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打破这沉默的,还是福宝。
“叔父,找大夫。”他在霍致峥的臂弯里扭来扭去,“快点找大夫啊!不然大姐姐要死了。”
宋清盈:忽然明白皇帝为什么过来了。
“世子别担心,奴婢无碍。”她扬起脸朝福宝一笑,全然不知她失了血色的脸笑起来显得有多虚弱。
霍致峥眸光微动,轻咳了一声,看向宋清盈,语调听不出情绪,“你脸色看起来很差,朕叫御医给你看看。”
见他真要转身,宋清盈心头一急,伸手抓住他的袍袖,“不用麻烦了。”
感受到袖上的阻力,霍致峥徐徐垂下眼,目光扫过那只紧紧揪住他衣袖的纤细小手,再往上是她苍白又显得慌张的脸庞。
那双美眸因着腹痛而蒙上一层水色,雾蒙蒙的,江南烟雨般,丝丝缕缕的缠人心。
霍致峥薄唇微抿,已经许久没见到她这副柔弱的模样了,上次见到还是在攻破皇宫那日,之后的她,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小傻子。
宋清盈见到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心头一突,赶紧松开手,“陛下恕罪,奴婢情急之下冒犯了。不过真不用请御医,女子来癸水,大都会有些身体不适,休息一下就好了……”
顿了顿,见眼前男人并无责怪之意,她胆子也大了几分,睁着黝黑的眼眸,试探道,“若陛下体恤,不如给奴婢放两日假?若是不放也行……”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霍致峥分明看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明知她存了偷懒的心思,然而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也不愿与她为难。
“朕准了。”
“多谢陛下!”宋清盈暗喜,皇帝老板还不错嘛,批假挺大方的。
“大姐姐要回去歇息了么?”福宝扭着小屁股,要从霍致峥怀中挣脱,奶声奶气道,“叔父你放我下来,我要送大姐姐回去。”
霍致峥严肃的斜他一眼,“你当心摔下来。”
福宝对自家叔父又敬又畏,见他沉着脸,一下子就不敢动了,只眼巴巴看向宋清盈,“大姐姐……”
宋清盈朝他笑了笑,“小世子莫担心,奴婢自个儿能回去的,等过两日奴婢身体好了,再给你讲故事。”
福宝点点头,“好,大姐姐你赶紧回去歇息吧!”
宋清盈起身,朝霍致峥行了个礼,正要离开,又想起自己裙后蹭了些血迹,脸颊不由得烧得慌,左右看了看又没什么东西好遮的……啊,真是社死。
想了想,她只好面上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一步步的往后退。
见她这古怪的走路姿势,霍致峥忽然意识到什么,出声道,“你等会。”
宋清盈都快退到门边了,以为他改变主意不给她放假了,睫毛轻颤,“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霍致峥弯腰将怀中的小福宝放下,又脱下身上的玄色外衫,朝她走了过去,“拿着,系上。”
宋清盈眼眸微睁,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还有他那只好看的手上拿着的外衫,眼前仿佛飘过无数的弹幕——
“不会吧不会吧,他竟然会递衣服,这么绅士!”
“皇帝老板也忒平易近人了(?)”
“他会不会对你有意思啊?不然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体贴?”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他对你有意思,送件衣服而已,别自恋了啊,这样跟过度自信的猥琐男有什么区别啊!”
她疯狂吐槽着,理智也渐渐回笼,外头本就在传她和皇帝之间不清不楚,如果她系着皇帝的外衫出门,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陛下隆恩,只是您的衣衫岂是奴婢能拿的……”
话还没说完,霍致峥就将外衫往她怀中一塞,面无表情道,“你碰过了,朕不要了。”
宋清盈,“……?”
霍致峥转身,牵住福宝的手,“走。”
福宝边走,还边扭着小脑袋朝宋清盈喊,“大姐姐好好歇息哦!”
直到俩人消失在视线里,宋清盈才低头,看向怀中那件玄色暗纹外衫。
面料柔软,隐约还能见到其间闪烁的金丝银线,还带着一阵淡淡龙涎香,看起来好贵的样子。
他既然说不要了,那她是把布料拆了拿去卖钱,还是像电影里那样,珍藏起来,多年后如果有无良县官找她麻烦,她就把这外衫供出来,大喊一声——“先皇帝的外衫在此,谁敢放肆!”
狐假虎威,好像还蛮爽的?
