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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AR IN NORTH
AFRICA1942-1943

序幕
北非:美国的发家之地

AN AMRY
AT DAWN

27英亩墓石排满了突尼斯迦太基美军公墓。这里没有方尖碑、墓穴或华丽的纪念碑,只有2 841块2英尺高的灰白色大理石墓碑,一列列纵横笔直。非同寻常的是刻在碑上的名字和阵亡时间。其中240块墓碑用英语刻着一段令人伤感的文字:“一位光荣的无名战士长眠此处。”一堵长长的灰岩石壁上题着3 724个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士兵的名字,以及一句祝祷词:“主啊,他回到了你的怀抱。”

墓地建在迦太基的废墟上,距古老的迦太基古城仅一掷之遥。晨风裹挟着桉树的味道和地中海的腥风,非洲的黎明仿佛出自银匠之手,闪着一丝白光。突尼斯的恋人手挽手信步流连于狼尾草地上,或在被累累的橙色浆果和猩红的木芙蓉环绕的凉亭长凳上歇息。翠柏和沙枣树环绕的墓地,点缀着金合欢、阿拉伯松和扁叶柚木。一架钟琴整点准时奏响赞美诗,钟声中夹着祷告时间的通知,呼唤信徒去就近的清真寺祈祷。

另一堵墙上刻着1942—1943年这些军人阵亡的战役名称——卡萨布兰卡、阿尔及尔、奥兰市、凯塞林、爱尔圭塔、西迪恩西尔、比塞大,以及一行引自雪莱诗歌《阿童尼》中的诗句:“他已脱离了我们这片苦海。”按照突尼斯政府立碑的规定,墓碑不能刻死者的墓志铭和悼词,甚至生卒年月。但熟悉这段历史(即1942年美英联军登陆北非后将轴心国逐出北非的为期7个月的战斗)的游人,不难做出合理的推测。

我们可以猜测1942年11月9日牺牲的第26步兵团上等兵威利·H.华莱士,是在与法军苦战三日后于阿尔及利亚圣克卢阵亡的;两位来自新泽西州第18步兵团的二等兵沃德·H.奥斯蒙和弟弟威尔伯·W.奥斯蒙,想必是1942年圣诞夜在朗斯托普山(盟军第一波大举进攻在此受阻超过5个月,事后证明,此地与突尼斯近在咫尺)的血腥战斗中双双牺牲的;伊格内修斯·戈洛瓦奇,这位于1943年情人节牺牲的第701反坦克营上等兵,一定是在德军大举反攻凯塞林隘口时阵亡的;1943年4月29日牺牲的第135步兵团中士雅各·范斯坦,无疑是在争夺609号高地的战斗中死去的。

突尼斯战场一游,可以让你进一步了解这场战役。半个多世纪以来,时间和风雨洗净了爱尔圭塔、凯塞林和朗斯托普山土地上的痕迹,但堑壕仍在,锈迹斑斑的C型干粮罐和弹片如玉米种子般散落四野。危险的低洼地,居高临下的制高点,这些留存的地形依旧时刻提醒着人们:在战场上,地势决定胜负。

不过,在了解了军方的周密计划,以及这个营或那个步枪班的行动之后,我们又渴望更深入地挖掘细节,了解散兵坑中的每一个士兵。比如,1942年12月24日二等兵安东尼·N.马尔菲奥尼到底在何处阵亡?1943年4月9日希尔·P.库柏弥留之际想到了什么?1942年12月25日哈利·K.米德奇夫中士阵亡时是否孤身一人,有没有好心人紧握他的手,亲吻他的额头?

他们已脱离了战争的苦海,在这片茫茫旷野上安息,但他们的日记、信函、官方报告和非官方记录,包括战后保存至今的文件,仍详尽地揭示了尘封60年之久的一段段故事。文字记录具有超凡的力量,即使再也没有亲历者讲述战时岁月,但二战发生的故事将永远载入国家的史册和轶传中。作者的任务是去伪存真:根据文字记录,证明这些事确实发生过,让历史显得更真实可信。

不过,孰是孰非,应该交由读者判断。作为一介凡人,我们只能靠想象回忆逝者。

★★★

作为21世纪的读者,如果不了解1942—1943年在北非进行的战事,就无法理解1945年同盟国在二战获得的最终胜利。解放西欧是一部三幕的历史剧,每一幕都环环相扣——第一幕是北非,第二幕是意大利,最后一幕是诺曼底登陆,以及纵贯法国、低地国家和德国的各大战役。

回溯60年历史,我们不难看出,北非是美国历史发展的关键点,是美国担纲军事、外交、战略与战术大国重任的发家之地。轴心国军队在北非和斯大林格勒(现伏尔加格勒)、中途岛永久丧失了主动权,大不列颠帝国此后在英美同盟中沦为附庸角色,而美国则在这里崭露锋芒并自此成为千禧年后的主导力量。

