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宗大和三年(公元 829 年),洛阳城中,年近花甲的文坛泰斗白居易对一个十六岁年轻人的作品赞赏有加,感叹地说:“老夫下辈子要是能托生成这个人的儿子,就心满意足了。”不知白居易这句话是有几分真心,抑或只是对一个年轻后辈的客气称许,不过,这个年轻人后来的确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颗耀眼的明星,名气并不在白居易之下。他就是在晚唐开一代风气,被誉为唐诗殿军的李商隐。
李商隐是李唐皇室的后裔,但到他这一代,他家早已是远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支系了。李商隐家祖辈都是在州县里当小官的,他的父亲就是个县令,后来罢官,辗转于浙江一带,给人做幕僚。李商隐小的时候,一直跟着父亲到处漂泊。十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李商隐便回到老家荥阳,给父亲守丧。身为长子的他,肩负起了照顾母亲、姐姐和弟妹的重任,更成为一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希望所在。读书之余,李商隐还不得不到处打工,帮人抄书,甚至干帮人卖米的力气活,来补贴家用。
好在李商隐是个很“争气”的孩子,自幼表现出很高的天分,五六岁就开始学习儒家经典,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已凭借“古文”的创作得到老先生们的称赞。看起来,李商隐靠读书出人头地的梦想并不是虚无缥缈的。
不过,李商隐并不是一个只知死读书的乖小孩。虽然读经、写“古文”可以得到大人的夸奖,但他自己并不太喜欢这一套,自称“常悒悒不快”。他常常想,周公、孔子是人,我也是人,难道只有他们懂得“道”,我就只能跟着他们的标准转吗?
当时的读书人流行“干谒”,年轻人要到大城市去拜见有名望的大人物,如果能得到文坛的普遍认可,特别是受到某个显赫人物的赏识、培养和提携,会对获得功名大有好处。所以年轻的读书人都要拿着自己的文章、诗,甚至小说,去给大人物看,希望对方了解自己的才华。李商隐也不例外,十六岁的时候,他跑到洛阳去“干谒”。本文开头提到的白居易对他的称许,就发生在这个时候。白居易的称许令李商隐终生难忘,后来他有了儿子,就真的给儿子取小名叫“白老”。只可惜这个“白老”天资很差,李商隐的另一个儿子倒是很聪明。大家开玩笑说,这个不是白老,聪明的那个才是白老。
在洛阳,李商隐遇到了他的恩师令狐楚。令狐楚当时是洛阳的高官,也是当时“雅正派”的文学领袖。令狐楚很欣赏李商隐的才华,把他收留在自己家里,和自己的儿子们一起培养。后来令狐楚到外地去做官,李商隐也一直跟在他身边。
当时的文章有两种。一种叫“骈文”,写作规则比较多,十分讲究文采,也很考验学识,风格华丽而感情相对内敛;一种叫“古文”,不太讲究规则,往往长于出奇制胜,感情比较奔放,不怕说过头话。骈文比较传统,在当时少说也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当时官方的正式文体就是骈文,因为它比较华美典雅。当时的科举考试也考骈文,因为骈文有规则,见学问,考试的时候比较好衡量。至于古文,虽然带个“古”字,但是写成这个风格的古文,却是近几十年才流行起来的。说是“复古”,但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东西是“古”的,有多少是新一代文人的创造,就很难说了。