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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

谈贵格会教徒

我觉得,像他们这么特殊的一群人,其教义和历史定然有值得求知欲旺盛的人 细探究竟的地方 [1] 。为了了解他们,我拜访了 [2] 英国声望最高的一位贵格会教徒。此人曾经商三十年,对家产、欲望这些东西已然看淡,于是金盆洗手,退居到一个离伦敦不远的乡下。我来到那里,看到的是一座小却不失精致的住宅,房间收拾得干净清爽,家具装饰毫不繁复。屋子的主人——那位贵格会教徒是一个精神矍铄、气色红润的老人家,从没生过什么病,因为他向来都无欲无求,从不纵情欢乐。其人神态之高贵、眉目之可亲,绝非我往日见到的人能比的。他和其他贵格会教徒一样,穿着一件没有滚边,口袋和袖口处也没缝扣的素色外套,戴着一顶海狸皮帽 ,帽檐跟我们教士的帽子一样是扁平的。他见到我既不摘帽,也不鞠躬,挺着腰杆走到我面前;可是他一脸的爽朗和气,比那套单腿后迈一步,把本该在头上的帽子拿在手里的日常礼节显得彬彬有礼多了。他对我说:“朋友,我看你是个外国人吧 !如果我能为你效劳什么,请尽管直言。”我按照我们的待人礼节,往前弯了弯腰,一只脚微微向他迈了一步,说:“先生,我很高兴自己适当的好奇心没有让您感到有所不快,如果您能不吝赐教,把你们宗教细细给我讲一讲,我将深感荣幸。”这位贵格会教徒回答道:“你们国家的人啊,就是太讲虚礼、太多恭维!不过我还从没遇到过好奇心像你这么重的人。请进吧,我们先一起吃个饭。”我又不合时宜地礼让了一番,毕竟人长期养成的习惯是很难一下子就改掉的。我们这顿饭吃得很简单,餐前餐后还要做祈祷 。用完餐后,我开始向这位客客气气的主人提问了。我的第一个疑问,就是善良的天主教徒不止一次问过胡格诺派信徒的那个问题。我说:“尊敬的先生,请问您受过洗礼吗?”对方答道:“没有,而且我的所有会友都没有。”“咄!”我又问,“您难道不是基督徒吗?”老人柔声地说:“朋友,别骂脏话。我们是基督徒,而且还尽力想当好基督徒。但我们并不认为往孩子的头上洒几滴水 就能把他变成基督徒。”我听了他这番亵渎宗教的话,震惊了:“呸!您忘了?基督就是由圣约翰做的施洗呢!”温和的贵格会教徒说:“朋友,我再说一遍,别骂脏话。基督的确受了约翰的施洗,但他自己从来没给任何人做过洗礼。我们是基督的信徒,而不是约翰的信徒。”我叹道:“唉!可怜的人啊,您若是在一个有宗教裁判所的国家,早被烧死了!算了,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给您施洗,叫您做一个基督徒吧!”他正色答道:“如果你真的纠结于此,我们当然也很乐意受洗礼,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们并不会为洗礼仪式而去谴责谁。但我们觉得,那些宣称自己信奉基督教这么一门全圣全灵的宗教的人,应该极力摒弃犹太教的仪式才对。”“简直是莫名其妙!”我嚷嚷说,“洗礼怎么变成犹太教的仪式了?”“没错,我的朋友,”他说,“直到今天,还有许多犹太人在用约翰的这套施洗礼呢!你去翻翻古代历史,就会发现希伯来人很久以前就在这么做,约翰不过是恢复了古人的仪式罢了,跟伊斯兰教徒因为效仿以实玛利人才去麦加朝圣一个道理。耶稣的确受了约翰的洗礼,也受了割礼;但割礼也好,费几滴水做的洗礼也罢,都应该被基督的洗礼所代替,基督洗礼才是灵的洗礼,才能净化灵魂、解救世人。所以先驱者约翰说:‘我的确用水给你们洗礼,但在我之后会出现一个更加强大的,我在他面前连提鞋都不配的人,他会用圣灵和火给你们做施洗。’所以,外邦的伟大使徒保罗写信给哥林多人说:‘基督遣我来,不是为了做洗礼,而是为了传福音。’实际上,保罗只用水给两个人施洗过,而且他心里还百般不乐意。他给信徒提摩太做了割礼,其他弟子也给所有自愿受这身体圣礼的人施了割礼。”讲到这里,他又问道,“你受过割礼没?”我老实回答:“还不曾有此等荣幸。”贵格会信徒说:“所以说嘛,朋友,你是个没受过割礼的基督徒,我是个没受过洗礼的基督徒。”

