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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言而有信避锋芒
城濮之战败楚军

楚成王借口忽发“宿疾”,领左右禁卫之军及二百乘兵车退回楚国的申邑之地。这样,他就避开了与晋文公直接争战,留下了日后和好的余地。同时,他又借此削弱了成得臣的实力,增加了成得臣战胜晋国的难处。在心底里,楚成王并不愿意成得臣能够战胜晋国。成得臣打了胜仗,楚成王另选令尹的谋划就会落空。败者必罚,胜者必赏,是楚国得以强大的“秘诀”,任何一代国君都不会轻易违背这个“秘诀”。

楚成王一走,楚、陈、蔡、郑、许五国联军的主帅名副其实地归了成得臣。依照礼法,国君绝不能听令于别国臣子。陈、蔡、郑、许四国之君纷纷托言国中有事,领亲卫禁军而退。只不过四国之君并不敢带走兵车,各命大将率军留于营中,听从成得臣之令。四国大将为陈将辕选、蔡将公子印、郑将石癸、许将百畴。

成得臣见楚成王带走兵车二百乘,心中愤怒,求战益切。他派大将宛春为使,让晋文公首先退出卫、曹两国。

狐偃怒道:“楚人太过无礼,我晋国以国君之尊,请楚人解宋国之围。而楚人却以臣下作答,并欲使我晋军退出卫、曹两国。我晋国只想得到解救一国之功,楚国却想得到恢复两国之功。”

晋文公面带忧色,道:“看来与楚争战,已是不可避免。这两国军民,并未真心臣服,恐怕会借寡人与楚争战之际,趁势造乱。”

“主公是否欲得卫、曹两国?”狐偃问。

“卫、曹两国俱为文王之后,乃宗室一脉,且居于大国之间,寡人欲得而实不可得也。”晋文公坦率地说。

“既不可得,何不复之,使其服我晋国?”狐偃又问。

晋文公想了想,道:“不错,卫、曹两国既为宗室之国,理应服我晋国。”

于是,晋文公先以“无礼”之罪,扣下楚将宛春,然后暗中示意卫、曹大族——将复其国。卫、曹大族心中俱是欢喜,同时以国君之名遣使告知天下——楚乃蛮夷之邦,无信无礼,不值中原诸侯与其结交。

成得臣闻知大怒,下令进攻晋军,并将五国之兵编为三军,以便指挥。大将斗宜申率楚军兵车百乘及郑、许两国之兵为左军。大将斗勃亦率楚军兵车百乘,领陈、蔡两国之兵为右军。成得臣自率楚军兵车二百乘为中军,以大将斗椒为副。

这时,成得臣的长子成大心亦率宗族亲兵六百人,号为“若敖之卒”,前来军中助战。“若敖之卒”俱是勇悍善战的敢死斗士,个个武技精熟,堪称以一敌十。成得臣大喜,将六百“若敖之卒”用作亲卫之兵,守护中军大旗。

周襄王二十年 (公元前632年) 三月,成得臣发下进军将令。五国之兵离开睢阳,北上迎敌。

齐昭公闻听晋、楚即将大战,立即派上卿国懿仲之子国归父为大将,大夫崔夭为副,领兵车二百乘,依照先前与晋国订下的盟约,前往晋军大营中助战。虽然怀嬴已去世,但在名义上,晋文公仍是秦国的“女婿”。

秦穆公对晋、楚之争极是关心,眼看两国已是不可避免地要大战一场,当即派大将一员,领兵车百乘赶往晋军大营,相助“姻亲”之国。

楚军此时拥有兵车四百乘,另加陈、蔡、郑、许四国之兵,共达八百乘兵车。

晋军本有兵车九百乘,留下二百乘驻守所占的卫、曹之地,实有兵车七百乘,若再加上齐、秦两国助战之兵,共有兵车千乘。

从表面上看,晋军在兵力上大占优势。然而楚军的军制与中原诸国不太相同,每辆兵车所配之卒多达百人,比中原诸国的七十五人多出四分之一。所以在实际上,晋、楚二军的兵力相差并不算大。

