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癞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出乎我的意料,九叔似乎认识王癞子,扫了他一眼道。
王癞子低垂着脑袋,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他没说完,九叔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王癞子如获重释,在一边战战兢兢的不说话。
我心里非常疑惑,这是怎么回事,王癞子难道认识九叔?好奇怪啊,九叔怎么会和王癞子这种倒爷认识的呢。
九叔的伙计马王也从后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包,马王身材高大健硕,眉角有一条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他话也很少,和黑子一样属于那种一看就不是好鸟的人。
马王以前参加过越战,在部队上也是狠角,据说是特种大队的侦察兵。他跟着九叔很多年了,这个人和黑子一样,眼里都有杀气,我都有点怕他。
一般马王都是领着九叔那些伙计在乡下收古董,很少跟着他来店里,这次他们一起出现,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我对着九叔问道:“九叔,你怎么来了?”
九叔进门来,左右看了看,自顾自坐在了沙发上,对着黑子道:“愣着干什么,去给我泡杯茶。”
黑子哦了一声去忙去了,九叔这才对我道:“放山老汉在野人沟发现一些东西,我回来找解爷。”
“啥东西?”我愣了愣。
九叔翻了个白眼,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最近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我道:“还好,刚刚王癞子还拿过来一张麒麟背尸图。”
我话还没说完,马王已经将放在柜台上的麒麟背尸图给拿了起来,递给了九叔。
九叔眉毛一跳,眸子当中闪过一道精芒。
“王癞子,这东西你从哪里拿来的?”九叔将脑袋伸向王癞子问道。
“啊啊?”王癞子猛地一抖,神情紧张地看着九叔,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看他那样子似乎是要吓尿了,有点站立不稳了,不由疑惑更甚,王癞子怎么这么怕九叔?他可是下地倒斗见惯了古尸粽子的人,总不至于我九叔比粽子还吓人吧。
九叔见状眉毛微微皱起,不再看王癞子,而是将目光聚集在麒麟背尸图上。
他将那麒麟背尸图展开,举起来仔细地看了看,过了半响,才说出几个字。
“这是一个风水局啊?”
“你认识这麒麟背尸图?”站在一边的王癞子失声道。
我听的云里雾里的,问道:“什么意思?”
“这东西,难道不止一份儿?有点意思……”九叔自言自语,将麒麟背尸图好好的收了起来,递给了马王,转头对王癞子道:“东西我收下了,钱回头我给你,你家老爷子还好么?”
王癞子屁都没有放一个,连连点头道:“好好,他在台湾挺好的,九叔您费心了。”
九叔恩了一声,道:“这麒麟背尸图确实很重要,暂且放下,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完九叔对着我道:“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要上野人沟去看看么,机会来了,这次咱们要回蘑菇屯儿野人沟放山,你和黑子一起来吧。”
我惊喜地道:“真的啊?九叔你别骗我!”
九叔所说的“放山”是东北的采参人的话头,东北地区对进山采挖野生人参这一行当的称谓。
以前长白山和大兴安岭里有不少以采药和采人参为生计的人,都叫做放山人,这一行当古已有之,有清朝形成了相当的规模,以致于清政府不得不制止滥采之风,在清康熙年间就实行发票采参,严禁私采。
放山人传承多年的放山行当有着独特的行规,非常的神秘,我以前在蘑菇屯儿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一是用“混沌套”套黄皮子和狐狸,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跟蘑菇屯儿里的放山人一起上山“放山”。
放山老汉,是长白山最出名的采参人,他只在每年的七八月份进山采参,据说他在山里有不少参地,养了许多移山参和林下山参,每过二三十年就进山采参(林下人参是野生苗人工栽种在野生环境,野生人参成长缓慢成型最少也要十几年),这放山老汉也是个传奇人物,已经九十多岁了,据说身体非常好,跟三十多岁的壮实汉子似的。他是东北放山人的“总把头”,放在解放前的清朝他就相当于武林盟主这个级别的人物,不少放山人还拜他做“师爷”天天烧香供奉,我从小就听着他的传说长大的。
以前他上山采药的时候偶尔会在蘑菇屯儿路过,屯子里的老头老太太都跟疯子一样去朝觐他,我一直听着他的传说,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
据说他曾经吃过千年人参,所以容颜不老,长生不死……
据说他有家仙儿庇护,所以总能找到那些数百年的野山参……
这类传闻太多太多了,也给放山这个行业渲染上了一层极其神秘的色彩,我大伯孟铁柱以前就是一个放山人当中的“把头”,但自从那次野人沟出事后他就再也没进过山,但是屯子里一直流传着我大伯孟铁柱是放山老汉弟子的传闻。
我连忙问道:“那九叔,这次我们是跟着放山老汉一起上山放山?”