世间不存在必然,士兵血洒疆场、盟军最终获胜,甚至美国最终称霸,这些都并非历史必然。历史犹如一个人的命运,没有定数,只等着每个人来亲自书写。

与诺曼底登陆或阿登战役相比,北非战场最初多为小规模的交锋,涉及的不过是几百人的排或连。6个月内,这场战役逐渐演变成数十万人的集团军群之间的战争,这一规模的斗争一直持续到二战结束。北非登陆为欧洲战场拉开了帷幕,其间伤亡、失踪的盟军士兵高达7万。

在二战中,论战争的复杂性、计谋、风险,以及美国陆军航空史所指的“出奇制胜的战术”,没有哪次行动堪比北非登陆。此外,这是英美联军发动的首次战役,登陆北非明确了参战方和战略方向,为盟军下一步战略的确定奠定了基础。

北非登陆是盟军和德军的第一次交锋,初次检验了盟军地面部队的实力,确定了接下来两年战争的格局和主旨,包括盟友间的团结和反目。事实上,这场战役和以往美国参与的所有战役获得的初期经验一样,揭示了一条真理,那就是即使一支军队缺乏作战经验,仓促上阵,但依靠坚定的决心和独出心裁的战术,最终也能大获全胜。

北非是美国工业发展壮大之地,自此美国以“盟军军火库”闻名于世,不过这并非如某些历史学家所言,是其唯一可取之处。正是在此地,美国人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意识到将才和胆识、策略和速度、主动出击和坚韧毅力的重要性。

正是在北非,同盟国达成一致意见:只有德军无条件投降,才可以结束战争。正是在北非,盟军实施了一项饱受争议的策略:放弃突袭西北欧、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和法国南部,首次在外围战场(地中海)打击轴心国。

北非,是盟军从战略上制定摧毁德军的策略之地;北非,是盟军摧毁第三帝国战无不胜的神话之地;北非,恰如一位德国将军后来承认的,是许多轴心国士兵对指挥官丧失信心、“无心恋战”之地。

北非,是西方许多伟大的指挥官脱颖而出之地,如艾森豪威尔、巴顿、布拉德利、蒙哥马利和隆美尔,以及其他不应被埋没的人才。北非肯定了威廉·特库姆塞·谢尔曼( 美国南北战争中的联邦军将领,以火烧亚特兰大和向海洋进军的战略而闻名于世。——译者注 )的带兵策略:“每支军队都要有一位灵魂人物。如果一位将军不能调动部下的热血豪情,他就不可能发挥部下的全部潜能。”在北非,具有领导才能的军人踏上晋升之路,而其他人则中途败阵。

正是在北非,美军士兵尽展杀气。说起战争,许多美国士兵第一次领略了一个硬道理:“这是一场极其恐怖的战争,卑鄙、狡诈,绝不像我们在家乡报纸上所读到的那样正义凛然。”一名士兵写信给身在俄亥俄州家中的母亲:“我和身边的伙伴都绝不手软,这种事我们见得太多了。”记者厄尼·派尔记录道:“在这份全新的职业中,杀戮是一门技术。”正是在北非,讽刺和质疑,折射出无数普通士兵的感受。“最后一战通常是结束战争的战争,但登陆北非的结束却仅仅是战争的开端而已。”一名英国兵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这种盛行于北非将士群体中的讽刺态度。

北非战区盟军总司令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将军,摄于1943年初,阿尔及尔。(除特别注明外,照片均出自美军通讯兵团档案馆)

登陆北非60年后,二战和参战的军人均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老兵们被奉为“最伟大的一代”,但事实上他们并不寻求这种褒奖,甚至将之斥为无稽之谈。基于某种感情,二战史注定是一部圣徒传记,其中的兄弟们英勇豪迈,姐妹们则贤良淑德。诚然,北非战役中,勇士和贤士层出不穷,但懦夫、蠢货与腐败堕落者亦不乏其人。北非登陆之后的战役中,枪杀、强奸平民,屠杀俘虏,在尸体统计数据上弄虚作假等丑闻也屡见不鲜。

这是一个充满诡计和暗算的年代,一个牺牲自我和自私放纵并存的年代,是一个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年代,既有大爱和真情,也有仇恨和屠杀。这个时代英雄辈出,但这些英雄也并非完全清白无瑕。在迦太基,英雄和懦夫比肩长眠。

美国将向欧洲派遣61个师,近200万官兵,堪称史无前例。我们不难猜测,那些后来埋葬在迦太基公墓的士兵,谁都不曾料到自己会长眠非洲。不过,恰恰是1939年9月1日,从德国入侵波兰这天起,他们后来不得不走上了北非征途,我们要从头说起的恰恰是彼时彼地。

因酗酒和抑郁症,记者厄尼·派尔体形消瘦,体重仅100磅。为了让美国人了解战争,他带着一台打字机抵达北非。照片是1942年12月初他在阿尔及利亚附近的圣克卢和伤员在一起。

★★★

这场战争持续了2 174天,平均每天夺去27 600条生命,每小时夺去1 150条生命、每分钟夺去19条生命。1939年9月1日是这场战争的第一天,也是在这一天夺去了第一批生命。德军出动60个师,闪电式进攻波兰,在4个星期内打死10万余名波兰士兵,有2.5万余名平民在轰炸中丧生;另有1万余名平民被屠杀,其中多半是中产阶级职业人士;余下的2 200万人归顺第三帝国。“好好看看华沙,”希特勒在视察这座沦为一片废墟的波兰首都时对随行的记者说,“欧洲任何一座城市,都将是这个下场。”

