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卢奥老爹给夏尔送来七十五法郎的医药费,外带一只火鸡。
“我知道失去爱人是什么滋味,”他拍着夏尔的肩膀说,“我是过来人。当我失去心爱的老伴时,我就跑到田里,一个人待着;我倒在树底下,又哭又喊,叫着老天爷,满嘴胡话。想到别人此时正抱着他们的娇妻,我恨不得一死了之。不过,慢慢地,一天一天过去了,冬去春来,夏去秋来,这种痛苦慢慢地消失了,尽管总还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你要打起精神来,包法利先生,事情总会过去的。有时间来我们家玩吧。我女儿会时不时地想起你,她说你已经把她忘了。”
夏尔听从了他的劝告。他又去了贝尔托田庄。他发现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也就是五个月前一样,只是田庄主人卢奥的腿伤痊愈,他走来走去,使田庄充满生气。
卢奥老爹想到医生的丧妻之痛,觉得应该对他尽量体贴。他乐呵呵地给他讲故事。夏尔竟然笑了,但一想到亡妻,脸又一沉。咖啡端上来了,他不再想她。
他慢慢习惯于一个人过日子,对亡妻的思念也越来越少。尝到了没人管束的自由自在的乐趣,孤独也就不那么难熬了。妻子的过世并没有影响他的营业,因为一个月以来,大家总是在说:“可怜的年轻人!多大的损失啊!”他的名字传开了,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此外,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贝尔托田庄。
当卢奥先生在地里干活时,夏尔和卢奥先生的女儿坐在厨房里。她讲起她的求学经历,夏尔也谈到他的求学经历,话题打开了。她把她的旧乐谱本和赢得的小奖品拿给他看。
晚上回到家,夏尔努力回想她说过的话,一句句地回味。随后他暗自思忖她以后会怎样,要是她结婚,会跟谁呢!唉,卢奥老爹很有钱,而她又是那么漂亮!
“要是你结婚呢?你去娶她怎么样?”他终于想到结婚了。想到自己毕竟又不会损失什么,夏尔下决心一有机会就向她求婚。但每次机会来了,他又感到害怕,不敢开口。
把女儿嫁出去,卢奥老爹应该不会舍不得的,因为她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心里并不怪她,觉得她这么聪明,种地太委屈她了。他察觉到夏尔一见到他女儿就脸红,于是便等着这个年轻人来提亲。当然,老头子觉得他有些软弱,并不是他理想中的女婿,但大家都说他生活节俭,学问又好。“如果他来求亲,”他自言自语,“我就答应这门婚事。”
在短暂的假期里,夏尔在贝尔托田庄住了三天。最后一天当卢奥老爹送他出门时,夏尔终于下定决心提出这事。
“卢奥先生,”他喃喃地说,“我想跟您说个事。”
他们停住脚步。夏尔不吭声。
“那好,你说吧。”卢奥老爹轻轻地笑着说。
“卢奥先生……卢奥先生。”夏尔结结巴巴地说。
“你当我的女婿,我求之不得呢。”田庄主人继续说,“毫无疑问,小女肯定会同意,不过我必须先问问她。我这就回去问问她的想法。如果她答应了,你不必回去,免得她难为情,但我会把窗户打开。”
说完他就离开了。
夏尔把马拴在树上,等待着。半小时过去了,随后,他看着表,又等了十九分钟。突然,一阵声音传来,夏尔看见窗户打开了。
第二天刚到九点,他就到了田庄。他一进来,爱玛就脸红了,还微微笑了笑。他们商定明年开春再结婚。冬天就在等待中过去了。每次夏尔来到农场,他们就一起商量婚礼的准备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