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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的复杂度
指产品本身的构成情况，物料清单（BOM）中的物料数量是一个衡量标准：物料越多，产品越复杂。如图1-1所示，我们把常见的产品复杂度分为三个层次：智能手机大约有300个零件，相对简单；汽车大约有3万个零件，复杂度高多了；商用大飞机大约有300万个零件，复杂度更高。这三类产品的BOM数量以百倍的数量级增加，产品的复杂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图1-1 三类产品，复杂度不同，中国企业的竞争优势也各不相同
资料来源：刘宝红.采购与供应链管理：一个实践者的角度[M].3版。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9.
越是简单的产品，批量一般也越大，中国制造的优势也越明显。对复杂度在手机级别的产品（BOM数量以千百计），比如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计算机，中国已经在全球领先，表现为我们有国际知名品牌。对于复杂度在汽车级别的产品（BOM数量以万千计），我们已经有相当的竞争力，但还没有实现全球领先，但也只是时间问题。对于复杂度在飞机级别的产品（BOM数量以几十万、百万计），我们尚处于起步阶段，大部分领域完成了从无到有，有些领域正在实现零的突破。
产品的复杂度越高，工艺的复杂度一般也越高——复杂的产品需要复杂的制造工艺。制造工艺越复杂，需要的设备、模具一般也越多、越复杂，固定资产也就越重。产品和工艺的复杂度越高，相互依赖的程度一般也越高，也就越难以分离，企业也就越有可能垂直整合生产制造能力，让产品设计与生产制造在同一屋檐下，以降低协调难度，促进产品设计与工艺设计的交互优化。
比如计算机和手机的复杂度相对较低，产品的标准化程度高，制造、组装、测试工艺相对简单，产品设计和工艺设计可以独立完成。苹果在制造上就是轻资产运作，自己在硅谷进行设计，利用富士康在亚洲的工厂来生产。但是，飞机的发动机复杂度高，定制化程度高，制造工艺复杂，产品设计与工艺设计相互影响、相互依赖，企业往往要垂直整合制造能力，所以固定资产就更重。
系列纪录片《军工记忆》中说到，那些飞机、军舰、导弹的设计师，经常到生产线上去查看，解决工艺问题。产品设计决定工艺设计，而工艺水平又制约着产品设计，两者需要交互优化。这要求企业同时内置研发和制造能力，以促进设计与制造的交互优化，表现出来就是垂直整合生产制造，因此固定资产重。航天军工的复杂度高
、批量小、资产重、投资回报低，这是一个全球现象。
在固定资产的轻重上，不同行业有着明显的区别，这与各自行业的产品、工艺复杂度有关。在图1-2中，我们以一些典型的行业来说明。横轴是产品的复杂度，纵轴是工艺的复杂度，随着二维复杂度的增加，固定资产一般也会越来越重。当然，总结“行业特点”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因为任何行业都有特例，具体企业的战略、管理能力等，都可能影响其资产的轻重。这里只是分享我个人的观察和理解，欢迎指正。
图1-2 产品和工艺的复杂度是重资产的客观驱动因素
· 贸易 。贸易就是买卖别人的东西，自己不进行设计，也不建工厂，固定资产最轻。不过这样的轻资产行业入行门槛也较低。长期以来，贸易商是制造商和客户之间的桥梁，在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上扮演着重要角色。但是，这些年来由于互联网、电商的快速发展，贸易行业受到相当大的冲击，有些贸易商开始推出自己的品牌甚至设立自己的工厂，进入更多的重资产领域。
·
电商
。电商介于贸易和零售之间，有些电商有自己的设计、制造，但大部分电商是借助第三方来制造的，其固定资产相对单纯的贸易较重，但比一般的零售要轻。为了增强竞争优势，京东、亚马逊这样的电商平台先后自建物流，进入重资产领域，但天猫、淘宝等阿里系依旧坚持轻资产运作。
孰优孰劣，尚需时间来验证。
·
零售
。零售的固定资产较重，主要体现在店面、仓储、配送设施上。比如沃尔玛这样的零售巨头，有大量的房地产，盘活那些重资产是一大挑战。在2020年上半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破产的美国企业中，相当一部分是重资产的零售业巨头，比如保健品公司健安喜、零售商彭尼百货、服装品牌J.Crew等。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都有众多的门店，固定资产相当重，重资产的固定成本刚性，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由于同样的原因，快时尚巨头ZARA的日子也很难过，2020年上半年亏损1.9亿欧元，计划关闭1200家门店。
· 快消品 。这是制造领域资产相对最轻的行业，因为产品相对简单，生产制造也相对简单，重资产也较少。同样因为简单，快消品的产品设计与工艺设计独立性高，垂直整合的生产制造也比较少，资产就较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快消品的生命周期短，升级换代快，利用供应商已有产能，往往要比自建产能速度快，风险低。当然，任何行业都有特例。例如，ZARA属于快消品行业，但在制造上垂直整合度相当高，自己有自动化程度很高的工厂，属于重资产运营。
· 耐用品 。例如，冰箱、电视、洗衣机，产品的寿命相对较长，复杂度也相对较高，很多企业有垂直整合的制造能力，比如国内的家电巨头，固定资产都相当重。这些企业长期以来采取的都是垂直整合的方式，海尔曾经尝试轻资产运作，但最终仅限于把非主流的黑电产品外包，而主流的白电产品（比如冰箱、洗衣机）仍旧沿用重资产运营方式。美的也外包部分业务，但更多是基于成本的考虑，而不是基于资产轻重的考虑。