9月3日,法国和英国向德国侵略者宣战,但战事平息了6个月,期间希特勒巩固了战果,酝酿着下一步的行动。1940年4月初,德军占领丹麦,继续进攻挪威。一个月后,德军136个师横扫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和法国。丘吉尔是一位五短身材、百折不挠、口若悬河却又口齿不清的政治家,这位5月10日刚刚走马上任的英国首相兼国防大臣对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说:“这些小国被一一击垮了。”这是20世纪最重要的信件中的一封,是丘吉尔发给罗斯福的950封私人信件中的第一封。

法国不小,却不堪一击。德军战术失误,英军才得以分乘900艘船,从敦刻尔克北部港口撤出33.8万余名官兵。6月14日,德军先头部队长驱直入巴黎协和广场,在凯旋门上挂上一面巨大的纳粹党旗。在法国分崩离析之际,德国的轴心国同党——贝尼托·墨索里尼领导下的意大利政府也向法国和英国宣战。“当初他们贪生怕死,不敢参战,”希特勒说,“这时候又匆忙宣战,想借机从中分一杯羹。”

在法国内阁如惊弓之鸟般仓皇逃到波尔多后,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挺身而出,领导法国的残余政府,他就是一战中的凡尔登英雄,如今年届84岁依旧精神矍铄、谜一般的菲利普·贝当元帅。贝当一度声称:“只有在真正大难临头的时刻,他们才会来请我出山。”

不过连贝当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灾难,他向德国请求媾和,柏林方面应允。在希特勒看来,与其冒险让法国在北非殖民地继续战斗,倒不如开出一个聪明的停战协定:法国南部40%的领土,不包括巴黎,仍由贝当政府统辖,德军不予占领。法国的新首都设在旅游胜地维希,法国在这里继续统辖其海外殖民地,包括摩洛哥、阿尔及尔和突尼斯等,总面积达100万平方英里,人口1 700万,多数为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法国可以在北非保留自己的舰队和一支12万人的军队,誓死抵抗一切侵略者,尤其是英国。为顺利推行这项协定,德国将扣留150万法军战俘作为人质。

贝当元帅满口答应,且得到了大多数效忠他的法国高级将领和文职人员的拥护。然而,严词拒绝的人也不在少数。流亡伦敦、49岁的戴高乐准将拒不承认与法西斯魔鬼签署的一切条约,同时以自由法国的名义宣布:“无论局势如何变化,法国抵抗运动的火焰不应也不会熄灭。”整个欧洲从挪威北角到比利牛斯山脉( 法国、西班牙交界处山脉名。——译者注 ),从大西洋到布格河,如今都在希特勒的铁蹄之下,德国联合意大利与日本签订了三方同盟。这期间,日本一直在亚洲单打独斗,发动血腥战争。由此,轴心国做起了统一全球的美梦。“这一仗准赢,”希特勒对墨索里尼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希特勒似乎夸下了相当大的海口。此时的英国继续孤军奋战,丘吉尔对下议院说:“我们为众生而战,每时每刻都在力求生存。”自从纳粹德国空军被英国皇家空军打败之后,德国企图横渡英吉利海峡入侵英国的计划一推再推。虽然皇家空军飞行员3个月内击落近2 500架德军飞机,击毙6 000名纳粹德国空军飞行员,从而拯救了这个国家,但从1940年起,号称闪电战的德军轰炸始终不曾间断,屠杀了成千上万的英国平民,英国付出巨大代价。

丘吉尔也得到了罗斯福的援助。罗斯福虽承诺美军不参战,但他愿意推动美国放弃中立。罗斯福的心腹哈里·霍普金斯向丘吉尔代为转达了他真挚的慰问。1941年1月,霍普金斯援引《路得记》( The Book of Ruth )中的话对丘吉尔说:“无论你到哪里,我随你左右,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的子民就是我的子民,你的上帝就是我的上帝。哪怕是天涯海角。”罗斯福送给丘吉尔50艘驱逐舰,换取英国在加勒比和西大西洋的军事基地。1941年春,罗斯福推动国会通过一项为同盟国提供战争物资的租借法案。直至战争结束,美国共援助同盟国3.7万辆坦克、80万辆汽车、近200万支步枪、4.3万架飞机。因此导致的飞机短缺,使美军飞行员的训练科目一减再减。不过到了1941年,用帝国参谋总长艾伦·布鲁克将军的话说,英国已“陷入了绝境”。

另一方面,希特勒大失所望,西班牙拒绝加入轴心国,或者说是拒绝放弃中立,不允许德国进攻驻守直布罗陀的英军堡垒,后者扼守地中海入口。1940年10月28日,意大利军队在不告知柏林的情况下擅自入侵希腊。“元首,我们已经出征!”墨索里尼大声宣布,但很快就发现自己计划欠周、招架不住,以至于德军不得不插手收拾烂摊子,击退一支被派去拯救巴尔干国家的英国远征军。1941年4月,希腊沦陷。一周之后南斯拉夫也沦陷,德国空军在一天之内炸死了1.7万余名南斯拉夫人。