三月底,成得臣率五国之兵已逼近晋军大营,晋军众将纷纷请求出战。不料晋文公不仅不许出战,反而下令全军后退。众将大惑不解,纷纷进言——楚军主帅,臣也,晋军主帅,君也。以君避臣,实为我晋军之耻。晋文公听了,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并未解释。

狐偃站出来解释道:“主公昔日在楚,甚得楚君之惠。虽然两国交恶,然楚君之惠,主公不愿忘也。故我晋军后退,实为报答楚君之惠,并非是在避那成得臣。”晋军众将听了,人人现出叹服敬佩之意,欣然听从后退之命。

晋文公逃亡列国的经历,已在晋国臣民之间广为流传。众将都知道,国君曾对楚君说过——晋、楚两国若不幸以兵车相会,晋军当退避三舍。这本可算作是一句戏言,晋文公却并未忘记,坚守承诺,当真在两军对阵之时主动后退。列国之间,礼乐崩坏,信义二字早已被众诸侯抛弃。可是晋国国君却在坚守信义,这令得晋军兵卒自豪不已,士气大增。

晋军后退,使成得臣战胜晋文公的信心大增,挥军步步进逼。晋军连退三舍,共九十里地,方在城濮之地扎下营寨。成得臣紧跟过来,依地势之险,在晋军对面立下营垒。此时,宋成公和公孙固亦率兵车二百乘,绕道疾驰至晋军大营中。晋军兵力更强,无论从战车上还是从兵卒上看,都明显地超过了楚军。

陈、蔡、郑、许四国兵卒胆怯起来,欲固守不战。成得臣大怒,急遣斗勃至晋军大营挑战。

四月初三日,斗勃独乘一车,耀武扬威,驰至晋军大营前,高声道:“楚军主帅告知晋君:楚军将士闲逸已久,想和晋军士卒玩上一玩。晋君若有胆量,就请站在车前的横木上,睁大眼睛看看热闹。我们楚军主帅也会陪着晋君,不敢偷懒,哈哈哈!”大笑声里,斗勃倏地掉转车头,飞也似的驰回楚军大营中。晋文公敢将宛春扣下,恼怒起来,只怕也会用冷箭来对付他这位传话使者。

晋军众将听了大怒,争欲出战。晋文公笑而劝止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晋国亦当派一使者应答。”

楚国令尹派出的传话使者地位很高,是右军主将。晋国国君派出的传话使者地位亦是不低,为下军主将栾枝。

栾枝同样是单车驰至楚军大营之前,高声道:“晋军主帅告知楚国令尹:晋军后退,是敬重当初楚君的恩惠!晋军知礼而退,楚军亦应知礼而止。今日楚军既是不退,那么就请准备好战车,扣上弓弦,我们明日早晨好好戏耍一番吧!”

当夜,晋、楚两军都进入到了紧张的备战状态。晋文公命狐偃与他同宿军帐之中,以随时处理紧急事务。夜色已深,巡营将官的车行声不时传入帐中,分外清晰。

晋文公久久不能入睡,睁大眼睛望着帐顶,心中道:寡人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还要在战场上与敌军白刃相搏,也太过劳苦矣!

