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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一次惊喜

我们走过那些古老的街道,很多路都是由鹅卵石铺成。这本该是一次简短的游览,但是在旅行团里的其他人看来,这儿有数不尽的景点,因为每次拐弯儿发现一座显眼的古老建筑时,他们都会变得很兴奋。

对我来说,参观历史建筑的次数多得数不清,让我感到有些疲乏,因为一整个早晨我都在走路,也许是炎热的天气和时差的变化——在我的国家,现在还是晚上,而这里马上就要到中午了;也许是因为昨晚探索这个城市夜生活的行动失败,让我没能睡个好觉。可能两个原因都有吧。

此外,我们看到的所有事物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毫无疑问它们还会在这里伫立更久。

所以,我并不理解为什么旅行团的其他人要参观每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在笔记本中或者用相机记录下来,就好像他们才是第一个发现这些古代遗迹的人一样。

我坐在广场中间的石砌喷泉边,等待我的伙伴们离开那个教堂。我心不在焉地盯着喷泉底部,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向我走近。

从身高来看,我认为她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围着一条黄色的头巾,灿烂地微笑着,她递给我一枝白色的花。

我伸手接过这珍贵又清雅的花朵,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送我礼物。我想给她些钱,于是我从钱包里拿出了几个硬币,递到她面前让她收下。然而,她摇了摇头,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挥了挥右手向我道别,然后转身跑走了。

我不知道该拿这只可爱的小花怎么办,只好把它别在我的领子上。在其他情况下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我认为花朵只是婚礼或者其他晚会的装饰品,并且更多为女性所用。

我别好花朵之后抬起头来,看见小女孩在通向广场的某一条小径上走远了。说实话,我被这种杂乱无章的城市布局搞得有些晕头转向。我习惯了大城市,主路宽敞,剩下窄一点的是小路。但是,这里街道的宽窄没有任何象征,因为任何一条路都可以分出新的道路,可以有不同宽窄,分成宽阔的林荫道或者城镇小路。

除此之外,我们所到之处,写有地名的指示牌,都是以意大利语写成,除了字母相同之外,我对它几乎一窍不通。

我的古代语言课老师曾试图向我灌输对古典文化的热爱,但都只是白费力气,如果我能再多下点功夫,我也许会弄懂一点古代语言。但是那门课在期末成绩中占比不大,所以我并不是很感兴趣。现在,我并不能充分地享受这次旅行,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城市的大门、过梁和其他考古遗迹上满是古老、早已被人遗忘的拉丁语,还因为这里人们说的意大利语是古拉丁语的派生和演变。

此外,大使馆委派给我们的导游充当起了翻译的角色,与想要卖东西给我们的商人和小贩交谈,或者,当我们想进入某些私人楼房,一睹别墅中的建筑或历史遗迹时,导游也会帮助我们。

顺便一提,我并不清楚这座城市是如何与艺术关联上的。那个时代的赞助者,为了获得自己满意的作品,倾囊相助给艺术家们,这才使这座城市成了文化中心的典范。

在我的国家,尽管的确有一些行善者捐出部分钱财给年轻人才,但是他们的慷慨却不足以经得住岁月的流逝,不足以激励世世代代。

另外,政府本身也通过不同机制,以直接资助或奖学金的方式向佼佼者提供扶持,但这些扶持并不是只针对艺术家。相反,他们更加会奖励某一特定专业的精英,那样才能进行长期培养,不断地获得进步。

而且,政府还出资奖励科研、人文甚至运动方面的青年英才,以此让他们全身心投入,不用担心因为没有收入而无法维持学业。

我很幸运,我正是这些年轻人中的一员,拿到了政府赞助的奖学金,国家的进步和未来都依靠我们。政府的奖学金让我可以跟其他人在同一个中心研究,不需要有一个当政府高官或者腰缠万贯的父亲(像我的某些旅行伙伴一样),也不需要像别人一样在运动事业中有着不凡的成就。

