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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记溪亭日暮
——移居东京

有人认为李清照从七八岁起便开始移居东京,但依据其清新自然的词作风格、对花木山水的钟情与描摹自然的深致笔力来推断,她的心灵一定经历过为时不短的自然风物的涵育,所以更加可信的说法是,行过笄礼之后,李清照被父亲接到了东京,从此,开始了长期身在都城的生活。

此时的北宋朝廷虽已渐渐显出衰颓之势,但京城汴梁看起来仍然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和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描绘的那样富丽繁华、热闹非凡,一条条街道商铺林立,人流熙攘。与宁静清美的明水比起来,这里独具魅力的市井风情让清照感到新奇和喜爱。虽然以前她也常来东京,但毕竟不是长住,且那时候年岁还小,对事物的感受力远不如现在丰富和深刻。

宋朝是一个极具生活美学情韵的朝代。网络上流传很广的一句话是:“如果能够穿越,我最想回到宋朝。”历史学家陈寅恪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宋朝虽然在政治上积贫积弱,文化上却极度繁荣强盛。宋朝宵禁制度已经解除,文化、政治等各项制度也变得开明、宽松,市民相对自由,这反映在世俗生活中,就是多彩斑斓,极富现代气息。

李清照和父亲、继母以及弟弟李迒住在有竹堂。平日里,父亲去任上公干,继母忙于操持家事,李迒上学,堂兄李迥虽也在东京,但已入太学读书,只剩清照一人。她就在自己的闺房里读读写写,有时候也画画、练书法,觉得闷了就出门去散心。

当时的东京,商业已经相当发达,商品经济的发展带来了社会风气的宽松和自由,女性已经不再被禁足于深闺大院,除了节日期间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游,平时也可以在街市上出现。比如,《清明上河图》中的二十几位女性形象,有和丈夫一起逛街买花的小妇人,有带着孩子的母亲,有站在轿子旁的贵妇,也有忙碌干练的女商贩……

所以,那时候的李清照,极有可能也曾在晨起时去赶早市,看到有人卖宰杀好的猪羊牛,遇到进城卖农产品的农民,听到菜贩响亮的吆喝,挤在熙攘的人流中,去游园、逛街,到酒楼吃美味菜品,饭后还有水果甜点(如果是夏天,还有冰镇的);慵懒的午后,可以去茶坊喝茶,还可以观看或者参与斗茶;入夜,可以到瓦舍勾栏中观看让人眼花缭乱的表演,如杂剧、皮影戏、魔术、杂技等。

如果把明水的生活比作如水般清宁纯美,那么东京的生活就如酒般浓烈醇厚,在这里,李清照看到了生活的更多可能性,也开始逐渐触摸到生活的更深处。这些经历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的情感、思想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成为其才华和人格的潜在养分。虽然清照性格活泼开朗,喜欢户外活动,但她最爱的还是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或读或写或思。

来到东京,父亲丰富的藏书尽可取看,李清照读书的眼界更加开阔,思维日渐深刻,再加上经常聆听父亲的友人关于诗词文赋的谈话,所有的这些因素合并之后,最终的结果便是,她自己创作的时机已经非常成熟。在众多文学体裁中,词最易于表达内心丰富细微的情感,也最令清照喜爱。不知哪一天,她读着别人的词,突然就想起了阔别已久的故乡的水色湖光和往日悠闲自由的时光。某一次日暮时分的湖上泛舟,是记忆里最美的画面。回不去的往昔,可以在文字里永存。很快,一首小词《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诞生了: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次泛舟之游具体在哪里,历来没有定论。有人认为词中的“溪亭”是指济南大明湖附近的溪亭泉,也有人认为这只是指“溪边的亭子”,位于明水的莲子湖,是李清照在行笄礼之际出游的地方。不管怎样,那是一次特别的出游,年少的纯真烂漫,无拘无束、亲密默契的玩伴,灵秀清明、怡心悦目的景色,让人忍不住一次次回想过往……