墨索里尼同时出征非洲,从意大利殖民地利比亚进攻仍由英军占领的前英国保护国埃及。1940年12月,英军联合澳大利亚军队反攻,重创两倍于己的意大利军队,一举歼灭15万敌军。轴心国南翼岌岌可危,希特勒又被迫回过头来救墨索里尼,派早前驻波兰大本营指挥的魅力超凡的装甲军司令艾尔温·隆美尔,带领一支新组建的非洲军团远赴利比亚。隆美尔将军于1941年5月中旬抵达的黎波里,发动了一场持续两年、纵横北非沿海的战役,先是进攻英军,继而进攻美军。

1941年,两件彪炳史册的大事改变了战争格局。第一件事发生在6月22日,希特勒撕毁与苏联领导人约瑟夫·斯大林在1939年签署的、答应他分东欧一杯羹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出动近200个师的兵力入侵苏联。德军在一天之内摧毁了苏联四分之一的空军,4个月内占领了60万平方英里的苏联领土,俘获了300万红军,屠杀了无数犹太人和平民,将战线推进到距离莫斯科仅65英里之处。但4个月后,德军20万余人阵亡,72.6万人负伤,40万余人被俘,另有11.3万余人因冻伤而致残。

第二件大事发生在地球的另一端。同年12月7日,日本航母出动366架飞机,偷袭位于珍珠港的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炸沉或炸毁锚泊的8艘战列舰,摧毁11艘其他军舰,2 400人死于非命。同一时间,日本还进攻了马来西亚、英占香港和菲律宾。为声援日本盟友,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立即向美国宣战,这或许是希特勒最大的失策,一如英国历史学家马丁·吉尔伯特所写,这是“二战中最具决定性意义的行为”。因为这样一来,正如1917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样,美国肯定会作为交战国重返欧洲。

“获悉美国卷入战争,”丘吉尔事后写道,“我怀着蒙救和欣慰的心情上床睡了一觉。”

★★★

距离德国入侵波兰已过去2年3个月又7天,美国本应好好利用每一分钟积极备战。然而丘吉尔派驻华盛顿的首席军事代表、陆军元帅约翰·迪尔爵士却向伦敦报告,备战序幕虽长,美军“应战之仓促却令人难以想象”。

1939年9月1日,论规模和作战能力,美军排名第17位,居于罗马尼亚之后。在德军出动136个师占领西欧9个月后,美国陆军部一份报告称,自己只能投入5个师。美国就连本土防御能力都不堪一击:一部分沿海守军20年内没动过真刀真枪,陆军高射炮不足,甚至守不住一座美国城市,陆海空三军形同虚设。

这项任务启动时,美国首先在1940年秋征兵1 600万,军种涵盖陆军和国民警卫队。不过,新兵和刚刚并入联邦的警卫队各部的服役期限按律为12个月,而且服役范围只限西半球或美国本土。体检标准同样相当严格,但不多久,新兵请求军方不要检查视力,只点人头。应征新兵要求高于5英尺(约1.52米),体重达105磅(约95斤),不少于12对牙齿,没有扁平足、性病和疝气。但不合格的应征者仍不下40%,足见经济大萧条对国民健康的影响。

按征兵条例,军队不得征收为人父者、重刑犯和不满18岁者,这些条例同样沦为一纸空文。有近200万人因精神疾病不合格,尽管筛选期间往往仅以“你喜欢女孩吗?”这类问题走个过场,一位官员暗示,鉴于“军队不愿征收心理异常或异于常人的士兵”,不合格率相当高。

一项1940年10月的盖洛普民意调查显示,民众普遍认为美国年轻一代“散漫懦弱、耽于安逸、玩世不恭、意志消沉、思想左倾”。一位社会学家断定,“要将一名不羁的美国公民培养成士兵,无异于驯服一头兽性十足的野兽”。对这一说法,许多教官深表认同。1941年12月7日之前,对美国人而言,所谓的“敌人”既抽象又遥远,美军对他们没有刻骨之恨,也没有与之交战的冲动。据《时代周刊》报道,珍珠港事件前夕,士兵还对罗斯福和陆军参谋长乔治·C.马歇尔将军的新闻纪录片嘘声一片,而对不参战主义则大声表示支持。

美军的装备和武器也不容乐观,士兵训练时以排水管当反坦克炮,以大礼帽当迫击炮管,以笤帚当步枪。采购武器需要大量经费,而每款武器都要钱。美军资金短缺,因轻武器远比重武器便宜,所以采购轻武器较多。1939年他们只造了6辆中型坦克。一首讽刺小调唱道:“坦克就是坦克,坦克很珍贵,今年也不会有坦克。”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们对战马的忠贞不渝。即使德军闪电战标志着机械化战争的到来,《骑兵杂志》在1940年依然载文道:“大军迅速出击不过是一句空谈,燃油和轮胎可不像饲料那般俯拾皆是。”1941年,陆军骑兵司令向国会保证,4名一字排开的骑兵可以进攻半英里的开阔地带,毫发不损即可捣毁一个敌军的机枪点。在珍珠港事件4天前,他正对美国骡马协会说:“这帮汽车狂是鬼迷心窍,妄想将战马排除在战争之外。”事实上,当时美国最后一个陆军骑兵团已贱卖了自己的坐骑,以飨在菲律宾巴丹忍饥挨饿的驻军。一阵就餐铃,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为骑兵时代画上了句号。