我在我的专业——数学专业中表现突出。从我小开始,我就热衷于发现元素本来的关联,在事情发生之前进行猜想,或者预测动物和人们的行为。

我本来对这一切都没有概念,但当我开始学习数学时,我就明白数学是未来的语言,因为我可以用它对现在和将要发生的事提出理论,我可以理解集合和他们行为之间的联系,从而应用到日常生活中去。

有些教授曾与我讨论过,因为我试图找到周围世界的某些逻辑,却不考虑本能行为,这种做法或许有些狂妄了。有些同学也这样批评我,说我很傲慢,因为他们乐于相信运气这种难以形容的东西。然而在我看来,我确信,在每个事实和行为背后存在着可以解释它们的公式。

于是我选择了经济理论专业,有了它,我就可以预测政府国内外贸易的行为。

我支持的主要理论,是人口会依据食物的可获得性而增加或缩减。所以,田野里收成好坏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贸易来交换的难易程度。

之后我从这一假设的角度重读了历史,我能解释为什么有些民族注定消亡,因为他们没有可以提供给邻近国家的原料。因此,在交易中他们不能给出其他民族需要的任何东西。

当我进行论文答辩时,一些教授指责我强行让现实符合我的数学模型,但我相信,那只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怀疑态度。

如果我能知道某一特定人群中所有或者最重要的几个经济指标,我就能在不出太多错误的情况下,预测出他们能生存多少年,以及这些人是占主导地位还是被别人主导。

因此,如果某一特定人群耕作、生产原料,但周围没有转变和加工原料的人,那么他们就没有发展的机会。对我来说,生产者因为原料加工的存在而得以生存下来,这是完美的共生关系,对双方都有益处。

这的确会导致一种尤其显著的经济差异的产生。尽管这些原料是生产者从土地中得到的,然而,一旦产品加工完成,他们就要支付高出十倍的价格。可如果我们仅仅谈论生存问题的话,这两类人群都能存活下来。

也许我的理论给不少人留下过深刻印象,但当它运用到别的领域时结果却更为显著。有些人曾建议我做出略微调整,从武器的角度猜测国家会怎么做。

尽管如此,还是我最初的经济学观点能更好地做出预测,因为人们不再仅仅由拥有的武器数量所支配,还涉及质量和后勤能力等因素,而这些因素在我的等式中都难以评估。

正当我沉浸在这些想法中之时,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思路。那是从给我花朵的小姑娘离去的地方发出来的声响。

我四处看了看,似乎没人注意到那声尖叫。声音持续了好几秒钟,又被街上人们来来往往的噪音淹没了。

我僵僵地站了一会儿,一个奇怪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也许那个小女孩遇到了危险。一阵寒意从我的脊柱传到脖子,我马上朝最后看见她的街道跑去,因为似乎没人在乎那声求救的尖叫。

我抛下了我的旅行伙伴们,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我根本还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我几乎一口气儿跑了几百英尺,速度很快,直到我猛地在街道尽头停下了,因为这里的街道分成了两条。

我焦急地四处张望,感到很惊讶。就在刚才,我还能听见小女孩的声音,现在我却找不到她了。她不可能像我一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这么长的路。也就是说,现在我早就该看见她了。然而,在这儿我一个人都看不见,完全与我刚才离开的那个拥挤的广场不同。

如果能问问路人是否看到一个小女孩路过,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可以继续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但是我要走多远呢?我的该花多长时间去寻找呢?

尽管我并不认识那个小女孩,但一想到她可能有危险,我就十分担心,最起码我不想转身回去。可是话又说回来,在这些街道里面漫无目的地跑似乎也没什么用。

如果她消失了,唯一可能的情况就是有人把她抱走了。我觉得没有别的可能性,因为她自己不可能走那么远。

我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十分担心,又为自己无法帮助她而感到沮丧。我因为跑得太快而有些气喘吁吁,就在这时我看到街道中间的右侧有一道小门,但我刚刚跑过去时没有发现。

不安之中,我又把这条街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看看是否还有别的门,但我一扇门也没找到,“他们有没有可能从这里把她带走了?”我站在这道只比我胸膛高出一点的小门前思索着。

