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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中的政治博弈

英军密码作“TUXFORD”、美军密码作“DURBAR”的直布罗陀( 也作“要塞”解。——译者注 ),单听其名就令人生畏。3英里长、1英里宽的侏罗纪石灰岩上枪炮林立。英国卫兵驻守边疆,打击帝国的一切敌人,尤其严密监视“元首的侦察机”从西班牙一侧的边界窥视“岩石”( 直布罗陀的别称。——译者注 )。加拿大工兵坚持不懈地以格里炸药和专门对付坚硬岩石、装有9克拉人造钻石的特制钻头开凿,一条长达30英里的隧道慢慢穿过直布罗陀海峡。气锤凿下的碎屑被工兵填进海中,延长了250码的机场跑道。港内挤满了油轮、货轮及前来加油的军舰,仿佛磨坊水坝后横七竖八的原木。水手闲来信步在直布罗陀镇狭窄的鹅卵石街上,听说酒只要10先令一瓶时,顿时欢呼雀跃。

侦察机要监视的目标不在少数。14个中队的战斗机装箱后历经数周水路运抵这里,如今在殖民地的墓地四周比肩排开。直布罗陀跑马场起跑马厩如今改建成了世上最繁忙的指挥塔台。数百名飞行员轮番驾驶喷火式战斗机和飓风式驱逐机,侦察和控制当地局势。猎猎的狂风叫人捉摸不定,跑道两头的风向袋往往指向对方。

1942年11月5日下午晚些时分,正当赶赴阿尔及利亚的舰队刚刚驶入地中海时,5架从英国远道而来的B-17空中堡垒降落在机场上。由于英吉利海峡的大雾,几架飞机从伯恩茅斯起飞的时间一推再推,用一位飞行员的话说,“连鸟儿都在地上走”。为避开敌军战斗机的耳目,以几百英尺的高度紧贴大西洋飞抵这里后,飞机又在直布罗陀上空兜了一个小时的圈子,等待拥挤的跑道清空。

数辆指挥车停在几架轰炸机下的舷梯前,挡住来往乘客好奇的眼睛。走下“红精灵”号飞机的首长,此行化名“豪将军”。不过,他的行李被货车运载穿过小镇送到曾是修道院的总督府,上面赫然印着“德怀特·艾森豪威尔中将”。格林尼治时间晚8点,他电告伦敦:“请相关单位知悉,直布罗陀指挥部于11月5日格林尼治时间晚8点成立。”

艾森豪威尔出了二楼的客房,对总督客厅内的一大桶雪莉酒视而不见,径直去了折向港口上方米瑟里山的地道。“火炬行动”总司令一行阔步去指挥中心的路上,哨卡内的一名警卫“啪”地敬了个礼。在接下来的3周,艾森豪威尔将深入地道半英里,但今晚的行程仅10分钟,英方东道主对这条即将用作司令部的地道做了简要介绍。

这里如同一个地下村落,坑道内下水道、暖气管和供水总管密布。一块块指示牌指向通往洗衣房和猴洞休养所的斜巷道。地道内每隔25英尺有一盏裸露的灯泡,在滴滴渗水的石灰岩墙壁上投下阴森可怕的光影。水坑上架着跳板,咔嗒咔嗒的换气扇叫人不敢出声。地下鼠患肆虐,连开封的肥皂都被啃了。巷道被分割成36间办公室,衬着楞纹护板,一个个痰盂接着滴滴答答的渗水。

艾森豪威尔短暂的来访也让英方对他评头论足。当然,据说他灿烂的一笑“抵得上战场上的一个军团”。他的双眼间隔较宽,但目光坚定不移,宽厚的肩膀上架着一颗宽额脑袋。他的脸和手一刻不得闲,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谁都想与他结交的亲和力。正如一位仰慕者所言,也许是因为人们凭直觉认为他“正直善良”,或者用一位空军上将的话说,或许是“艾克具有讨人喜欢的孩子气”。

他平步青云,未必不是集才智、机会和运气于一身,在世人看来,似乎是上天垂青。年初和艾森豪威尔以“你是老朋友”相称的巴顿,私下里说“D.D.”( “德怀特·D.”的缩写。——译者注 )代表的是“神圣天命”(Divine Destiny)。两年半前,艾森豪威尔还是个不曾带兵打仗的中校。他的父亲是中西部一位转行去冰激凌店打工的落魄商人。艾克排行第三,年轻时投身行伍是因为西点军校不收学费。辗转各地实习后,他谋了个参谋之职,在少校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一坐就是16年。在原地踏步将近20年后,他首次有机会觐见高层领导班子,但并没有受到重视:1942年2月9日的白宫来访记录上,他的名字被写成了“P.D.艾森豪乌尔”(P.D.Eisenhauer)。

