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墓里头有一口红漆的金丝楠彩棺,顿时大家都直了眼。
王癞子他们几个工友见了这棺材都非常激动,各自掏出撬棍等工具,三两下就将棺材给撬开了。
棺材盖子一撬开,迎面就闻到一股腥臭味,是腐烂发霉的那种味道,闻起来非常难受。
王癞子顾不了这臭味,凑了上去,对着棺材当中仔细的瞧了瞧,众人一看,都吓了一大跳。
这棺材当中躺着一具男尸,身上的服饰是清朝的那种官服,仔细一看,就像是电视里头的太监穿的那种,这尸首衣服保存完好,栩栩如生,看着跟活的一样。
尸体已经干瘪发紫,但是并未完全腐烂,只是枯萎的像是腊肉一样,只剩下一层肉皮挂在骨骼上,尸体牙齿暴露,眼窝深陷,恍如骷髅,极其恐怖。
这尸体指甲很长,一根根弯曲倒转,手臂皮肤煞白如纸,上面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王癞子以前见过几具尸体,保存这么完好的还是头一次见,不由吞了口唾沫。
我打断他道:“你没仔细瞧瞧,这尸体到底有没有那个东西?”
王癞子奇道:“什么东西?”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都听说太监死后要安个假的,这是不是真的啊?”
王癞子脸色古怪,抓了抓脑袋道:“这个我倒是真没看,那尸首身上穿着朝服,盖着锦被呢。”
“不过你这么一说,其实我也有点好奇,不过当时人多眼杂,谁也来不及细看呐。”王癞子道。
我好奇心还是挺重的,中国有个传统叫死有全尸,但是大家知道太监是被阉割掉的。中国自古就讲究身体发夫受之父母,剪头发都不能随便剪,古人按照年龄来理发,要到了成人礼的时候才能剃发,更别提练了葵花宝典做太监。
所以很多太监用铜做一个假的,死后埋在墓里,也有的用金银的,没钱的太监就用木头的。
有钱的太监,在发迹之后,都会办一个仪式,赎回自己被阉割的部分。清朝李莲英时代,北京负责给太监净身最著名的一个人叫“快刀刘”,这个人阉割过不少出名的太监,他不把阉割下来的东西扔了,都用药物处理后包起来,贴着标签,上书何年何月何日何人之物,放在一个密室里。
等到这些被阉割的太监进宫之后,一旦发迹,有了钱财,都会来“快刀刘”这里赎回自己的东西,因为这个东西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死后也必须要带着,不然下辈子投胎转世就会不全。
太监们都叫自己的这个东西“干儿子”,对于这些太监来说,赎回自己的干儿子是非常重大的一件喜事,他们会支付一大笔巨款,挑选黄道吉日,将自己的干儿子给赎回来,像是李莲英这样的大太监,在这一天文武百官都会来朝贺,还会敲锣打鼓摆酒宴,因为太监也没什么喜事,这就算是他们的一大喜事。
王癞子当时看到这太监尸首,也有点慌张,那尸首见了氧气,迅速地氧化,很快尸体裸露的皮肤上面就生出一层白色的绒毛,快速地干瘪下去。
王癞子以前听摸金校尉的同行说过,尸体死后不腐,就会变成粽子,一旦接触到了活人生气,可能会乍起尸变,因此一见这情景着实吓了一跳。
但是仔细一看那尸首周围的陪葬品,什么恐惧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见棺材当中,那尸首身上盖着一条金丝红绸锦被,上面镶嵌着一颗颗硕大的珍珠还有玛瑙和祖母绿宝石等东西,闪闪发光。这锦被两边,各自有不少珠光闪烁的宝珠和金银锭,还有几个镂空镶丝的翡翠鼻烟壶,一对儿墨玉扳指,那尸首枕旁,正放着这个黄橙橙的蛐蛐罐儿。
王癞子以前下过地,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一眼就看出这个蛐蛐罐儿的不凡之处来,说不定是这墓主人生前的时候被宫里的主子赏赐的,这蛐蛐罐儿一眼看去金光闪闪,而且古代的时候,墓主人贴身放着的事物必定是最珍贵的陪葬品,所以王癞子想也没想,直接捞起那蛐蛐罐儿,准备再找找别的。
岂料工友们见了金银珠宝,全都乱了套了,纷纷抢夺起来,外面的往里面挤,里面的人也互相乱抢,王癞子手里拿着那蛐蛐罐儿,生怕打碎了,顾不得其他的,趁乱从古墓里钻了出来,收拾了一些东西,从工地溜了出来。
