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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续)

当我发现自己变成一个囚犯之后,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向我袭来。我冲上楼梯又冲下楼梯,试着打开每一扇门,并从我能找到的每一扇窗向外张望,但不一会儿,我能确实感受到的只有不可抗拒的无助感。我静静地坐下来,开始思考如何妥当地摆脱这种境况。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伯爵知道我的想法和恐惧,我要保持警惕,要想尽一切办法渡过难关。

不久之后,我听到楼下传来关大门的声音,是伯爵回来了。他没有立即进入书房。于是,我悄悄地返回自己的卧室,看到他正在为我铺床。这很奇怪,但也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想法:这个房子里没有仆人。

如果他一个人做所有这些家务活儿的话,那么就可以肯定这座城堡里没有其他人。而且那个驾车接我来这座城堡的车夫也一定就是伯爵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他只需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就能控制住狼群,这意味着什么?上帝啊,请您保佑那个为我带上十字架项链的好心妇人吧!每当我摸到这个十字架时,就能感受到一种安慰与力量。

我必须尽全力来了解德丘拉伯爵,也许这样有助于我找出事情的真相。如果今晚我与伯爵聊天时把话题往他身上引,那他就可能会谈到自己。但是,我必须非常谨慎,免得引起他的怀疑。

午夜。我和伯爵聊了很久。我问了他关于特兰西瓦尼亚的一些问题,他非常兴奋地谈起这个话题。在他讲到事物和人,尤其是这个国家漫长的战争史时,他就像曾经身临其境一般。我真想确切地记下他所讲的一切,因为对我来说,这实在太令人着迷了。似乎他讲的就是这个国家完整的历史。

他越讲越兴奋,一边在房间里踱步,一边捋着长长的白胡须,还用手去抓身边的东西,仿佛要用力把它们捏碎。

“德丘拉家族有着历史很长的家系,比任何一个家族历经的时间都更长远,我们地位显赫,是最伟大的家族。但是战乱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在如今可耻的和平年代里,血统是十分宝贵的,而伟大家族的光辉只是像古老的神话一样被人传颂。”

正当伯爵讲得相当兴奋的时候,他又一次意识到天快亮了,于是,他立刻离去,回房睡觉了。

五月十二日

昨晚,伯爵来向我问起法律方面的问题,以及如何处理某些业务。伯爵的问题很有条理,因此我试着按顺序把它们记下来。这些问题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或在某个时刻会对我有所帮助。

首先,他问我一个人在英国是否可以聘请两个或更多的律师。我告诉他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请一打律师。

“商人们经常这样做,因为他们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完全了解自己所有的事务。”我说。

“太好了!”他说,然后他又继续问了我一些聘请律师、办理手续的程序,以及各种可能遇到但事先解决就可以避免的困难。

我尽全力为他解答。我觉得,他自己已经成了一名出色的律师,因为他已想到或预见了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然后,他突然站起身来,说道:“你给你的老板彼得·霍金斯先生或者其他人写过信吗?”

我心里有些苦涩,回答说还没有写过。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任何机会给人写信呢。

“那么,现在就写吧,年轻的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把厚重的大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如果你愿意的话,给我们的朋友写信,就说从现在开始,你将在我这里住上一个月。”

“你希望我待这么久吗?”我问道,一想到这,我的心都凉透了。

“我非常希望。不,我不接受你的拒绝。”

除了俯首接受他的邀请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代表的是霍金斯先生的利益,而不是我自己的;我必须替他着想,不能先考虑自己。另外,德丘拉伯爵讲话时,他的眼神和举止使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囚犯,就算我有什么期待,也毫无选择。

他递给我三张信纸和三个信封。它们都是很薄的国外邮件。我看了看信纸,又看了看伯爵,我注意到他在默不作声地微笑着,尖利的牙齿抵在血红的下嘴唇上。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写信的时候必须更加小心,因为他一定会读信的内容。

