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那辆车也停在路边,不愧是同村人,李成功也哆哆嗦嗦地从车上跳下来了。不过这两人只是在葬礼上做帮工,确实与他们无关。
倒是另外三人,因为是张家的亲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其中有个中年男人过来帮他们开车,见白仙仙坐上驾驶位,自觉绕到副驾驶去了。
六灵剑就放在副驾驶上,玉质一般的剑身通透洁净,在夜里好像在流淌圣洁的光辉,男人眼睛都看大了,小心翼翼问:“我……我能摸一下吗?”
大长老:“不能!”
中年男人:“……”
白仙仙伸手把剑拿过来放在怀里,等他坐上来后跟着前面那辆车继续往前开。
中年男人拘谨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他叫张冲,是四个不孝子的远房表哥。下午发生这事儿后,老大一家当时就崩溃了,到处乱成一团,几乎都去了县里的殡仪馆。
张老太的棺材没人敢碰,是张冲领着人用红线把那一片暂时圈了起来。
后来老三说,老太太这事儿恐怖不能善了,要去城里请一个高道。但这镇子山高水远的,高道就是坐飞机也得明天才能到。
一群人又急又怕,还是李富贵跑过来告诉他们,村子的山上住着三位道法高深的老道士,可以请他们来解决。
虽然张家人对此半信半疑,但死马当作活马医嘛,还是让张冲跟着李富贵上山来找人了。
不过张冲在见过三位长老以及祖观和祖观内的六灵剑后,已经十分相信他们的能力了。他看了看开车的白仙仙,一脸尊敬问:“这位小姐是三位道长的传人吗?”
白仙仙:“不,我只是个司机。”
大长老:“………”
哼!!
开车过去并不远,几分钟之后,车子缓缓停在了街边的一扇卷帘门前。
白天的时候白仙仙还听路人议论过,四个不孝子给老太太办了一场十分风光盛大的丧礼,流水席都摆了两天,比过年还热闹。
可此时此刻,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四处漆黑一片,明明是六月的天,温度却很低,白仙仙伸手在空中捞了一把,好像捞到了一手湿漉漉的寒气,指尖都冻得发红。
卷帘门两边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灯光映出灯罩上漆黑的“丧”字,透出几分诡异的阴森。
张冲牙齿都发颤:“人呢?怎么这么安静?他们都去哪了?”
三位长老没说话,纷纷下车。
白仙仙熄了火也准备下车,大长老回头说:“你就在车里不要出来,拿好六灵剑。”
他语气严肃,神情凝重,白仙仙心底升起浓浓的不安,但她什么都不会,下去反而可能会添乱,只好听话的点了下头。
张冲也缩在座位上不敢动,瑟瑟发抖问白仙仙:“仙姑,你会保护好我的吧?”
白仙仙:“……不要这么叫我。”
大长老还是不放心,又从怀里拿出两张驱邪符分别贴在车身上。
正一派擅符箓,天师一脉驱邪抓鬼也喜欢用符纸。只是要成法力强大的灵符,对画符之人自身的修为要求很高,十张之中能成一张已经算厉害了。
刚才听李富贵一说长老们就知道事情可能很棘手,把供在祖师爷像前的所有灵符都拿上了。有时候一张灵符可能就是救命的关键,但大长老还是毫不犹豫拿了两张出来给白仙仙防身。
二长老低声说:“她有六灵剑,应该无碍。”他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指尖搓了搓,“煞气已经重到凝成实物,里头情况恐怕不乐观。”
大长老冷哼一声:“怕它作甚!”
白仙仙坐在车内扒着车窗,见三位长老手指结印,齐声念到:“天地玄气,万法根本,平心凝神,聚灵尔耳,万汇灵根,以开天目,灵宗灵祖,总领万神,敕以领命!以身化五行,以神至上清,急急如律令!”
这就是白家的开天目咒,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开天眼。
天眼一开,便可见阴阳鬼神。一道灵光从三位长老眼前闪过,天目既开,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邪物。
白仙仙眼中的湿冷雾气此时在长老们眼中已是无数道黑色煞气,从卷帘门里飘出来,向着四面八方飘散而去。
常人遇煞气,轻者昏迷,重者丧命,大长老喝道:“老三,先封门!”
三长老一声应下,抓出几张灵符贴在卷帘门四周,一片淡金色的光芒笼住出口,煞气一碰上金光,就像被火烧一样消失了。
白仙仙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周身的阴冷之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张冲结结巴巴说:“他们……他们进去了……”
白仙仙抱着六灵剑,盯着卷帘门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
三位长老直奔里堂而去。
刚才一起上山来的另外两个人因为提前进来,已经被煞气入体,倒地昏迷了。
这两天办丧事,张家这院子四处都挂着白皤,在煞气搅动之下张牙舞爪。张老太的灵堂就设在院中,因为棺材已经抬出去了,此时灵堂只剩下还没撤完的牌位和供桌。
堂前燃着一盆火,火盆前跪着三个中年男人,正像提线木偶一样往里烧纸钱。
三位长老刚踏进院子,就听见里头传出咯咯咯的阴冷笑声。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火光通明的灵堂里,纸钱遍地,张老太的鬼魂就坐在供桌上,穿着白色寿衣,满身黑色煞气,阴森森地朝他们笑。
道门法派众多,除去被国家认证的官方道门外,还有无数不记录在案的民间法派。白家算之一,张老太所属的家族也算其一。
民间法派之间少有往来,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属于同行竞争者。
要不是当年作乱的黄仙一连害好几个小孩丧命,二长老也不会跟她联手。
二长老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个人,正是张老太那三个不孝继子。老大在县城殡仪馆,余下这三人煞气入体,成了她的提线木偶,此时已七窍流血。
二长老沉声道:“你我同为道门中人,理应明白生死有命,不可作恶。你如今害了人命,生前修行尽数作废,何苦为此?!”
