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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次人”的区别
自上而下的认知能力分解

不是你的眼睛看见了,而是你看见了;不是你的嘴在品尝巧克力蛋糕,而是你在品尝;你的大脑不会憎恶你肩膀上那穿刺般的疼痛,而你会;签订那份合同的不是你的手,而是你;你的身体只是被唤醒,而你却堕入了爱河。前面的句子不只是一种“语法上”的修辞,就像在有雷阵雨时我们会说“天下雨了”而不是“一场雷暴雨正在下”。这关乎的也并不只是一些约定俗成的使用习惯。有时,人们会很不屑地问:“这不就是些语义学的东西吗?”他们倾向于认为,这些与我们如何“定义我们的词语”无关。但是,我们如何定义词语却常常能够产生重要影响,接下来我们就会看到这一点。我们怎样谈论别人,怎样谈论他们能做什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这些都要在基于很多重要的事实之上的前提下才能实现。

乍一看,有很多人能做的事情都是人类自身特有的部分所不能做的,事实上的确如此。但如果真是这样,就存在着这样一种反过来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我们是不是可以将一个人粗略算作是人类身体特有的一个部分,他是否可以等同于自己那个完整的、可正常运作的大脑?是你有脑子,还是你就等于你的脑子?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砍下了我的胳膊,我仍可以签合同,用脚趾头拿笔或者发出一个口头指令,但如果把我的脑子弄傻了,那我的手再怎么做也不能算是在签合同了。摘掉了眼球我就再也看不见了,除非我可以安一个假眼球,这并不是一个遥远的幻想。但如果一块一块“取掉”你的大脑会发生什么呢?如果完整地保留下我的眼睛和视神经,而移除掉我的枕叶皮层,那我可能就会变成“皮质盲”,只残留下一些视力,著名的盲视就属于这种情况。毫无疑问,我们还可以多切除掉一点大脑,这样连盲视都不存在了,但你仍然活着。很多人都认为,这样在大脑上一刀一刀地割除下去,消除掉听觉、触觉、味觉还有嗅觉等,最后剩下的便是你的终极指挥部,那就是你所在的地方,是决定人之所以是人的那个东西。

然而,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大脑的无数多种能力是纠结在一起、相互影响的,根本不存在一个将大脑所有的能力都集结于一处从而产生意识的中心。 让你成为你之所是的那些能力、性情、偏好和怪癖,都依赖于连通你的身体和大脑的通路才得以形成。哲学上有一个非常流行的有关脑移植的思想实验:你想成为哪一方?大脑的“捐献者”还是“收容地”?这只能通过非常扭曲的理想化手段来实现。如我以前所说,“你无法把我从我的身子上撕下来,只干净利索地留下一个轮廓”(Dennett, 1996a, p. 77)。

互联网有个最重要的特性:去中心化,走遍世界你也找不出它的中枢或者指挥部,所以你也无法对准哪个地方投一颗炸弹,一举把它销毁。计算机的每个部分都功能多样且沉积着海量的冗余信息,所以即使哪个部件出现问题,计算机也只会在性能上出现些许“适度的降级”。《2001:太空漫游》( 2001: A Space Odyssey )中的智能计算机哈尔(Hal)却有它的“逻辑记忆中心”,里面满满地装着记忆卡,因此一旦戴夫(Dave)将这些记忆卡一个一个分开,哈尔就再也无法重新启动了。互联网没有类似这样的中心。尽管大自然没有赋予我们如互联网那般紧罗密布的分散结构,但不能否认,构成我们的各个部分也并非功能单一,它们的组织方式也是去中心化的。科学家们证明,我们的大脑组织是非常具有可塑性的,它能变换成各种新的配置,即使割舍掉了身体上的一些重要部分,只要不是那些致命的身体部分,你就还是可以做自己,追求梦想、惑乱敌人、权衡策略、重新尝试取得新的成功。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说我们的确拥有自己身体各部分没有的能力。或者可以反过来说,要想理解或者弄明白一个完整活体中各个部分的能力,唯一的出路是你得认真思考它们是怎样为那个杰出整体的系统协调做出贡献的。

再来多看几个例子:你的大脑不懂英语,你懂;你的大脑找不出那个笑话的笑点,你能。纵然在理解和鉴别的过程中,是你脑中的相关结构在起着主要的因果推论作用,但离开了感官、四肢和其他器官长年累月的训练和支持,它也很难完成自己的工作。