想着,想着,他仿佛仍在逃亡,乘车日夜不停地行走着,一直行到楚国。楚成王待他甚是礼敬,日日饮宴为乐,观赏歌舞。忽然,楚成王来了兴致,要与他摔跤相戏。他寄人篱下,只得答应,与楚成王扭抱着,在大堂上转来转去。也许是他年岁大了,力不从心,被楚成王仰面摔倒在地。楚成王胖大的身躯压在他的身上,如山一般沉重。他受不住,拼命推着楚成王,又哪里推得开?楚成王受到推拒,发怒了,变成一只巨熊,吼叫着,一口咬开他的脑袋,狂吮着他白花花的脑汁。

“啊——”晋文公吓得惨呼一声,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主公!主公!主公!……”无数禁卫士卒呼喊着拥进了帐内。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晋文公愣了愣,挥手让众军卒退了出去。他脸色惨白,额角上沁出了一粒粒豆大的汗珠。

“主公,你别是做了什么噩梦吧?”狐偃套上袍服,笑问道。

“明日,明日这仗不能打了,不能打了。”晋文公喃喃说着。

“军令如山,不容更改!明日怎么能不打呢?”狐偃急问道。

“不吉利,太不吉利。明日决战,只怕……只怕要败。”晋文公的声音竟在微微颤抖。

“好端端地,怎么主公忽然说起不吉利了呢?”狐偃又是着急,又是奇怪地问道。

晋文公定了定神,将他在梦中的情景仔细讲了一遍。

“楚君为熊氏,楚王变成大熊咬开了我的脑袋,不正是预示我晋军当为楚军所败吗?”晋文公心有余悸地说道。

“哈哈哈!大吉,大吉!此乃大大之吉兆也!”狐偃仰天大笑。

“此等噩梦,有什么大吉可言?”晋文公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狐偃为了和赵衰争胜,一心想与楚军决战,寡人可不能上了这个当!晋文公在心里说着。

“主公仰面朝天,乃是得天相助,怎么不是吉兆呢!”狐偃正色说道。

“那么楚君压在寡人身上,又作何解?”

“楚君既是压着主公,脸必向地。天胜于地也,主公朝天,楚君朝地,此乃上天明示主公将大胜楚君也。”

“还有,楚君忽然化作巨熊,咬……咬了寡人之首,此又为何解?”

“这……这个……”狐偃心中急转着念头,说道,“楚乃天下领地最广,人众最多之国,偏又蛮横无礼,故化为巨熊也。而其侵犯主公之首,是欲主公怀柔其心。因脑汁为柔,取其柔意也。”狐偃此解,也太勉强。晋文公心中不信,口中并未说出什么。

此刻他的神志已完全清醒过来,知道明日的决战绝不能改期。临战军令忽变,乃是兵家大忌,非万不得已,决不可轻易行之。何况楚军本来就轻视晋军,这一改期,势必使楚军士气大涨,更加不将晋军放在眼中。同时,晋军的士气势将大衰,再也鼓不起战胜强敌的勇气。

“舅氏说的是,看来此梦的确是吉兆。”晋文公只能如此说道。

“既是吉兆,主公就该安睡,明日好统率大军,一举扫除楚国群丑。”狐偃笑道。

“不过,此梦虽吉,意象却凶,明日寡人不宜领军,当另选主帅才是。”晋文公说道。

他虽然经历过许多艰险,但统率千军万马,与强敌对阵交锋的经历却是丝毫也无。晋文公在内心深处,厌恶甚至恐惧冲锋陷阵,血溅战车。

“这个……也行。敌军主帅为臣,我军主帅为君,未免有些不相当。”狐偃说道。他也看出,晋文公并不想亲临战阵。

“是啊,以君敌臣,像什么话?”晋文公连连点头,“那么明日就由舅氏担当主帅大任吧。”

“不,这战阵之事,臣并不精通,难当大任。”狐偃连忙推辞道。

“连舅氏都难当大任,我晋军中又有谁能当此大任?”晋文公笑问道。他知道狐偃说的是真话,也知道晋军中谁能担当主帅大任。但在他此时所率领的众位大臣中,狐偃的地位最高,他只能将主帅大任“交”给狐偃担当。如果狐偃是位良臣,真心为他晋国谋划,就会推辞主帅之任,另推贤者。只有这样,狐偃才会甘心情愿地听从地位比他低下的主帅发出的将令。