也就是说,这位虔诚的老者把《圣经》中四五段看似对其教派有利的话做了貌似有理、实则错误的解释,同时还故意漏掉了上百段于贵格会教义不利的内容。我很明智地没有反驳他,毕竟人是不可能唤醒一个宗教狂热者的。谁也不能冒冒失失地跟一个陷入爱河的人说他的情人有什么不好,不能跟一个在打官司的人说他的讼状里有什么漏洞,自然也不能靠讲道理说服一个盲信者。于是我换了个话题。

我问他:“那么,你们是怎么领圣餐的呢?”他的回答是:“我们不像你们,我们从来不领圣餐。”“什么?不领圣餐?”“是的,我们只在心中领精神上的圣餐。”然后,他又开始在那里大讲特讲《圣经》,滔滔不绝地跟我说了一大堆反对圣餐礼的原因。那高谈阔论的样子,仿佛受了神启似的。他力证圣餐不过是人类的臆造,说《福音书》中都没提过“圣餐”这个词。他说:“恕我无知,我的这些论证,其实远不足以证明我们教派的真理。不过,你可以在罗伯特·巴克莱的《我派信仰的阐释》( Exposition of our Faith )中找到更多证据。这本书写得精妙绝伦,连我们的敌人都承认它很有危险性,这足以证明里面的观点是多么令人信服。”我表示一定会去看看这本书,我的这位贵格会教徒就觉得他已经让我改宗了。

后来他又跟我说了些话,向我解释他们贵格会之所以遭到其他教派蔑视的几点突出原因。“你就承认吧!”他说,“当你看到我对你的所有礼节性行为都没摘帽回应,而且对你说话还一口一个‘你’的时候,你心里肯定忍不住在嘲笑我呢!不过,我看你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肯定知道,在基督的时代,哪个民族都没有人傻乎乎地在那里‘您’啊‘您’的。人们跟恺撒·奥古斯都说话时,都说‘我爱你’‘我求你’‘谢谢你’之类的话,他可绝不准任何人叫他什么‘老爷’‘阁下’。直到很久以后,人们才开始用‘您’来代替‘你’,还用‘大人’‘主上’‘圣座’之类的尊号,像土里的蠕虫一样去尊称另一群蠕虫,怀着深深的敬意和无耻的虚伪去奉承后者,保证自己是他们最听话、最谦卑的仆人。为了杜绝这套可耻的、相互奉承、相互标榜的谎言,我们才以‘你’相称,不管对方是国王还是乞丐;而且我们不向任何人鞠躬行礼。我们对众生只有仁爱之心,对法律只有遵从之意。