黄昏,晚霞在天边织起云锦,清照和同伴泛舟湖上,大概已经游玩了很久,她们在一起谈笑风生,或许是因为喝了酒(那时女子若征得家人的同意,是可以饮酒的),或许是因为此情此景让人沉醉,总之划船的人准备回家时竟然迷失方向,又把船划到了湖心深处,船在荷花丛中穿梭,惊得在水中栖息的一滩水鸟都“扑棱棱”地乱飞起来。

短短的一首词,犹如在我们面前播放了一部生动有趣的微电影。“常记”表明是回忆过去,“溪亭日暮”四字交代了时间、地点,接下来讲述的是极具画面感的、有动有静、人与景完美契合的短故事。“沉醉不知归路”,直接省去整个游玩过程的交代,只截取最动人的一幕场景进行放大、延伸。在美景中沉醉的少女,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误入”反比有意识地进入“藕花深处”更让人惊喜,那一滩惊飞的鸥鹭多么像这些划船少年渴望放飞的心啊!

李清照没有想到,这一首抒发内心感受的小词竟成了她的成名作。古代女子的诗文作品流传受到限制,因此不知道李清照这首词是如何流传出去的。有人说是李格非的朋友读过之后口口相传,也有人说是李清照的堂兄李迥在太学里让人传阅。总之,这首词迅速在东京文化圈内散播开来,人们都把关注的目光集中于这个涉世未深的十六七岁的闺中女子身上。彼时,京城中会填词赋诗的名媛也为数不少,但为何单单李清照的词能脱颖而出,让许多功力深厚的著名文人也大为惊叹呢?

其实,这要从历来的诗文传统说起。在这之前,以才学为事业并非女子的主要人生目标。历史上虽也涌现出了一些才女,但像李清照这样在诗词文赋上肯下狠功夫的,寥若晨星。据说,李清照从幼年开始作诗就逼自己押一般人不敢尝试的“险韵”。李清照本就天赋异秉、家学深厚,再加上后天的自学和培养,其眼界、学识、功底自非一般女子可比。像李清照这样纯然出于本心,以浅近的语言抒发女性最真实内心的词作,还从未有过。之前虽有不少男性借女性口吻写诗词,但内容多局限于闺怨、相思等,借此抒发自己的郁郁不得志。

李清照这首词的出现,如东京上空突然吹来了一阵明水的清新荷风,令所有读到这首词的人都眼前一亮:原来词还可以这样写,原来女儿家的词并非都不堪推敲。清新、明朗、爽逸、真挚,有情怀,这样的词,能不让人喜爱吗?

除此之外,李清照此时期还创作了一首为人称道的同词牌作品——《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昨日夜里,雨疏疏落落,风却骤然而起,此情此景不免勾起青春女子莫名的轻愁,这种微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有借酒消愁。酒后沉沉睡去,次日晨起,酒意似还未完全消散。问卷帘的侍女,院里的海棠花可好?她大概觉得奇怪,为什么一早起来先问花事,所以随口回答说:“还和以前一样。”唉,她哪里知道,此刻的海棠,叶子应该更加肥大、茂盛,可是花朵却被风雨摧残得如憔悴女子一般形销骨立了。

有人认为这首词从两句唐诗点化而来:孟浩然的《春晓》中有“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句,韩偓的《懒起》中有“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句。但清照此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寥寥数字,有时间的跨度,有对天气的描写,有人物对话,有现实,也有想象。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对微妙情感的描摹尤为动人,不直接表达对青春和生命易逝的感伤,而是通过词人和卷帘人的问答和推想,引人在字里行间细细寻味。“应是绿肥红瘦”这句更是语新意工,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将此四字组合在一起,一红一绿,一肥一瘦,对比鲜明之中,词人幽微的心绪暗藏其中,清新柔婉之中又有无尽深意。

这两首词,使李清照的才名渐为人知。十六七岁的女子,初试身手就如此不凡,真是令人叹服。但李清照之所以在历史上绝无仅有,不只是因为她婉约深致的词作,还因为她风骨劲健、境界开阔的诗文,以及她刚柔相济的性格、心系家国的胸怀、丰富细腻的情感和跌宕曲折的人生。 IwtFY/U9Ohzud96YWWfcFaEcOGk6yFDRKcrDP3/k72+BMk3qJDLqhrnbhC8NN9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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