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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格鲁吉亚,第比利斯——
——一天后——

“马克·萨瓦?”

“是的。”

“我是使馆的吉米·卡尔。”

马克看了眼手机,现在是上午10点25分;他和卡尔本来约好10点见面。离开达莉亚和莱拉来处理老朋友的身后事是一件事;可让他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哪怕多等一秒钟就得另当别论了。这一秒足够让人在早餐时多享用一杯咖啡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卡尔伸出手解释道,“欢迎来到第比利斯。”

他的身高和年龄与马克相仿——近一米八的个子,四十五岁左右,但比马克胖九十多斤。他脸上有些雀斑,鼻子微微上翘,棕色的头发微微泛红。

“谢谢。”马克把皮包搭在肩上,以便跟卡尔握手。现在距离德克尔告诉他拉里的事情刚二十四小时。他乘坐的是夜航航班,刚好在天亮前到达第比利斯。

“之前来过这?”卡尔明快地问。

“是的。”

“是吗?什么时候来的?”

马克不想让自己显得很没礼貌,但是他更不想闲聊。他只想尽快处理拉里的死。“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当然,我们开始吧。”

第比利斯是个古老的城市,荒废和重建的中世纪教堂随处可见,19世纪格子状摇摇欲坠的阳台,隐蔽在地下的有着圆形蜂窝顶的澡堂,七拐八拐的鹅卵石小道,还有很多奇怪的建筑——一个摇摇欲坠造得像姜饼屋的木偶剧场,一个有着奇特光塔的清真寺。不难看出,这个城市有着由混乱和创造力共同谱写的历史。

达希酒店就是这些古老而奇特的建筑中的一员。酒店共四层,二十个房间。外观呈巴洛克风格,内部曾完全烧毁,后来在政府主导的资产阶级化浪潮中被修葺一新。至于这股浪潮是好是坏,取决于老第比利斯人自己的看法。

拉里·布兰就是在这儿死去的。

卡尔领着马克走到里面,说:“我刚刚去找了验尸官,所以迟到了。不管怎样,他们化验了拉里的血液,检测血液中的酶含量,你知道,就是心脏病发作时身体释放的那种酶。检测结果呈阳性。”

“我知道了。”

“等你整理好他的遗物,我们就可以办理托运尸体的手续了。”

***

“他的房间在三楼。”前台说,这是一个娇小的格鲁吉亚女人,眼神哀怨,眉毛修剪得有些夸张。在核对完卡尔的身份后她用清晰但口音很重的英语说道:“但需要先把房费结一下。”

卡尔对马克说:“他们想清理房间,把他的东西放进储物室。但我觉得还是保持原样比较好。”

“那没事。”

“我觉得让一群陌生人把他的东西随意丢进箱子里有些失礼,况且我知道一天内你就会过来……”

“房费不是问题。”马克掏出信用卡。

前台准备好账单,用马克的卡把房费结清后,给经理打了个电话,“经理会带你们去他房间。”

一个小型的玻璃电梯坐落在螺旋楼梯的中心。马克向楼梯走去,觉得走楼梯能更快些,但已到古稀之年,有些驼背的经理却按下了电梯按钮。

尽管这个小型电梯看起来只能容纳两个人,但是他们三个都挤了进去。

“你熟悉死者吗?”卡尔问道。

“当然。”

“啊,他是个汉子,这边走,请节哀。”

马克抿起嘴——即便卡尔是真心的,马克也不会被那话打动。况且除了想到拉里的死会带来很多麻烦,他并没有真的那么想念拉里。所以接受这样的安慰会让他觉得有点虚情假意。“谢谢。”他说。

电梯空间十分狭窄,他们三个不得不紧挨着彼此。出于习惯,马克警惕地把手放在衣服口袋边,因为一个随意的身体接触都可能是扒手或是什么其他危险情况。

卡尔转过头咳了一下,“你在华盛顿一定有些高官朋友吧?”

