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法是具有很大的穩定性的。數千年來,即有史以來,漢語語法是變化不大的。它靠着數千年維持下來的某些語法特點和以後發展出來的一些特點,以自别於其他的語言。
詞序的固定是漢語語法穩定性的最突出的一種表現。主語在謂語前面,修飾語在被修飾語前面,動詞在賓語前面,數千年如一日。有人分析過甲骨文的語法 ,發現它的詞序和現代漢語的詞序基本上是一致的。在上古的全部典籍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一事實。下面是《論語》裏的兩個例子:
子見南子,子路不説。(《雍也》)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述而》)
這兩句話的語音,當然變化很大了。在詞彙方面也有一些變化,例如現代不説“説(悦)”,而説“高興”;不説“聞”,而説“聽見”。至於“韶”這個名詞,在現代漢語裏也根本用不着了。但是從語法上説,可以説没有什麽變化,現代還是用同樣的詞序,同樣的結構方式。
漢語的虚詞也有相當大的穩定性。“之、於、與、以、而、則、雖、若、如”等字,直到今天還在書面語言中應用着;有些在口語裏還没有替身,例如“三分之一”的“之”,“爲祖國語言的純潔和健康而鬥争”的“而”,這些都是口語和書面語一致的虚詞,而它們正是數千年前傳下來的。
另一方面,漢語語法的穩定性還可以從各地方言的比較中看出來。漢語方言經過數千年的分化,語音上和詞彙上的差别相當大;但是,各地方言的語法可以説基本上是一致的。北京人説“猫比狗小”,廣州人説“猫細過狗”;北京人説“我給他十塊錢”,廣州人説“我俾十個銀錢佢”。這種語法差别不但是細微的,而且是少見的。各地方言語法的統一性體現着漢民族共同語的存在,同時也就證明了漢語語法的極大的穩定性,因爲儘管語音和詞彙的變化越來越大了,而語法總是幾千年來一脉相承的。
但是我們不能在語法的極大穩定性中得出語法是不變化的結論。在歷史發展過程中,語法“逐漸發生變化,它逐漸改進着,改良和改正自己的規則,用新的規則充實起來” 。
漢語雙音詞的發展,是漢語語法發展的一大特點。雙音詞歷代都有增長,五四運動以後,增長得更快。雙音詞的發展是對語音簡單化的一種平衡力量。由於漢語語音系統逐漸簡單化,同音詞逐漸增加,造成信息傳達的障礙,雙音詞增加了,同音詞就减少了,語音系統簡單化造成的損失,在詞彙發展中得到了補償。雙音詞的發展,是構詞法的問題。因此也可以説,在語法發展中得到了補償。
漢語動詞的情貌(aspect)的産生,是漢語語法的一大發展。動詞有了情貌,語法的規則就更加充實了。詞尾“了”字表示時點,“着”字表示時面。“了”字表示完成貌,“着”字表示進行貌。單就這兩種情貌來説,已經體現了漢語語法上的嚴密化。
漢語處置式的産生,也是漢語語法的一大發展。“把”字句把賓語提到動詞的前面,突出了處置的對象,是把處置的行爲加以强調,有利於思想的表達,這也是漢語語法的一大進步。
補語的發展,也是漢語語法的一大發展。在古代用兩句話才能表達的意思,後代用一句話就可以表達出來了,不但省了時間,而且意思表達得更清楚。例如《宣和遺事》亨集:“諕得一身冷汗。”《紅樓夢》第八回:“怎麽他説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些?”這樣的句子不是比古文更生動、更形象、更能充分表達説話人的情感嗎?
量詞的發展,名詞、代詞的詞尾的産生,也都表現了漢語語法的嚴密化。
總之,漢語語法的發展,是朝着嚴密、充實、完全方面發展的。這是社會文化發展的一個方面,所以值得我們深入研究,總結出一些發展的規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