1940年动员令发布之初,美国陆军只有1.4万名职业军人,后来发展成多达800万的大军。两次世界大战间的美军实属一帮乌合之众,一位权威人士称之为火灾隐患——轻便手杖这种旧军队的法宝只配充当烧火棍。以反腐委员会著称的陆军部秘密委员会着手清理了数百名昏庸无能的年迈军官。1941年在职的美军军官,没有一个人曾在一战中指挥过一个师的兵力,校官平均年龄48岁。国民警卫队则更加僵化保守,近四分之一的中尉年过四十,高级职务多由没有从军经历的政客掌握。此外,18个州的国民警卫队均劣迹斑斑——贪污、弄虚作假、收受回扣和任人唯亲。

不过,这位巨人在渐渐苏醒。1940年,美国国会为军队拨款90亿美元,远超自1920年来陆军部军费的总和。这座传说中的民主国家的兵工厂渐渐发展壮大,尽管1941年生产的军事物资有近一半到了租借法案受益者的手中(包括租借给苏联的1.5万副截肢锯和2万把截肢手术刀)。此后,又有一大批有为的职业军官开始崭露头角。2年3个月又7天的备战期结束,现在到了开战的一刻。

★★★

不过,该从何处下手?20世纪20年代初,美国军事家认为最有可能的敌人是东京,因为美国和日本都觊觎太平洋霸权。但在1938年,美国与英国进行了一系列非正式会晤,两国之间的友谊日益增进。在英国的影响下,华盛顿日益深信德国极为可怕,大西洋航道应始终控制在友军的手中。在所有潜在的敌人中,德国拥有雄厚的工业基础和军事实力,因而成为美国的心头大患。美国在1940年12月的一份战略报告中指出,如果英国战败,“我们将面临严峻的问题,或许我们哪里都不会输,但同时我们哪里也不会赢”。

经一改再改,美国的作战方案最终确定为“彩虹5号”战略计划:倘若美国参战,1941年春由美国、英国和法国实施联合行动,会合较早前派去的美军部队,“一举消灭德国或意大利,或一箭双雕”。驻守太平洋的部队留在原地作为战略防守,直至欧洲敌人缴械投降。即使珍珠港全军覆没,也没有动摇罗斯福及其军事顾问的信念,他们始终认为要“先取德国”,这仍是二战中最关键的一项战略原则。

珍珠港上空的硝烟尚未散尽,丘吉尔即抵达华盛顿作进一步的会晤。这次代号为“阿卡狄亚”(ARCADIA)的会议未能拿出一个具体的英美进攻方案,但首相和总统重申了“先取德国”的决定。此外,1942年1月1日,26个自称“联合国”成员的国家签署了一项协议,声明在达成一致意见前,绝不单方面与法西斯集团媾和,并且以谋求“生命、自由、独立、宗教信仰自由、维护人权和正义”为己任。

美国人摧毁第三帝国的计划简单而直接——直捣柏林。陆军参谋长马歇尔将军宣布:“借道法国这条捷径直捣德国的心脏。”法国西北部沿岸距德国首都不过550英里,平坦的土地上纵横交错的公路和铁路网也是切断德国战争工业的关键。倘若希特勒是攻击目标,美国人的本能“无疑是尽快借这条捷径,将他生擒活捉”。一位英国军官说,美国人“好大喜功,他们想报仇雪恨,他们想打仗”。

集中火力是尤利西斯·S.格兰特从内战流传下来的美式作战方针。要想取胜,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彻底歼灭敌军,打得他们无力翻身,再也无法重新发动战争。作为世界上最有实力的工业大国,且拥有一支1 200万士兵的军队,美国有获胜的实力,尤其是现在,美国和英国、苏联、中国结成了强大的联盟。对此,一位出身堪萨斯州的青年美国将军道出了憋在美国人心中的怒火,他的勤奋程度、组织才能和灿烂笑容让他成为陆军部的后起之秀。“我们必须去欧洲作战,”1942年1月22日,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在日记中写道,“我们不能再浪费全世界的资源,更不能再浪费时间。”

身为陆军参谋部新任作战计划局长的艾森豪威尔协助起草了变战略冲动为行动的蓝图。1942年春,一项分三个部分的美国提案终成定稿。按此代号为“波列罗”(BOLERO)的计划,美国将用一年的时间,运输军队和物资横穿大西洋,到英国筹建基地。按“围歼”(ROUND UP)计划,他们将在1943年4月集结兵力,在5 800架飞机的增援下,出动美国和英国的48个师,横渡英吉利海峡,登陆法国,先头部队之后夺取比利时港口安特卫普,再向莱茵河推进,倘若登陆前德国仓皇撤退,或苏联在东线吃紧,需要牵制敌人,将启动代号为“大锤”(SLEDGEHAMMER)的计划,于1942年秋出动5~10个师的兵力,发动一次小规模的“紧急”突击,占领法国滩头,可能是瑟堡或加莱,尽可能多地牵制德军。

