“饭店人员已经全部清核完毕,凡政审上不过关的,都令其在家休息一日,重要岗位的服务人员将由我随行警卫担任。从1号岗到11号岗,都已安排妥当。”徐友国指着饭店安保秘密图纸说。

号码是给临时安保岗位编的代码,既有保密的作用,又能准确指示行动。比如专门负责给首长提供茶水的服务员,被定为六号,像这种直接跟首长或其物品直接接触的人员,必须由警卫部队的人替代。

“客人的情况怎么样?”李猛问。

“逐个认真审查过,没有什么问题。已让饭店把他们统一安排至三层以下的客房,也就是说,四层是空着的,五层除了首长的这个房间,四边的房间都住警卫人员和工作人员,首长的房号是绝对保密的,外人根本搞不清楚首长真正入住的房间。”

李猛点了点头,四楼空着,是故意设置一个堑,可以有效阻止无干人等接近安保核心。但是,空楼层也很有可能成为杀手的藏身之所,在国外有一个案例,暗杀者曾经潜入空楼层,在目标的楼下天花板上安装烈性炸弹,企图制造大爆炸。

李猛拾起桌上的红笔,在四楼的平面图上画了一个圈:“408,408必须住人。”

徐友国心领神会。

任何疏漏都是不应该的,警卫无小事。从楼梯的防滑性、安全通道的门锁灵活度、房间和走廊上的灯炮到抽水马桶的开关、供水设备的管道通路,对警卫地点必须进行全身式的解剖。消防、设备、食品、通道,细节,细节,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楼大厅的摆设太多,容易成为特务的藏身之所,最好撤掉,这样便可一目了然。……3号岗和4号岗太脱离,不能很好照应,想办法衔接起来……”李猛和袁智强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徐友国认真地听着,记着,103的建议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挑刺儿的工作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暗杀和反暗杀都是个专业活。

李猛走到窗前,微微掀开厚重的紫色窗帘,观察着外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看了一遍。

这里几乎是全台州的制高点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入夜的城市亮起了温馨的灯光,虽然谈不上灯火璀璨,繁华似锦,但也别有小城风味。然而,就在这看似宁静和平的小城里,一场血的角逐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李猛鹰一样的眼睛在城市的上空寻视着可能潜在的危险。惟一比建国饭店高的建筑就是远处尖尖的钟楼,那儿早已派了人守卫,但是狙击的危险仍然存在,特别是首长上下车及进出饭店的时候,很容易受到攻击。建国饭店前面这条大马路——“建国路”两侧的建筑成了危险的来源,这些临街楼房虽然不高,却各式各样,很多是民国时期留下的西洋式建筑,高低凸凹,很是繁杂。而每一幢楼都有几间后门直接通向地形更为复杂的居民老巷区。那就意味着除了胡同街巷外,每一幢楼的每一扇门窗都有可能被敌人利用,成为他们出入核心地带的“秘密通道”,而这条主干道又贯穿了城市中心,有几公里之长,很难做到滴水不漏。

这个特点无疑也被徐友国注意到了,他花了很大的兵力在路面执勤上,他说,便衣警卫队已经分布在各个岗点,而且还有二十四小时巡逻的特侦队。每一户每一间都作了调查摸底,通过台州公安处的专项行动,基本清除了潜在的危险分子。

尽管该做的工作都做到位了,李猛还是感到极不放心。三套马车如果联合行动,将会是一支很可怕的特种作战部队。暗杀行动不需要千军万马,只需有效的几个人甚至一个人就够了。

绝对的低成本,高产出。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古至今,那么多政治团体热衷于暗杀的原因所在。

“给我一支反狙击小队,我来敲掉蜥蜴的牙齿。”李猛拉回窗帘,回身对徐友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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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8:13台州

杜丽在等“山鬼”的情报。在103,只有她和范哲两人知道“山鬼”的情报联络方式,就算是王星火,也不清楚山鬼的存在。

万一她和范哲都死了,山鬼也许就真的变成了一只鬼,孤魂野鬼,谁也不会承认,谁也不会作证。这是个很令人恐怖和绝望的假设。

情报联络方式是这样的:时间,傍晚六点;地点,麻芝街街心小公园门口的老柳树。如果有人用粉笔在树干上画了一个十字星号,那么左边第三棵柳树背面的一个不起眼的树洞里就会藏有情报。