“微臣以为,中军主将先轸足可担当大任。”狐偃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不错,寡人也是如此认为。”晋文公赞赏地说道。

一般来说,领兵主帅都会兼任三军中的中军主将。晋文公正是看中了先轸精通战阵之法,才将其任命为中军主将。不过此刻晋文公流露赞赏之意并非是因为先轸,而是因为狐偃。他赞赏狐偃果然是位良臣,不负他深藏在心中的期望。有了狐偃、赵衰这等良臣,寡人还有什么事不能办到?晋文公满意地想着,不知不觉间把狐偃列在了赵衰之前。

晋军的驻扎之地,原是有莘国的故城。有莘国早已衰落,故城房屋宫舍都成了废墟,唯剩一座城楼,还算完整。黎明时分,晋军及秦、齐、宋三国兵车已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城楼之下。

依照惯例,临战之前,三军须接受主帅检阅,行过誓师仪式。晋文公和众大臣以及秦、齐、宋三国宾客立于城楼上,对军阵仔细观看一番后,都很满意。接下来,就该以白马乌牛之首祭旗誓师,出发杀敌。但出乎众人的意料,晋文公在誓师之前,先行了拜帅仪式。

“敌方主帅为臣,我方主帅亦应为臣。今暂以先轸为帅,破敌制胜!”晋文公声音洪亮地说着,将一柄象征着主帅权力的玉斧递到先轸手中。先轸大喜过望,恭恭敬敬地接过玉斧,向晋文公行了跪拜大礼。

他自军队一驻扎下来,就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定下了破敌之策。在行军战阵之事上,晋文公一向是对他言听计从,当然会采纳他的计策。只是如此一来,他只有献策之功,将来封赏之时,所得未免难以令他心满意足。可当了主帅,那就不同了,只要获胜,他就是晋国自立国以来的第一功臣。

晋国虽为强国,又得天子封赏,许为盟主。但若不战胜楚国,这盟主之位,无论如何也坐不安稳。然今日之战胜楚军之后,情势就大不相同,晋国的盟主之位就将稳于泰山。诸侯最大的功业,莫过于当上盟主,称霸天下。一战而定称霸天下之功,此等殊勋,在晋国的史册上,他先轸将是唯一的获得者。

大战在即,先轸接受玉斧之后,立刻发出了一道道主帅之命:

狐毛、狐偃率上军攻楚之左师及郑、许两国之兵。

栾枝、胥臣率下军攻楚之右师及陈、蔡两国之兵。

陈、蔡师弱而又怯战,下军先发动进攻。上军待下军已突入敌阵后,才能发动进攻。

敌中军出战,我上、下二军许退不许进。待我中军大旗挥动,上、下二军须同时反击杀敌。

请宋国大司马公孙固率宋兵伏于故城左侧,见敌军驰来,立即杀出。

……

明令发出之后,先轸又向众将发出一道道暗令。

众将见先轸忽然成为主帅,心中本有不服之意,此时听他指挥若定,条理分明,无不心服,拜而受命。

齐、秦两国之将见先轸没有一令发给他们,心中着急,忍不住上前质问起来——莫非我们齐、秦两国之兵,便不是楚人的对手?

“齐、秦之兵,天下无敌,本帅怎敢轻视?”先轸笑着,授下一道暗令。

齐、秦两国之将大喜,连连向先轸下拜,求恕先前的“不恭之罪”。

最后,先轸又命舟之侨率最精锐的禁卫之军保护晋文公,无论战场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得轻举妄动。晋文公却让舟之侨率一半禁军归入中军,并说——颠颉正法之后,中军缺少一员副将,就以舟之侨代行副将之职。寡人有荀林父护卫已是足够。先轸推辞不过,只得应承,命舟之侨护卫中军大旗。

