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四封信

谈贵格会教徒

此时 出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就是威廉·宾。由于此人的缘故,贵格会才在美国站稳脚跟,甚至还有机会在欧洲得到人们的尊敬——要是普罗大众能透过可笑的外表,看到它内里的品德的话。宾是海军中将宾的独子,后者自詹姆斯二世即位后就一直深得约克公爵的宠信。

威廉·宾二十岁时在科克,和一个他在牛津读书时就认识的贵格会教徒 不期而遇 。就是这个人,把他变成了贵格会信徒。威廉·宾年轻活跃,天生能说会道,生得玉树临风,很容易博得人们的好感,很快就把身边的一些亲戚近友也发展成了贵格会信徒。不知不觉地,他组织起了一个由年轻贵格会友组成的社团,经常带大家去他家里聚会。才刚刚二十岁出头的他 ,就成了这个教派的领袖。

之后,宾回到当海军中将的父亲家中。他没像一般人那样在父亲面前双膝跪地,祈求祝福,而是戴着帽子走到父亲身边,说:“朋友,见你身体健康 ,我心里实在高兴。”海军中将开始还以为儿子疯了,但没过多久就发现,他不过变成了贵格会教徒。父亲小心翼翼地使用各种手段,想让儿子表现得和常人一样。然而儿子对他的话却充耳不闻,反想把他也拉进贵格会。父亲无计可施,最后只好让步,只求儿子去见国王和约克公爵的时候能把帽子夹在胳膊下面,也别以“你”来称呼他们。威廉却回答,他的良知不允许他这么做。老父亲气得发疯,把他扫地出门。年轻的宾却感谢上帝让他早早地经历考验,然后就到城里传道去了 ,还收了一大批信徒。

每天去听牧师讲道的信徒越来越少 。而宾年轻英俊、风度翩翩,无论是宫廷还是城里的妇女都非常积极地跑来参加他的聚会。贵格会长老乔治·福克斯也久闻其名,千里迢迢特地到伦敦来看他。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到国外去传教。于是他们留下足够的工人去照顾伦敦这个葡萄园 ,然后登船去了荷兰。

他们在阿姆斯特丹的传教大获成功。此时发生的一件事,既彰显了他们当时无与伦比的荣耀,又考验了他们谦逊的品格:他们得到了英王乔治一世的姑母伊丽莎白·帕拉亭公主(Elizabeth Palatine)的接见。这位公主才识过人,笛卡儿就曾题词并把《哲学小说》献给了她。

公主当时隐居海牙,在那里见了这些朋友。正因如此,当时荷兰人也把贵格会信徒称为“教友”(friends) 。这位公主多次把他们请到自己的府邸,和他们相谈甚欢。虽然他们没能把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贵格会信徒,但也承认她离天国的境界已经不远了。

教友们也在德国播撒了种子,不过收获不多,因为这个国家的人讲话不喜欢用“你”来称呼对方,时时刻刻都得把“大人”“阁下”这类话挂在嘴边 。威廉·宾听闻父亲抱病在床后立即回国,赶在父亲临死前见他最后一面。这位海军中将终于向儿子妥协,虽然他有着不同的宗教信仰,但仍深情地抱了抱儿子。宾竭力劝说父亲别接受圣礼,以贵格会信徒的身份咽气;这位善良的老人也再三恳求儿子穿件带袖扣的衣服,在海狸帽下面再戴顶镶边的黑绉纱帽子,可两人谁都没能说服对方。

威廉·宾继承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其中包括皇室欠款,因为有几次海军中将是自行垫款出海征战的。当时,国王是最不靠谱的欠债人。宾为了讨债,不得不上下奔走,跟国王大臣软磨硬泡——当然,用的还是“你”这个称呼。最后,政府就把美洲麦尔朗南边一个省的产权和主权让渡给他,以资抵债。于是,一个贵格会教徒摇身一变,当上了君王。宾扬帆起航,前往他的新领地,同行的有整整两船贵格会教徒,陪他一道去开发新国。于是,人们就用宾的名字给那个国家命名,叫它“宾夕法尼亚”。宾在那里创建的费城,如今已是该国最繁华的一座城市。他到了那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的美洲邻居结盟。这是当地土著和基督徒结下的唯一一个未经宣誓却从未遭到破坏的协约。这位新君主同时也是宾夕法尼亚的立法者,创立了许多开明得当的法律,这些法律沿用至今,半个字都没被改过。而法律的第一条,就是不得以宗教为名义伤害任何人,并把所有信仰上帝的人都视为会友。

他的政府建立没多久,就有一些美洲商人迁居到这里。当地土著不仅没躲进丛林,反而在不知不觉中与平和的贵格会信徒结成了朋友。他们有多憎恨其他那些只会征服和掠夺美洲的基督徒,就有多喜欢这群新来的人。没过多久,就有大批人们口中所谓的蛮人被他们谦逊温和的邻居所吸引,纷纷来到威廉·宾面前,恳求宾收他们为臣民。堂堂一国之君却毫无架子,和子民们以“你”相称,百姓们见了他也从不摘帽,这已是咄咄怪事了。更稀奇的是,这个政府居然没有牧师;百姓家里不藏武器,既不犯人,也不防人;除了公职人员外,公民一律平等;邻里之间毫不相互嫉妒,这也真算是古今未有的罕事了。