杜丽没有告知任何人,自己悄悄地去了趟街心公园。这里是台州城区最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的,居民们吃完晚饭,总喜欢到这个小公园里逛逛,三五成群,围在凉亭楼榭边谈天说地。

约定的地点是到了,但没有约定的记号,什么也没有。杜丽不免感到失望。她原本想,如果山鬼在此时送出重要的情报,那肯定是“无比重要”的,可能可以让战斗提前结束,一切水落石出。可惜的是,柳树上没有任何标志。

山鬼是不是暴露了?被敌人杀害了?还是被牵制住,走不出来?杜丽在街心公园的边上徘徊,焦急地想。她不能出来太长时间,因为随时可能有新的任务。

就在她彻底失望,目光最后一次投向柳树时,奇迹出现了。这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那棵柳树的树干上,原本空白的地方,魔术般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十字星号。杜丽兴奋异常,左右寻找刚才画记号的人,可是,人影重重,熙熙攘攘,哪里还能找到这人。

杜丽快步走到左边第三棵柳树边上,背后果然有一个小树洞。她见左右都无人注意,迅速地从洞里摸出了一张纸条,攥在手中,又飞快地离开了街心公园。

走到无人的角落,杜丽在掌心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你儿子有难,晚22时,老地方见。——山鬼”

杜丽有点儿莫名其妙,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似乎无关蜥蜴行动,但却很紧急。看字义,应该是写给范哲的,但她从来没有听过范哲还有一个儿子,而且生活在这东海一隅。字里行间,透露出山鬼和范哲的熟悉感,似乎是老熟人了,所以才有老地方之说。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范哲现在是正被审查的人,怎么办?该不该把这个情报传递给他?这似乎是个私人情报,万一范组真的有个儿子,恐怕“儿子有难”这四个字对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是生命里至关重要的。

杜丽正在犹豫彷徨之际,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杜丽同志,你在看什么东西?”

竟是陆卫国。

“你跟踪我?”杜丽怒目而视。

“看来形势真的十分复杂啊。”陆卫国冷笑着,挡在杜丽面前。

没有什么比无端受人怀疑更让人气愤,杜丽冷冷地说:“请让开,我在工作。”

“工作?为谁工作?”

“这不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内。”杜丽白了陆卫国一眼,推开他,匆匆离开。

“把纸条交出来!”陆卫国跟了上来。

杜丽反手一掌,打在陆卫国的鼻梁上,打得他鼻血四溅。

“好啊,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特务。等会儿就让你好看。”陆卫国捂着鼻子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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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3月13日

16:29台北

检索了好几家图书馆的资料,最后才在“中央图书馆”找到了发生在1964年(民国53年)6月19日报上的一则奇怪的新闻。报道很短,有点讳莫如深,欲遮欲掩的嫌疑。

内容很简短,并不像林美的同学说的那么神秘,我们甚至有点儿怀疑,这则报道跟蜥蜴行动没有任何关系。

报道是这样的:“中央社记者秦家贵19日台北专电:昨晚20时,军事情报局某处叶姓官员在一俱乐部喝晚茶时,突然心脏病突发而死。但据闻,该官员或因涉嫌为中共从事间谍活动被审查,当晚有服过量药物,盖畏罪自杀或以死明志云云,目前该案正在深入调查中。”

报道很模糊,语焉不详,只说了个大概的大概,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这样的报道根本不足以引起公众的注意力。让人猜想是不是官方故意隐瞒,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嫌。

除了时间上跟蜥蜴行动吻合,我们推测不出这两者间还有其他联系,可供查找的线索实在太少。惟一可以追查的,就是当年写这则报道的记者秦贵香。

幸亏林美在台北记者界的人缘大好,半个小时后,就通过老记者联谊会找到了这位秦家贵的联系方式。当年的青年记者,如今已经成了一所高校的新闻学老教授。秦教授退休在家,在电话里听说我们这回事,倒也没有推脱,于是我们约好了在一家中餐馆共进晚餐。

来的除了秦教授,还有一个人,跟我差不多年纪,林美认得他,竟是她报社的同事叶归桥。

“怎么了?不欢迎我来吗?”叶归桥看到林美吃惊的模样,揶揄说。

“哦,林美小姐,你要调查的这个报道,叶先生十年前就找我了解过,关于这件事,他比我更有发言权,所以我就把他邀来了,你们不介意吧?”秦教授解释。

当然不介意,但叶归桥的话却让我和林美都大吃一惊,他说,自己就是报道上那个叶姓官员的孙子。这个意外的收获使我们很高兴,秦教授只是当年的一个小记者,能了解多少实际情况很难说,当事人的后代就不一样了,虽然说也不一定知道全部情况,但起码信息量要大得多,可信度也高得多。何况,叶归桥说,他一直都在研究祖父,现在,对当年那些扑朔迷离的事终于有了比较清晰的结论。