“我怎么不知道。”

卡尔又咳了一下;这次,马克感觉到颈后的气息了。他暂时屏住了呼吸。

“起初,我们觉得这案子和其他客死异国的案件一样。要知道这种事时有发生,我们都习以为常了。但是我们接到华盛顿发来的电报,说你要过来,让我们尽可能配合你。”

马克没有回应。拉里死的时候应该拿着美国护照——尽管护照上不是他的真实身份;所以酒店在发现他死之后通知了美国使馆。美国使馆根据拉里的名片,给名片上的酒类出口公司打了电话——那个号码只是马克用来掩饰他手下特工身份的众多号码之一。马克也打了电话给中情局中欧亚分局的负责人泰德·考夫曼。

考夫曼已经做好工作确保马克不会遇到麻烦,但是马克并不想将这些告诉卡尔。

三楼到了。电梯门开后,他们都走了出来。经理领着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用电子门卡开了门。

马克走了进去。

在小客厅里,一个壁挂式的电视放在情侣座的对面。地面上一半铺着地毯,一半铺着瓷砖。墙上的油画复制品描绘的是浪漫的中世纪时期的第比利斯。浴室用透明玻璃隔开。一张房间服务单放在茶几上。晨光从一个半开着的窗户洒进来。只有从天花板上的卵箭饰皇冠花纹才能看出这个建筑的真正年龄。

屋里有股尿味。马克看了眼凌乱的床。“他们在哪发现的他?”他问道。

“在瓷砖地上,我清理的。就在浴室外面。”

拉里的东西随意地放在周围:折叠式行李架上放着一个行李箱;开放式衣柜中挂着一件运动外套,一条西服裤子和几条领带;浴室里堆着拉里的洗漱用品,窗前的小桌上摆着电脑和相机。

窗外传来的教堂钟声表明现在是礼拜日早晨。

第比利斯有着马克的诸多回忆,不过这些回忆也不全是美好的。但他很喜欢这儿教堂的钟声。阿塞拜疆是穆斯林国家,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也能听到教堂的钟声,但那些钟声听起来感觉很怪,尽管他已经在那座坐落在格鲁吉亚南部的城市生活了多年。他自己虽然没有宗教信仰,但是他欣赏那些钟声中所蕴含的坚忍不拔的精神。在过去的一千五百年中,格鲁吉亚东正教抵抗住了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土耳其人、波斯人和没有信仰的前苏联人的入侵,顽强地生存了下来。钟声唱到:我们是幸存者,我们挺过了一切,我们还在这里。

卡尔对经理用格鲁吉亚语说:“你可以离开了,我的朋友认识死者,需要点时间哀悼。如果有其他需要,我们会给前台打电话。”

马克挤出脑中演练过的格鲁吉亚语:“只要几分钟就好。”

他转过身背对着窗户。房间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气氛让人很压抑。拉里为中情局工作四十多年了,在白俄罗斯和摩尔多瓦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站,还帮助马克在迪拜和巴林执行过危险的任务。他的人生如此丰富多彩,最后竟因心脏病发死在一个不知名的旅馆中。马克也想过他这位朋友可能会在蒙特卡洛玩二十一点的桌子旁倒下,或是喝着伏特加死在黑海的度假村,亦或是死在中东某个监狱的行刑队前。

马克首先检查的是拉里那个价值二千七百美元的小型索尼数码相机——它跟一般游客包中的相机无异,但分辨率却相当高。马克将里面8GB的SD卡取了出来,又从拉里洗漱包中装创可贴小盒子的夹层中取出一个黑色128GB的SDXC内存卡。他把SDXC内存卡放进相机,迅速查看了俄军军事基地的照片。与此同时,他留意着照片上的编码是否断开,若有,则意味着部分照片已被人删除。

毫无线索。

他打开拉里的笔记本电脑,输入密码,找到一个隐藏文件,再次输入一串密码后快速浏览了一系列静态照片,这些照片看上去跟SDXC卡里的照片无异。

这是台联想笔记本,体型虽小,功能却很强大。电脑上安装了可以在线无线备份重要文件的程序。之后马克会将这些文件与内存卡和硬盘里的文件进行核对。他迅速关掉电脑,并连同SDXC卡和相机一起放进包里。

卡尔好奇地盯着他,“你想把他的东西都打包吗?”