“我们的穿着打扮和别人略有不同,其目的只有一个:不断地提醒我们,不要学着和他人一样。其他人佩着徽章,穿着尽显尊荣,但我们的衣饰上只看得到基督徒的谦逊。我们远离一切声色之地,不沾染任何娱乐活动,不踏足一切赌博场所。若是我们流连于上述那些轻浮之物,让它们占据了那颗应该完全留给上帝的心,那才叫可悲可叹呢!我们从不发誓,哪怕在法庭上也是如此,因为我们认为上帝这个无比神圣的名字不应被人事纠纷所玷污。如果我们必须为了其他人而站上法庭(我们自己是从不打官司的),也只用‘是’‘否’来为真相做证,而法官仅此就会相信我们的证词。我们可不像许多基督徒那样,手放在《福音书》上都敢做伪证。我们从不参军打仗,但这不是因为我们贪生怕死。死有何惧?相反,我们还祈祷着与上帝相见的那一刻的到来呢!我们不拔剑冲上战场,因为我们不是虎狼獒犬,我们是人,是基督徒。我们的上帝要我们去爱敌人,去毫无怨言地受苦。只因为一些身穿红衣,头戴两尺高帽的刽子手挥着两根小棍,在一面驴皮鼓上敲敲打打,招募公民参军,我们就漂洋过海、同类相残,这是上帝绝不允许的。当战场捷报传来之时,整个伦敦城灯火通明,夜空里烟花竞相绽放,空气中回荡着感恩曲的旋律,钟声齐响、风琴齐鸣、炮声震天。可在这片喧嚣中,我们却在静静地默哀,心中甚感悲凉,为公众为之欢呼的那场可悲的浩劫叹息。”

[1] 实际上,法国人从 17 世纪开始就在关注贵格会了,对此我们可看看兰森编辑的《哲学书简》中引用的许多手稿资料,以及菲利普·诺戴的《贵格会的诞生、发展及其教义简史》(Philippe Naudé, Histoire abrégée de la naissance et des progrès du quakerisme, avec celle de ses dogmes )。贵格会作为再洗礼教派的一个分支,其教徒从中世纪末开始在欧洲大陆受尽迫害。它名字的起源有两个解释:一个说,这派教徒在得到神启后会浑身震颤(quake),所以大家叫他们“抖动的人”(quaker,贵格会即是对应的音译);另一个说法是,大法官贝内特讯问其创始人乔治·福克斯,却反被后者说服,“听了他的话全身发抖”。伏尔泰在《风俗论》第 136 章中对再洗礼教派又展开了讨论。——原注,下同。

[2] 这里的“我”当然不是伏尔泰,而是书中的写信人;不过现实生活中伏尔泰的确登门拜访过几个贵格会信徒,那段经历和这位虚构的叙述者的叙述高度重合,尤其是伏尔泰在汉普斯特德探望安德鲁·皮特、在旺兹沃斯探望爱德华·希金森这两件事。伏尔泰在汉普斯特德遇见安德鲁·皮特后,两人便一直保持联系,直至皮特去世(1736)。伏尔泰在讲述中借用了皮特的形象,去代表所有贵格会教徒。爱德华·希金森是伏尔泰住在法肯纳家中时经常接触的一个小学监,曾教过伏尔泰英语。此人留有一份手稿,生动地讲述了自己和这位哲学家的交往过程(请看附录二)。文中圣保罗的故事,也是希金森告诉伏尔泰的。伏尔泰不仅借鉴了这两人的口述资料,还从书上得来许多关于贵格会的信息,尤其是贵格会神学家罗伯特·巴克莱的《基督教教义之辩》(Robert Barclay, Theologioe vere christianoe apologia )。 BH1mQlB5Vq1kRwvL1aadUjvaiU+f87j2LMHSZkzOz/YgFm89oj0sV9RZzEdHRpoy