我摸着这扇因潮湿而发胀的老木门,它没有门环或者闩锁,于是我推了推,看看它是否能打开。尝试了几下后,门开了,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就像长久没骑过的老自行车生锈后发出的声音一样。

我立在这个黑暗的入口处,不确定要不要进去,因为很显然这是私人住所,没有任何人邀请我进去。此外,小女孩很可能没有进去,否则我就会听到门发出的特殊声响……除非他们抓住小女孩时,这扇门已经开着了。

我把脑袋探进去,想看看这道发胀的老木门后都有些什么。但我能看到的只是深沉无边的黑暗,空气中有一股强烈的潮湿的味道——海边的房子常有这种味道,水汽让墙壁总是湿湿的,不断腐蚀它们,形成一种硝酸钾,最终让墙壁脱皮开裂。

我站在那儿忍耐着这种臭味儿,一直等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想看到点儿里面的东西,同时也仔细去听是否有细微的声音发出,但那只是徒劳。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只能听见我的呼吸声,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暗。我猜想,这扇门可能通向一个封闭,阴冷又潮湿的房间。

但那能是什么呢?也许是一间旧的杂货仓库,或者是谁家已经废弃了的地下室。

我最终决定进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故意发出了些声音以表明自己的存在,以免真的有人在这个糟糕的地方。

我让门开着,防止我自己撞到什么东西,但那没起太大作用,因为深深的黑暗变成了阴郁的昏暗,我的影子投在墙上,只有一个扭曲又可怕的轮廓。

我没注意到有三级向下的台阶,差点跌倒。恢复平衡后,我走得很慢,生怕撞到什么东西,直到我走过一堵墙。

从门口到这个昏暗房间的尽头大约不到六英尺,而且看起来也没有别的通道了,这是条死路。

那小女孩根本不可能进到这里面。如果进来了,那也不是出于她自愿。她能在哪儿呢?我实在想不出来了,所以我继续刚才一直在做的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探索这间屋子。

我继续用手触摸屋子的每一个地方,最后我发现墙上有一道裂缝。紧接着我摸到了另一扇门的门框。

那种粗糙、潮湿的触感,和我刚刚推开并进入这个房间的门十分相似。

我把手移到门的表面,想找到把手打开它,但我没能找到。我只在我肚脐的高度找到一个洞,我猜这就是锁眼了。

我用了和推前门一样大的力气推这扇门,但它纹丝不动。因为它没有向外开,我想它有可能会是朝我这个方向开的,所以我尽我可能地把手指头钻到那个小小的锁眼里,用力拉门,但我的力气还是白费了,因为这个方向它也没有动。

我蹲下来,想透过锁眼去看看是否能看到点东西,我唯一能看见的是个方形院子的一角,像一个修道院,周围环绕着柱子,就像监狱的栅栏。

这些柱子似乎是在守护挂在墙上的一些大幅画作。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辨认出这个地方,因为在早晨我已经见过好几个像这样宏伟的房子了。可是,我没有见到小女孩,或者是任何一个能给予我帮助打开这扇沉重的门的人。我不得不屈服于我的挫败感。我知道,我不能再为那个小女孩做些什么了,并且,如果我的同伴参观完了那个教堂,他们一定会到处找我的,所以我回到了有中央喷泉的广场,那正是我刚才离开的地方。

我还是为那个小女孩感到心神不安,她片刻之前才给了我那支清雅的花儿,然后就消失了,可我甚至还不能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出事。

我回到原处,我的同伴已经在等待并且开始到处寻找我了。我说自己没事,让他们放心,并问了问他们参观得怎么样,然后我们就去了下一条街,很快又一栋建筑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还是留在了外面,这次我站在某个阳台的荫凉下,确保不会晒到自己。

站在那儿,我冷静了一些,从先前的情绪中慢慢恢复过来,我记得我之前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是一次非常棘手的状况,我还以为随着多年时间的冲淡,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我现在记起了它,就像我又经历了一次那个场景。

