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莉亚轻轻抚摸着莱拉的头,看着马克,然后俯身去拉他的手。“抱歉,亲爱的,很遗憾。”她不喜欢拉里·布兰,因为他总是把她当作瓷娃娃,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摔碎。而和马克在一起时,他俩总是在谈论工作,而且感觉特别亲密。所以,尽管拉里的死不是什么好消息,却不足以让她自己感到难过。但马克和拉里是多年的好友,她为马克感到难过。
马克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看着达莉亚。
“我接到第比利斯使馆来的电话,”德克尔说,“记下了拉里所在的医院。”
达莉亚只到过格鲁吉亚首都两次,每次都只在那儿稍作停留,所以对那儿并不熟悉。但她知道对马克来说那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的间谍事业就是从那起步的。
马克摇了摇头,用一只手扶着额头。
“他是怎么死的?”达莉亚问。
“我想他们大概认为是心脏病发作之类的吧。他们还在殓房做尸检。”
“他在医院去世的?”
“不,在酒店。酒店一位女清洁工发现的。你知道,拉里也有些年纪了。”
“当时他在执行任务吗?”达莉亚问道。
拉里·布兰是马克在中情局 的第一位上司。七个月前他从局里退休后,加入了马克的公司。
“嗯。”
达莉亚点了点头。格鲁吉亚和美国关系不错。同时,它也是将石油从里海地区运输到地中海这条线路上的重要交通枢纽。达莉亚很肯定中情局在那里有自己的情报人员。她猜中情局委托马克公司的唯一原因是他们中欧亚部门的负责人不想这件事被中情局各种繁琐的规章制度所束缚。而之所以想避开中情局各种规章制度的唯一原因是他们对这项任务知之甚少。马克对那位负责人很是了解。至于其他,她无须,也不想知道。
“还有就是,”德克尔说,“拉里基本已经完成任务了,还提交了一个初步报告。所以我不知道杀他有什么意义。”
“他嗜酒。”马克说。虽然拉里只有七十二岁,但看上去老态龙钟。
“确实。”达莉亚附和道。据她所知,拉里年轻时是个享乐主义者。
“在他房间找到酒了吗?”马克问,“他是饮酒过量去世的吗?”
“不清楚。”德克尔说,“但不管死因如何,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他丢在那。我是说,就算可以,也……”
“是的,”马克说,“他还有个母亲……”他叹了口气,用手捋了捋头发。“难以置信。他还有位年过九十的老母亲,他每周都会和她通电话。他还有位时不时会碰面的兄弟。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他留在那。”
“没有哪位母亲应该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达莉亚说。
“我们应该通知他的家人,”马克说,“安排一下,把尸体运回来,包括所有相关的东西。这事必须妥当处理。该死。”
确实是该死。达莉亚深知马克说的“我们”是谁。
“去吧,”达莉亚说,“反正你已经准备休假了,这事也不麻烦。”
拉里不光是马克的雇员,也是朋友,他俩也是公司中唯一懂一点格鲁吉亚语的人。现在拉里离世,只剩下马克了。出于私心,达莉亚并不想他离开。但她知道,马克不放心将这件事交给其他任何人,即使是德克尔也不例外。
“但那不是我休假的原因。”马克说。
达莉亚一直知道他是个好男人。听说自己怀孕后,他不但没有逃避,反而向她求婚。虽然在使馆草草办的婚礼不够浪漫,但他们已经很满足了。马克已经四十六岁,而达莉亚也三十四岁了。他们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了地下事业。
她从未想过举办一场华丽的婚礼,也不知道要邀请谁,或是要在哪举行婚礼。但她想过要和他一起度蜜月。婚后在托斯卡尼度过的两周无疑是十分美妙。分娩时,马克就在她身旁,牵着她的手。他为她生产后的第一次坐浴忙里忙外,还亲自下厨,把饭菜送到医院,即使半夜起身照顾孩子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她很珍惜过去的这个星期,感觉他们是一家人了,拥有了真正的家,不是两个前中情局间谍为了赎罪而在一起。至少马克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这不是你休假的原因,”达莉亚说,“但事已至此,我能理解。”
“该死。”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希望马克不要离开,至少不是现在。她知道,马克不可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马克。几年前,他试图放弃情报工作,投身教育事业,去教国际关系学。但天不遂人愿,过去的种种紧紧地牵绊着他,无法切断。她慢慢接受了这一切,甚至为他感到骄傲——毫无疑问,他是个天生的间谍。但现在是该他们好好享受家庭生活的时候了。他们已经准备好出院后先休息两周再回归工作,同时共同分担照顾莱拉的责任。
可如果让他对拉里的事袖手旁观,他会发疯的。就算自己能说服他留在比什凯克,他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让他感觉有愧于朋友。
“我们在这会好好的。你看,我们也不缺什么,莱拉睡觉的时候我也睡。”达莉亚微笑着吻了下莱拉的额头。她喜欢莱拉头发舒适的触感。
“她还只是个婴儿。”
“你回来的时候她也还是婴儿。”
“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德克尔说,“但我不确定是否能搞定剩下的事情。”
“我去,”马克说,“我必须去。这是我欠拉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