丘吉尔和手下的司令官原则上一致赞同1942年4月的作战计划,随后即刻动身回国。在这场战争中,英国被逐出欧洲大陆已达3次,分别在敦刻尔克、挪威和希腊,他们不愿冒第4次败北之险,仓促横渡英吉利海峡发动进攻。“我们会再度被赶出欧洲大陆。”艾伦·布鲁克警告说。眼下驻扎在法国的德军不下24个师,德军可以调整内陆战线,从东线调动部队,追加兵力,封锁盟军的任何一个滩头。

“大锤行动”着实难为英国,此行动出动的兵力多为英军,而美军此时仍在横渡大西洋。一项对英吉利海峡此前10年天气的研究表明,一如1588年西班牙舰队全军覆没时的天气,秋季频繁的大风或许会让盟军远征军桅断樯折。与此同时,轴心国在空中占有6对1的优势,可以3倍于盟军的速度增援进攻地点;驻法德军很可能根本不需要苏联前线的增援,就可以封锁或剿杀盟军桥头堡,因为后者不堪一击,甚至被一些怀疑人士称作“小钉锤”。在北至北极圈、南至比斯开湾的西班牙边界,希特勒已动手建设了一道庞大的沿海防御工事,不少设计者认为欧洲壁垒坚不可摧,在他们看来,盟军只能登陆利比亚,即非洲西海岸的中段,由此打开一条通道。

丘吉尔和手下的各路司令一样忧心忡忡。“他惊恐地否决了一切正面进攻欧洲的提议。”一位英国将军事后回忆道。首相警告说,盟军如果兵败法国海岸,“我们就很可能输掉整场战争”。即使急于讨好从北美洲远道而来的救星,他也没有忘记一战中的百万亡灵。他认为,登陆一次法国,就要损失50万条人命;如果失败,他们就白白牺牲了。“漂浮在英吉利海峡上的尸体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乔治·马歇尔事后说道。提到“大锤行动”,马歇尔认为这是帮助苏联人的“亏本买卖”,简直让人如鲠在喉。

美国首推的战术是集中兵力打一场大规模会战,而英国却恰恰相反,他们本能地想要避免大规模登陆战。几个世纪以来,英国凭借庞大的海军队伍保护本土,维护英国遍布全球的利益。英国惯于打持久战,尽量降低损失和风险,以谋制胜,将战火限制在帝国的外围。1914~1918年身陷堑壕战的绝境,算是英国战略原则的一次例外。丘吉尔甚至希望,通过包围和压制希特勒的帝国,盟军可以扶植被德国奴役的欧洲民众起来反抗,民众的反抗将使德军元气大伤,此时英美联军就可以一举消灭疲于奔命的德国。

北非看来是实施这一计划的理想之地。1941年8月,英国军官首先提出英美在此采取联合行动的可能性。当年年底在华盛顿举行的“阿卡狄亚”会议期间,丘吉尔重提了这一设想,这项计划当时的代号为“超级体育家”(SUPER GYMNAST),凭着传教士般的孜孜不倦的热忱,他整个春天都在翻来覆去地提出这个议题。

每逢说到一个重点,丘吉尔首相就以他标志性的雪茄一指,向在场的众人一一陈述种种裨益:占领摩洛哥、阿尔及尔和突尼斯,可以围歼陷于新英美联军和在埃及抗击隆美尔的英国第八集团军之间的德国非洲军团;北非的盟军领地可以重启穿越苏伊士运河的地中海航线,缩短目前绕道好望角的数千英里的航程,节省高达百万吨位的运力;初上战场的美军士兵不必承受正面进攻法国之苦,且能积累作战经验;这次行动所需的登陆艇和其他战争物资少于横渡英吉利海峡;法国维希政府说不定会重返盟军阵营;为了实现罗斯福尽快援助苏联、实现盟军参战的愿望,此次行动可以提前到1942年。

“这始终与你的观点一致,”丘吉尔对罗斯福总统说,“其实,这是你首推的意见,是1942年名副其实的第二前线。”

此计划却遭到美国军方上下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北非是失败主义者在外围玩弄的一个游戏,纯粹是分散兵力。早在珍珠港事件前,美国陆军部的一份备忘录就曾经声称,出兵北非不过是为“粉碎纳粹助兴罢了”。1942年的上半年,美军的这一信念愈发坚定;1942年的另一份备忘录断定,登陆北非“不可能促使德军调动其在苏联前线的一兵一卒、一辆坦克或一架飞机”。

在众多美国军官看来,英国的提议与其说是速战速决,倒不如说是为了实现伦敦的帝国野心。数个世纪以来,地中海和联合王国及其在埃及、波斯湾、印度、澳大利亚和远东的利益休戚相关。尤其是当日军横扫中国香港、新加坡和缅甸,直逼印度后,“美国人要为保卫大英帝国血洒疆场”这老一套的猜忌重新在华盛顿盛行。美军军官又想起1917年一个辛辣的段子:“AEF”一词代表的不是“美国远征军”(American Expeditionary Force),而是“步英国失败的后尘”(After England Failed)。

