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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谈判

“老实回答我,如果可以的话,你这该死的书呆子,你是怎么认识德·莱纳夫人的?你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话?”

“我从来没跟她说过话,”于连答道,“除了在教堂里,我从来没看见过这位夫人。”

“这里面还是有名堂的,”这个多疑的农民说道,“事实是,我要摆脱你了,我的伐木厂没有你会办得更好。你跟某个神父或其他什么人交了朋友,他给你找了个好工作。快去收拾你的东西吧,我将带你去德·莱纳先生家,你要去那当孩子们的家庭教师。”

“我不想当佣人。”

“畜生,谁说要你当佣人呢?难道我会让自己的儿子去当佣人吗?”

“但是,我将和谁一起吃饭呢?”

这个问题把老索莱尔问住了,他觉得如果他说话,就可能会犯下轻率的错误,于是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指责于连的贪婪,撇下他找其他儿子商量去了。

这个时候,于连心想:“我必须放弃一切,也不能让自己沦落到和佣人一起吃饭的地步。我父亲将会强迫我,那我马上就去死。我已经存了十五个法郎,今天晚上我就要逃走;走小路,我就不用担心碰上警察,两天之后,我就可以入伍当兵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就越过边境去瑞士。不过,这样一来,一切就都完了,神父这样的好职业也完了,这可是干所有事的敲门砖啊!”

于连生性暴躁,还有一种在愚蠢的人身上常见的惊人的记忆力。他很清楚他的前途依仗年老的谢朗神父。为了赢得神父的欢心,他居然将一整部拉丁文的《圣经》都背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德·莱纳先生便差人去叫老索莱尔,而这个老索莱尔让他等了一两个钟头之后才露面。索莱尔终于弄明白了他的儿子将和男女主人同桌吃饭,如果有客人则在另一个房间和孩子们一起吃。老索莱尔马上又坚决要求看看将给他儿子穿的衣服。德·莱纳先生打开他的书桌,取出了一百法郎。

“用这些钱,您儿子可以去杜郎先生的裁缝店里,做一套黑色衣服。”

“很好!”索莱尔说,“这样我们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要讨论了,你要给他多少钱?”

“什么?”德·莱纳先生愤怒地喊道,“昨天我们就已经讲好了,我出三百法郎,虽不算太多,但我认为这已经足够了。”

“我不否认这是您出的价。”老索莱尔说。然后他紧紧地盯着德·莱纳先生说:“到别的地方,我们可以拿得更多。”

听了这些话,市长陷入了疑惑。但他镇定了下来,经过足足两个小时的谈话之后,有关于连的新安排最终确定了下来。他的工资不仅被定为四百法郎,而且将在每个月的第一天提前支付。

最后,索莱尔发现再也捞不到油水了,就告辞了。离开时他说:“我会把我儿子送到府上来。”

索莱尔回到伐木厂,却找不到儿子。原来于连对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心存疑虑,深更半夜就出门了。他急切地想找个藏书的安全的地方。他把所有的财产都搬到了一个年轻的木材商那里,此人是他的一个朋友,名叫富格,住在俯瞰维里埃的那座高山边上。

当他回来的时候,他的父亲吼道:“收好你的破烂,滚到市长家里去吧。”

于连很惊讶没有挨打,赶快出发了。但是他一离开他那可怕的父亲的视线,就放慢了脚步。他决定去一下教堂,也许能够对他的伪善行为有好处。

于连一直以来都梦想成为一名军人。拿破仑·波拿巴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惊奇地看着那些从意大利回来的法国士兵疲惫地走过,他还经常仔细地聆听外科军医给他讲述历史上著名的战斗故事。这位老人曾经赢得过一枚军事奖章,所以于连对他怀有最高的敬意。

后来城里建了一座教堂,这使当地的神父和法官之间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斗争。最后,出于愤怒和沮丧,法官开始对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罪进行不必要的惩罚。其中一个受害者就是外科军医。他因犯了指责法官的错误,马上就被处死了。在他的遗书中,他把所有的书和军事奖章都留给了于连。

突然间,于连就缄口不谈拿破仑——这个名字说出来太危险了,他声称要成为一名神父。人们经常看到于连在他父亲的工厂里,认真地背诵着神父借给他的那本拉丁文的《圣经》。那个善良的老人,对他的进步颇为惊叹,把整个晚上都用来教他宗教。有谁能够想到于连女孩子似的、苍白而又温柔的脸庞之下居然藏着宁可死上一千次也要赚大钱的不可动摇的决心呢?

对于连来说,赚大钱首先就意味着离开维里埃,他恨透了他的出生地。自幼年起,他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被介绍给巴黎的漂亮女人,那样他就会设法用一些巧妙的行为来吸引她们的注意力。多年以来,于连大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默默无闻又没有财产的波拿巴,凭着他的剑主宰了整个世界。

教堂的建立以及法官的判决使他突然恍然大悟。他脑海里闪现的一个念头几乎使他几个星期都神经错乱。“军事强大及崇尚武力的日子已经过去。如今,神父比普通军人赚得要多。我必须成为一名神父。”

当他走进维里埃壮丽的教堂时,他发现里面阴暗无人。教堂里只有他一人,于是他坐在一个凳子上。在前面的桌子上,他发现一小片印有字的纸,摊开在那里,仿佛是要让人读似的。他凑近了看到:

“……日,路易·让莱尔在贝藏松伏法,其被处决及临终前的详情。”

这张纸被撕碎了。他在反面还读到一行的头几个字:“第一步。”

“谁会把纸搁在这儿呢?”于连说,“可怜的人啊!”他长叹一声,“他名字结尾部分跟我的一样。”然后他把纸揉成了一团。

走出教堂时,于连以为他在圣水钵旁边看到了鲜血。其实那是洒出来的圣水,被透过红窗帘的光线一照,看起来就像血。

他因为要去德·莱纳家而感到很紧张,也为自己内心隐藏的恐惧感到羞愧。“难道我是个胆小鬼吗?”他自言自语道,“拿起武器吧!”他站直了,迅速朝德·莱纳先生家走去。

尽管有这些勇敢的决心,但一看到二十码外的房子,他还是被一种无法克服的胆怯攫住了。

其实于连来到这个家中,他并不是唯一感到心神不安的人。德·莱纳夫人过于胆小,一想到这个为了履行职责而经常出现在她和孩子们之间的陌生人,她就心烦意乱。 BReNnuZgbByRelqeglkJzmvL/5V+54ol+D650vKiAVA0NpI+GhrvRyQdRvmHdRv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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