军令已下,众将行过誓师仪式后,纷纷走下城楼,率所部军卒依命而行。宋成公也欲随公孙固走下城楼,被晋文公拦住了。

“这是臣下们的事,你我做国君的,只需站在这里看看热闹就行了。”晋文公笑道。宋成公大为感激,不觉又向晋文公行了一礼。自见到晋文公以来,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向晋文公行礼了。

周襄王二十年 (公元前632年) 四月初四,楚、晋二军在城濮的旷野上摆开了大阵。晋军背倚有莘故城,列阵于北。楚军背靠着一道土冈,列阵于南。太阳升起的时候,两军一同擂响了战鼓,轰隆隆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无数野鸟被惊起,呼啦啦满天乱飞。在鼓声擂响的同时,晋、楚两国军队向对方发动了攻击。

晋军上、中二军坚守不动,只下军冲到了阵前。成得臣立在土冈上,在六百“若敖之卒”的护拥下,连挥令旗。楚军左、右两军战车疾驰,冲向敌阵,而中军并不随同进攻。

“今日一战,一定要将重耳那贼擒来!”成得臣充满信心地说着。

“父亲,让我冲过去,先夺了他们的中军大旗!”成大心请战道。他虽然只有十七八岁,血气方刚,而其武勇之名,已传遍楚国。十五岁即从军征战,数年来,所历恶战不下十余场,在每场恶战中都立有斩将夺旗之功。

“现在还不是时候,吾儿且耐心等上一等。”成得臣说着,凝目注视着土冈下的战场。

战车冲起的灰尘弥漫开来,远远望过去,已看不真切双方的军卒。只能凭借大旗的进退来断定双方的攻守之形。

楚军右军主将斗勃以陈、蔡之卒为前队,自率楚国兵卒在后掠阵,并传下严令——敢在阵前后退者,一律斩首。陈、蔡之军并不愿与晋军作战,迫于严令,只得硬着头皮向前猛冲。不想这一硬冲,居然冲动了晋军的阵脚,逼得晋军连连后退。

陈国大将辕选、蔡国大将公子印见状大喜,顿时勇敢无比。二将本来隐在军阵之中,此刻却争先冲至阵前。

楚军的前队立刻混乱起来,而晋军亦停止后退,鼓声大响中,放出一队猛虎。陈、蔡两国驾车之马见到猛虎,吓得惊跳起来,不从御者之命,掉转车头就往回跑。

“不准后退,不准后退!那是假老虎!”辕选急得大叫起来。

“那是马,蒙着虎皮的马!”公子印也大吼着。

自从当年鲁军以虎皮蒙马,大胜宋军之后,天下各国,都学会了此一妙计。只是这虎皮蒙马之计,大多用在突袭和埋伏之中,很少会用在对阵决战中。

“杀啊!”栾枝、胥臣大吼着,挥军向前猛冲,心中对先轸大为佩服。在阵中突出“虎皮蒙马”,正是先轸发下的暗令之一。

陈、蔡两国之军阵形已乱,哪里抵挡得住晋军的猛冲?顾不得斗勃的严令,纷纷争着向后退去。

“哪里跑!”栾枝长戈挥处,已将辕选刺死在车中。胥臣亦牢牢咬定公子印,长戈连刺,划伤了公子印的左肩,鲜血长流。

斗勃见势不妙,放过陈、蔡败军,迎住栾枝、胥臣奋力厮杀。楚军勇悍顽强,无奈兵力不及晋军,虽然阵形不乱,亦被逼得连连后退。

见下军已突入敌阵,狐毛、狐偃立刻发动上军,攻向楚国左军。楚国左军主将斗宜申也是在后压阵,而将郑、许两国之兵列为前队。郑国大将石癸、许国大将百畴见陈、蔡两国之军已败,心中发慌,手软脚颤,还未交锋,便掉转战车向后退去。斗宜申急了,一边痛骂郑、许两国之兵,一边带着楚军迎向狐毛、狐偃。只是楚军兵车仅有百乘,而晋军兵车却多达二百乘,楚军虽奋力反击,仍然有些抵挡不住。