他的世界观趋于保守,生性谦虚,笃信盟军的正义:“轴心国倘若得逞,我等怕是真要尝到压迫、奴役和失去自由的滋味了。”他天生行事果断,乐于担负重任,但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怀才不遇。“放空话、擂桌子的人不少,干实事的却少之又少!”他愤懑地写道。他以不关心政治为傲,认为这正是军官的基本素质。一位英国上将后来指出,他给人的印象是“真诚、坦率和谦虚”,但“缺乏自信”。

但他胸有城府,深不可测。战地记者唐·怀特海德后来写道:“他远非表面那么简单,他行事巧妙,常常成人之美,且以此为乐。”艾森豪威尔外在的真诚和公正,反而掩盖了他敏锐的才智。他博览群书,思虑周全。一战后不久,他即断定二战在所难免,战胜方势必要结为联盟,一致御敌,朋友们都说他危言耸听。他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陆军参谋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华盛顿和菲律宾,在美国的“马基雅维利”( 1469~1527年,意大利政治家及历史学家,主张为达目的可以利用权术、不择手段。——译者注 )道格拉斯·A.麦克阿瑟手下做了6年参谋,深谙宫廷或司令部中的逢迎拍马之术。

他吃苦耐劳,在过去的11个月里只请了1天假,去伦敦郊外练手枪枪法。他下笔有神,出口成章。一位历史学家总结道,他在白宫那段出了名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不过是为了掩饰他“觊觎总统宝座”。他给马歇尔的信往往以一句“敬爱的将军”开头,简洁明了,时而又不失谄媚,比如1942年10月20日的一封信就写道:

每每稍有懈怠,我即刻想到你要肩负的重任,有你率领我们建功立业,实属这支部队三生有幸。

对马克·克拉克等几名心腹,艾森豪威尔则说自己更想带一个师上前线拼杀,不过这话听起来不太真诚,因此他还要磨砺严酷的意志。10月,他写道:“我发现,手下的高级指挥官全都对玩忽职守和失职的表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给朋友的信中,他仿佛在为自己开脱:“沽名钓誉、伶牙俐齿和做表面文章蒙混不了多久,需要受到严厉的谴责。”

“火炬行动”临近,他信心陡增。10月12日,即他52岁生日前两天,他写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随着这一天的临近,我觉得自己能打败泰山。”其实,他一直心情烦躁,常常情绪低落,一天要抽4包骆驼牌香烟。他对马歇尔说:“在众人面前保持自信和乐观,不过是小事一桩。”多年后他才承认“这是一段凝重甚至恐怖的日子”,而当时掩饰自己的焦虑不过是一种策略。

直布罗陀镇的格林巷和大北路对面,几座半圆形活动板房组成了作战指挥中心。从英国出发的舰队缓缓沿着地中海海图的线路向东挺进。一幅东大西洋海图标出了休伊特舰队的大致方位。一名委屈的英国军官带艾森豪威尔看他要和克拉克共事的办公室,这是一间8平方英尺的小格子,仅有一面挂钟、一幅欧洲和北非地图及几把硬背椅。艾森豪威尔忙于指挥直布罗陀堡垒,无暇顾及这里简陋的陈设,看后不觉一惊。

艾森豪威尔来回踱了48小时的步,抽了48小时的烟。与华盛顿和伦敦的海底电缆畅通,却无要事可报。除气象专家预报摩洛哥浪高15英尺的恶劣天气,从英国出发的舰队悄无声息,休伊特手下的特遣队也音讯全无。艾森豪威尔发电报给休伊特:“尊敬的肯特,谨祝你和巴顿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如有需要,我愿随时效命……艾克。”

11月6日,艾森豪威尔抽空致电伦敦,询问自己的爱犬——黑苏格兰犬泰莱克的近况。他私下又向克拉克叫苦:为何不登陆法国,偏要登陆非洲?驻北非的法军是否抵抗尚且是个未知数。尽管马斯特将军信誓旦旦地保证,奥兰等要塞附近的机场不会抵抗,但11月4日,罗伯特·墨菲却从阿尔及尔转来一位法军最高司令官的警告,透露法军“奉命不惜一切代价保卫法属北非,以免在进攻中失利”。墨菲又发来一封急电,要求“火炬行动”推迟至少两周,先摸清维希政府的意愿再说,这一请求被一票否决,艾森豪威尔说这项提议“不可理解”。他和克拉克一致认为,墨菲是“大惊小怪”。