他担心文物局和警察会追查这批文物,自然不敢回工地,在北京流离了一阵子,因为害怕被警察抓,所以手里这个蛐蛐罐儿一直没敢出手,只能和一个河南来的老乡一起走街串巷,卖一些高仿的玉器。这两天他觉得风头过了,这才有想来潘家园儿将手里的东西出手的打算。
但是这孙子没安好心,想用西峡玉仿的汉八刀九窍玉先在我们这里赚点钱,因为他看我和黑子都很年轻,以为我们认不出来。
至于那两块儿真的“含蝉”,是王癞子以前在河南的时候,下地倒斗从同伙那里分来的,一直没舍得拿出手,最近生计窘迫,所以寻来寻思出手换成钱。
“两位兄弟,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看我这东西?”王癞子说完,眼巴巴地瞅着我。
我咳嗽一声,道:“你这蛐蛐罐儿,确实是个好东西,也的确是从前清宫里头流出来的,这样吧,咱们既然关系熟,我就出个这个价,你愿意,咱们就拿下,你不愿意,价钱咱们还可以商量!”
我说着就将蛐蛐罐儿递给了黑子,对黑子使了个眼色。
黑子这厮一脸冷酷,但是心黑着呢,见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直接将王癞子的蛐蛐罐儿拿了过去,往柜台里头一放。
王癞子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太敢说,我心里暗笑,这孙子肯定以为进了黑店了,但是谁叫他前面想要骗我们,这黑店我还开定了。
我给王癞子举了个手势,报了个价格。
我伸出的是两根手指头,王癞子迟疑了一下,道:“两百?”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说的两千,这价格你看成么?成咱们马上现金支付,这不成啊,我看这价格也只有我这里能拿的出来的,别家,眼力可都深着呢,不一定能看得上你这东西啊。”
我意味深长地吸溜了一口茶水,轻轻用茶杯盖子滤茶叶,也不看王癞子。
王癞子脸上表情相当丰富,青一阵白一阵,过了半响,他长叹一口气,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兄弟们你们这店是水浒传里菜园子张青夫妇开的包子铺,不吃大肉吃人肉啊,得,这个价格我接受,那我那两个含蝉?”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个含蝉,其实含蝉这东西收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一定有人买去,所以价格一般不会很高,给多少价格,还真不好说。
他的两个含蝉,年代我不太确定,不过可以肯定是汉朝的物件儿,那种玉浸和汉八刀的风格不是一般高仿能仿的来的。
我在沉吟的时候看了王癞子一眼,他身上衣服有些陈旧,脸上都是风尘,想来也的确是为生计所迫,也不知道前面他说自家还有老母和兄弟姐妹是不是真的,我忽然觉得自己给他两千块确实有点少。
因为那蛐蛐罐儿是真的大清内务府仿永乐官窑的东西,拿去香港那边至少也是几万美刀,这个价格的确是少了点。
最后我还是松了口,以四千块钱收了王癞子的那两块儿含蝉和蛐蛐罐儿。
王癞子拿了钱,仔仔细细的数了好几遍,才揣在怀里头,激动的坐立不安,端着茶的手都在抖。
我见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对王癞子道:“大兄弟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王癞子将钱放在怀里,激动地道:“我准备用这笔钱当本钱,做点小买卖,等到过年的时候,风风光光的回家去。”
我道:“这样最好,以后再别做下地倒斗这种事情了,盗墓倒斗不是正路子。”
王癞子嘿道:“孟凯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我祖爷爷说,古代的摸金校尉,是劫富济贫,盗亦有道,他们下地倒斗,都是倒的那些富人的斗,而且只从墓室之中取一两样最值钱的明器,以前有真本事的摸金校尉会去寻找那些藏在深山老林当中的皇陵大墓,那些皇陵大墓就连考古专家都找不到,如果没人去挖,那里头的金银珠宝永远没人知道,他们只是取一些无主之财,何罪之有?”