成得臣知道陈、蔡、郑、许四国之军战力不强,却没料到他们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心中顿时焦虑起来。他本想以左、右二军消耗晋军的战力,待晋国的中军出动之后,再奋力一出,利用“若敖之卒”的勇猛突破敌阵,取得大胜。但现在看来,晋军不用出动中军,就可将他的左、右二军打垮。左、右二军若败,他的中军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下去。成得臣无奈之下,将所控兵车二百乘中分出一百乘,由两员偏将统领,各率五十乘,驰援左、右二军。

敌对双方中,最强的兵力一般都配备在中军。这样,既可同时照应左右两翼,又便于主帅集中力量,在紧要之时给敌军致命的打击,从而大获全胜。不到万不得已时,主帅轻易不会动用中军之力。楚国中军少了一半兵车,冲击力必然大减,只怕难以给予敌军沉重的打击。

还好,我有“若敖之卒”,足可抵上百乘兵车。成得臣在心中说道。

晋国上下两军见敌方中军已动,立即依照预定之计,缓缓向后退去。

“杀啊!”成得臣令旗一挥,向晋国中军大阵指去。

一百辆战车和六百“若敖之卒”大吼着冲向敌军。

“若敖之卒”每三人分为一队,俱是身披犀甲,头戴铜盔,一人持圆面大藤牌,一人持青铜巨斧,一人持丈八长戈。共有二百队,每两队又结成一个小小的方阵。

先轸下令——众将紧守阵脚,缓缓后退,只许以强弓硬弩射敌,不许出战,违命者斩!

楚军很快冲近了敌军,却迎头撞上一阵急风暴雨般的乱箭,硬生生被射了回来。待退出羽箭的射程,整顿一番后,楚军又发动了第二次攻击。晋军虽在后退,阵形丝毫不乱,箭如飞蝗,满天射出,再一次击退楚军的攻击。

见到楚军连进连退,晋国中军众将不觉都现出傲然之色,同时对先轸之令也甚为不满。晋军出战兵车共有七百乘,上军二百乘,下军二百乘,中军则拥有三百乘。而楚国中军此刻只有百乘兵车。偏偏是只有百乘兵车的楚军在猛烈进攻,而拥有三百乘兵车的晋军却在步步退守,这使得晋军众将大感屈辱,都不想再退。

尤其是舟之侨,自负勇猛,急欲立功,在楚军第三次攻击时,竟率所属禁军停止放箭,向楚军迎击过去。他的本职为护卫大旗,旗手自是随着他的进退而进退。

晋国众将见中军大旗向前,欢声雷动,一齐向楚军冲杀过去。上、下两军见中军大旗挥动,亦按照事先的约定,停止后退,反击杀敌。楚、晋双方顿时混战起来,车马交错,兵卒白刃相搏,杀声阵阵,直冲云霄。

先轸见状长叹了一声,令人飞驰有莘故城左侧,让公孙固率宋国之兵迅速杀出。他的一番精心谋划,正在步步进行之际,却被舟之侨搅乱了。

先轸不仅想打败楚军,还想彻底全歼楚军甚至生擒成得臣。他只要再退三里路,楚军的尾部就恰好处于有莘故城左侧。此时宋军冲杀出来,正将楚军的退路截住。而同时,晋国的上、中、下三军一齐反击,必将全歼楚军。但是现在,他不得不令宋军提前杀出。如此,宋军只能斩断楚军的腰部,无法兜住楚军的尾部。

楚军善于野战,混斗之中,大占便宜,虽然兵少,却和晋军战了个难解难分。成大心使一杆青铜长戈,左挑右刺,直向晋军纵深中闯来。六百“若敖之卒”紧跟在他的身后,勇不可当。