因此,我决定现在只写些寒暄的话,然后暗地里再详细地给霍金斯先生另写一封信。我又给亲爱的米娜写了封信,不过给她的信我可以用缩略语写,伯爵即使读了也不会明白。

我写完了两封信之后,安静地坐着读书。这时伯爵正在写一些短信,边写边查阅桌上的一些书。然后,他拿起我的那两封信,把它们和他自己写的信一起放在书写工具旁边。随后,他立刻开门出去了。我倾身向前去看这些信,发现它们都是扣在桌子上的。

其中一封信是寄给塞缪尔·F·比林顿的,地址是惠特白镇新月大街7号;另一封要寄给路特纳先生,地址是瓦尔纳;第三封要寄给伦敦的科茨公司;而第四封是写给布达佩斯的银行家海尔伦·克罗普斯特克先生和比尔路斯先生的。第二封和第四封信都没有封口。我正准备去看看信的内容,这时我看到门把手动了。

我立即坐回椅子上,刚好在伯爵进来之前再次拿起了书本。他走进来,手里又拿了一封信。

他拿起桌上的那几封信,说道:“我相信你会原谅我,今晚我有许多私事要处理。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所需的一切。”

走到门口时,他转过身,停了片刻之后说:“亲爱的年轻朋友,我想给你一条建议,不,应该说是极其严肃的警告:除了这些房间,你绝不能到这座城堡的其他任何地方过夜。这座城堡很古老,有许多回忆,不听劝告去别处睡觉的人会做噩梦的。小心一点吧!”

同一天晚些时候。他离开之后,我返回到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我听不到什么动静了,于是就走出房间,爬上了石阶,在那里我可以朝南眺望。我斜倚着窗户的时候,突然发现在我楼下一层有个东西在动,在稍靠左的方向,从房间的顺序判断,我猜那是伯爵房间的窗子。

我惊奇地发现伯爵慢慢地从窗子里爬了出来,并开始沿着城堡的墙壁往下爬,他面朝下方,身上的斗篷像大翅膀一样伸展着。起初,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样的人才会这么做?或者什么样的生物会这么做?我感到这个恐怖的地方已经把我包围,我好恐惧,无比恐惧,却无处可逃。

五月十五日

我又一次窥见伯爵以这种方式爬了出去,很快消失在某个洞口或窗子里。当看不到他的头时,我就探出身子想看个究竟,但这是没用的。我知道他现在已经离开城堡了,我准备趁机进行一次以前从未敢尝试过的探险。

我返回房间,拿起一盏灯,试着去打开每一扇门。不出所料,它们都上了锁,而且那些锁都比较新。于是,我顺着石阶走到当初进来时的那个大厅。我发现很容易就可以拉出门闩,解下大锁链。但门是锁着的,也找不到钥匙!钥匙一定在伯爵的房间里。我必须看看他的门有没有锁,说不定可以拿到钥匙逃出去。

我继续彻底地检查了各个楼梯和走廊,看看是否有开着的门。最后,我发现楼梯的顶端有一扇门,看起来好像是锁着的,不过使劲推会露出一点缝。我竭尽全力去推,终于推开门可以进去了。

我现在正处在城堡的一侧,位置比我熟悉的那些房间偏右,而且在下一个楼层。透过窗户,我看到那些房间一直延伸到古堡的南面,最后那间房的窗户则是朝西南开的。这座古堡建在一块大岩石的一角上,这样,从三个方向都无法接近它。

很明显,古堡里的这部分房屋在过去是供女士们居住的,因为里面的家具摆设比我之前看到的要更舒适。尽管房间十分阴暗,但和从我到古堡以后的感受相比,它让我轻松了很多。此时此刻,我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正把这一切写在日记里。

后来:五月十六日晨

求上帝赐予我力量。安全以及安全的保障已经不复存在。我在这个地方,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失去理智,如果我确实还没有失去理智的话。

倘若我还保持理智的话,就不会认为在这个如此可憎的地方,伯爵在所有邪恶之灵中给我带来的恐惧最少,也不会认为只要遵从他的意愿行事就可以求得安全。伟大的上帝啊,求您保佑我吧!