10月7日,艾森豪威尔乘车去观看短尾猴。一位肩负保护直布罗陀短尾猴苦差的官员让英国坚信,短尾猴一旦灭绝,帝国将丢失直布罗陀。艾森豪威尔拍了拍一只短尾猴,祝它好运。午后的阳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蓝色的探照灯在机场和西班牙边界上空交织。1 400英尺下方,一艘艘小船在港湾内兜着圈子。欧洲之角以南14英里,正是影影绰绰、仿佛布满了黄色污垢的非洲。

“我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当天上午致电马歇尔,“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确保登陆成功。”艾森豪威尔脱了帽子,驱车沿大北路一路颠簸,返回地道。“火炬行动”舰队发来了第一条消息,情况不容乐观。

★★★

直到轴心国侦察机发现了地中海西部的舰队,德军统帅部才怀疑盟军要发动登陆。轴心国猜测登陆地点在法国南部到埃及一线,德国海军认为目的地不可能是法属北非。希特勒认为,盟军舰队要赶赴黎波里或利比亚港口城市班加西,意在夹击隆美尔的沙漠军团。沙漠军团吃了蒙哥马利第八集团军的败仗,眼下正从埃及北部村庄阿拉曼仓皇撤退。希特勒调集35艘潜艇和76架飞机,妄图将盟军舰队一举歼灭在西西里海峡。“我等着看你们发动一场无情的进攻,一举获胜。”可惜为时已晚,届时元首将会发现,他几乎把手下大部分伏兵都安插在了东边,距离战地太过遥远。

11月7日星期六拂晓,“托马斯·斯通”号在西班牙海岸35英里外,以11节的速度紧随左侧一列舰队。“托马斯·斯通”号是这支舰队为数不多的一艘美国运兵舰,满载第9师第39步兵团2营的1 400名士兵,这支部队虽未参加过两栖作战训练,艾森豪威尔却在突袭阿尔及尔最后一刻增派了这艘舰。驾驶台上一名机警的驾驶员发现左舷数百码外一道白色的鱼雷尾迹。“右满舵!”他一边命令舵工,一边将车钟推到全速。随着一声爆炸撕裂船尾,船掉向90度,几乎与鱼雷的轨迹平行。一声猛烈的爆炸使600码外的“塞缪尔·蔡斯”号还以为击中的是自己。

早上准备换岗的士兵涌上甲板。第39团随军牧师B.弗兰克·考克兰上尉早起朗读《圣经》,只听见水兵垂死的尖叫,以及消防队将弹药箱拖向另一舷的喊声。鱼雷摧毁了船尾甲板,将“托马斯·斯通”号螺旋桨传动轴一折两段,9名士兵当场阵亡。舵向右卷起,船慢慢飘了半圈,一动不动地定在阿尔及尔160英里外的海面上。上甲板腾起两枚白色的火箭,发出“我中了鱼雷”的信号。根据上级下达的命令,舰队中的其他舰只不得减速,继续航行,圆睁眼睛的士兵扶着船舷看着“托马斯·斯通”号。

第2营营长沃尔特·M.奥克斯少校现年38岁。“托马斯·斯通”号没有沉没之危,且从直布罗陀搬来了救兵,奥克斯将手下的士兵集中到甲板上,在一片欢呼声中宣布,他们将分乘24艘登陆艇,继续赶赴阿尔及尔。考克兰牧师要留在“托马斯·斯通”号,安抚不久于人世的水兵,下午3点,士兵爬下攀登网,上了小艇。一位大厨不肯留下,偷偷上了登陆艇。他对新战友说:“这个营的士兵英勇无畏。”

不多久,士兵们一个个都晕了船。在风浪中颠簸到天黑后,这支木质舰队以8节的速度分3列向南行驶。晚上8点,打头的小艇出了故障。90分钟后,这支小舰队重新起航,结果又有2艘艇机器失灵。发动机过热,爆裂的油管仿佛天女散花。每次维修,一行小艇只得停止前进。海面上起了东风,掀起滔天大浪,士兵们只得拿头盔往外戽水。晚上11点,奉命带领这队登陆艇前往阿尔及尔湾的皇家小型护卫舰“斯佩”号突然掉头向东,去调查4英里外一个神秘的雷达信号。这支磨磨蹭蹭的舰队正等着,只见一束白光和22毫米口径大炮的轰鸣声撕裂了夜空。护卫舰返回后,久经战火的舰长告诉手下,他误将掉队且走错航向的28号登陆艇当作敌军潜艇,所幸没有命中。