那时候我本该做点什么,但是出于恐惧或者懦弱,我无动于衷。我甚至不确定,如果当时只有我在场的话,她会不会活下来。

这个她指的是我的妹妹,那时我们都很小,我还不到七岁,她只有五岁。

那天就像今天一样热,因为父亲在军队工作,我们家就住在基地,而事情就发生在基地的游泳池。我们中午离开家,因为我们知道那时游泳池没人,大人们都在睡觉,我们想抓住这个机会去洗个澡。

父母都离开家远行了,我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因为母亲经常有社交活动,有时会跟父亲严肃有纪的生活产生冲突,但父亲总是被委派去参加不同的作战行动,一去就是几个月,所以这就是母亲对付父亲长期缺席的方式。

起先这只是为了娱乐,后来时间越来越长,直到变成母亲生活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为了消遣时间。她每周去一次无伤大雅的绘画课,后来每周两次,后来……直到她把家里的几个房间变成了自己的画室。

她的老师对她的作品感到非常自豪,鼓励她对基地人员开办展览,但是,渐渐地,情况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一段时间后,附近的几个军事基地都知道了她作画的天赋和手艺,都邀请她去做展览。我们管这叫她的“公演生活”,因为她总是被集体或私人邀请去不同的城市参加展览,展出自己的作品。

除此之外,军队还赞助她,因为她的作品向大众表明,军事基地里的生活并不非得是毫无趣味的,这让军队的形象提高了不少。军队中的妇女们不用放弃自己的期望和生活,而是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过得多姿多彩。

不久之后,我们家换了身份。以前是我父亲的家庭,他是颇有声誉的上尉,因各种战事而勋章累累,手下的人都很尊敬他,但是后来变成了母亲的家庭。全国上下都知道我们家。她是先锋,也在很多方面是妇女(不管是不是军营中的妇女)进步的榜样,以至于好几个黄金时段的节目都邀请她做过访谈。

一开始我们都为此感到愉快,因为我们的母亲很高兴,可是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事情变得有些尴尬。

有了自己的收入,我母亲开始了她梦寐以求的经济独立生活。这让她能买很多并不适合基地人员身份或者家庭用的东西。

我父亲坚持认为母亲要约束自己,她可以用自己的钱买其他任何东西,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花销而在基地里声名狼藉。我母亲不肯听他的,说自己有能力过得更舒服,她厌倦了像基地里的其他人一样生活。

另外,她总是会花上好几天去博物馆或者展览馆参观或者展出自己的作品。她甚至准备出资建立基金会,给基金会认可的年轻艺术家提供奖学金,为此她已经花了好几个月参观不同的机构了。

这些都意味着我们经常要独自在家,只接受一位朋友母亲的照顾,但这也无法代替我们自己原本的家庭。

似乎没人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来多陪陪我们,所以我要对我的妹妹负点儿责任,她从学校和基地来回都是由我陪着。

因为从家到我们学校只需要乘坐基地的公交车,所以护送妹妹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在那个特殊的下午,我朋友的母亲迟迟未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打电话来告诉我们。

所以,从学校回到家后,我们两个人自己吃了饭。因为那天天气十分炎热,所以吃过饭后我们决定去游泳池。

游泳池离我们家很近,我们只需要穿过几间房子就能到达。

到了之后,我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因为通常附近都有一个警卫和一个救生员在,以防意外发生,但现在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也许还没到游泳池开放的时候,但我们想开个先例,先游一次。

可能离正式开放仍有几天时间。而且到那时候游泳池就会人满为患,那些年长的男孩们尤其想把游泳池据为己有。

我还在四处张望着,想找到我们去年发现的那一处阴凉地方,这时,我看见我妹妹突然扑进池子里,像颗炸弹一样激起水花——她见我这样做过好多次了。但是她跳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我专心地盯着池底,看到水面逐渐趋于平静,直到任何一个她激起的浪花都没了踪影,可是她还是没有从池子里出来。