所以,将人这个生动的活体,这个有耐性、有意识、有理性的行动者记为主语并不只是我们的一种日常习惯:是你,犯了错误、赢得了比赛、迷恋上了莱斯利、说着凑合的法语、想去巴西、青睐金发碧眼的女人、犯了诽谤罪(在第62章中也有相关论述)。而我们之所以会饿、会累、会暴躁,所有这一切也只能归功于我们所谓的次人部分。

那些构成人类的部分到底是什么呢?它们是像砖头那样堆砌出一个活的人体吗?如果着眼点仅是原子这种最小的部件,那么事实的确如此。但如果在分子、细胞以及更高级的层面上,构建方式就不只是堆砌那么简单了。蛋白质是构成我们人体细胞的主力,它们的能力超出你的想象,就像无数微小的机器人,我们可以称之为纳米机器人。神经细胞更是万能,它们在大脑中主要负责传递、转换和调节工作,我们可以叫它微型机器人。在更大的结构中,神经元可以连接成不同的团体,这些团体之间相互竞争也相互合作。神经元来回地传递信息,彼此互相压制,它们可以分析从感官传来的信息流,唤醒“记忆中”休眠的信息结构(这些信息结构并不是大脑中单独的一部分),在你行动时,它们还会精心策划一些微妙的级联信号,让你的肌肉活动起来。

任何比原子直接堆积而成的结构更高级别的结构都展现出了行动者的特质。换句话说,它们可以被解释为意向系统。就分子来说,如动力蛋白、DNA校正读码酶、细胞膜上数以万亿计的通道蛋白等,它们干起活来几乎是“自动化的”,但依然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举两个虚构的例子,就像《魔法师的学徒》( The Sorcerer's Apprentice )中结队行进的扫帚,或者像麦克斯韦妖(Maxwell's demon)。 再到细胞这一级,单个的神经细胞具有更强的试探性,它们不停地到处游走,寻找更好的神经链接,可以根据经历随时改变自己的放电模式。它们不再像是蛋白质纳米机器人那样的机器,倒更像是囚犯或者奴隶。你可以将它们想象成是正在狱中服刑的神经细胞,漫无目的地忙碌于大量连它们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工程项目之中,对于变革政策以改变命运,它们从来都漠不关心。比细胞更高级别的结构单位,如神经束、神经柱、神经节、“神经核”这些细胞群,开始逐渐具有了一些深谋远虑,它们具有了自己专门的功能,可以敏感地感受到更多条件,甚至是来自外部世界的条件。它们看起来更像是行动者了,“工作起来”需要更敏锐的洞察力,甚至还需要做决策。

这些行动者像极了那些白领、分析师和高管,他们都有自己专门的职责。就像白领们一样,这些行动者同样有着健康向上的竞争热情,会力所能及地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在对手或者同伴失利时,它们甚至还会毫不犹豫地代劳。这个层次上的这些次人部分完全就是一些智能砖块,我们开始逐渐看出一个大体的轮廓,在这些次人结构的基础之上,究竟要怎样才能勾画出对一个人的整体理解。面对满满一箱自行车零件,我们不得不感慨还得要“组装一下”,但至少我们不必去裁截钢铁,自己制造螺母和螺栓。

这些无脑的微粒是怎样构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对于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问题,我们可以掰开揉碎了看。可以自下而上,从细微处入手,就像我刚刚做的那样;或者也可以采取自上而下的方式,从整体的人开始,看看有哪些机灵的小东西一点点聚集起来,齐心合力地完成了能使一个人运动起来的全部工作。柏拉图倡导的是第二种方法,他将灵魂分成了具有类行动者性质的三种类型,相当于哲学王、卫国者和劳动者,或者是理性、激情和欲望。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对此两千多年来人们已经讨论得太多了。20世纪,弗洛伊德提出了本我、自我和超我三个概念,这无疑是一个进步。但是,真正打碎整体思维,指引人们进入次思维研究的是计算机的发明和人工智能研究的诞生。人工智能研究从一开始就确立了自己的目标——要把人类整体的认知能力转变成一个由次人类专业处理装置组成的巨大网络,包括目标发生装置、记忆搜索装置、计划评估装置、感知分析器和语句分析程序等。 UKyC1KFYb8kO9sEufFWEm60IglYQdViY8L+dFhinJ2gHmLwsPpW5PghoqODfZX/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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