我无奈地摇摇头,捡起一边的都宝烟,问道:“抽不抽?”
王癞子摇头,说抽烟不好,他们当摸金校尉的要保持鼻子的灵敏,有些古墓当中有毒气毒沙,下地之后鼻子灵,可以避过不少危险,下地倒斗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多一个保命的手段说不定可以捡条命。
我自己捡起一根儿烟抽了起来,黑子一直默不作声地在旁边看着,我习惯性的向他示意了一下,黑子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抽烟。
黑子不抽烟是因为他以前在云南当兵的时候,那些毒贩子会在香烟里面加入大麻哄骗别人抽,不知情的人一旦抽了这种烟,很快就会上瘾,他有个战友就是这样染上了毒瘾,所以黑子绝不抽烟。而且缉毒武警是不让吸烟的,因为他们在夜间行动的时候,抽烟很容易暴露军事目标。
我心想黑子这鼻子去倒斗估计很好使,眼看天色也不早了,王癞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有些激动,死活要请我和黑子吃顿饭。
他说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四千块钱这么多钱,这笔钱足够改变他们一家人的命运,我和黑子算是他俩的恩人,所以这顿饭得请。
我看向黑子,黑子说他随便,我是小老板,听我的。这还是我头一遭遇到这么热情的主顾,再加上这个蛐蛐罐儿回头转手走九叔的渠道卖出去能赚不少钱,最后好说歹说,我做东请客。
我们店对面就有家天津回民开的清真面馆,我说那咱们就去那边吃个拌面烤肉这些,喝两瓶燕京啤酒如何?
王癞子满口答应,于是我们三个收拾收拾,一起奔对面的清真面馆。
这家面馆因为是清真的不卖酒,我们去商店买了一件啤酒,点了几十串烤羊肉和烤羊肝等东西,叫了一些凉菜,还叫了新疆大盘鸡,爆炒牛肚,红烧牛尾这些硬菜,三个人就坐在门外边吃了起来。
和王癞子相处了一会儿,我发现他这个人确实是不坏,就是有些小心思,也许真的是生活压力导致的。
喝了两瓶酒,大家话匣子都打开了,互相之间称兄道弟的,黑子话也多了起来。
王癞子一边吃,一边唾沫横飞的讲他老家安阳那边的古墓,还讲到一些摸金校尉的诡异传闻,盗墓这行当,一夜暴富的人很多,王癞子说他们村地底下就有不少古墓,小时候曾见过叔叔伯伯挖地挖出不少铜钱,都一串一串的,后来被小孩子拿去玩过家家,想在想想真是亏,说不定那地底下有值钱的明器呢。
我打了个酒嗝儿道:“那你怎么不在自己家动手?”
王癞子撇撇嘴,道:“我说孟凯,这你就不懂了,我们那方圆百里,姓王的大都沾亲带故,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人,我要是在自己家乡附近动手,万一挖到自己王家的祖坟了怎么办?所以下地倒斗的都不在自己家乡动手,一般都会在离家远的地方。”
“而且,做盗墓倒斗这行当,终究有些见不得人,在自己家乡动手,被亲戚朋友撞见终归不好,我第一次下地,就遇到了一帮熟人,哎”王癞子神情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
黑子冷不丁来了句:“你不会是杀了那些人灭口,然后挖开了古墓吧?”
王癞子哆嗦了一下,道:“这位兄弟真会开玩笑,我哪有那个胆子,你这说话跟子弹一样,咋窜着股火药味儿呢。”
我见王癞子吃瘪,再看看黑子,面无表情,像是一堵黑塔一样盯着王癞子,心中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给你说,我这位兄弟叫张军,外号叫黑子,他以前在云南当缉毒武警,92年平远缉毒枪战,一人干死十几个毒贩子,他这人说话就是这样,你多担待。”
王癞子连忙拱拱手,举起手中的酒杯对黑子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