“祖父名叫叶枫,我奶奶说,祖父在世时,惟一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在海峡之间架起一座回家的桥梁。”叶归桥说。

“你的名字一定是你奶奶取的,归桥,归桥,归来之桥。”我笑着说。

“不错,确实如此。爸爸二十岁时去美国留学,在他和祖母离开的那一个月,祖父就出事了。当时有传闻说,祖父是共产党的间谍,但在台湾军方最后的定性中,他并没有定为间谍罪,什么罪也没有,是清白的。”叶归桥说。

“哦,那到底是不是呢?”林美问。

“据我的研究,他确实是。他是共产党在台湾军情局的高级潜伏人员,代号叫心脏。”

“心脏?”

“是的。他还有个搭档,叫咽喉。”

“心脏,咽喉,意味深长的代号啊。”我似乎看到了当年发生在这座城市的残酷的暗战。

“我祖父跟当时的军情局局长叶翔之拜过把子结过义,所以,我想最后可能是叶局长把这件事掩盖过去了,所以没有牵累家人,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我父亲大学毕业后就和奶奶留在了美国。”

我们认真地听他述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蜥蜴行动的秘密行动?”我问。

“当然知道。蜥蜴行动是刺刀密令的一部分,刺刀密令是一项针对大陆领导人的暗杀计划,蜥蜴组织是密令的执行者。”叶归桥说,“我祖父就是为了阻止蜥蜴行动而牺牲的。”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叶枫自杀的事果然和蜥蜴行动有关,看来是找到路了。

“这也是我主动来见你们的原因。秦教授跟我说,你们在调查蜥蜴行动,我一听说就立刻要求过来,想从你们这儿得到些新的线索。有一个谜团我一直没搞清楚,在心中堵了好几年了,那就是——谁是蜥蜴?”

林美插嘴说:“这很重要吗?”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所想。虽然我们嘴上没说破,其实已经猜到了,她爷爷,这个失去双腿,病魔缠身的老人,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的蜥蜴,就算不是,也跟蜥蜴有十分渊源。林美当然不愿意再有外人重翻旧账。

“很重要,因为祖父就是为了把谁是蜥蜴的情报送出去而死的。可到现在,我查遍了所有的资料,对于蜥蜴,都没有记录。作为后人研究者,这个答案是必须要向家族交代的。”

“情报到最后送出去了吗?”我很好奇。

“我不清楚,但历史证明了蜥蜴行动到最后是失败的。祖父在其中起了多少大的作用,我现在很难说。也许惟一能回答这几个问题的人,就是祖父的搭档咽喉。”

“咽喉还活着?”

“是的,她一直没被发现,前年,我找到了她。但是,她什么也不肯说。”

“她现在住哪里?”我忽然有了想见这位“咽喉”的强烈愿望。对于历史的当事人,我向来有十分的兴趣,因为他们的述说才是最有味最丰富的历史,有细节,有情感,活生生的,对我这样一个编故事为生的人来说,是难得的宝藏。

“她在台湾孤老一人,在大陆倒有几个亲兄弟。咽喉跟我祖父一样,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大陆,落叶归根。一年前,她终于实现了宿愿,回大陆家乡定居,听说是浙江台州。”

世界真小,绕了一个弯,又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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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8:19台州

劳模张二虎是个孤儿,解放前为地主家放过牛,在上海滩做过流浪儿,被渔民带着赶过海,是新中国让他翻了身,做了主,给他安排在国营大厂工作。做了主人的张二虎无牵无挂,自然拼了命地工作,成绩斐然,被选为厂级劳模,每次集会都落不下他。

今晚的欢庆大会可不一般,听说有中央首长到场,不是谁都能够参加的,只有那些又红又专的人才有资格。资格的证明是一张入场证,凭这个证明,方可进入大操场。

张二虎手里捧着这张光荣的入场资格证,摸了又摸,欣喜交加,他早早穿好了崭新的中山装,就等着出门参加盼望已久的大会。

时间还早,等得无聊。

他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首脑金日成等致我国原子弹爆炸成功贺电的消息:“新华社十八日讯中国党和国家领导人今天收到了朝鲜党和国家领导人发来的电报,对中国第一次核试验成功表示最热烈的祝贺。”