第二封信

谈贵格会教徒

以上,便是我和那个怪人的谈话内容。不过令我惊奇的是,第二个礼拜日里他居然来见我,还带我去了他们的贵格会教堂。这种教堂在伦敦是有几个,但他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则坐落在被称作“纪念碑” [1] 的那块著名柱石附近。我和这位带路人走进教堂时,其他会友都已聚齐了,里面大概有四百个男子、三百个妇人。女性会友一律把脸藏在扇子后面,男性都戴着阔边帽。所有人静坐在一起,会所里寂然无声。我穿过人群,发现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我一眼。大家沉默了一刻钟,然后一个人站起身来,摘下帽子,脸上挤出几个怪相,深沉地叹了叹气,开始用略带鼻音的腔调念了一些他以为摘自《福音书》的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不过,无论是他还是听众都没弄懂他在说什么。等这个跳梁小丑结束了他那段精彩的独白,呆头呆脑又仿似深受启示的人群四下散去。这时,我问我这位朋友:“他们中间那些聪明人怎能容忍这种胡说八道的行为呢?”他答道:“我们不得不容忍,因为没人知道那些站起来说得滔滔不绝的人到底是受了神的启示,还是在疯言疯语。既然无法确定,我们就得耐心听每个人说话,甚至妇女都可以发言。有时有两三个妇人同时受到神启,那时,教堂里就响起一片可爱的叽叽喳喳声。”我又问道:“这么说,你们也没有牧师咯?”“没有,朋友,”这位贵格会教徒回答,“而且幸好没有。”他打开了他所谓的一位教友的书,把下面这段话重重念了出来〔 〕:“上帝绝不愿意让我们擅作主张,向某个人授以圣职,独独由他在礼拜日里和神相通,妨碍其他会友接受圣灵。感谢全能的上帝,我们是世上唯一一群没有牧师的信徒。如果我们这个不同他派的地方能让我们倍感幸福,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放弃它呢?既然我们有奶水去哺育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把它交给唯利是图的乳母呢?她们眼里只有钱,很快就会在我们家里作威作福,最后把母亲和孩子都害了。上帝说过,你们免费得来的,也该免费送出去。上帝都这么说了,难道我们还能拿《福音书》来做买卖,把圣灵当作商品卖出,把基督教徒的聚集地变成彻头彻尾的商人铺子吗?我们决不会掏钱给那群身穿黑袍的人,让他们拿着钱去救济穷人、安葬亡者、向教友布道。这些工作对我们来说太珍贵了,我们决不能假手于人。”

可我依然不死心,问:“但你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话是否真的受到全能上帝的神启呢?”他说:“无论谁,只要他向上帝祈求神光照身,宣说自己内心悟到了《福音书》真理,我们都愿意相信他确是受到了上帝的启示 。”然后,他又引用了一大堆《圣经》的内容,觉得这些话证明了一点:任何基督教教义都是受神直接感召的结果。他还补充了这番值得注意的话:“当你动自己的手指头时,难道手指头是受你身体的驱使而动吗?当然不是,因为我们手指经常会无意识地动起来。同理,是创造了你这副躯壳的上帝,让你这个肉体泥胎能动能跳。还有,你灵魂感知到的某些思想,它们是自己产生的吗?也不是,因为它们并非自动进入你的脑中。所以,你产生的思想,都是从创造了你的灵魂的上帝那里得来的。上帝赐予了你心的自由,也给予了你与心相照的灵的思想。既然你的生命源于上帝,你的行为、思想自然也源于上帝。你只需睁开眼睛,看到那束照耀众生的光,你就能感知到真理,并让他人也感知到它。”我喊道:“诶?这不全是马勒伯朗士的主张吗?”“我知道你说的那个马勒伯朗士,”他说,“他的学说有点贵格会的色彩,但还不够。”这些就是我了解到的贵格会教义中最重要的几点东西。在下一封信里,我会再给您讲讲他们的历史,您会觉得这比他们的教义还要奇怪。

[1] 这里的纪念碑,是人们为纪念伦敦大火和颂扬宗教宽容而建的。碑上刻有铭文如下(铭文在詹姆斯二世登基时被刮去,后被重刻于威廉三世统治时期,光荣革命结束之后,但在 1831 年又遭覆盖):“该座柱石,是为了永远纪念这座新教城市遭遇的一场可怕的大火而建。此次火灾,由卖国通敌的天主教派在 1666 年 9 月初蓄意点燃,以施展阴谋,达到歼灭新教、扼杀英国自由、把天主教和奴隶制引入英国的目的。”所以天主教徒蒲柏在他的《与阿布斯诺博士书》( Epistle to Bathurst )中写道:“伦敦的巨柱指向天空,如一个高大的恶霸一样,昂着头,撒着谎……” ycT4svAPaHy6pv6rlCvXfwDtG5KBZMSEbeqp8LGZ47sNMMEYLiawikwkOJuxDeRR