实际上,古文是当时中下层文人中流行的一种新文体。古文适合用来发议论,不可否认,一流的古文家用古文发表了不少真知灼见。但也有不少没什么高见的小文人,为了在干谒时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故意写古文、说大话,发表一些不切实际的议论,去博得大人物的欣赏,以期换取功名。这对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其实是不公平的。而且,这些“古文家”时常发表一些过激的言论,也引起了朝廷的警觉和不满。李商隐十五六岁时写的就是这种古文。
作为老师,令狐楚教李商隐写的是骈文而不是古文。令狐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官,一位谦谦君子,他自己就是写骈文的,而且是朝廷内雅正派的领袖,他能教给弟子的自然是骈文。而且从功利的角度讲,李商隐是要参加科举考试的,科举考试考的就是骈文;将来李商隐还要做官,在唐朝做官也必须会写骈文。这样,李商隐就抛弃了古文,跟着令狐楚写骈文。很快,李商隐的骈文就写得很好了。令狐楚对这个弟子十分得意,经常让他代为起草重要的公文。令狐楚还带着李商隐出席重要的场合,当时满座宾客都是朝中要员,只有李商隐是没有功名的年轻人。很多年后,李商隐还满怀感激地写到当时的情景。
得到名师指点的李商隐,写得一手漂亮的骈文,他面前的仕途似乎应该是一帆风顺了。然而,现实却要残酷得多。
很不幸,李商隐身处的时代是一个党争的时代,他的恩师令狐楚也是党争中人,因此,李商隐的人生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党争的影响。
唐代实行科举制。考官出题,考生当场写作诗文,以诗文的优劣评定是否及第,及第便可以做官。科举制是一种相对公平的选官制度,看重的是个人的才学。从理论上说,贫寒人家的子弟,只要在科举考试中表现出色,就可以出人头地;贵族士大夫的子弟,如果在科举考试中表现不佳,同样会被淘汰。但是,科举制也有它的弊端。一个显著的问题就是,一道试题其实很难全面地衡量一个人的素质,也不排除有人会为了求取功名而畸形发展,长于应试却缺乏其他能力。在科举时代,时常会有道德水平或处事能力偏低的人通过科举做了官,有真才实学者却屡试不第的情况。而更早的制度是贵族推荐制,贵族的子弟和门生可以从小受到比较好的教育,在人格和政治经验方面受到有针对性的培养,贵族也可以长期、全面地观察其子弟的贤愚,从众多的子弟中挑选贵族中的精英。所以,有人认为,应该为推荐制留出适当的空间,弥补科举制的不足。在当时,持这种观点的人以李德裕为首,称为“李党”。其反对者以牛僧孺为首,称为“牛党”,牛党认为,必须严格执行科举制,以保证公平。
应该说,这两派的意见都是有道理的。牛党的主张有利于大多数勤奋上进的普通人,尤其为平民子弟提供了更多的机会;而李党的主张则有利于天才的生存,尤其有利于教育背景较好的精英。
牛党和李党的争论不可避免地扩展到了科举以外的领域。总的来说,牛党维护贫寒士人的利益,李党维护书香门第的利益。但在很多时候,牛党和李党的争论都陷入了意气之争,双方都对对方存有不少的偏见,因此,在党争中说出的话,大多禁不住认真听,不可能真的作为朝廷政策来实施。