张二虎似乎听到楼上有轻微的响动,可他太沉浸于自豪感中,竟没有引起警觉。

“电报全文如下……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同志,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同志……”

有一道黑影像鬼似的慢慢飘下了楼。

“……中华人民共和国核试验成功,是中国人民的伟大胜利,是社会主义阵营和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巨大胜利。……这不仅是对战斗中的革命人民的鼓舞,也是对保卫亚洲和世界和平事业的巨大贡献和对顽固推行核讹诈政策的美帝国主义者的有力打击。……”

张二虎聚精会神地收听着消息,根本没有觉察到背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慢慢举起了手,没等张二虎反应地来,像闪电似的一手箍着他的头,一手托住他的下巴,猛得一扭。张二虎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软在地上,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那人从桌上拾起那张入场券,又从张二虎的兜里搜到一张工作证,坐在灯下熟练地操作起来。

移花接木,把张二虎工作证上的照片换成自己的照片。

“……我们衷心地祝愿紧密地团结在中国共产党的周围为加强国防、保卫祖国、维护亚洲和世界和平而满怀信心阔步前进的兄弟的中国人民取得新的胜利。……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委员长、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内阁首相金日成,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崔庸健。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八日平壤。”

五分钟后,一张天衣无缝的身份证明就完成了,凭入场券和工作证,他就可以顺利通过检查,混入集会。那人又从张二虎身上扒下那身崭新的中山装,换了装,走到衣柜门镶着的落地镜前照了照。

很合身。很满意。

镜子里的那人嘴角浮出笑影。

很熟悉的笑,冷酷,专业,不动声色。

是“秃鹰”林子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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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8:29台州

104国道线,仿佛一条灰白的蛇盘匝在黑色的群山之间。在蛇的腹部,三辆军用吉普车正在往北急驰。

王星火手握方向盘,视线不断扫过四周的环境,他必须在飞速的行驶中记住所看到的一切,并把预案和实际情况在脑中快速结合起来。

坐在副驾驶室的是台州行署的接待负责人应雷。他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显得有点局促不安。“蜥蜴行动”的事已经在全地区的安全会议上作了通报,虽然有心理准备,可一旦任务真正来临时,就像身陷超强台风的中心眼,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不用担心,新中国建立后,国内外反动势力针对我们领导人的暗杀行动不下百次,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这次也不会例外。”王星火安慰他。

“首长的车是不是防弹的?”应雷问。

“你放心,敌人伤不到他。”王星火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地说。但他心里知道,首长的“防弹车”只是经过改装的普通红旗车,加装了苏制的防弹玻璃和钢板,可以阻挡来自狙击手方面的威胁,可是对付烈性炸弹之类的攻击,性能上完全不能过关。

所以,路途上最大的威胁,不是子弹,是炸弹。

要想炸掉一辆行进中的防弹汽车,有三种方法,一是在路面上埋地雷;二是可以使用反装甲武器,比如穿甲弹火箭筒;三是使用汽车炸弹,用一辆装满炸弹的车直接撞向目标车辆。

不管哪种方法,实施起来都有一定难度,但又都不能掉以轻心。

一路上,他在观察,在分析,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或能够被敌人利用的地方。

“03注意,到达指定地点后,即调转车头等候,随时听令。完毕。”车载的无线电接收器发出嘈杂的指令。

“03收到。完毕。”王星火回答。

指定的地点是在仙果村的十字路口,王星火下令三辆车调转车头,静候在路口,迎接首长车队的到来。

在路途中,首长车队是不能停的。只要指令一到,三辆军用吉普就往回开,自动担任起开道车和护卫车的任务。

寂静,寂静得有点儿可怕,似乎时间凝固了。由于是阴天,天空中没有半点儿星光,四周的大山黑漆漆的,汽车的大灯灯光照在山岩上,呈现出奇怪的光圈。

但是,大伙儿的心却是激动着,都盯着蜿蜒的104国道,盼着早点儿看到首长车队的灯光出现在大山的转弯处。

只有王星火警觉地四处打量,山风凛冽,他在风中嗅危险的味道。越是安静,越容易出问题。车辆护卫跟所有的贴身警卫一样,都要做好随时用生命来保卫首长的准备,如果遇到危险,要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车去承担,去掩护,而成败均来自于护卫者对危险的警觉和预知。