1942年6月中旬,丘吉尔再次出访华盛顿后,这对兄弟间的龃龉愈演愈烈,英美关系进入了僵持期——事后被证明是这段战争联姻中最不痛快的几个星期。同年7月10日,马歇尔和海军战争部长欧内斯特·J.金上将向罗斯福提议,英国如果硬是要在北非“分散兵力”,“那美国应在太平洋对日本采取果断行动”。这位一度被罗斯福斥为急性子的上将进一步嘲讽道,英国绝不会进攻欧洲,除非“跟在一队苏格兰风笛手后”。罗斯福认为他们如此抨击先取德国的计划太无礼了;他要求马歇尔和金当天下午就送来详细的“太平洋作战”方案,但他其实知道这套方案根本就不存在。

罗斯福高深莫测、不露声色,他手下的各路将领往往要通过英国人去了解他的想法。在一些将领心里,罗斯福非但没有听取自己军方智囊的意见,反而愈来愈听信丘吉尔的蛊惑。虽然罗斯福没有阐明自己的作战方针,但这些方针很可能已经被记录了下来,其中最主要的一条方针是在5月写下的:“苏军剿杀的轴心国官兵、摧毁的轴心国物资,超过其他25个联盟国的总和,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美国陆军部现在估计,苏联红军要抵抗225个德军师,仅6个德军师在埃及对抗英国。如果苏联抵挡不住,希特勒将获得高加索和中东取之不尽的油田,况且几十个在东线作战的德军师可转而增援西线。陆军部的分析人员认为,战争会持续10年,届时美国要投入200个师,现在行动兵力则可节省一半。租借法案将体现英美对支持苏联抗战的诚意。自5月允诺莫斯科,美国“有望”年底前开辟第二战场后,罗斯福于7月告诉手下的副官:“如果美军地面部队在1942年对敌人采取行动,将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其他因素同样影响总统的想法。珍珠港事件一年半后,固守孤立主义的美国人仍在质问美国为什么要攻击轴心国。12月的国会大选要提交一份事关罗斯福这个作战领袖的全民公决,民意调查显示,他和民主党可能要落败。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和各地的示威者喊着“快开辟第二战场”,以声援兵临城下的苏联人。占领非洲,盟军可消灭轴心国或将建立的进攻南大西洋的航路及可能攻打美国的基地。太平洋战争虽不能为盟军翻牌,但稳定了战局,可实施“彩虹5号”计划中的战略防守;但除非在大西洋对岸另开辟一条战线,否则美军将流入太平洋。同年5月,美国海军在珊瑚海攻击了一支为开赴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的侵略军护航的日本舰队,双方损失大致相当。一个月后,4艘日军航母在中途岛被击沉,标志着美军在这场战争中首次获得明确胜利。盟军首次反击日本的“瞭望塔行动”(WATCHTOWER)即将拉开帷幕,1.6万名美军官兵将登陆所罗门群岛的瓜达尔卡纳尔岛。

但是,打击德国和意大利的战役却始终举棋不定。德军已越过顿河,直逼伏尔加河上的斯大林格勒。除英国和西班牙、瑞典、瑞士等几个中立国外,欧洲已悉数臣服轴心国。在埃及,德国的非洲军团距埃及港口城市亚历山大和尼罗河谷这两个通往苏伊士运河和中东油田的门户仅有60英里。

在开罗,难民们涌向火车站,吓破了胆的英国官员忙着焚烧秘密文件。经过旷日持久的围困,隆美尔俘获了驻利比亚港口城市托布鲁克的3万名英联邦士兵,希特勒为此奖励了他一根陆军元帅权杖。对这一奖赏,隆美尔答道:“我要再接再厉,进军苏伊士!”

丘吉尔获悉托布鲁克的坏消息时,碰巧就在罗斯福的椭圆形办公室。读着这条消息,丘吉尔后退了半步,红润的脸顿时变得苍白。罗斯福的反应是让身处危难之中的朋友为之动容的慷慨姿态。“你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援助?”总统问道。

从短期来说,美军能够也确实做到了。他们从刚刚装备第1装甲师的新谢尔曼坦克中抽调了300辆,运送给驻守埃及的英军。马歇尔、海军上将金和哈里·霍普金斯一起飞抵伦敦,回访丘吉尔,作进一步的战略谈判,但谈判僵持不下。美国人也不得不承认,在1942年横渡英吉利海峡发动进攻是不可能的。为了缓和气氛,3个美国人回国前,英方带他们去参观了英国护国公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塑像和伊丽莎白女王的戒指。

罗斯福无法再等,眼下已经到了打破旷日持久的僵局并参战的时刻。7月25日,在告知其高级军事顾问及丘吉尔美国打算攻打欧洲的计划后,他关起门来拒绝作进一步的探讨。7月30日上午8点30分,他将副官召集到白宫宣布了他的决定。鉴于他是总司令,他的话一锤定音:北非“目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取消进攻法国的“大锤行动”;进攻非洲“越快越好”,最好在两个月内。