九叔恩了一声,黑子端着茶出来,听说我们要跟着放山老汉一起进长白山放山,愣道:“真的么?九叔你说真的?”
九叔似笑非笑地看着黑子,道:“我骗你干什么。”
我和黑子都激动起来,我恨不得抱着九叔亲两口。
黑子说以前在山里讨生活的人都要上山放山,常听我娘说我爹黑瞎子放山时的奇闻轶事,这次终于可以上山去看看了。
我激动的跳脚,我小的时候曾经跟着屯子里的一些放山人上山体验过两三天,在老林子里打打野猪和狍子,那时候国家还没有实习枪支管理,山里的猎人都有枪,我们在山里打野猪,打狍子,下套子套黄皮子和狐狸,非常的有趣。
长白山和小兴安岭还有大兴安岭这三座山脉,都是很神秘的山脉,山里头有坟墓包子那么大的土蜂窝子,有水桶粗的蟒蛇,有小卡车那么大的野猪王,还有人熊、长白山雪人……传闻太多了,每一个生活在东北的小孩都是听着这些传闻长大的,可惜我一直没能进入真的老林子里体验过。
因为放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有时候放山人要在山上呆半个月,有时候是几个月,我最多在山上呆两三天就呆不下去了。山林子里昼夜温差极其大,小孩体虚呆不长,而且那老林子里的蚊子和毒虫都能要了人命,还有看不见的毒瘴气,传闻山里成精的胡柳黄灰等“仙家”都喜欢吃小孩儿,所以屯子里的放山人都禁止未成年的孩子进入老林子,最多在山里呆两三天就会被赶走。
采挖野生人参是一个靠运气吃饭的行当,这类行当因为相信“运气”,所以极其的迷信,放山人上山前由“把头”带领,带上足够的生活物品和采参工具,在山里“放山”。
放山时,放山人要排成一字横队,把头在横队右边,另选一边有放山经验的做副手,叫边棍,处于横队的左边。横队中间的叫腰棍。
放山人各人之间间距约八九尺,用一根“索宝棍”拨草,边走边看。
所谓的“索宝棍”其实就是一根木棍,用来掀开草丛和赶走野兽毒蛇之用,放山人最先发现人参者的身份是“开眼”,发现了人参要“喊山”,得手拄“索宝棍”,大喊人参的人名“棒槌!”。
把头听到后马上“接山”,大声问“几匹叶?几匹叶?”
这时候“开眼”就会接话。比如三年生的叫“二荚子”,四年生的就说“灯台子”,还有看野山参的品相,“四匹叶”“五匹叶”等,然后放山人会大声吼“快当,快当!”
快当的意思就是“顺利”,也有催促快点挖人参的意思,这话是从满语过来的,满语叫做“霍尔堂”,因为放山这行当起源就是女真人在山里挖参养鹿。
放山人找到人参之后,他们就要进行最神秘的仪式,这个仪式叫做“锁棒槌”,意思是锁住人参。
放山人深信人参是有灵气的一种灵物,这东西被人发现后不快点开挖,会偷偷跑掉,所以把头会用两枚古铜钱,以红绳栓成活结做成一个棒槌锁,一端系在参茎上,另一端系在“索宝棍”上,以防棒槌“跑掉”,锁好野山参后,把头会召集众人焚香伏地,朝着山神磕头,向山神表示谢意,然后才开始挖参。
因为放山的过程相当神秘,加上山里会遇到各种古怪的事物,所以我早就想跟着放山人进山看看,可是那些有人参的林子都是上千年没人进去过的老林子,就连八七年大兴安岭山火都没能焚烧到的地方,体质虚弱的老人小孩儿都不适宜进去,没有山林生活经验的人进去会迷路,如果没人带着是万万不敢随便进山的,所以九叔这次主动开口要带我和黑子去放山,我差点以为太阳从西边进来了。
但是我兴奋过后,才想起有点不对劲,问九叔道:“九叔,你说放山老汉在野人沟发现了些东西?啥东西?”
我一下子想起大伯孟铁柱的那个故事了。
九叔让马王将他提着的那个包拿了过来,丢在柜台上。
王癞子鼻子嗅了嗅,道:“好重的地气,这恐怕是从古墓里头倒出来的。”
马王一边打开那个包,一边扫了扫王癞子。
九叔也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用茶杯盖子滤着茶叶,道:“鼻子不错,这东西确实是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马王将那个布包打开,我和黑子还有王癞子都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王癞子扫了一眼,惊讶地道:“这不是尸参么?”
“尸参?”我听到这个名字,再看了看那布包当中的东西,顿时感觉浑身鸡皮疙瘩,一股凉意从我的脚底板一直蹿到头顶,整个人头皮发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