终于,在远处的山脚处出现了一排汽车灯光,仿佛黑暗里轻舞的萤火虫。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03注意,车队已到,执行预定方案。”无线电响起了指令。

“03明白。”王星火放下对讲器,发动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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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8:31台州

群众庆祝集会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因为M首长要参加,集会的活动做了一些临时调整。

集会定于19时正式开始,首先进行的是群众文艺表演,至20点20分,M首长到场,集会到达高潮,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各级领导将在主席台上就坐,在行署领导讲话后,M首长将进行总结性的重要讲话。21点,集会结束。

离活动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参加集会的群众已经从四面八方赶来了,都挤在大操场东南入口的临时安检处外等着,群情激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由于参加人员众多,身份复杂,安保工作显得极其严峻。台州公安处处长许则安亲自指挥验证核对入场者身份的工作。

他知道,在这些群众里肯定混有敌特分子,他们也许执有合法的“通行证”。可是在检查中,又不能无端怀疑群众,不能人为制造紧张气氛。要想在那么多张脸上分辨出哪个是特务,难如登天,人家脸上又没有写着“特务”两个字。

在身份核对正确的情况下,只有通过观察对方细微的表情来判定,如面部紧张、眼神慌乱或者一个不自然的小动作,就会被带到旁边的小屋子里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可这只能对付一些低级特务,训练有素的行动特务具有极强的心理素质,面对盘问,可以做到对答如流,面不改色心不跳。

许则安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沉重,群众集会的外围安保和身份验证基本是由台州公安处负责,而自己处理这样的状况并没有太多经验,可以说,在整个台州反特历史上,这样的大型集会,与暗杀行动特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还是第一次。但第一次不是理由,历史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

调兵遣将,各个小组已进入待命状态。

“怎么样,许处长?”

李猛和袁智强在建国饭店巡视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下午,警卫团已经对首长出入通道和公开讲话的安保工作做了安排,并检查了所有停留点的周边,排除敌人放置秘密炸弹的可能。现在,一切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工作量很大,在短时间内,很难深入核查。”许则安毫不隐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安检口的检票已经开始了,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安保人员在紧张地忙碌着,工作证,入场券,再比对照片和本人。虽然是一个一个核查过去,不敢有半点疏漏,可是也只能做到如此。许则安说的是实话,这样的核查是否真能把特务挡在门外,很难说。

通过安检的群众按照各自不同的单位和居民区,在操场内的指定区域集结。现场警卫组在人群间拉起了几道警戒线,阻止人群太接近主席台和特殊通道。

李猛很清楚今晚的警卫严峻性,根据国内外的警卫经验,当刺客进入距警卫对象20米的范围内,成功刺杀率是80%,失败的20%中,有15%是因为刺客自身的原因,2%是由于意外情况导致失手,仅仅3%是由警卫人员成功保卫警卫对象安全脱险。这足以说明一点,一旦警卫对象进入刺客的射击范围,便处于极度危险之中。最好的方法,就是御敌于警戒圈之外。

李猛的目光从一张张人脸上滑过,职业特性让他保持着一种沙狐一般的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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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8:40台州

“你说什么?山鬼根本不存在?”杜丽看着程浩南,满腹狐疑。刚刚回到公安处,她就被叫到了程浩南的办公室。

一定是陆卫国告的密。

纸条被收了上去,面对总部领导,杜丽不得不上交“山鬼”的情报。可是,程浩南的话却让她几乎崩溃。他说,总部根本没有“山鬼”这个卧底在敌特组织的同志。“山鬼”只是范哲私底下的线人,性质不明,身份不明。

“这个山鬼和范哲的个人关系不一般,现在组织正在调查,杜丽同志,你可能受人利用了。”程浩南说。

“不会的,范组不是这样的人。山鬼提供了对我们有利的情报,晨光组织的突破口陈瓯就是他提供的。”杜丽摇头说。

程浩南笑了笑,说:“这些情况我们会考虑。但斗争是复杂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

杜丽像想起什么,焦虑地说:“山鬼的情报上显示,范组的儿子可能有难,极有可能是特务绑架了他。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应该赶紧设法营救。”

程浩南看着纸条,没有直接回答:“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M首长的警卫任务,至于这个情报,我们另有考虑。”

“我希望能把这个情报通知给范组。”杜丽说。

程浩南摇了摇头:“就算是真的,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一切都要等事情水落石出后才可以确定。”