威廉·宾在人间建立了这么一个令人称羡、只在宾夕法尼亚才得一见的世外桃源,这足以成为他毕生最大的骄傲。后来他回到英国,去处理和新领地有关的一些国事。那时查理二世已经去世,继位的是英王詹姆斯。詹姆斯二世当年就对宾的父亲很有好感,如今看到宾更是心生欢喜。英王不把他看成一个籍籍无名的贵格会信徒,而像对待大人物一样接待了他。英王此时执行的政策也正好合他自己的意愿。为了拉拢贵格会,他废除了先前针对非国教信徒而制定的许多法律 [1] ,想通过建立一个宗教宽容的环境把天主教扶起来。英国所有教派都知道这是个陷阱,不肯往里面跳;一旦要和它们的共同敌人——天主教对抗,所有教派都能团结起来 [2] 。然而宾却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况且此举有利于憎恶他的新教徒,不利于爱他敬他的国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他已在美洲建立了信仰自由,又怎能在欧洲摧毁这个自由呢?所以,他坚决支持詹姆斯国王,以至于后来流言传开,大家都说他是耶稣会士。这种血口喷人的污蔑之词让宾倍感受伤,他不得不登报力证清白。可惜,詹姆斯二世和斯图亚特家族的许多成员一样,既伟大又怯懦,做起事来有时火候过大,有时又少了点力度,最后莫名其妙就把国家弄丢了。

当初詹姆斯二世要给他们宗教自由,可英国所有教派不肯要;后来威廉三世继位,他们又欣然接受了国王和议会提出的宗教宽容的主张。也就是从这时起,贵格会在法律的保护下,开始享受起了他们今天拥有的所有特权。宾最后终于看到贵格会在自己的祖国站稳根基,便放心地回到宾夕法尼亚去了。那里的人民和美洲土著含着热泪夹道迎接他,仿佛终于看到父亲回来了的一群孩子似的。他不在的期间,人们严格遵守他制定的所有法律,这可是其他任何立法者都不曾有过的殊荣。他在宾夕法尼亚待了几年时间后,又不情不愿地回到英国,处理推动宾夕法尼亚商业发展的一些事情。然而,他再没能回到这块土地上。1718 年,威廉·宾在伦敦去世。

我不知道贵格会将来在美洲是何命运,但我发现英国的贵格会在日渐衰落。在任何一个允许宗教自由的国家里,但凡它有一个主导宗教,这门宗教最后定然会把其他教派都吞并了。贵格会信徒不得进入议会,不能担任公职,晋升更是无从谈起,因为担任这些职务就必须宣誓,对此贵格会信徒是拒绝的。所以,他们只好经商赚钱。他们的后代躺在父辈打下的家业上一事无成,只追求物质享乐,天天就关心袖扣怎么钉、褶边怎么弄这类事;他们已经耻于被人称为贵格会信徒,就干脆赶赶时髦,改宗信了英国圣公会。

[1] 詹姆斯二世在 1687 年颁布了《信教自由宣言》( Declaration of Indulgence ),以代替 1673 年和 1661 年政府为保障圣公会神职人员在地方和国家的垄断大权而出台的《宣誓与结社法案》( Test and Corporation Acts ),但此法失败。

[2] 伏尔泰在《哲学书简》中从来没说过,英国人引以为傲的《宽容法案》( Toleration Act )明说了,要把天主教徒、苏西尼教徒以及否认三位一体论的再洗礼教派信徒都排除在法案保护之外。 NcNR6l6c+CXKA7e2H1UlfjczXltPWeMDcw68LHt+BreVig3aW3ns/OeYF7Y6pm0b



第五封信

谈英国圣公会

英国这个国家,教派林立,可谓是“Multe sunt mansiones in domo patrismei”(父亲家里房间多)。英国人生来自由,也可自由地依着自己的选择进入天堂。

不过,虽然每个人都可以按照他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去侍奉上帝,但英国的正统宗教——能让人发财的宗教——其实是主教制教会,也就是人们口中的英国圣公会,或者简称圣公会。无论在英格兰还是爱尔兰,谁若想谋份工作,他就必须是“忠实者”,也就是说他必须加入英国圣公会。许多非国教徒之所以改了信仰,这就是其中的原因,也是切实的证据。到了现在,不信奉国教的人数还不到国民总数的二十分之一

英国圣公会教士保留了大量天主教的仪式,特别是在执行什一税的规定时,那可真叫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啊!他们的抱负还不小呢,个个都想站在万人之上。

