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叙述的便利起见,我们把每一个连系式叫作句子形式,又把每一个复杂的谓语叫作谓语形式。
一个句子形式可以是一个句子,如“张先生教书”;又可以是句子的一部分,如“张先生教书的学校在重庆”。在前一个例子里,我们说这句子形式是处于绝对的地位的;在后一个例子里,我们说这句子形式是处于被包含的地位的。当它处于被包含的地位的时候,这句子形式就只具有句子的形式,并不能成为真正的一个句子。
当一个句子形式不能成为真正的句子的时候,在理论上它只能有一个单词的用途,所以句子形式也能有品。我们把它们分别地叫作首品句子形式、次品句子形式、末品句子形式。
首品句子形式往往是用于目的位的,例如:
(A)我们不知道 张先生来 。
(B)不说 贾府依旧唱戏 ,单说 薛姨妈回去 。(85)
次品句子形式总是用为修饰品的,而且往往只用于修饰处所,或修饰时间,例如:
(A)二人来至袭人堆东西的房门。(15)
(B)仗着 主子好 的时候儿,任意开销。(106)
有时候,也可以表示人物的德性,但这句子形式中的首品必须是其所修饰的首品所领有的东西,例如:
(A)我看见一个 年轻貌美 的女子。
“年”是“女子”的“年”,“貌”是“女子”的“貌”。
(B)昨天看了一本 思想很新 的书。
“思想”是“书”中的“思想”。
有时候,次品句子形式所限制的就是它自己的动词的目的位,例如:
(A)我见 二爷时常带 的小荷包有散香。(43)
(B)上面设着 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 的宝榻。(5)
(C)昨日冯紫英荐了 他幼时从学过 的一个先生。(11)
最后说的这一种句子形式是不完全的,因为它的动词的目的位是由它所限制的首品兼任的。
关于末品句子形式,待第九节再谈。
现在讲到谓语形式。谓语形式专指复杂的谓语而言。我们不把简单的谓词叫作谓语形式,因为简单的谓词离开主语的时候,是和单词没有分别的。
一个谓语形式可以是一个谓语,如“我 在家里 ,父亲 在店里 ”“我们 朝南 ,你们 朝北 ”;又可以是谓语的一部分,如“我 在家里 念书”“父亲 在店里 做生意”“我们 朝南 走,你们 朝北 站着”。在前一类的句子里,我们说那些谓语形式是整个的谓语;在后一类的例子里,我们说它们已经变为谓语的一部分,不是整个的谓语了,它们只不过仍具有谓语的形式罢了。
当一个谓语形式不能成为整个谓语的时候,在理论上,它只能有一个单词的用途,所以谓语形式也能有品。我们把它们分别地叫作首品谓语形式、次品谓语形式、末品谓语形式。
首品谓语形式可以是主语,例如:
(A)办事要紧。(85)
(B) 撂在水里 不好。(23)
(C) 吃个双分儿 也不为过。(36)
也可以是目的位,例如:
(A)我不喜欢 赌钱 。
有时候,谓语形式可以凝结为首品复合词,等于一个名词的用途,例如:
拂尘 押柜 兜肚 主席 督学
次品谓语形式是加于首品的前面的,例如:
(A)再不必起 赎我 的念头了。(19)
(B)先教他写 容易写 的字。
(C)这是 洗干净了 的衣服。
有时候,次品谓语形式可以和一个名词凝结为复合词,其总和也只等于一个名词的用途,例如:
压岁钱 压轴戏 望夫山 望乡台 摩天岭
末品谓语形式最值得咱们注意,因为它是中国语法的大特色。同是一个谓语形式,在某一个句子里它是真正的谓语,在另一个句子里它只是一个末品。在下面每一对的例子中,上例是真正的谓语,下例是由谓语变成的末品:
他 在书房里 ∶他 在书房里 看书。
这房子 朝南 ∶这人 朝南 走。
我的心 向你 ∶他 向你 开口要钱。
他 靠左边 ∶他 靠左边 走。
我们 用筷子 ,不用刀叉∶我们 用筷子 夹菜,不用刀叉。
哥哥 拿笔 ,妹妹 拿针 ∶哥哥 拿笔 写字,妹妹 拿针 缝衣裳。
我完全 依照你的意思 ∶我完全 依照你的意思 办理。
今天我 替你 ∶今天我 替你 上课。
我做这事,实在是 为你 ∶我做这事,实在是 为你 造福。
又在下面每一对的例子中,虽然谓语的结构稍有不同,仍可以从上例悟到下例的谓语形式是末品。
我 对他 不住∶我 对他 生气。
我 到 了 上海 ∶我 到上海 去。
我 比 不上 他 ∶我 比他 差些。
在原则上,每一个谓语形式都可用为末品(参看下文)。表示处所者,用动词“在、朝、向、对、靠、到”等;表示方式者,用动词“用、拿、依、照”等;表示原因者,用动词“替、为”等;表示比较者,用动词“比”字。此外,又有表示范围者,用动词“除”字,例如:
(A) 除了怡红院 ,也竟还有这么一个院落!(56)
(B) 除了这几个 ,难道还有几个不成?(49)
(C) 除了这个 没有了。(77)
凡两种行为同时说出,其中有一种行为是主要的(在后),另一种行为可认为这一种行为的实现方法。那么,这非主要的一种行为就变成了末品谓语形式,例如:
(A)便 趁时 拐骗起来。(4)
(B)贾母 倚阑 坐下。(40)
(C)大家 侧耳 听了一听。(20)
(D)忽见袭人 招手 叫他。(25)
(E)你 放心 去罢。(20)
(F)我若死了时, 变驴变狗 报答你。(72)
有时候,末品谓语形式的动词后面可以黏附一个“着”字或“了”字 ,例如:
(A)我 忍着痛 说话。
(B)你 照着我的话 做事。
(C)他 靠着河边 走。
(D)只见贾蓉 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 进来。(53)
(E)他也随后 带了妹子 赶来。(49)
末品谓语形式又可以是复杂的,例如:
他伏在桌子上写字。
“在桌子上”已经是一个末品谓语形式,是补充“伏”的意义的;轮着“伏在桌子上”又是一个末品谓语形式,是描写“写字”的情形的。所以叫作复杂的末品谓语形式。
此外,有些谓语形式却是专用于末品的。它们虽形似谓语,却不做真正的谓语,例如:
(A)我从杭州回来。
(B)才 打学房里 回来,吃了要 往学房里 去。(91)
(C)大家都 往前头 来见了王子腾的夫人。(70)
(D)这十来个人, 从小儿 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做?(46)
(E)咱们 当面 说清楚。
由上文看来,咱们可以明白:一个句子里,除了无主句和不用主语的句子之外,至少须有一个句子形式,然而一个句子形式却不一定就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一个谓语里,除了由一个单词构成的谓语之外,至少也须有一个谓语形式,然而一个谓语形式却不一定就是一个完整的谓语。凡句子里还包孕着句子形式者,我们把它叫作包孕句 。凡谓语里还包孕着谓语形式者,我们把它叫作包孕谓语。
定义二十三:凡连系式,不论其是否成为一个完整的句子,一律叫作句子形式。
定义二十四:凡复杂谓语,不论其已否变为谓语的一部分,一律叫作谓语形式。
定义二十五:凡句子里包孕着句子形式,其中没有语音的停顿者,叫作包孕句。
定义二十六:凡谓语里包孕着谓语形式者,叫作包孕谓语。
试图解下列诸句:
(A)他到了岳飞大破金兵的朱仙镇。
(B)我不知道你到过西湖。
(C)你比他好。
(D)他带着伤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