李商隐的老师令狐楚出身并不显赫。“令狐”在当时是个小姓,人很少,没什么权势。令狐楚身居高位后,考虑到令狐家族的弱势,很注意提携本家族的人。据说,当时一些姓胡的人,都特意改姓令狐,冒充令狐楚的族人,希望得到提携。与李商隐齐名的温庭筠有一句诗说“自从元老登庸后,天下诸胡悉带铃(令)”,就是打趣这件事的。令狐楚出身寒微,属于牛党保护的那种人,而令狐楚本人也的确是牛党中人。只不过,令狐楚处事比较谦和,不像牛党的某些成员那么极端,后来他也主动到外地去做官,避开了朝中的纷争,不是牛党的核心成员。但另一方面,令狐楚又分明具备了足以提携子弟的权势,他提携亲族的做法,实际上是为李党赞许而被牛党反对的。令狐楚本人不是贵族出身,但他家族的子弟已经是贵族出身了。
在牛李党争中,李商隐的身份比较暧昧。一方面,他也是贫寒人家的子弟,想通过科举谋取功名,本应是牛党喜欢的人;另一方面,他从很年轻就处于令狐楚的保护之下,在取得功名之前就早早熟悉了官员应具备的一切技能,实际上更像李党喜欢的人。
李商隐从二十岁就开始到长安应举,但令狐楚的庇护并未使他很容易地平步青云。直到二十六岁,他才考中了进士。就在这一年,令狐楚去世了,李商隐从此失去了恩师的保护。
令狐楚去世后,李商隐在牛党中已经举目无亲,而李党却对这位早已名声在外的青年才俊伸出了橄榄枝。就在令狐楚去世的第二年,李商隐做了一件让令狐楚的儿子们终身无法原谅的事——娶了李党中人王茂元的女儿。令狐楚的儿子令狐绹认为李商隐背叛了令狐家,几乎与这位情同手足的好友绝交。
在今天的人看来,和谁结婚完全是自己的私事,跟“背叛恩师”扯不上关系。但是在封建社会,贵族可以荫庇的除了自己的儿子,也包括女婿和门生。对于李商隐这样无法依靠生父的读书人来说,选择老师或岳父,不啻第二次投胎的机会。王茂元招李商隐做女婿,应当是出于他本人对李商隐的欣赏,而不会只是他女儿爱上了李商隐这么简单。李商隐本是牛党的门生,却做了李党的女婿,确实有些背叛的味道。在令狐绹看来,父亲尸骨未寒,这个李商隐就另攀高枝、洞房花烛去了,简直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不过,李商隐这么做,应该不是简单的趋炎附势。像他这样以天赋见长而不以勤勉见长的青年,本来就不讨牛党的喜欢,归于李党只是迟早的事。
在依靠李党之后,李商隐的心情也是很矛盾的,他并没有忘记已经故去的牛党恩师的情义。他曾在诗中模拟一位再嫁的贵公主的口吻写道:“笑啼俱不敢,几欲是吞声。”离异再嫁的女子,心中怀念着前夫的恩爱,所以笑不出来;但面对新丈夫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又不能哭,只能把千言万语咽回肚子里去。李商隐写的是贵公主,却用上了自己的人生经验。从这句诗中,可以看出李商隐徘徊于两党之间的矛盾心境。
李商隐做了王茂元的女婿后,过了一段好日子。他很快得到了一个新科进士所能获得的最为清闲、体面的职位,秘书省校书郎。秘书省是当时国家的藏书馆,李商隐在那里接触了大量的古籍,读到了很多南朝文学家的集子。其中那些唯美的骈文和诗,是他的老师令狐楚也不曾教授给他的。李商隐如饥似渴地从古籍中汲取营养,他的骈文和诗写得越来越好,形成了在晚唐别具一格的唯美风格。
在中国传统的观念中,女性是卑贱的,不配被写进高雅的诗篇,而爱情更是下流的,简直不可以被提及。李商隐却在南朝的诗集中发现,原来诗中的女性、爱情可以这样美。眼前温柔可人的新婚妻子,古代诗歌中风姿绰约的女主角,种种美好的女性形象叠印在一起,促使他敢于用诗笔尽情地歌颂女性,歌颂爱情,歌颂美。在南朝人的基础上,李商隐又有自己的创造。他不满足于肤浅地夸耀女性的外表美,而是致力于发掘女性的内心。在他笔下,女性与男性士人一样,具有丰富而高贵的情感,懂得忠诚于所得,怨慕于失落。
李商隐写了很多无题诗,没有题目,不告诉人背景,只呈现美丽的形象和情感,好像路过的陌生女子,你无须知道她的姓名也可以欣赏她的美。南朝诗歌的美丽意象在他的诗中闪现,但又得到了升华,比如这首: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