午夜后不久,9号艇报告,因与另一艘艇相撞,该艇正在下沉。艇上的士兵打开海底阀,仓皇跳水。此时,舰队的航速不足4节,尚有百余海里的航程。拖缆绷断,发动机卡死,数百名干呕的士兵吊在船舷两侧,祈祷着重登陆地。奥克斯少校答应他们上7艘适航的小艇,其余的一概凿沉,“斯佩”号的炮手以难得的热情欣然接受了这一任务。

即便当时迷失了方向,巨浪滔天,艇如风中落叶,落汤鸡似的第2营士兵和偷渡的厨子还是战战兢兢地上了“斯佩”号,冒着巨浪和超载700人的倾覆之险,千方百计、毅然决然地奔赴阿尔及尔。

数小时后,艾森豪威尔获悉“斯通”号的第一条噩耗,和大多数前线传来的噩耗一样报好不报坏:船没有倾覆,船上的士兵也没有遭遇全军覆没。当另一条确切消息传到直布罗陀时,一个不啻鱼雷的挑战将考验艾森豪威尔,让他无暇旁顾:那个法国人到了。

两天前,及时雨“六翼天使”号从科特达祖尔救出亨利·奥诺雷·吉罗将军。他满脸胡楂,头戴一顶灰呢帽,身着一套皱巴巴的西装,脖子上吊着一架望远镜。从渔船登上潜艇时打湿了衣服,但他的风度却丝毫不减。他态度傲慢,翘八字胡显得神色威严,气度不凡。身材高挑的他仿佛上了香榭丽舍大街,昂首阔步地走进大北路的地道。这时是11月7日下午5点。

吉罗的手提箱里装着他的作战方案,登陆北非、解放法国、直捣柏林。他走进艾森豪威尔和克拉克恭候多时的小办公室,“请勿打扰”的红灯在身后的门外一闪,他即声明:“吉罗将军在此。”接着又说:“就我所知,一登陆北非,我要统领盟军,担任北非盟军总司令。”克拉克一时语塞,艾森豪威尔嗫嚅着说了一句:“恐怕是误会了。”

确实如此。鉴于指挥权至今悬而未决,艾森豪威尔想方设法回避这次会面。但将军亲自到直布罗陀来询问,艾森豪威尔已无法躲避。

吉罗绝对是员猛将。据美国情报部门汇报,他1940年被捕前发的最后一条电报是:“深陷百辆敌军坦克的重围,我正一一予以摧毁。”一位军官说他高喊“冲啊,小伙子们”,指挥手下的士兵作战。一提起威武的法国军队,他就模仿拿破仑一手叉腰,一手指天。身陷德军囹圄期间,他的信中一概签着“决心、忍耐、果断”这三个词。

但英雄也有气短时。他的一位同胞说,吉罗的眼睛仿佛瓷猫,迷茫困惑。哈罗德·麦克米伦写道,“这位将军高贵而糊涂”,对“奉承和祝福”一概来者不拒。美国人背后称吉罗为“该死的老爹”。

这位将军最傲人的经历似乎是被俘和逃脱。1914年,他首次被俘,但不久就化装成屠夫、马夫、煤炭商人和巡回马戏团的魔术师逃到荷兰,继而又辗转到了伦敦。和另外90名法国将军身陷牢狱两年后,他于1942年春逃离柯尼希施泰因的经历则更充满戏剧性。他用节省下的礼品包装线搓了一根索子,又拿经猪油罐夹带进来的铜丝加固,绞了胡子、用砖灰染了头发,将索子抛过栏杆,不顾63岁的高龄,溜了150英尺,跳进易北河。他化装成阿尔萨斯的工程师,带着一颗被悬赏10万马克的人头,搭乘火车辗转布拉格、慕尼黑和斯特拉斯堡,潜过瑞士边境,最后逃到维希法国。