胡思乱想间,她已然将外衫沿着腰际围了一圈,走出殿内。
好在外衫够黑,外头天色也够暗,倒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回到住所时,同住的除了桂月在,其他几人都在外头当差。
桂月见她回来,淡淡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她身上围着的那件衣衫,反正一句话没说,继续做着她手上的针线活。
宋清盈腰酸背痛,头昏脑涨,也顾不上那么多,洗漱一番,很快就爬上床裹着被子囫囵睡了。
***
姨妈期间宋清盈瘫在床上宛若死狗,福宝那小家伙带着些水果和糕点,偷偷来找过宋清盈一回。
宋清盈感动的稀里哗啦,觉得自己这个故事点读机当得值了。
等过了几日,大姨妈走了,宋清盈立马又变得生龙活虎,继续当个快乐的打工人。
许是因为皇帝上次“血中送衣”的举动,再次回到紫宸宫当差,宋清盈对霍致峥也没那么害怕了。
撇去高冷话少这种个人性格因素不谈,无论是加薪还是批假,他都大方应允,这样的老板很不错了。
宋清盈寻思着,离福宝那小崽子登基还有个两三年的时间,或许在这之前,自己可以先抱紧霍致峥的大腿,没准还能往上升升职,加加薪?
她越想越觉得这路子可行,于是每日上班越发勤谨起来。
霍致峥发现最近的宋清盈有些不一样了。
无论是端茶倒水,还是打扇磨墨,她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殷勤模样。
而且她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不像从前那样闪躲畏惧,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日,聊完政事后,霍致峥与白晁一同品茗。
斟酌一番,他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白先生,若一个女子突然对你变了态度,总是对你笑,说话也温声细语的,是什么意思?”
白晁闻言,诧异的挑了下眉头,旋即慢慢抬眼,隔着茶炉蒸腾的朦胧烟气,看向紧绷着脸的皇帝,笑道,“陛下遇到这样的女子了?”
霍致峥端起茶盏,面不改色心不跳,“是朕的一位友人。”
白晁长长的“哦”了一声,轻捋胡须,“女子遇上心仪之人,总是心头欢喜,面上带笑的。想当年,臣与内子初定婚约,内子每回见着臣,也都不胜欢喜,语笑嫣然。”
心仪之人?
霍致峥指节微屈,盯着杯盏中的茶沫,沉声道,“可那女子与朕的友人有旧隙,这般突然转变态度,可是有所图谋?”
白晁眼波微动,忽的想起什么,心头恍然,面上却不显,只道,“也是有可能的。”
霍致峥眉宇微蹙。
白晁见状,慢条斯理的补充道,“陛下可让您那位朋友多多留心,若是有所图谋,自然有迹可循。反之,便是女子心怀爱慕,溢于言表。”
霍致峥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淡声道,“嗯,朕会转达给那位友人。”
白晁抚须,笑而不语。
***
“今日能好好歇歇了。”同为御前宫女的桑枝锤了锤腰,突然感叹了这么一句。
宋清盈一听有得歇息,耳朵自动竖了起来,满眼好奇的凑了过去,“桑枝姐姐为何这样说啊?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桑枝一脸“你村刚通网吗”的表情看向宋清盈,“今日太后在文心阁办赏花宴,你不知道?”
宋清盈:我该知道吗??
“呃,可是太后办赏花宴,与我们紫宸宫当差的有啥关系?”
“太后此次邀请了许多达官显贵的夫人与小姐进宫,明面上说是赏花,实际上是替咱们陛下选妃啊!”
桑枝看着宋清盈那一副乖巧求知的模样,顿时有种为人师的满足感,话也多了起来,“方才听小六子说,太后娘娘的人已经在金龙殿门口守着了,只待陛下一下朝,立刻就将人请去文心阁。宫里头一场宴会少说两三个时辰,陛下去了那头,咱们可不就能歇歇了么?”
宋清盈恍然,眼睛亮起,“有道理!”
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的扬起,耶,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又能轻松摸鱼了。
桑枝这边继续道,“说起来,咱们陛下都这个年纪了,早就该娶妻生子了,难怪太后娘娘急着张罗呢。也不知道陛下和太后会选中哪家的小姐,后宫空了这么久,总算能添些人气……”
“是呀,听说陛下就比忠勇公小两岁,小世子都那么大了,他也得抓紧点了。”宋清盈嘴上附和着,心头咂舌,啧啧啧,就算当了皇帝,也逃不了催婚催生的命运,惨噢。
她这边刚附和完,忽见桑枝没了声。
宋清盈不解的看向她,就见桑枝小脸煞白煞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桑枝姐姐,你怎么了?”
“奴婢……奴婢拜见陛下……”
宋清盈,“??”
她背脊一僵,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尾椎骨传入天灵盖。
不是吧。
她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动作僵硬的转过身。
目之所及是男人宽阔健硕的胸膛,视线缓缓往上,那张玉质金相的俊颜正神情淡漠的注视着她,“抓紧点什么?”
宋清盈小脸一白: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