总统完全抛弃了他的将军和上将的建议,做了一个意义深远的战略决策。与其说他相信自己的同僚,倒不如说他将赌注压在了英国人身上。他打破了美军直捣敌人心脏的惯常战略,认为欲击杀敌人,应先断其四肢。他凭直觉和对时局的判断发布了指令。

选择登陆北非的“火炬行动”方案,罗斯福也有不少失算之处。他对马歇尔的一再警告充耳不闻,认为即使在1942年将兵力分散至北非,于1943年横渡英吉利海峡的登陆战依然有可能发生。他不够高瞻远瞩,没有预料到地中海围剿战将消耗掉其他无形的战略资源。在随后的3年里,有不下100万名美军官兵和数百万吨物资将陷于地中海,美国人在英国人心目中树立的形象也将大大受损。他还一再辩称:“打败德国就是打败日本,兴许不用再发一枪一弹或伤一兵一卒。”

总统的决策就算不是十分明智,但也不无道理。说到横渡英吉利海峡,布鲁克说:“胜算较小,况且取决于许多未知因素,惨败的概率更大。”美国战略规划人员认为英国支持“火炬行动”的原因出于“被诱导而非理性选择”,而美方的“大锤”和“围歼”计划则两者皆非。正面进攻的时机尚未成熟,但其拥趸却如此多,这种现象说明美国的战略思维仍显青涩,还需经历战争的锤炼。

美国军方人员大多数被满腔热情与急功近利的欲望驱使,这二者不是不能助美军取得最终胜利,但前提是他们能在战役和战术上得到足够锤炼。一位将军后来说,美国军需官们连这座法国港口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码头的具体情况和军队该从何处登陆;然而他们却信誓旦旦地说可派10个师支援盟军登陆瑟堡。仅出动一个装甲师就需要动用45艘运兵舰和补给船,外加战舰护航;出动50个师登陆所需的舰只远超盟军现有的能力。

与此同理,登陆艇这个关键问题也被完全无视。“谁来负责制造登陆艇?”在1942年5月的一份备忘录中,艾森豪威尔写道。有人估计登陆法国至少要7 000艘登陆艇,还有人认为要三倍于这一数字,但严峻的事实却表明,截至1942年秋,英方的登陆艇总共只够运送2万名官兵。美国陆军部的一项研究还断定,将一定数量的德军诱出苏联前线,至少要向法国投入60万兵力。“你们当我们横渡英吉利海峡是要去勒图凯打牌,或是去巴黎海滩游泳还是怎么着!”布鲁克怒气冲冲地说。

罗斯福虽然从事实上拯救了一腔热情的同胞,但他的决定却遭到了全国上下的一片反对甚至唾弃,并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饱受争议。后来提及同僚时,马歇尔说:“我们万万想不到,一位民主党领袖必须得取悦于民。”艾森豪威尔认为,应将取消“大锤行动”当作史上最黑暗的一天载入史册。相比其他暗无天日的日子,这一说法实属天真,是过于夸张了。美方许多高级将领与一帮英国伙伴的分歧,从8月末一封陆军部的电报中即可见一斑。该电报指出,“中东能守则守,守不住会因祸得福也未可知”,英国人罪有应得,得让他们醒醒脑子。

但最终决策已定。用艾森豪威尔的话说,“举棋不定的摸黑时期”终于告一段落,僵局已被打破。亟待解决的问题不胜枚举,上至登陆大军的规模和构成,下至登陆的时机和地点。8月初,“火炬行动”的计划人员移师伦敦圣詹姆斯广场诺福克酒店的办公室,统归最近从华盛顿派往伦敦任欧洲战场总司令的艾森豪威尔领导。出于示好,且料到美军日后的力量,英方提出盟军由应美国人来指挥。丘吉尔提名马歇尔,但罗斯福不肯放走这个臂膀。而艾森豪威尔已身在海外,并且勤奋拼搏,令人印象深刻。因此,在8月13日,他受命担任“火炬行动”的总司令。

白天越来越短,转眼到了1942年秋,前线传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

德军已抵达伏尔加河,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打响了第一枪。德军潜艇运用狼群战术横冲直撞,无数舰只被击沉,其速度远快于美军造船厂建造的速度。一支往苏联北部运送补给的船队,尽管有一支由77艘舰只组成的舰队护航,40艘运送补给的船中仍损失了13艘。在远东,中国的抗日战争形势日益严峻。所罗门群岛的战斗将瓜达尔卡纳尔岛夷为废墟。苏伊士运河岌岌可危。美军参战伊始,7艘航母就损失了4艘。英美同盟间的龃龉日益加深,还未等到和共同的敌人交手,这一联盟的根基就已动摇。

恐怕只有先知或盲目乐观者才能猜到这些不祥之兆预示着胜利。盟军尚未胜利,但他们即将走向胜利。黑夜终有尽头,大潮终有消退之时。趁着退潮之际,一支大军将涉水登陆非洲,决心扭转这个误入歧途的世界。 /Xj8f/VOXrObbG3+PhdXbGu0NREiU3s3w1hQPNQghefNIDbvGpgCNJJ8Bs7I4f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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