我写完了日记,刚把日记本和笔放回口袋里就感觉到了睡意。伯爵的警告又回响在脑海中,不过我不乐意听他的,今晚偏要睡在这儿。

我从屋子的角落里拉出一张大睡椅,这样就可以躺在上面欣赏东南方向的美景。我丝毫不考虑也不在意那些灰尘,安静地睡着了。

我猜自己一定是睡着了。但愿如此,可是,我十分害怕,因为后来发生的一切都真实得令我吃惊。它们如此真实,以至于我现在正坐在早晨明亮的阳光里,根本无法相信昨晚自己完全处于睡眠状态。

我并非独自一人。在月光下,我的对面有三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举止显得很文雅。当看到她们时,我认为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地板上并没有留下她们的影子。她们走近我,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互相轻声交谈起来。

其中两个人肤色很黑,长着高高的鼻梁,与伯爵的很像;还有着锐利的深黑色眼睛,在淡黄色月光的反衬下几乎变成了红色。另外一个女人很漂亮,漂亮到了极点。她们三人都有着像珍珠一样光亮洁白的牙齿,在猩红的嘴唇的映衬下闪闪发亮。她们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安,我有一些渴望,同时又感到极度恐惧。我的心中冒出邪恶而强烈的冲动,好想被她们红润的嘴唇亲吻。

那个漂亮的女孩有点害羞地摇了摇头,而另外两位却怂恿她上前。其中一个说道:“去吧!你先来,我们跟在后面。”另外一个附和说:“他那么年轻又强壮,正等我们去吻他呢。”

我安静地躺在那里,心中满是期待。我微微闭着眼睛,通过睫毛窥视她们。那个漂亮的女孩走上前来,朝我弯下腰,近得我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声音通过我的神经传来一种兴奋的麻刺感,甜蜜又夹杂着一种痛苦,一种带有攻击性的痛苦,就像一个人身处于血泊中嗅出的味道一样。我吓得不敢睁眼,但透过睫毛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这个女孩跪了下来,正弯腰看着我。她低下头的时候,竟然像动物一样舔着自己的嘴唇。当她舔着那洁白而锋利的牙齿时,借着月光,我看到她猩红的嘴唇和舌头泛着湿润的光泽。

她的头渐渐垂下来,嘴唇停在了我的嘴巴和下颚以下,似乎正迅速地向我的喉咙移去。我的脖子上感受到了她呼出的热气。然后,我喉部的肌肤开始感到兴奋,就像当一只要挠你痒痒的手离你越来越近的时候,你就会浑身不自在一样。

我闭上了眼睛,恍然沉醉,揣着一颗扑扑跳动的心等待着。但就在那时,另一种感觉像闪电般迅速扫过我的身体。我感觉是伯爵来了,也觉出他似乎已经怒火中烧。我本能地睁开眼睛,看到他正用强有力的手抓住那个漂亮女人纤细的脖子,用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后拉。他蓝色的眼中充满了苍白,白色的牙齿也在愤怒地上下咬合,苍白的脸颊由于激动而涨得通红。

那就是伯爵!他的眼中怒火燃烧。如死人般苍白的脸,线条坚硬得就像紧绷的钢丝。他用力一挥手臂,把那女人扔到一边,然后向另外两个女人打了个手势,好像要把她们击退。我曾见过他对付狼群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强制的姿势。

“你们怎么敢去碰他?”他吼道,“我已经禁止你们这样做了,你们怎么还敢盯住他?这个人是我的!”然后,他平静了一会儿,说:“我保证,等我的事情办好以后,你们可以随意吻他。但是现在,给我走开!我必须叫醒他,因为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那今晚我们要一无所获吗?”其中一个女人问道,她指着伯爵扔到地上的一个袋子低声笑了起来。那个袋子在动,里面似乎装了什么活物。

伯爵点点头当是回答了她。一个女人跳过去打开了袋子。我若没听错的话,袋子里发出了喘息和低沉的哀号声,好像是一个快被闷死的孩子。

女人们都围了上去,我定睛去看时,她们却消失了,那个可怕的袋子也不见了。我被吓坏了,立刻昏了过去。 tyXhIJPW8mQY+JQsp0nYklVPFdxWDC5srtp2iXjp2N9d7Dj7R2CQuBf/HbCb2T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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