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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他在贝芙小馆点的晚餐是炸鸡排、煮青豆和桃子馅饼,味道确实不赖。然而,他在迪普雷汽车旅馆的房间就是另一码事了。相比之下,蒂姆北行的这一路上住过的地方都算得上宫殿了。窗口的空调机轰轰地运转,却没吹出多少冷气。生锈的花洒在漏水,而且似乎无法拧紧(最后他放了块毛巾在地上,让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变闷)。床头灯的灯罩上烫出了几个窟窿。墙上的画挂歪了,画中的景象令人不安,上面描绘的是一艘扬帆航行的船,船员都是杀气腾腾地狞笑着的黑人。蒂姆扶正那幅画,但它立刻又歪了回去。

室外有一张草坪躺椅。软垫下陷,椅子腿和无法拧紧的花洒一样锈迹斑斑,但总算支撑住了他的体重。他坐在躺椅上伸展两条腿,拍打虫子,望着夕阳橘红色的光芒穿过树枝。见到夕阳,他既高兴又忧郁。八点一刻左右,另一列似乎没有尽头的货运列车出现,穿过州内公路,经过小镇外围的仓库。

“该死的佐治亚南方铁路公司,永远晚点。”

蒂姆扭过头,见到了这家“豪华”酒店的老板兼唯一的夜班员工。他瘦得像钢筋,上半身挂着一件佩斯利呢背心,底下穿着卡其色九分裤,完美地展示出白袜子和过时的匡威运动鞋。复古的披头士发型包围着他贼眉鼠眼的脸蛋。

“真的?”蒂姆说。

“也无所谓,”诺伯特说着,耸耸肩,“晚班车总是直接通过。午夜那一班也几乎总是不停,除非要卸柴油,或者给杂货店送新鲜水果和蔬菜。往前走有个交叉路口。”他用两根食指演示给蒂姆看,“一条线去亚特兰大、伯明翰和亨茨维尔。另一条线从杰克逊维尔往北经过这儿,然后去查尔斯顿、威尔明顿和纽波特纽斯之类的地方。白班列车多半会停。你在想仓库那边有没有工作对吧?他们总是短一两个人手。但腰背必须有劲。我不行。”

蒂姆看着他。诺伯特用鞋底蹭了蹭地面,咧嘴笑了笑,露出的牙齿让蒂姆想到了“消失的乡村” 。牙齿确实还在,但似乎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你的车在哪儿?”

蒂姆只是盯着他。

“你是警察吗?”

“这会儿我只是一个隔着树枝看落日的普通人,”蒂姆说,“而且喜欢一个人看。”

“不说了,我不说了。”诺伯特说,转身撤退,离开时只稍稍扭头打量了他一眼。

货运列车终于开过去了。岔口的红灯熄灭。栏杆抬了起来。在那儿等候的两三辆车启动引擎,开始移动。蒂姆望着落日从橙色变成红色——傍晚的红色天空,那是水手的喜悦,他的巡夜人祖父会这么说。他望着松树的影子在92号公路上越拉越长,最终合拢。他很确定自己得不到那份巡夜人的工作,也许这样更好。迪普雷镇似乎远离一切,不只是偏僻,而是几乎与世隔绝。若不是因为有那四座仓库,这个小镇很可能不会存在。说到仓库,它们又为什么会存在呢?为威尔明顿或诺福克这种南方港口储存电视机,等待被装船送往亚特兰大或玛丽埃塔?或者储存来自亚特兰大的电脑成品,等待重新装车送往威尔明顿、诺福克或杰克逊维尔?又或者储存化肥或危险化工品,因为在美国的这个角落没有法律禁止这么做?念头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但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意义,连傻瓜都懂这个道理。

他回到房间里,锁好门(愚蠢。门板太薄了,一脚踹上去就是个窟窿),脱得只剩下内衣,然后躺在床上,床垫有点塌陷,但没有虫子(至少在他能确认的范围内没有)。他用双手垫着后脑勺,盯着画中狞笑的黑人,他们正操纵着快速帆船(天晓得这种船到底叫什么)。他们要去哪儿?他们是海盗吗?他觉得像。无论他们是什么人,船都要在下一个港口卸货、装货。也许一切都是如此,也许人人都是如此。不久以前,他把自己从前往纽约的航班上“卸”了下来。后来他把罐头和瓶子装进一台分拣机。今天他在一个地点为一位和蔼的图书馆管理员装了几箱书到车上,然后又在另一个地点卸下几箱书。他来到此处只是因为95号公路“装满”了汽车和卡车,车主在等待救援车来拖走某个倒霉蛋撞毁的车辆。救护车多半会先来,把驾驶员装进车厢,开到最近的医院后卸下。

但巡夜人不需要装货、卸货,蒂姆心想。他只需要巡查和敲门。他祖父会说,妙就妙在这儿。

他睡着了,却在午夜醒来,因为又有一列货运列车隆隆驶过。他上了个厕所,在回到床上前,他取下那张挂歪的画,让狞笑着的黑人船员背对着他靠在墙边。

那鬼东西害得他起鸡皮疙瘩。 JoV3e3xpmwpDgQ84f1igX6yBZxQLwh3cBFXqQv6BKrlXp3spESDuPZq9SpqCb4g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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