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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树葬林子里的窝棚

八几年的时候供销社的酒都是几毛钱一两这样卖的,散装的茅台酒那时候也就五毛钱一两,山里的果子酒当时的价格却已经二三十块钱一斤了。现在山里酿的果子酒有价无市,一般人想买还找不到门路,因为野果子只有那么多,所以果子酒产量很有限,这种好东西放山人都留着自己喝了。

山里讨生活的看参人还用自己种的高粱和包谷烧酒泡人参和鹿茸,在地里头埋七八年挖出来,那酒香味儿浓郁的能让人闻一口就醉倒。

我们一路向前走,很快走到了看到了放山老汉的窝棚,是放山人采参摘蘑菇暂住的窝棚。就是一堆木头搭起来的七八间屋子,外面有一圈儿树枝围起来的栅栏,隐约能看到鹿圈和猪圈,还有用渔网搭起来的野鸡窝子,感觉到有生人接近,那院子里的狗开始疯狂地吠吼起来。

我激动地一步冲过去,忽然头顶刺啦一声,一个黑影闪了过来,我抬头一看,一具干瘪瘪的枯瘦尸体,被红松树挂在树杈上,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落下来了。一张狰狞干瘪地骷髅脸正在我眼前晃。

我心里一惊,再细眼一看,我头顶的红松树林子上,一具具尸体像是腊肉一样,吊在树叉子上,被吹的微微摇晃,我头顶的就有不下七八具尸体,服饰是黑灰色的,尸体只剩下一层酱紫色的皮子挂在上头,眼窝子深陷,黑洞洞的眼珠子盯着下方的我。

“我靠。”

我大吼一声,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向头顶。

我这咋乎一声之后,王癞子也吓了一跳,骂了一声,说这是什么?

黑子看了一眼,道:“吼啥,这是以前树葬的山民,有什么稀奇的。”

黑子说着推了我一把,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脸一红,一下子想起来了,以前山里的鄂温克族、鄂伦春族和赫哲族都有树葬的习俗。

山里山民树葬的葬法是将死者尸体挂在原始森林的树杈上,外面裹着一层鹿皮或者桦树皮子,近代的一些山民树葬还会用棺木收敛,我看头顶这些尸体,服饰很久远,没有裹鹿皮和桦树皮子,说明这些尸体的年代非常久,可能有几百年了,因为最原始的树葬就是这么直接把尸体挂在树上的。

山民认为死者尸体在树上受到风吹雨打,日月照射,可以化为天上的星辰,为后人带来希望和光明。

只是这片林子阴森森的,一眼看过去都是吊在树上的尸骸,许多尸骸上都挂着树桠子,像是从树里长出来的,这里的树木都高大笔直,头顶的树枝密密实实,一眼看不到天空,又阴暗又潮湿,脚底下的烂树叶子又没过了鞋面,头顶忽然出现了尸体,这片林子顿时鬼气森森,看哪都感觉有尸体在动,我走路也小心翼翼起来。

我这时候在心里琢磨,这地方怎么跟野人沟似的?不都说那野人沟到处都是尸体和人骨么,这参林子比起野人沟也不差啊,放山老汉怎么想的,咋把林下山参种在树葬林子里?不会是用人的尸体当养料吧?想到这里我恶寒了一个,又想起那婴儿般的尸参了。

我还在发愣,黑子他们已经走远了,在前面喊我,我忙加快了脚步向前走,追上了黑子他们。

我们很快走到了放山老汉的窝棚门口,但是木栅栏上挂着木锁。

深山老林子里的窝棚,一般主人出门后都不会锁门,只是用木棒子将房门拴住称为“木锁”,是用来防止人熊和野猪这类的东西进屋破坏的,如果有打猎的猎人或采山货的人路过需要歇息,打开木棍子就能进去了,屋子里一般都会有风干的腊肉,还有柴米油盐,需要的人就可以吃住,走的时候把门再用木棍子一栓就行了。

见木栅栏用木棍拴着,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九叔大声喊了一声,里头能听见狗叫,也没人答应。

我们都有点急,于是全都喊叫起来,这时院子里就钻过来三条体型瘦小的土狗,冲着我们摇晃着尾巴一阵嘶鸣,但是都不太吠。

九叔看了一眼,道:“咱们先别进去,这三条狗不好对付,我们还是在门口等着吧。”

近距离看放山老汉的窝棚,简直叹为观止,他的窝棚是用水桶粗的原木搭建的,院子里有十几头鹿,旁边有个猪圈,里头摆着一个个很大的木墩子,上头都是干瘪的木耳和山核桃松籽等山货,院子角落还有个野鸡窝子,不少“树榛鸡”正在里头飞。

我累的有些不耐烦了,肚子咕咕直叫,看那三条狗黑不溜秋的,还没有一般狼狗一半大,于是道:“九叔,咱们直接进去不就得了么?两条狗有啥怕的?”