“他死的时候穿什么衣服?”

“啊,我不知道。我想验尸官应该会有记录,可能把衣服都保存起来了。需要我帮忙收拾吗?”

“不用。”

拉里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小行李箱和服装袋。马克从浴室开始检查。在拉里的洗漱用品袋里发现了血液稀释剂华法林,降压药依那普利和降胆固醇的立普妥。马克知道依那普利和立普妥,但不知道华法林。

他本应该清楚法华林的,他最近一直在问拉里他当前的健康状况及最近都在吃些什么药。任何老板都不会将事情交由一个可能会突发心脏病的人。

显然,拉里谎报了他的健康状况。

这可真是拜他所赐。

马克在洗漱包里还发现了打火机,所以在收拾完浴室后,他闻了闻拉里衣橱里的衣服,在他的蓝色运动外套上闻到了很重的烟味,也就是说拉里可能一直和一帮烟鬼待在一起或者他自己偷偷抽烟。马克不关心吸烟的问题——几周前拉里声称要戒烟的时候他觉得拉里自信过了头。

马克忽然感到一阵悲哀,但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他的护照在哪?还有钱包呢?”

“在这儿。”卡尔轻拍了他的手提包。

马克检查了挂在衣柜里的衣服的所有口袋,发现了另一个打火机和一些格鲁吉亚拉里,价值不到二十美金。他取下衣服和服装袋,将东西都倒在床上。他把衣服塞进服装袋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拉里可能是因抽烟喝酒导致心脏病突发而亡。

浴室门对面的墙上是一个齐腰高的家具,里面摆放着一个小型冰箱和微波炉,上面放着一个两杯装的咖啡机、一篮子茶包和独立包装的咖啡。

咖啡机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马克扫了一眼就转身走开了,可几秒后他忽然停住,回头盯着那幅画。不,这不可能,他想,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是记忆在捉弄自己,只是因为他回到了格鲁吉亚而已。

乍一看,这画跟其他廉价的复制品没什么不同。但是它确实与众不同。这是一幅真迹。画的笔触广阔,质感有些粗糙,锐利的线条已开始变得模糊,但颜色却十分明艳。马克意识到,他知道所有的颜色,它们有自己的专有名词,钴蓝、镉橙、黄赭色、铬绿……

这幅画的笔法近看有些杂乱无章,但当马克退后几步,这幅画就变得清晰起来。他确信,这幅画模仿的是雷诺阿早期的艺术手法。

他咽了下口水,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画框——是简单上了色的松木。“你说他们在这发现的尸体?就在我站着的地方?”

“应该是。他们告诉我就在浴室外发现的,所以我想是这吧。”

“他脸对着哪儿?是对这面墙吗?”马克指着微波炉和迷你冰箱问。

“不知道。”

这幅画描绘了一个女人坐在画架前,手里拿着调色板,画着一朵花。当马克注意到这朵花时,他倒吸了一口气,这是鲜艳的红褐色,明亮的光线能让孩子都高兴起来,没错,画上的花是罂粟花。

这无疑是一朵罂粟花。

画上女人的脸无法看到,只隐约能看到她颧骨很高。马克注意到她长长的有点脏的金发随意的别在耳后。她穿了一件很凸显她身材的白色无袖上衣和带褶边的橘黄色吉卜赛裙。她身后立着一棵竹子,还有一汪长满了睡莲的池子。

“兄弟,你还好吗?”

马克觉得一点也不好。他感到很不安,他感到危险正在逼近。

他仔细看了看画中女人纤细的手指,还有紧握的黑色刷子。他想要这个女人转过身,看看是不是那张他所熟知的美丽善良的脸。

毫无疑问,他认识画里的这个女人。但上一次见她还是在二十四年前的第比利斯,当时的格鲁吉亚还是“苏维埃帝国”的一部分,而他还是个名叫马尔科·萨维尔吉奇的年轻人…… tdo+xeLin9QsCa4Vvb/PuPaiLWUS7vQqpS+Ff1zF0BmptmmcDVkejvhRMj0p/R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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