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使成式

凡一种行为，总有它的结果。咱们叙述某一行为的时候，可以把它的结果同时说了出来，例如说“弄坏”，弄是因，坏是果，因为不弄就不会坏，所以“坏”乃是“弄”所使成的。我们把这种形式叫作使成式。

在“弄坏”一个仂语里，咱们该认“弄”为中心，因为“弄”是表示一种行为的；“坏”只算一个末品，它是限制“弄”的范围的。“弄”的结果可以是好，可以是坏；现在说“弄坏”，“弄”的范围就狭了，因为不能把“弄好”的“弄”包括在内了。这种末品因为是放在其所限制的次品之后的，所以叫作末品补语。

形容词做成的末品补语 末品补语由形容词做成者，系表示某一种行为所使成的状况，例如：

（A）仔细 站脏 了我这地， 靠腌脏 了我的门。（9）

（B）再 算清 了来领。（14）

（C） 推倒 了油瓶儿不扶。（16）

（D）一句话，又把宝玉 说急 了。（32）

（E）是我 弄坏 了他了。（98）

（F）只见杯盘果菜俱已 摆齐 。（49）

（G）你们把极小的事倒 说大 了。（30）

以上是使受事者成为某种状况的，这是正例。此外，又有使主事者的行为成为某种状况的，那是变例：

（A）低头见是袭人哭了，方知 踢错 了。（30）

“错”是踢的行为错了，不是被踢的人错了。

（B）把这个样儿 看惯 了，也都不理论了。（27）

“惯”是看的行为惯了，不是被看的样儿惯了。

动词做成的末品补语 末品补语由动词做成者，系表示某一行为所使成的情形。这种动词末品，它们的本身须是不及物动词。至于动词次品（主要动词），则可以是及物动词，也可以是不及物动词。因此，这种使成式又可细分为二类，如下：

（一）主要动词是及物动词者，和动词末品联结后，成为及物性的仂语。这样，此行为所使成的情形，即是受事者所遭受的，例如：

（A）是怕这气儿大了， 吹倒 了林姑娘，气儿暖了，又 吹化 了薛姑娘。（65）

（B）黛玉用手轻轻 笼住 了束发冠儿。（8）

（C）这又是谁的指甲 刮破 了？（19）

（D）那怕毒死了，也要 吃尽 了。（40）

（二）主要动词是不及物动词者，和动词末品联结后，成为不及物性的仂语。这样，此行为所使成的情形，即是主事者所遭受的，例如：

（A）你们也别 闷死 在这屋里。（9）

（B）因又 睡迷 了，来迟了一步。（14）

（C）没有个看着老子娘 饿死 的理。（19）

有时候，末品补语是“进、出、上、下、来、去、起、过”等字。这是表示行为的趋向的：“进”是向内，“出”是向外，“上”是向上，“下”是向下，“来”是向近处，“去”是向远处，“起”是离位上升，“过”是离位向近或向远，等等。但是，咱们也可以说它们是行为的结果，所以也可认为使成式，例如：

（A）一面传人 挑进 蜡烛。（18）

“挑”的结果是“进”。

（B）可巧那日是我 拿去 的。（37）

“拿”的结果是“去”。

三合使成式 使成式之包含“进、出、上、下、起、过”等字者，往往还带着“来”字或“去”字。这样，三个动词联结，共成一个叙述词的用途，可称为三合使成式。三合使成式里，第一个动词是主要动词，是次品，第二、第三都是末品补语。这种三合式，必须有一个或两个动词末品放在目的语的后面 ，例如：

（A）叫我 带进 芸二爷 来 。（26）

（B）明儿赌气花几两银子 买 他们 进来 就是了。（19）

（C）原来 爬上 高枝儿 去 了。（27）

（D） 挂起 帘子 来 。（29）

（E）湘云只得 扶过 他的头 来 梳篦。（21）

“到”和“成” “到（至）”和“成”也可以做末品补语，例如：

（A）林黛玉 赶到 门前。（21）

“赶”的结果是“到”。

（B）把皮刨了…… 切成 碎钉子。（41）

“切”的结果是使那要切的东西成为某种状态。

见 “见”字放在“看”或“遇”的后面，也是末品补语。“看”的结果是“见”；“遇”的结果也是“见”。至于“听见”，那是受“看见”的同化而成的，所以也可认为使成式，例如：

（A）便知黛玉 看见 他。（28）

（B）正 遇见 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20）

（C）一语未了，只 听见 背后咳嗽了一声。（9）

（D）后又 听见 冯公子令三日之后过门。（4）

有 “有”字偶然也做末品补语，这种“有”字的意义和“得、到”都差不多，例如：

（A）本店 雇有 上等厨师。

（B）我 买有 一个照相机。

使成式里的可能式 使成式里的可能式和普通的可能式不同，它是不用“能”字的。若系肯定语，就在叙述词和末品补语之间加一个“得（的）”字；若系否定语，就在叙述词和末品语之间加一个“不”字（参看上节） ：