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
“相见时难别亦难”,语言流畅易懂,其中的思路却是柔肠百转,耐人寻味,同时用上“东风无力百花残”这样柔媚哀伤的景色陪衬,这两句是民歌的写法。“春蚕”两句也是借鉴了南朝的民歌。蚕吐尽了丝就要死了,烛泪流干了蜡烛就烧成灰了,这是事实,也是平民女子日常见到的景象,而用“丝”谐音“思”,用烛泪借作眼泪,是南朝民歌常用的手法。李商隐这样来写相思至死方尽,眼泪至死才干,表现了对理想爱情的极度执着。这种民歌的手法,本来是不怎么识字的平民男女用的,在满腹经纶的士大夫眼中是很俗的,李商隐却公然把它用在地位崇高的近体诗中,而且用得那么美。这种“死了都要爱”的热烈表白,一般也只存在于民歌里,士大夫会嫌这样“没出息”。由此可见李商隐在艺术上的大胆,也可见他是不大可能讨士大夫喜欢的。“晓镜”二句,是南朝文人诗中的常见形象:在铜镜前梳理秀发的佳人,拭去眼泪,画上精致的妆容;在窗前徘徊吟诗的女子,月光为她丰腴的双臂镀上圣洁的色彩。但是,李商隐不满足于只写一个美丽的形象,而是要在形象中写出情感。他笔下的美人,懂得为年华流逝而忧愁,知道月光的寒冷,拥有同男性士人一样伟大的灵魂。李商隐称她所居之处为仙山,希望有灵性的青鸟能为自己引路。这种对女性的理解、尊重甚至崇拜,正是李商隐高出南朝诗人的地方。在对女性情感的细腻体察中,李商隐似乎总能融入自己的情绪和经验。李商隐敢于写爱情,写的又不仅仅是爱情。千百年来,无论是痴男怨女还是仁人志士,都能在李商隐的诗中找到自己的写照。
唐代道教盛行,修习道术是当时读书人的一种时尚。在唐代,男诗人跟女道士谈恋爱是颇为常见的风流韵事。中晚唐的社会风气比较开放,而道教的追求是长生与极乐,宗教禁忌也相对不那么严格。女道士生活比较自由,文化水平也比当时的一般女性要高,因而成为唐代才子们理想的恋爱对象。女道士们的倩影深深地烙印在一代又一代少年诗人的内心深处,对他们的人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李商隐写诗的时候能对道教的传说、典故信手拈来,或许,他也曾与女道士有过一些交往。
李商隐的诗经常提到男性凡人与仙女的恋爱,其中或许移植了爱慕女道士的情感经验,比如这首:
对影闻声已可怜,
玉池荷叶正田田。
不逢萧史休回首,
莫见洪崖又拍肩。
紫凤放娇衔楚佩,
赤鳞狂舞拨湘弦。
鄂君怅望舟中夜,
绣被焚香独自眠。
女神的身影和声音都是那么可爱,美丽的形象与盛开的荷花相互辉映。女神啊,你要是没有遇到像萧史这样配得上你的一流男神,可不要随便动心,可不要去跟洪崖这样次一等的男神去轻浮地调笑。女神戴着华丽的佩饰,娇媚如紫凤;弹奏着流行的曲调,狂放如赤龙。而我恋慕着女神,正像古代传说中卑贱的撑舟人恋慕着高贵的王子那样,痴情而毫无希望,只能夜夜惆怅地遥望,盖着精心准备的被子独自进入梦乡。在这首诗里,女神是毫不寂寞的,她身边不缺乏各路男仙的陪伴,生活奢侈而丰富多彩。李商隐自己的形象却显得那么卑微、痴情而落寞,他甚至不敢期待自己也有爱的权利,而只能把女神的爱人想象为另一个高不可攀的仙人“萧史”。这个女神的形象,很像晚唐女道士生活的写照。
李商隐的后半生过得却并不好。他在秘书省度过短暂的惬意生活之后,到地方上做过县尉,又做过岳父的幕僚,后来又先后给牛党的周墀、李党的郑亚和卢弘正做幕僚,偶尔回到秘书省,做个小小的正字。李商隐大多数时候是为李党服务,但也偶尔被牛党的人收留,辗转漂泊,到处做一些芝麻绿豆的小官,品级还比不上他那早逝的县令父亲。与人们早年对这位少年天才的期许相比,李商隐现实中的境遇实在太令人失落了。李党的背景并没有给他什么有效的帮助,究其原因,除了李党在牛李党争中渐落下风以外,恐怕更重要的还是李党对这位写艳诗的成员十分失望,不愿给予帮助。