· 汽车 。汽车比耐用品更复杂，产品与工艺的耦合度更高，资产更重，是典型的重资产行业。长期以来，汽车是流水线生产，而流水线的自动化程度越来越高，相应地资产也越来越重。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整车厂一直在剥离零部件制造，推动模块化进程，将越来越多的模块、系统交由供应商做。所以，很多整车厂（除了丰田、本田等日本汽车制造企业之外）的固定资产有转轻的趋势。但整体上，汽车制造仍属于重资产运营，特别是中国的汽车制造企业。
· 大型设备 。大型设备批量更小，复杂度更高，产品与工艺的耦合度更高，垂直整合生产制造的概率更高，固定资产也就更重。工程机械、电力设备、半导体制造设备、通信设备等都是这样的例子。像通用电气这样的企业，虽然多年来推行外包，但整体资产还是相当重，因为这些行业的核心竞争力，有相当一部分以重资产为代价。比如对于核心部件，通用电气的一些事业部一旦认定属于其核心竞争力，其设计和制造就会自己做，主要是出于对知识产权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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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用飞机
。商用飞机是大型设备的一种，批量相对更小，复杂度更高，产品设计与工艺设计的联系更紧密，整体上固定资产也更重。作为世界最大的三大航空集团，波音、空客和中航工业（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的简称）的资产都很重，过去20年里，虽然波音在787等飞机上大力推行外包战略，中航工业也先后多次进行大型重组，但都改变不了该行业重资产的现实。
· 航天军工 。航天军工产品批量小，定制多，产品与工艺的联系也非常紧密，整体而言航天军工的资产非常重。行业封闭，效率低下，整体管理水平不高，也是促成航天军工重资产的原因。这是一个全球现象。
我们上面说的主要是 离散行业 。对于 流程行业 ，比如食品、饮料、造纸、冶金、石油冶炼、化工、制药、半导体芯片等行业，性质类似。例如，半导体芯片的产品和工艺都很复杂，所以固定资产很重，其复杂度和商用大飞机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更复杂。鉴于大家可能更熟悉离散型产品，本书就主要围绕离散型产品来阐述。
在这些行业中，中国制造的优势是批量大、固定资产较轻的行业；美国制造的优势是批量小、固定资产较重的行业。如果维持现有的这种状态，那么两个国家是完美的互补关系。但问题是，随着中国制造在大批量行业的成功，中国企业的整体制造能力在大幅提升，并开始进军美国的那些小批量行业。美国保守主义的“逻辑”很简单：我走得慢或者原地踏步，都是你走得太快造成的，那我就给你使绊子……
虽然优势不同，中美两国企业面临的挑战却很一致，那就是如何提高资产周转率，从而提高投资回报率，特别是在经济不景气的时期。
在固定资产上，中国企业存在两个主要问题：①由于长期的快速增长，整体产能投资激进，致使增速放缓时产能利用率不足；②管理粗放、运营效率低，特别是复杂度较高的行业，进一步恶化了固定资产的周转。这两重问题同时存在，互相影响。这几年的典型例子是汽车制造行业，但在能源、冶金、化工、造船、工程设备、航天航空等多个行业，这些问题也相当突出。
在美国，大批量行业的重资产问题不是很明显，因为美国在大批量行业竞争力有限，很多已经退出，剩下的行业主要是轻资产运作，把生产外包给专业供应商。美国的重资产问题主要集中在小批量行业，它们也经历了长期繁荣带来的过度投资，但基本上已经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消化掉了。现在的根本问题是，由于其处在资产更重的行业，产品和工艺的复杂度高，运营效率低下，资产利用率低，投资回报挑战重重。
是不是轻资产企业优秀，重资产企业不优秀？或者说轻资产好，重资产不好？
并非如此。轻重资产本身没有什么好坏之分。比如，台积电、富士康的资产很重，但在各自行业的竞争力都很强。在不同行业，企业的资产轻重没有可比性，但在相同行业，资产轻重是有可比性的，而且资产越轻的企业，财务绩效一般越好。比如，台积电和中芯国际都属于重资产企业，但台积电的资产相对更轻（表现为台积电的资产周转率显著高于中芯国际），财务绩效更好，竞争力也更强。
本书所说的“重资产”，主要指垂直整合下的重资产，或者说成熟行业的重资产。在 成熟行业 ，垂直整合的重资产往往问题很多，比如需求单一、规模效益不足、竞争不充分、能力退化等；在 新兴行业 ，产品和技术尚不成熟，设计变更很多，产品设计与工艺设计的互动很多，速度比成本更重要的情况下，垂直整合重资产增加了控制力度，对新产品的快速上市有帮助，也被很多企业采用。例如，在新能源汽车行业，特斯拉采用的就是重资产战略。
资产多重算重？有没有相应的指标？
我们一般用固定资产周转率来评判资产的轻重，但该指标并没有绝对的标准，比如高于某个值就是轻资产，低于某个值就是重资产。企业一般通过标杆研究，与同行相比，来判断资产的相对轻重。比如在波士顿咨询集团的一份研究中，同一行业里的企业，资产周转率最高的25%和最低的25%，分别被视作轻资产和重资产。
固定资产周转率是一个运营效率指标，它是指一段时间的净营收除以期初和期末的平均净固定资产。比如，某企业2020年的净营收为100亿元，年初净固定资产为40亿元，年末为60亿元，平均净固定资产为50亿元，那么固定资产周转率就是2（100÷50），意味着该公司的固定资产每年能够周转2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