由于她还没出来,我便把头探到水下,做了母亲不让我做的事——在水中睁开眼,看看是否能找到她。直到最后,我身后有个人跳了进去,又把水搅得一团糟,然后他拉着我妹妹出来了。

一离开水面,他就把妹妹递过来让我接住,转身走了。衣服表明了他的军人身份,他还非常年轻,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跳下水之前,他根本没有时间脱掉衣服,甚至鞋子也在溢水。

我妹妹在我怀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也是全身都湿透了。我就看着她,不知道该做些或者说些什么。我想等她反应过来站在我面前,我希望刚刚那只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但她没有反应。

我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些地方不对劲儿。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但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没有回答。我只能做到这些,直到刚刚那个跳进池子的男人从我怀里夺走了她,缓慢地把她放到附近的草坪上,一边按压她的胸膛一边说:

“呼吸,呼吸,呼吸……”

我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但是他让我相信,这可以救活我的妹妹。那几秒钟漫长、让人紧张,对我来说像是几个小时一样,之后她开始咳嗽,嘴里咳出很多的水。

她咳嗽的时候,那个人把她侧过身,轻拍她的背。而我还站在刚刚她像炸弹一样扑进池子的地方,几乎没有动过。

“现在她没事了”,那个年轻人说道,但我还没能反应过来,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她现在没事了。“过来吧!”他礼貌地伸出手,明显因为刚刚用力太多而疲惫不堪,“我们得跟你父母说。”

我摇了摇头,快速耸了耸肩膀,还是没有动。我知道是不可能找到他们两个人的,因为他们都不在基地。尽管如此,我却不想给这个陌生的英雄做出过多解释,只能拒绝。

“好吧,得有人看着你们两个。可能不需要带你妹妹去医院,但是最好有个大人来照顾她一会儿”,那个人还是坚持着,他对我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我一直都把她照顾得很好!”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很明显,我被刚才发生的事吓到了。

“好吧,但是总有事实战胜我们的时候,要么出于我们的无知,要么是我们无法预料或者掌控的情况。”

那时我不能理解这些话。在我看来,他不确定我自己是否可以照顾好我妹妹,那让我很恼火,因为从我母亲开始出去旅行后,我就一直在照顾她。我觉得我做得还不错,因为她每天都会长大一点儿。我打算谢谢这个人,但他抱起我妹妹,坚定地对我说,“告诉我你们住在哪儿,我抱她回去。”

这句我听懂了,于是领着他回了家。我朋友的母亲在等着我们,我们不在家让她有些担心。当看到那人怀里全身湿透的女孩时,她非常害怕。她接过我妹妹,把她放在单人沙发里,谢过那人之后,她就让他走了。

我目送他走到门口,此刻我还有些神志不清,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但是我感觉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了。我们只是去游泳,就那么简单、天真的一跃吓坏了我们,还好现在我们都安全了。

“好了,孩子,我要走了,但是你要记住我的话,幸运只给有准备的人。”

他说完眨了眨眼,然后就离开了,他全身都还湿漉漉的。而我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没说再见,甚至没有理解他说的话的重要性,这个救了我妹妹的人的背影越来越小,我不知怎的有些激动。

这些时刻对我来说非常的奇怪,也许在那时,我还不能领悟那人话里的重要性,也不能明白我妹妹的事给我带来的恐惧,但是从那天起,我生活和思考的方式都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变化。

也许是因为人们所说的“生存本能”,又或许为了防止下一次意外的发生,但是幸亏如此,或者正因如此,我更勤奋地学习,想找到那些未解之谜的答案,它们影响着人们,让生活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我加入了几个专攻自然灾害的委员会。我们致力于提供后勤服务,确保国际援助尽快到达所需地区的受害者手中,不论是地震、洪水还是其他任何恶劣的天气环境。

我参与了安全居住地区的定位工作,把那些可能会产生的灾害性天气因素考虑在内,我们建立了所谓的“安全地图”。

最后,多亏了这些委员会,我们能建立起日常的工作小组,研究人口流动的案例及其原因。我们也尽力了解他们在经济、教育医疗资源方面的新需求,以此来帮助这些移民,从他们到达开始,一直到找到第一份工作。之后,他们需要独立生活,剩下的一切都依靠于个人的努力。