（A）你算是躲 的 过，不见了。（97）

（B）大约连大老爷、二老爷也 记不清楚 了罢。（29）

使成式的活用 凡末品补语的意义系一种引申的意义者，叫作使成式的活用，例如：

（A）老太太倒 寻上 我了。（46）

“上”不是向上，只是稍带到的意思。

（B）凤姐喜的先推宝玉，笑道：“ 比下去了 。”（7）

“下去”不是真的下去，只是形容程度上的相差。

（C） 提起 这个瓶 来 ，我又 想起 笑话儿 来 了。（37）

“起来”不是真的起来，只是表示事情的开始。

使成式和可能式同时并用的时候，末品补语的意义往往更为空虚，例如：

（A）宝玉见 瞒不过 。（22）

（B）连个二哥哥也 叫不上来 。（20）

（C）依我们倒想鱼肉吃，只是 吃不起 。（39）

（D）我料他 逃不了 。

（E）明日 题不来 ，定不饶你。（17）

（F）奴才一时那里 办得来 ？（64）

（G）但如今世上是 行不去 的。（4）

（H）有事没事都 碍不着 什么。（7）

在这种情之下，可能式的意义很重；使成式几乎只算是助成可能式的。试比较下面诸式：

瞒不过∶不能瞒 叫不上来∶不会叫

吃不起∶不得吃 逃不了∶不能逃

题不起∶不会题 办不得∶不能办

行不去∶不能行 碍不着∶不会妨碍

但是，前者比较适合于口语，因为它是新兴的语法。中国古代语里是没有这种使成式的。

借使成式表示过去时 上节说过，意志式可以表示将来时；这里的使成式却可以表示过去时。普通用以表示过去时的末品补语，有动词“过”字。

“过”字表示过去者，共有两种用途：第一，“过”字是纯然表示过去，“了”字表示完成，故“过、了”可以并用；若在否定语里，就只能用“过”，不能用“了”，例如：

（A）殷殷勤勤 叙过 了寒温。（10）

也可说成“叙过寒温”或“叙了寒温”。

（B）却是一次也 没穿过 的。（42）

不能说成“没穿过了的”，尤其不能说成“没穿了的”。

第二，“过”字表示一种阅历或经验。这种形式里是不能用“了”字的，例如：

（A）也曾 游过 名山大刹，倒不曾 见过 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 翻过 筋斗来的也未可知。（2）

（B）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 见过 不成？（51）

这种结构，原是从使成式演化而来的；试比较“走过”和“叙过”，就明白了。这时，它既然表示过去时，在形式上虽是使成式，在意义上已经不是使成式了。有时候，“过”字还可以放在一个使成式的后面，如“看见过、听见过、打开过、送上去过”，等等，这样，就构成了三合使成式或四合使成式，而“过”字的意义就更显得空虚了。

此外，一切使成式也都适宜于表示过去时，尤其是“完、尽、好、齐”等字，例如：

（A）月钱已 放完 了。（3）

（B）钱已 用尽 了。

（C）衣裳已经 做好 了。

（D）杯盘果菜俱已 摆齐 了。（50）

这因为使成式把行为的结果也说了出来，自然比较地适宜于叙述已成的事实了。

定　义

定义四十八：凡叙述词和它的末品补语成为因果关系者，叫作使成式。

比　较

（1）我不吃得完这许多。

这是粤语的语法。在国语里，该把“吃”字放在“不”字的前面，把“得”字取消，说成“我吃不完这许多”或“我吃不了这么些”。

（2）我没有告诉他过。

这是吴语的语法。在国语里，该把“过”字放在“他”字前面，说成“我没有告诉过他”。

练　习

试在下面两段话里，指出所有的使成式：

黛玉道：“妹妹，这可说不齐。俗语说，‘人是地行仙’，今日在这里，明日就不知在那里。譬如我原是南边人，怎么到了这里呢？”湘云拍着手笑道：“今儿三姐姐可叫林姐姐问住了。”（87）

袭人道：“我妈自然不敢强。且慢说和他好说。又多给银子；就便不好和他说，一个钱也不给，安心要强留下我，他也不敢不依。但只是咱们家从没干过这倚势仗贵霸道的事。这比不得别的东西，因为你喜欢，加十倍利弄了来给你，那卖的人不得吃亏，可以行得。如今无故平空留下我，于你又无益，反叫我们骨肉分离。这件事，老太太、太太断不肯行的。”（19） +1eQodgWQjXDy+AzQvcJimKRZFUCOMP56o7ftvLtG3IqI0EQ3nhvxbBAWtwIyAK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