第三封信

谈贵格会教徒

想必您已经听过这个说法:贵格会从基督的时代开始就有了 [1] ,而且他们认为基督就是第一个贵格会教徒。这些人说,自基督死后,宗教就开始崩坏,而且在一千六百多年里一直颓败着。然而仍有少数贵格会教徒隐于世间 ,悉心保存着在其他所有教派那里已经熄灭了的神圣火种,直到最后的 1642 年,这把火传遍英国,烧成燎原之势。

那时,大不列颠被三四个以上帝的名义发动内战的宗派搅得无一日安宁。莱斯特郡中有一个纺丝工的儿子叫乔治·福克斯,他突然声称要去布道。而且依他所说,他有成为一个真正使徒的必备条件:他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那时福克斯约莫二十五岁,品行无瑕,是一个狂热的宗教信徒。他从头到脚披着一身皮外套,走村过巷地去宣传他反战争、反教士的观点 。要是他只反对战争也就罢了,那也不会有多大的人身危险,可是他还反对教士。于是福克斯在德比城遭到逮捕,被移送到法庭上。出庭受审的时候,他依然穿着那身皮外套,连皮帽子都不摘下来,结果一个警察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冲他大喊:“混账东西,你不知道见到法官大人后得脱帽吗?”福克斯却把另一边脸伸给警察,请他看在上帝的分上再给自己一耳光 。当法官要他在回答问题之前先发誓时,福克斯说:“你看,朋友,我从来不发誓。”法官注意到这个人跟自己讲话一口一个“你”,就把他关进德比的一家感化院,让他在那里吃一顿鞭子再说。于是,福克斯一边赞美上帝,一边来到了感化院。里面的人不敢马虎,认认真真地执行了法官的命令。可让抽打这个宗教狂热者的人大感惊讶的是,他居然还恳求对方再给他几鞭子以拯救他的灵魂。这些人倒也不客气,拿起鞭子直接就抽,让他受了双倍的惩罚。结果福克斯还真心实意地感谢他们,然后开始传道了。最初大家都笑话他,可笑着笑着就开始听他布道了。宗教狂热思想仿佛一个烈性传染病一样,许多人都被他说动,打他的那些人甚至成了福克斯的第一批信徒。获释后,福克斯带着十二个皈依他门下的信徒周游全国,而且仍旧宣传反教士的观点,也仍旧时不时地挨几鞭子。有一天,他被戴上木枷游街示众,他却对着公众高谈阔论,宣传自己的主张,结果又有五十多个看客改信了他的教义,其他听众也为之触动。大伙儿一拥而上,解了他脖子上的木枷,又找到那个害得福克斯受此刑罚的圣公会牧师,把福克斯戴过的那个木枷套在他的头上