现在他在艾森豪威尔的办公室,要对后者逼宫。吉罗不谙英语,克拉克的法语也不尽如人意,只得让一位美军中校为这个惯以第三人称自居的人翻译:“吉罗将军不能屈居人下,他的父老乡亲不会理解,也施展不了他的才华。”艾森豪威尔解释,按歇尔谢尔达成的含混协定,经罗斯福首肯,同盟国希望吉罗只指挥法军,不可能答应他统领盟军。为减轻吉罗的负担,美军驻瑞士专员筹备了1 000万法郎,分存数个账户。艾森豪威尔传来一名参谋,命他带地图来讲解登陆阿尔及尔和摩洛哥的地点。

吉罗固执己见。虽然这个方案让他有所触动,但法国南部的桥头堡又该如何?他认为20个装甲师足以为之,但是否万事俱备?四星上将对三星上将,艾森豪威尔是否明白吉罗地位在自己之上?关键在于由谁来统领盟军登陆法国领土。他说:“吉罗不会妥协。”

翻来覆去地谈了4个小时后,艾森豪威尔面红耳赤地走出他如今所谓的“地牢”。艾森豪威尔答应到海军部食堂用餐,吉罗则去了总督府,享受总督的盛情款待。早在几天前,艾森豪威尔就通知马歇尔:“统一指挥是个微妙的问题……我将如履薄冰,相信我不至得罪任一方,顺利解决。”可惜第一次会晤结束,克拉克如此对吉罗说道:“老先生,希望你能明白,从现在起这儿没有你的位置。”艾森豪威尔致电马歇尔,表示“我已疲惫不堪”。

总督府的美酒和佳肴也平息不了吉罗的怒气。晚上10点半回到艾森豪威尔的办公室,红灯再次亮起时,对艾森豪威尔的所有要求,他都一口否决。你来我往地争论了2小时后,吉罗告辞。谈判陷入僵局:吉罗要的是最高指挥权,而非美方开出的只是指挥法军这个有限的指挥权。他最爱开的一句玩笑是“将军起了个大早却一事无成,外交官却可以奔同一个目的赶个晚市”。第二天拂晓吉罗想赶个早市,准备到镇上的巴扎去买内衣和鞋子。克拉克再次要挟他,尽管这次稍显礼貌。“请将军阁下明白,美国眼下用不着你光复法国,”他通过翻译说,“从今往后,我们用不着你。”吉罗肩一耸,最后以第三人称宣布:“吉罗将作壁上观。”艾森豪威尔小声开了个恶意的玩笑,说要为客人安排一次“小空难”,说完后他走向门外思考良策。

从直布罗陀看,夜空下一望无际的地中海仿佛片片靛蓝。艾森豪威尔生来是位玩牌的高手,看出吉罗不过是虚张声势。吉罗赌的也许是时间,坐观登陆的成果。大局一定,艾森豪威尔猜他又会回来。

此外,各方传来的消息振奋人心。阿拉曼交战两周后,隆美尔已从埃及全线撤退;英国第八集团军将非洲军团各个击破,将隆美尔赶进不久将占领突尼斯的“火炬行动”大军张开的虎口。轴心国在地中海的伏兵不仅安插得过远,一支从塞拉利昂出发的英国商船队还将一支德军引出了摩洛哥。商船队十余艘货轮沉没,休伊特手下的第34特遣队却毫发无损。这一机密能否守到凌晨?安保出了不少大纰漏,比如送到伦敦盟军司令部销毁的秘密文件碎片飞出了烟囱,一帮惊慌失措的参谋飞奔过圣詹姆斯广场,见到白纸片就捡。此外,“火炬行动”似乎让轴心国大军始料不及。

艾森豪威尔致信马歇尔:“我无须告诉你连续几周来的紧张和苦闷。我想我们已顶住了压力……面对法国和摩洛哥的天气、政治、人身攻击种种问题,任何人都会心烦意乱,如果被允许的话。”

艾森豪威尔在返回地窖的途中,又掏出一支骆驼牌香烟。打开铺盖时,他打定主意,在等候前线战报期间,不出作战指挥中心一步。“我最担心的是恶劣的天气和潜艇将造成大批伤亡。”这位肩负重任、草木皆兵的军人故作威武地说。数年后,艾森豪威尔参与拯救的文明世界授予他种种荣誉后,他将会想起整个战争期间最关键的时刻。在给马歇尔的一封电报中,他的附言一语中的:“在某种程度上,人只能相信自己的运气。” MWePSW3L8FZBaVMnNAPJHH39fZs1kUuZpnoPVKGMMJjsz6Rcb56te/e0zMfq9X9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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