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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一个人不小心捅破了窗户纸,只用一口气说出的区区一句话,就毁掉了整个祥和的气氛,彻底暴露了丑恶的真相。他没过脑子就开了口,笑着,问:“拉撒路,跟我们说说, 那边 什么样呀?”所有人都安静了。他们都被这个问题惊呆了,似乎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拉撒路死过三天,于是他们好奇地看着他,等着听他回答。但拉撒路仍然沉默不语。

“你怎么不说啊?”那个提问的人又说,“ 那边 那么可怕吗?”

他的思维再次比嘴慢了一步。如果他提前动了脑子,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因为他话刚脱口,就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惧。在座的人都不安起来,他们忐忑地等着拉撒路回答,但他只是沉默着,疏离又严肃,两眼看着下面。他们似乎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他脸上的青色有多么可怕,才发觉他的身体的浮肿是多么恶心。拉撒路一只青得发黑的手像被他忘了似的搁在桌上,而所有人都盯着它,仿佛期待这只手能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似的。乐师还在演奏,但后来也安静了,于是欢快的音乐就像被水浇灭的煤渣一样沉寂了。笛子、作响的手鼓和低语的扬琴都喑哑了,齐特琴则像断了弦一样发出了最后一声低回颤抖的哀鸣,似乎歌曲本身也奄奄一息了。就这样,一切都沉寂了。

“你不说吗?”那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又问。寂静笼罩着一切,青黑的手一动不动。当那只手忽然动了一动时,在座的人都松了口气,抬起了眼睛。死而复生的拉撒路正直直地望着他们,用沉重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回应着一切。

这是拉撒路复活的第三天。自这天后,很多人都觉得他的目光就意味着毁灭,但不论是被生活永远压垮的人,还是生命力(生就和死一样神秘莫测)正旺盛的人,都无法抵抗他的目光,也无法解释栖居在他黑色瞳孔中的恐怖。他的样子安静又单纯,显得既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也不愿泄露任何事。他的眼神里没有热情,似乎对一切活着的事物都毫不关心。有些人漫不经心地与他擦肩而过,对他不以为意,过后才又惊又怕地得知这位粗壮、沉默、衣着华丽的人是谁。他目光所及之处,太阳的光辉没有减弱,泉水没有干涸,东方的天空也依旧湛蓝无云,但经受过这难以形容的目光的人却再也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听不到泉水的潺潺,也认不出家乡的天空了。他们有的痛苦地哭泣,有的一边绝望地拉扯头发一边疯狂地呼救,但一般,与拉撒路对视过的人都变得无精打采,日渐衰弱,并迁延多年,慢慢地走向死亡。他们就在众人面前死去,面无血色,形容枯槁,脸色阴沉,好像在岩缝间枯萎的树木。那些在疯狂中嘶喊的人有时还能苏醒,但其他这些人却永远不能。

“拉撒路,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们你在 那边 看到了什么吗?”那人第三次问道。但现在,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生气,眼神也变得呆板、黯淡而疲倦。在座所有人的脸都罩上了同样的一层雾似的疲倦。客人们呆呆地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聚在了一起,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身处这丰盛的筵席。他们停止了交谈,模模糊糊地觉得该走了,却抗拒不了四肢中散布的倦意,于是继续坐在那儿,像黑夜中散落的点点微光一样孤立。

乐师是被雇来演奏的,所以他们又拿起了乐器,重新奏起了欢快或悲伤的调子。可这是按需点选的音乐,来回总是那几段。客人们茫然地听着:为什么一定要有音乐呢?他们想,为什么一定要有音乐?这些人拨拉着琴弦、鼓着腮帮子往笛子里吹气,搞出这好些奇怪的声音来,又有什么好处?

“他们奏得真难听!”有人说。

乐师受到了侮辱,走了。这时已经要入夜了,所以客人也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而当寂静的黑暗包裹住他们,呼吸变得容易些时,拉撒路严峻的形象忽然浮现在了每个人眼前。他站在那儿,脸像死人一样发青,身上穿着新郎似的鲜艳华丽的衣服,两眼冷冷地瞪着,眼睛深处潜伏着 恐怖! 他们像石化了一样僵住了。黑暗包围了他们,而在黑暗之中这可怕的异象像一团火一样清晰——这是曾在死亡的无边力量下度过了三天的人,这是他的幻象。他死过三天。有太阳三升三落的时间,他死了。孩子们在玩耍,水呢喃着流过石头,炙热的沙尘在大路上弥漫,而他死了。可现在他又回到了活人中间,触碰到他们,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 从他那暗色玻璃般的黑色瞳孔中,神秘莫测的 那边 望着人类。 RutiY5YluyHcFrev/kqVwq6jJLADme3vccrZdi3Ww2VwiGsqNZrbz63Z9PKp9b1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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