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物种的几乎整个历史而言,智人都是作为狩猎采集者生活在漫长的前农业时代。但是,与我们祖先狩猎采集的二十万年相比,农业革命后的一万两千年不过是眨眼一瞬。进化心理学家认为,我们现代的很多社会和心理特征是在漫长的农业时代之前就已经成形了。
我们对狩猎采集者的社会政治世界一无所知。学者们不能就基本问题达成一致,比如私有财产、核心家庭和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关系。可能不同的部落有着不同的结构。
‘远古公社’理论的支持者认为,古代的采集部落生活在一个没有私有财产,没有一夫一妻的婚姻关系和父亲身份的公社中。在这样一个部落里,一个女性可以和几个男性有性行为,形成亲密关系。部落里的成年男女共同养育部落中的小孩。他们认为强迫人类生活在一夫一妻制的核心家庭中,与他们的生物基因是背道而驰的,这也导致了当今社会的高出轨率和离婚率。
支持一夫一妻制的学者认为古老的狩猎采集社会生活在一个由会嫉妒的情侣和他们的孩子组成的核心家庭里。正因为如此,当今多数文化依旧采用一夫一妻制的核心家庭。
关于‘远古公社’和‘一夫一妻制’的争论,我们都没有确切的理论支撑。在这些采集者的年代,我们没有文字记录。考古证据只有骨骼化石和石器。只有在特殊情况下,那些用比较容易腐烂的材料,如木头,竹子或皮革,做成的器具才能够保存下来。任何凭着留存下来的文物对远古狩猎采集时期进行的重建都是有问题的。因为需要经常迁移,所以他们必须只留下最必要的东西。其中一种方法是通过人类学观察来研究现代的采集社会。但是在从现代采集社会推论猜测远古采集社会时,我们必须要小心考虑。从认知革命开始,智人的自然生活方式就绝非一种。
在前农业时代,人们生活在人数仅几百人的小型部落中,部落中还有驯化的狗。人类用狗来狩猎、战斗,并且作为警报系统,警告野生动物和人类入侵。邻近的部落可能会争夺资源,甚至互相争斗,但他们也可以合作和交易。有的时候,与邻近部落的关系好到可以合二为一,形成共同的语言、神话、价值和规范。这种部落没有一个固定的政治框架,也没有永久的城镇或者机构。
大多数智人部落不断迁移,在同一区域来来回回地追逐着食物。有时,部落在他们的地盘外游荡,探索新的土地。当食物来源丰富时,部落就在永久营地安顿下来。早在45,000年前的农业革命之前,就有渔村出现在印尼群岛的海岸上。在食物资源充足时,部落就会定居下来形成永久聚落。最早的渔村形成于45,000年之前印度尼西亚群岛的沿海地带,远早于农业革命。
为了生存,智人需要对他们所在的领地了如指掌,知道季节的变化,知道怎样代表着雷雨或者干旱将要来临,知道每种植物的生长模式以及每种动物的习性。他们还要知道哪些食物是营养丰富的,哪些是有毒的,哪些又能拿来治病。每个成年人都必须知道如何制作石刀,修补裂开的斗篷,设陷阱捕捉动物,应对捕食者。要掌握这些技能要经过数年的指导和练习。
在现代的富裕社会,平均每周的工时是40到45小时,而狩猎采集者只需每三天打一次猎,每天的采集时间不足六小时,这让他们每天有大把时间来聊八卦和讲故事。
骨骼化石的证据显示,远古的采集狩猎者遭受饥饿和营养不良的可能性更小,并且相比于农业时期的后代,他们更高更健康。秘诀就在于多样化的饮食。农民的饮食种类较少且不平衡,而远古的采集者则会吃数十种不同的食物。
远古采集者也较少碰到传染病的问题。大多数传染病(像是天花、麻疹和肺结核)都是源自农业革命后的家禽家畜。在农业和工业革命时期,大部分人的定居点都非常密集,卫生条件不佳,但是远古采集者总是以小部落的形式在大地上漫游,因而疾病不易流行起来。
尽管远古采集者比大多数农业和工业社会的人生活得要好,但是他们的世界仍然同样残酷。儿童死亡率非常高;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的小意外,在当时就能轻易致命。现代采集者会将那些无法跟上部落脚步的年老或残疾的人遗弃甚至杀掉。他们可能会杀掉被视作多余的婴儿和儿童,甚至还存在一些宗教献祭的情况。
很多学者都同意,远古采集者信奉泛神论。泛神论者相信世间一切—地点、植物、动物以及自然现象,都有其意识和情感,能够与人类交流。这个世界不是为了人或其他任何特定的灵而旋转。非人类的灵之所以存在,不是为了满足人类的需要,它们自己也不是把全世界操控在手的全能神。
采集者展现出不同的暴力率。一项研究是关于400具在葡萄牙发现的遗骨,他们丧命于农业革命前期,其中只有两具明显死于暴力伤害。另一个相似的研究是在同一时期的以色列发现的400具遗骨,只有一具遗骨的头骨上有一条裂痕。在多瑙河谷的多处前农业遗址上发现的400具遗骨中,显示有18具是受到过暴力伤害的,这表示人为暴力造成了4.5%的死亡率。当今,算上战争和犯罪的,全球的平均死亡率也只有1.5%。在苏丹的捷贝尔萨哈巴(Jebel Sahaba)和巴伐利亚的欧夫内特洞穴(Ofnet Cave)也有类似令人沮丧的发现。
采集狩猎者是前农业时代自然界产生的最重要和最具破坏性的力量,骨骼化石和石器并不能揭示相邻的智人部落间组成的政治联盟。这幅沉默的帷幕罩住了几万年的历史,在这些年间,可能有战争与革命,宗教运动,深刻的哲学理论以及艺术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