黑子却大呼小叫起来:“开啥玩笑?不要命了?”一边说一边还让我们都离栅栏远点,说这种山里的狗都很凶,最好别惹它们。

黑子见我一脸疑惑,解释道:“咬人的狗不叫,这山里的土狗是敢和老虎还有狼拼命的,就连野猪王都敢上去咬,山里的猎人专门养这种土狗打猎看家用的,不是吹,这土狗比狼狗还凶,狼狗见了狼和老虎会吓得浑身发抖在地上不敢动,这土狗就敢扑上去撕咬,你说它们凶不凶?我们惹急了这狗它们可能会从院子里冲出来咬人,这土狗只听主人的话,你别看它们现在看着很温顺,还兴高采烈的,说不定正等着我们进去咬我们的脚脖子呢。”

“我靠,这他娘的真是狼心狗肺……哦不是,狗心狼肺啊!”我骂了一句,仔细瞅那三条灰不溜秋的土狗,它们都嘶鸣着,听起来像是呜咽,但却有点像是见到猎物的兴奋,看它们眼神盯着我们跟看到香饽饽似的,可能真的正等着尝尝我们的人肉呢,我顿时气蔫了。

王癞子道:“咱们等等吧,屋子里还在冒炊烟,我估摸着放山老汉是出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一看这情形,九叔道:“咱们先在门口等等吧,把东西放着,休息会儿。”

我们早就累坏了,全都把身后的背包丢在地上,然后我一下子躺在了登山包上头,本来想调戏一下三头土狗,后来一想别把这狗逗出来了就不好玩了,于是我转了个面背对着窝棚。

王癞子躺在我旁边,取笑我道:“我说孟凯,这里边儿只有你胆子最小,跟大姑娘似的,我看给你取个外号叫孟小主如何?咱们下地倒斗的时候都不能直接叫名讳,我看这个外号很适合你。”

我怒道:“你滚,你他娘的看到草丛里的尸体还吓得尿裤子呢。”

王癞子道:“你还说呢,你看到那尸体腿肚子都软了,看都不敢看,你自己说是不是?”

我脸一红,正准备为自己辩解,九叔听我们吵,扭头道:“别吵了,你们运气好,咱们来的是秋天,春天秋天进山最舒服,要是咱们冬天和夏天来,你俩准被吓的哭爹喊娘。”

九叔说,冬天就不说了,因为冬天进了长白山和兴安岭简直就是找死,除了二十五年前我大伯孟铁柱带的那支勘测队,似乎没听说谁敢大冬天进老林子。夏天进山的时候,这山里的气温高达四十度,别看老林子里都是树你就以为这里很凉快,其实头顶的树挡住了阳光,底下就跟蒸笼似的,人在老林子里没走几步就浑身蒸汗,黏糊糊的像是抹了润滑液。

但你又不敢脱掉,山里头到处都是灌木和杂草,你穿的少了走路会被刮伤,一般的衣服走一阵就被刮成布条子了,而且山里昼夜温差很大,晚上特别冷,有些地方还得烧火炉子才能过夜,就跟冰火两重天似的,衣服都得穿厚点免得得了老寒腿。以前小孩儿和体虚的人冬天都不让进老林子,就连多年的老猎手都是裹着厚厚的貂皮护腿,手里抱着参茸酒喝着才敢在山上过夜。

九叔还说我们这时候来正好避过了毒蚊子,长白山和兴安岭的毒蚊子会吃人,不是咬人,是真的吃人。

这山里的毒蚊子多,铺天盖地的,黑嗡嗡的一片,咬人的时候往人的耳朵鼻子嘴巴里头钻,咬的人浑身血糊糊的,对付山里的毒蚊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防虫剂还有抽烟,或者烧一堆草叶子熏,抽烟还能防蛇,蛇很讨厌油烟味儿。

要是我们夏天来还得小心草里的狗鳖,就是草蜱子,这东西也是一网一网的,数量成千上万,山里尤其多。夏天的时候草蜱子就藏在草堆里,动物和人路过时爬到肉上狠命往人肉里头钻,把半个身子都钻进肉里,它吸满了血之后圆鼓鼓的像是肉球似的,会在肉里待两三天才自己把头拔出来。被这玩意儿咬了不能乱拔,一旦乱扯它的头就钻进肉里出不来了,得做手术,被草蜱子咬了只能用火燎,它自己就掉下来了。

九叔说,最恐怖的是草蜱子这东西二三十只就能咬死一头狍子,夏天草笼子里的草蜱子成百上千,放山人一脚踩下去拔起来,裤腿上就密密麻麻沾满了草蜱子……

九叔年轻时候在山里见到过被草蜱子咬死的狍子,浑身都是牛奶珠子似的圆滚滚的草蜱子,用手一戳就飙血,点上火烧了之后噼里啪啦的像是爆米花似的。

我听的一阵恶心,连忙仔细看了看自己身上有没有草蜱子。

王癞子见我这紧张模样,道:“我说孟凯,你紧张个求,你这身板儿也不够草蜱子吸的,草蜱子都喜欢胖的血多的。”

我正想骂娘,背后的土狗一阵兴奋的呜咽声,我转过头一看,看到一个干巴瘦小的老头子,呵呵笑着,使劲的对着我们招手。

他一边笑一边朝栅栏门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杆烟枪,那三条土狗全都跑过去在他脚下撒欢儿。

“怎么是他?”黑子低声说了一句,我看他表情,黑子脸色都顿住了,傻愣愣的盯着那干巴瘦小的老头子。 TKgiCIdgKlw1hDhRGxV3yLVbayCtla7RRbmhTRX359sTtokZixAPE8n0gFIiLL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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