“等到水落石出,可能后果已经无法挽回了。”杜丽急道。

“这是纪律。”程浩南严肃地说。

杜丽没法子了,在组织里,纪律永远是最高的,就像头上悬着的一把利剑,谁也不能触犯。其实她觉得,程浩南处长能在这争分夺秒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单独跟她谈话,已经是对她的信任,对范哲的重视。陆卫国在他面前说的肯定不是好话,根据现在的情况,他完全可以隔离审查她了。

“我马上要赶到现场去。杜丽同志,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抓住蜥蜴,摧毁特务组织。希望103能在这场仗中打得漂亮。”程浩南站了起来。

“是。”杜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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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8:52台州

风很阴冷。

米兰站在大操场的外围,目送着“战友”们进入演员安检处。临时安检处分为两个小入口,一个是群众通道,另一个是演员专用通道,因为文艺演出会携带很多道具,这些道具都要一一检查过,看有没有安全隐患。

“战友”是一男一女,随古楼街道宣传处上报的越剧选段《梁祝》表演队进入会场。是管站长安排的,他是街道宣传负责人,直接管着报送节目,本来是想让林婉芬混入,却想不到林婉芬那么快就暴露了,只好换了人,好在早有预案准备,没有乱了阵脚。进展很顺利,一男一女的身份是二胡手和道具师。

这几个人的任务并不是直接暗杀M,现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连一把指甲刀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演职人员,所以,在安检处不会遇到任何问题。他们的真正任务是在集会开始后,把一件秘密武器传递入会场。这件秘密武器是蜥蜴的独创,威力强大,赛过一个熟练的杀手,就等着试用呢。

原本想不到M首长会来参加群众集会的,既然对手的行动有变,不如与时俱进,临时改了暗杀计划,也让这个秘密武器有了一试身手的机会。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赐良机,焉有不用之理?是M自己找死来了,怪不得别人。蜥蜴是这样说的。

但米兰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蜥蜴太自信,太狂妄,太目空一切了,这种自大可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姨,他们进去了吗?”背后响起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是老雕。

“进去了。”米兰回答,看着夜色下的这个孩子。

老雕的脸上浮现出急不可待的神情,残酷,好斗,他已经完全被蜥蜴异化成了一个杀人工具。米兰的心中有一种深深的忧伤,直到今天傍晚,她才真正明白蜥蜴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你放心吧,一切交给我。”老雕拍着胸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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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

19:03台州

杜丽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得把这个情报偷偷传递给范哲。因为她坚信,范组肯定是受了冤枉诬陷的,而山鬼的这个情报万一属实,一旦处置不当,会让范哲痛苦一辈子。

她愿意为范哲冒这样的风险。

杜丽在细纸条上写好山鬼的原话,揉成小纸粒藏在手心,在走廊里查看了一番,寻找机会接近范哲的看守室。

但是看管森严,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审查室,又不好反复在四周徘徊,惹人生疑。无计可施,焦虑万分。正在着急时,看到一个守警送来晚饭,杜丽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她装作工作的样子,询问饭菜情况。

“领导交待过,必须严格检查饭菜,现在是非常时期,特务有可能投毒灭口。”她对那个警员说。

那警员听了杜丽的话,哪敢不从,杜丽拿起筷子搅了搅,见那警员不注意,迅速地把小纸粒混进米饭里。饭菜还不错,喷香可口。从警员那里得知,程处长亲自交待过,要善待范哲,这点使杜丽颇为欣慰。

“好了,送进去吧。”杜丽放下筷子说。

她亲眼看着那警员进了审查室,心却没有放下。就算范哲发现了纸条,他又会怎么做呢?

她不敢想下去。

范哲果然吃到了纸粒,他机敏地拿到桌下偷看,纸条上的内容让他感到震惊。他明白这是山鬼给他的情报,但是,山鬼的话却又使他迷惑。

“你儿子有难,晚22时,老地方见。——山鬼”

他没有儿子。如果说有,那是在十几年前就已离开了人世的。

自从那件事后,老婆离他而去,他始终是光棍一个。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一直希望能与妻子破镜重圆,重继旧弦,可是,妻子不肯原谅他,后来,更是找不到下落了。而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也无暇再顾及感情之事。 w+fxsv0wE1FVafZOfnftQEIFs0/BGcUNOiaSumwo5kZQigNoQRFn4HYdqjyJOn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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