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纳夫人从客厅通往花园的玻璃大门中走出来时,看到了前门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乡下人,差不多是个孩子,脸色极其苍白,还带着刚哭过的痕迹。她很同情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他停在前门旁,显然是不敢鼓足勇气去按门铃。
于连面对大门,并没有看到她走近。当一个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时,他浑身发抖。“你来这儿做什么,我的孩子?”
于连猛地转过身来,德·莱纳夫人的表情深深地打动了他,使他不再那么胆怯了。过了一会儿,他惊叹她的美丽,把一切都忘了,甚至忘了他来这儿的目的。德·莱纳夫人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是来当家庭教师的,夫人。”
看到这个年轻的乡下人脸上还挂着大颗泪珠,德·莱纳夫人马上大笑起来,像小姑娘一般疯了似的开心。她在笑她自己,想把自己全部的快乐都表现出来,却失败了。她的担忧以及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形成了如此大的反差。
“让我们进屋去吧,先生。”她对他说,明显带有一些尴尬。
他们一走进大厅,她就转向羞怯地跟在她身后的于连。看见如此华丽的一所房子,于连那惊讶的神情在德·莱纳夫人的眼中又增添了一个可爱之处。“在开始的几天里,就算我的孩子们不懂功课,你也不会拿鞭子抽他们吧?”
德·莱纳夫人的脸跟他的脸靠得很近,他能够闻到这个女人的夏装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于连的脸涨得通红,叹了口气,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
“别担心,夫人,我将一切听您吩咐。”
就在这时,当她对孩子们的担心完全消除的时候,她被于连不同寻常的俊美打动了。
“先生,你多大了?”她问于连。
“我马上就十九岁了。”
“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们叫我于连·索莱尔。谢朗神父会把我的详细情况告诉您。我的兄弟们经常揍我,如果他们向您说我的坏话,请不要听他们的。请您原谅我的失误,夫人,我永远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企图。”
德·莱纳先生听到说话的声音,从书房里出来对于连说:“在孩子们见到你之前,我有必要跟你谈一谈。”
德·莱纳先生把于连带到一间屋子里,关上门,然后郑重其事地坐下了。
“这是第一个月的三十六法郎。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不会给你父亲一个子儿。”
德·莱纳先生对那个老头感到很恼火,因为在这件事上,那个老头比他更精明。
“现在,先生,孩子们看到你穿着短上衣是不合适的。跟着我到裁缝店里去。”
一个多小时之后,德·莱纳先生和穿着一身黑衣服的新家庭教师一起回来了。他发现妻子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有于连在,她心里平静了许多。
“先生,”于连对德·莱纳先生说,“穿着这些新衣服,我感到很不自在。我是一个卑微的乡下人,除了短衫,从来就没有穿过别的衣服。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就回卧室了。”
“你觉得这个家庭教师怎么样?”于连一走,德·莱纳先生就问他的妻子。
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冲动,德·莱纳夫人自己肯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向她丈夫隐瞒了真相。
“对这个年轻的乡巴佬,我可不会像你那样着迷。很可能不出一个月,你就会打发他收拾东西走人。”
“很好!至少到那个时候,维里埃的人都习惯了看到德·莱纳先生的孩子们有一个家庭教师。”
一个小时之后,当于连被介绍给孩子们时,他完全变了个人,他十分严肃。
他递给了他们每人一本《圣经》,让孩子们随便翻开一页,读上面的第一句话。
最大的孩子阿道夫打开了书,读了一个词,然后于连就复述了一整页,仿佛跟说法语一样简单。德·莱纳先生用一种胜利的眼神望着他妻子。
那天晚上,整个维里埃城的居民都涌向德·莱纳先生家看这个奇才。于连用一种和他们保持距离的严肃神情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他马上就在城里声名远扬了,不久之后,德·莱纳先生怕失去他,向他提出签两年的合同。
“不,先生,”于连冷冷地回答,“如果您选择辞退我,我就不得不走。这个合同只能给我带来束缚,对您却无任何约束,这是不公平的,我必须拒绝。”
来德·莱纳先生家不到一个月,于连就巧妙地赢得了德·莱纳先生的尊敬。老神父谢朗在跟德·莱纳先生和瓦勒诺先生争吵之后,再也没有人会泄露于连以前对拿破仑的疯狂崇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