那一天那我永远不会忘记,它激励了我,成为了我最大的动力。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知道了那个意外本可能有什么结果,但是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会给我的家人带来什么样的打击,这是我之后才有机会去感受的事。

后来很多人——我的同事、家人、朋友和熟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原因各有不同,因此我渐渐地习惯了。他们去世的时间、地点或者情形毫无关联。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最终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去,但你留在世上的东西才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

像车祸这一类意外发生时尤其如此,又或许是一些年轻人或者未成年人发生意外时,他们本以为自己能够赡养父母,拥有美好的未来。

但是当未来被剥夺时,亲朋好友因此而感伤不已,就会把发生的不幸归咎到某人身上,实际上无须指责任何人。

但是愧疚就是这样,它让我们的生活变得糟糕,让我们失去动力,从而无法平静生活。

妻子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生活在愧疚之中,即使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它是出于本能的、非常原始的东西。我需要相信自己知道为什么会发生不幸,也要强迫自己知道为什么她去世了。

说实话,年复一年,我意识到自己拥有的知识越来越微不足道,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因为我发现世上有太多我们无法想象的状况带来不幸,即使我们认为这些都是意外。

也许你年轻的时候,你把现实简化得太多,以至于你会渐渐相信生活本来就是这么简单,但是时间流逝,我们的背越来越弯,最初的简单变得错综复杂。

在我看来,如今的年轻人还没有理解到这一点。他们像我之前一样生活,看不到自己行动的后果,盘算计划着自己会有什么成就,相信自己如果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就能掌控未来。

但是他们忽略了老一辈的忠告——要审慎明智,把每一天当作是最后一天来生活,因为我们谁也不能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离开人世。

也许他们误解了这个忠告。他们以为明天可能不会再来,所以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不用顾及后果。好吧,对一些人来说的确是这样,但是他们也比我们有更好的机会。

我们那个年代并不像现在一样有这么多的选择。我们的生活被环境、经济复苏和技术进步统治,它们就像是有颠覆一切的力量一样,引导着我们。

这一切让我一直在回想那件事……瞧瞧我这满头灰发的脑袋给我耍了什么把戏!在你意识到之前,你就已经回到了过去,或者在展望未来,注意不到当下的此时此刻。

多年经验教会我要着眼于当下。起先,我毫不费力地做到了,因为在我年轻时候,计划和无用的努力控制并改善我的处境,以此让未来更好。然而,一段时间后……人会学着接受发生的事,不论是好是坏,因为你知道自己控制不了任何事。我们生活在世故的世界中,即使不想或者不主动寻求,我们还是会互相影响。所以,我们只能在每一刻把事情做好,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这并不是说我就可以不认真学习、不努力奋斗,而是说我可以不用对未来有一个清晰的目标。我就是如此——对其他事情不抱太多期待正是我需要做的。

有些人批评我,其中也不乏我曾经的老师,说这样我会一事无成,只是在浪费时间,他们建议我需要有生活目标,坚持某个理念并为此献出我全部的力量。

我见过一些朋友是这么做的,为了让美梦成真,他们花了大量时间,每天奋斗不息,几乎着了魔。我每次见到他们,都在谈论同样的事情,自己的目标和成功,自己离实现它们有多么近。最后只有一部分人成功了。

我曾与非常有影响力的人共事过,他们很富有,有能力改变一个社区或者城市的历史进程,他们的名字都用金色字母印在了历史书上。

然而,他们一个都不在了。好吧,也许生活就是如此短暂,与其他事无关,不管我们花费了多少时间,最后我们都会回到最初的起点——归为虚无,因为我们本就来自于虚无。

在这一点上,我曾与前同事有过争论。后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辞了职,选择了在修道院里皈依宗教。

一开始我们嘲笑他的选择和他所失去的一切。现在我认为他是我们之中最有智慧的。不仅仅因为他获得了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健康,坚持得最久,活得最长,还因为每次我去拜访他时,我都看到他有着别人不曾拥有的东西——容光焕发,发自内心的幸福。