另外,他们还煞费苦心地煽动狂热信徒和所有非国教信徒作对。在安妮女王统治最后四年,托利党执政期间,人们反非国教信徒的情绪相当高涨,不过他们也没闯出什么大祸,不过打碎了非国教教堂里的几块玻璃、拆了他们几座建筑罢了。毕竟随着内战结束,英国的宗教狂热情绪也消退了;到了安妮女王统治时期,宗教狂热主义已是风烛草露。这就好比一场暴风雨后,海面上虽然巨浪未息,可呜咽的风声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当初,辉格党和托利党斗得你死我活,把自己的国家搅得鸡犬不宁。那情景,跟从前被教皇派和皇帝派弄得元气大伤的意大利一模一样。两党相斗,定要寻个宗教由头才行。托利党宣布支持主教制,辉格党则想废除主教制;不过当辉格党人执政时,他们也不过限制了主教派的权力而已。

当初,托利党在牛津伯爵 和博林布鲁克勋爵的领导下日渐壮大起来,英国圣公会将此二人视为它的神圣特权的守护者。那时,全由神职人员组成的议会下院(类似于众议院)还稍微有些威望,至少它的会员有集会自由,可以讨论教会事务,时不时还能以亵渎罪为由焚毁一些反对他们的书籍。不过今天轮到辉格党执掌内阁了,这些人不仅不能集会,还不得不回到各自的教区,担个虚职,天天只能在那里祈祷上帝保佑政府蒸蒸日上——当然,他们心底巴不得政府大乱呢!至于那总共二十六个主教,虽然辉格党执政,但他们依然在贵族院里占有席位,这是因为英国至今都有一个陈规陋习,觉得主教就等同于贵族。这些老爷在政府要求下立有誓言,其中一条尤为考验他们作为基督徒的耐心,那就是,按照法律规定 ,他们必须加入英国圣公会。

主教、教长及其他高等神职人员,没有几个不认为自己享有天赋神权。自然而然,一想到他们被逼无奈,承认自己要依附于由一群凡夫俗子制定出的一部蹩脚律法,这些主教就倍感窝心。后来,一个博学多识的修士(即古莱耶神父)写了一本书 [1] ,想证明英国圣公会里的神职是历代传承、永远有效的。此书在法国被禁,但您觉得英国内阁就喜欢它吗?完全不。那些该死的辉格党人才不管那么多呢!至于英国主教继承制是否会被中断,至于派克主教是在一家小酒馆还是一座教堂里投身圣职(据说是在一家小酒馆里),他们才懒得操这份心。在这些辉格党人看来,主教的威望就应来自议会,而不是来自使徒。B勋爵曾说 ,天赋神权的这个理念只会造出一大帮披着法律外皮的暴君,而法律却创造了无数公民。

说起英国圣公会神职人员的道德境界,他们可比法国的教士守规矩多了,原因是这样的:所有神职人员(只有极少数人除外)都得在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里接受教育,因此得以远离首都那个腐化堕落的环境。过了很久以后,他们才能担任圣职,可人到了那个年纪,已经野心不再,除了贪财就再没什么欲望了。所以说,这里的教会就和军队一样,在你服役多年后才给你个位置——在英国,从没有哪个年轻人一从学校毕业就当上主教或上校。此外,大部分神职人员都是结了婚的。由于在学校里就变成一只只死板迂腐的呆头鹅,再加上这个国家的男性少有机会接触到女士,所以主教一般都只能安于现状,老老实实地跟自己的糟糠之妻过日子。有时,神职人员也会去酒馆里喝一杯(这里的风俗允许他们喝酒),即便喝得酩酊大醉,也不会引发非议和公愤。

那种僧不僧、俗不俗的身份不明者,换言之,也就是在法国被称作“abbé” 的那类人,在英国是从来没有的。这里的神职人员个个言行谨慎,而且几乎都是书呆子。有人告诉他们,在法国,有些被公认生活放荡的年轻小伙通过裙带关系在教会里谋得高级圣职,天天想着怎么向女人大献殷勤,工于淫词艳曲,和狐朋狗友在家里夜夜笙歌,宴会结束后再去祈求圣灵感召,还厚颜无耻地称自己是使徒的继承者。听了这些,他们便在那里感谢上帝,庆幸自己是新教徒。可正如拉伯雷说的那样,其实这些人都是一群不知羞耻、该被架在火堆上烧死的异教徒。所以,我才懒得去掺和他们的事呢!

[1] 这本书就是出版在布鲁塞尔的《论英国圣职的有效性及英国圣公会教士的传承性》( Dissertation sur la validité des ordinations des Anglais et sur la succession des évêques de l’église anglicane , 1723)。作者皮埃尔·弗朗索瓦·勒古莱耶(Pierre Fran·ois Le Courayer)原是巴黎圣杰纳维芙教堂的图书馆管理员,由于此书被逐出教会,1728 年流亡至英国,1732 年获得牛津大学荣誉博士学位。1774 年,古莱耶以九十三岁的高龄老死于英国。 NcNR6l6c+CXKA7e2H1UlfjczXltPWeMDcw68LHt+BreVig3aW3ns/OeYF7Y6pm0b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