中规中矩的骈文,以及与之相似的近体诗,适合用于考试,因此得到强调规则的牛党的青睐。李党则觉得只写这种用于考试的文体,未免太没有个性,因而喜欢写古文、古体诗的人,并希望他们用古文、古体诗去直接批评朝政。李商隐的诗文,虽然早已不是牛党欣赏的那种,但在李党看来,不过还是写骈文、近体诗而已。他们看不到李商隐诗中张扬的个性,不懂得欣赏文学的美,而只觉得他像牛党一样循规蹈矩,不肯放下牛党的老师教给他的文体。更何况李商隐那么爱写女性和爱情,只关注人的内心情感,而不喜欢在诗里讨论政治,即使讨论,也是用写女性和爱情的语言去曲折地讽喻,这是令李党很不满意的。李党觉得李商隐没有议政的胆子,只会写点哥哥妹妹的情话,没出息,所以不肯重用他。其实,且不说李商隐的诗本来很有见识,只是当时的人读不懂,就算李商隐真的只写哥哥妹妹的诗,这跟他有没有政治才能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李商隐长期沉沦下僚,是很冤屈的。为此,李商隐在写到古代诗人曹植时,借古讽今地写道:“君王不得为天子,半为当时赋洛神。”原来曹植当不了皇帝,就是因为他会写《洛神赋》啊!
当时,也有人劝李商隐,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干脆放弃骈文,重新写古文算了。对此,李商隐只是一笑置之。李商隐有自己的艺术追求,不会因世俗的功利目的而放弃。历史证明,李商隐的选择是正确的,人们都记得一个唯美的李商隐,却不会有人记得与他同时代的那些古文末流。
最后,李商隐做到的最高职位是盐铁推官,是七品官,刚刚达到他父亲的高度,仍然没有摆脱下级官吏的身份。四十七岁那年,他辞去了官职,不久就离开了人世。晚唐的政坛终究没有给这位才名赫赫的唯美诗人留出一个位置。
比起其璀璨的文字,李商隐的人生显得太黯淡了。然而,李商隐却用他对艺术追求的坚持,从黯淡的人生中提取了最唯美的诗文,为唐代文学画卷添上了绚烂的一笔。在晚唐这个党派纷争、失去方向的时代里,这种坚持显得尤为可贵。
李商隐的一生,没有什么明显的大起大落,加上他的诗作风格隐晦朦胧,使得他的作品往往难于精确系年。旧时的学者往往以他的作品牵强附会当时的政坛大事,这种做法也是不可取的。本书将李商隐的人生分成几个阶段,将他的作品分为几种类型,每个阶段对应一个类型,也就是李商隐在这个阶段最倾向于创作的类型。对于难以准确系年的作品,都按类型编入相应的阶段。本书的诗歌排序并非无争议的诗歌系年,只是提供一种可能的情形。
李商隐早年倾向于创作模拟之诗。最初是模仿元和古体诗、模仿李贺,师从令狐楚之后,改为准备科举考试所需的省试诗,模仿宫体诗。进入秘书省后,他在长安过上了“清狂从事”的生活,书写在长安的生活,特别是写了一些与官妓酬赠的艳情诗;又因为博览古籍,增长了学识,所以开始大量创作咏史诗。这两类诗,均编入“兰台之诗”,其中,咏史诗无法系年,只按所咏对象的年代排列。离开秘书省入幕桂林时,李商隐写作了一批流寓之诗,以桂林及其周边地区的独特风物为标志。妻子去世后,又有一批与悼亡有关的伤悼之诗;一些诗意朦胧而情绪哀痛的作品,也归入这类;妻子去世不久,李商隐就到蜀中入幕,他的哀痛之诗大多作于蜀中,一些反映了蜀中风物的作品,也归入这类。另有一些抒发人生感慨的诗,特别是写作地点为长安的,姑且认为作于其人生的最后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