张老太一阵尖笑:“生前事我从不计较,我这一门信奉苦修,这一生无子无女孤苦终老,是我的道!但这几个小畜生连死后事都不愿遂我心意,我已将何时下葬葬于何处写在遗言之中,他们却连我最后的遗愿也不愿完成,竟因为旁人一句那处祖屋将来可能会拆迁,而妄图将我葬在断山之上!他们既将我当做外人,那就别怪我让他张家断子绝孙!”
说到最后几个字,厉声犹如泣血。
墓葬多有讲究,张老太信奉此道,自然看重。
葬地之中,断山为极凶之地,山脉断开,生气也随之断绝,彻底沦为死地。
三长老是个暴脾气,怒喝道:“他们作下的孽将来自会承担,但你化煞作恶害人性命,我道门就容不下你!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张老太大笑道:“你莫诓我老婆子。你白家传承已断,就凭你们三个道法低微的老道士,也想跟我斗法?”
同为道门中人,各自心里都清楚。以白家三位长老的修行,对付一般的鬼怪没问题,但要对付张老太这种煞气凝形的厉鬼,并不容易。
话音落,被煞气操控的三个不孝子站起身来,满脸鲜血的朝他们扑过来。
四周煞气犹如泥淖,令三位长老的行动都变得迟缓下来。
乌云遮住了月光,夜黑得可怕,只有灵堂上两根白色丧烛,幽幽映着张老太阴森的面孔。
白仙仙坐在车内凝神去听,封住卷帘门的灵符仿佛一道屏障,隔绝了里面的一切,什么都听不见。
张冲已经吓得快贴上六灵剑了:“仙姑,三位道长进去多久了啊?怎么还没出来啊?”
人在恐惧之中,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白仙仙的恐惧不比他少,能坚持到现在没晕过去,已经是因为担心长老们的安危而在苦苦支撑了。
她望着漆黑的门洞,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不知过去多久,怀里的六灵剑突然铮鸣一声,泛起一道淡淡的白光。
张冲失声尖叫:“它发光了它发光了!”
白仙仙瞪大了眼睛。
死死盯着光芒一闪而过的六灵剑。
两秒之后,她猛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抱着六灵剑就往里冲。
张冲发出凄厉的鬼叫:“仙姑!仙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啊仙姑!”
白仙仙喊道:“待在车里不要下来!”
脚步却没停,穿过灵符布下的屏障后,像骤然闯入异世界,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却依旧汗毛倒立。
里头传来打斗的声音。
白仙仙顾不上害怕,急奔而去,一踏进院子,就看见满院七窍流血的人在群殴三位长老。
这些都是之前留在这里等消息的张家亲戚,足有三十多个人,全都被张老太的煞气控制,不要命似的朝三位长老扑去,其中还有几个五六岁大点的孩子。
煞气伤人神智,对孩童的伤害尤大,就算驱除,这几个小孩今后也无法恢复正常了。
对方是人不是鬼,三位长老只能以驱为主,但道道煞气从张老太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无孔不入,根本驱之不尽。
他们所带的灵符就将用尽。
白仙仙听到三长老大吼道:“死老太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杀你那四个白眼狼继子就算了,害这些无辜之人干什么!”
她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只看见灵堂前的丧烛疯狂摇晃起来。
三长老骂完张老太,回头一看见白仙仙抱着剑杵在哪,更暴躁了:“你进来做什么!赶紧给我出去!”
三位长老毕竟年事已高,被三十多个人物理攻击,身上都带了伤。白仙仙看见大长老一边打一边咳,转身给小男孩后背贴上最后一张灵符时,一口血喷了出来,踉跄着跪倒在地。
她脑子嗡的一声,眼珠子瞬间都血红了。
二长老厉声道:“仙仙!出去!”
白仙仙手指发抖,牙根紧咬,突然闭眼深呼吸一口,握住了六灵剑的剑柄。
“天地玄气,万法根本,平心凝神,聚灵尔耳,万汇灵根,以开天目,灵宗灵祖,总领万神,敕以领命!以身化五行,以神至上清,急急如律令!”
她的确是白家百年难遇的天才。
就算没有学过,可只是看长老们刚才念了一遍,就能一字不错地背下来。
她甚至没有结印。
话音落,眼前一道灵光闪过,白仙仙睁眼时,看见满院的黑色煞气。
以及,盘腿坐在供桌上阴森笑着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