努力挣扎的其他人都遭受了疲惫和压力的折磨,身体上留下了这些奋斗的伤痕——溃疡和心脏病。

这就是竞争力的含义。它要求你为了达成目标不停奋斗。而当你达到了目标后,你必须继续拼命守护住它们,防止后来人夺去你的所得,正如你对前人所做的那样。

与他们不同,这位进入修道院的朋友生活在宁静中,看似止步不前,一心钻研宗教,虔诚祈祷。在他去的英格兰修道院中,他能花几个小时慢慢踱过庭院。

也许除了修道院一角的石碑能留存他的意志,在这世上他留不下其他东西,但我真切地相信这是我们之中最英勇的人生。

因为这不仅仅意味着做出与常人思维和生活方式不同的重要选择,还因为这是一个重要的改变。

此外,作为他所属机构任务的一部分,在修道院时他还致力于慈善工作,去医院陪伴病人或者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食物,因此他把自我圆满的善心传播到了世界的其他地方。

也许,如果能成为民间慈善组织的一员,我也能为其他人做出同样的善行。然而我怀疑自己不能做到,因为他一直保持着那富有感染力的心态,让别人去寻求充实和满足。

如果我是现代民间援助组织的一员,我大概会发现他们都是些努力达到特定目标的人,他们值得赞许,而且也十分适合这个岗位,只不过少了自我进步和个人发展的精神。

话虽如此,我仍然认为我的同学是我们之中最聪慧的,因为他成功地保证了自己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健康,还有他最重视的宗教信仰。

在年轻时,我对这一点不太费心,认为它无关紧要,相信只有某些信仰的追随者才会如此。我认为,头脑简单的人或者无法继续进步、安于现状的人不必关心生活中什么才是重要的,不必追寻目标。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意识到我年轻时的态度有多么自大,甚至有些迂腐。

当我看见有人带着圣物箱或者有其宗教特点的迹象时,我会认为那是分割我们的装饰品,那会挑拨彼此之间的关系,与热情对外、国家统一的精神相违背。

事实上,我有过固执和缺乏礼貌的时期,那时我觉得不应因为种族或者宗教而区分我们,应当赞扬政府和历史,但幸运的是,情况已经不再是这样了。

我大错特错!幸运的是,我的愚昧没让我走上加入极端主义组织的道路,那时它们突然出现,利用个人的恐惧心理来对付弱势群体,以此作为自己生存的理由,仅仅因为肤色不同或信仰不同,让很多人难以生活。

就这一点而言,我们近年来有不少进步,很尊重公民之间的差异。

尽管现在仍有人被差别对待,这取决于是什么人。比如,你在找工作时会发现这一点。首先被选中的都是某一社会阶层或者某一肤色的人,即使所有的竞选人拥有相同的专业条件。

在我看来,这是出于本能、不能回避的事,因为这由我们的基因决定的。兄弟间的竞争,给别人挑刺好为自己辩解,或者通过升职来压制别人,而不是努力变得比他们优秀。

也许这是我曾吸取过的最难理解的教训之一,让生活中的某件事有意义是值得让我倾尽全力去做的。

也许人们现在已经习惯,从某个特定年龄开始,你会被社会视为无用之人,像个工业废弃品一样被社会抛到脑后,除了用极少的收入和别的东西勉强支撑生活之外,得不到任何其他机会。

你有更多时间和自由去享受生活之时,就是你的力量消失之时。相反,当你年轻,充满活力,社会会强迫你将精力全数献给工作。在还没意识到之前,随着时间的流逝,每次你能做的越来越少,但你依旧挣扎着,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突然他们告诉你,你为之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公司不再需要你了。

幸运的是我不必经历这一悲剧,因为我渐渐跳出了生而只为工作的这一奴役陷阱。 858tvBOtYpV+HQfC59+J0e6AHHU430HULebXyLhFcys/3Lg5/Nu+00FNHZH75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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