福克斯胆子大得还敢给克伦威尔的士兵布道,说得一部分士兵都改了信仰,离开军队,还拒绝宣誓。克伦威尔很不喜欢那种天天呼吁信徒不要战斗的教派,就如教皇西克斯特五世瞧不起另一个“不会幽会” 的宗派一样。所以,克伦威尔开始迫害那些改宗士兵。一时间,监狱里塞满了他们的人。可是宗教这种东西吧,你越是禁它,人们就越是信它。被关押的人离开监狱后,心中对教义的信仰愈发坚定,还把听了他们布道的狱卒顺带捎走了。不过,这个教派壮大起来的最主要原因还不在于这里。福克斯觉得——别人也是这么想的——既然自己受了神启,那他的讲话方式一定要不同常人。所以,他一说话就在那里可劲儿地抖动身体、挤眉弄眼,一会儿屏息凝神,一会儿大喊大叫,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连德尔斐女祭司见了都会自叹不如。很快,这种神启模式就成了福克斯的惯常布道方式,他几乎再不用其他手段来传教了。这也是他教给弟子们的第一个本事。他们认认真真地跟着老师学,学着怎么扮怪相,怎么在受到上帝感召时把每块骨头都抖动起来,所以人们才叫他们“quaker” 。许多俗人也常常模仿他们的样子,在那里瞎抖动、用鼻音说话 ;只要一抖起来,他们就觉得自己也得了圣灵的感召。可光这样还不行,还得有奇迹啊!于是,他们就造了些奇迹。

福克斯这位贵格会的鼻祖曾在庭上当众对一个法官说:“朋友,小心点,你迫害圣人,很快会遭到上帝惩罚的。”这个法官恰好是个酒鬼,每天都用劣质啤酒和白兰地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刚刚才签署了一张收押令,把一批贵格会教徒关进大牢,两天后就死于中风 。不过,人们当然不会认为他是因为酗酒过度而暴毙,都说这是圣人预言灵验的缘故。法官以一己之死给贵格会拉来了更多的信徒,这可比贵格会自己表演千百次布道和抖身体管用多了。克伦威尔发现这个教派人数剧增,就想把它拉拢过来为己所用。他给贵格会送钱,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所以克伦威尔有一天才感叹说,这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不受金钱诱惑的教派。

在查理二世时期,贵格会教徒遭到了几次迫害,不是因为宗教,而是因为他们不缴纳什一税,对法官以“你”相称,还拒绝按照法律的规定宣誓。

最后,一个土生土长的苏格兰人罗伯特·巴克莱在 1675 年为贵格会给国王写了一封辩护信。不得不说,这信写得着实好。这封献给查理二世的万言书绝非什么溜须拍马的流俗之作,作者提笔直书,大胆地说了许多真话,提出许多明智的谏言。他在信的末尾处对国王说 :“你也曾顺风顺水,也曾命舛数奇。你体验过被自己统治的国家驱逐的滋味,曾居于人下,如俎上鱼肉;如今又高居王位,成为一国之主。你曾遭人压迫,理应明白压迫者在神和人面前是多么可恨。若聆听了上帝那么多警示和告诫后,你仍不全心皈依在主的身边,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落难时候依然记得你,只一心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定然会遭到更大的惩罚。

“若要避开圈套,远离边上那些企图让你堕落、把你推向恶魔身边的人的诱惑,最好的预防手段就是让自己全身心地沐浴在基督的圣光下。这束光将照亮你的良知。你的良知不能也不会奉承你,也不会任由你沉溺于罪恶而不自知,它只会坦率、真诚地待你。你忠诚的朋友和子民,罗伯特·巴克莱致上。”

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封由一个籍籍无名的平头百姓写的信居然奏效了,贵格会遭遇的迫害戛然而止。

[1] 这句话充满深意。伏尔泰在描述贵格会的诞生时,仍不忘思考基督教的起源。例如,他在 1765 年就写了一本叫“大杂烩”( Pot pourri )的寓言故事,里面就写到了基督教的诞生。在《哲学书简》和《大杂烩》中,伏尔泰并没有如许多无神论者那样认为宗教创始者都是骗子。相反,他承认了神秘主义的真实性,但也认为它无理性可言,自然而然,它也只能适用于普通大众。1725 年,伏尔泰曾多次拜访巴黎一个被圣迹治好病的妇女。伏尔泰只能相信这是她虔诚信教,已到无我境界的缘故。 ycT4svAPaHy6pv6rlCvXfwDtG5KBZMSEbeqp8LGZ47sNMMEYLiawikwkOJuxDe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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