他们常常是每十队,五个方阵圈住一辆敌军兵车,三个方阵阻挡车下的步卒,两个方阵从左右两方攻击车上的甲士。但见舞藤牌者奋力挡住甲士刺来的长戈,舞大斧者趁势猛砍马足,舞长戈者专刺敌军车上的御者。

“若敖之卒”配合极佳,虽然是数十人联合对敌,却像一个人那样自如灵活。转眼之间,晋军已有十余辆战车被“若敖之卒”砍倒。晋国的中军大阵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舟之侨见成大心来得厉害,急率众禁卒上前抵挡。

“来得好!”成大心大吼着,长戈向上一扬,向着舟之侨当胸刺去,却是刺了个空。身手极为灵活的舟之侨早弯腰避了过去。

舟之侨立在战车上,借着战车的前冲之力,还刺过去。依照常理,成大心是步战,无论如何挡不住他这威猛的一击。

两队“若敖之卒”猛冲上来,二人齐举藤牌,挡住舟之侨的长戈,二人齐挥巨斧,砍向驾车的马足,二人齐举长戈,刺向舟之侨的御者。

“噗!”舟之侨神力惊人,长戈刺穿藤牌,却没能将那执牌的“若敖之卒”杀死。

“若敖之卒”身上的厚重犀甲挡住了锋利的戈刃。与此同时,舟之侨所乘的战车摇晃着,竟欲翻倒。原来驾车的壮马倒了两匹,御者也被刺死,战车已失去控制。

“好厉害的南蛮!”舟之侨大叫着,跳下车,与成大心步战相斗。然而步战他却根本不是成大心的对手,三两个回合下来,已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这一半是因为他的武勇稍逊对手,另一半则是戈刃上套了个大藤牌,舞动起来甚是吃力。

成大心得势不饶人,长戈连刺,已在舟之侨额上刺出一条血口。舟之侨痛得大叫一声,抛了长戈,扭头就逃。成大心也不追赶,吼声连连,直向晋国中军大旗杀过去。众禁卒虽是勇悍,见主将落荒而逃,不觉气沮神丧,顿时挡不住“若敖之卒”的凶猛攻击,四散溃退。成大心只一戈便刺倒了晋军掌旗官,夺下晋军帅旗,放倒下来。

“晋军主帅已死!晋军主帅已死!”楚军欢呼起来,勇气大增,人人拼死上前。

晋军却是大乱,众将惊惶不已,军卒们亦是胆怯了许多,纷纷后退。先轸大为恐惧,喝令众亲军一齐上前,夺回大旗。但是大旗既已落入楚国掌握之中,岂能轻易夺回?正在危急时刻,忽有两员晋国大将乘着轻车,疾驰入晋国中军大阵中,迎头杀向成大心。

先轸见了大喜,亦驱车亲自上前,从侧翼攻向成大心。那疾驰而来的两员晋国大将一是魏犨,一是寺人披。

原来晋文公在城楼上望见晋军失了帅旗,急遣护卫首领寺人披前来助战。其时魏犨胸伤已有所好转,亦在城楼上观战,见此情景,不顾晋文公的劝说,跟着寺人披杀向了战场。

瞬息之间,成大心已被三员晋国大将包围,而他身边的“若敖之卒”也被先轸的亲兵拼命缠住,难以过来相助。成大心毫无畏惧之色,长戈如灵蛇左盘右旋,令先轸、寺人披、魏犨无法挨近。

三员晋将中,魏犨武技最高,但因伤痛在身,不敢使出全力。斗了几个回合,成大心有意露出破绽,倒拖长戈,回身便走。寺人披急于立功,突驰向前,却见成大心忽地转过身,长戈如毒蛇吐信一般刺出,疾如闪电。

“啊!”寺人披惨叫一声,喉间鲜血狂喷,死于非命。

“哇!”魏犨惊怒交加,忘了伤痛,狂吼声中,奋起平生力气,挥动长戈,向成大心猛刺过去。成大心和魏犨交手几招后,见他武技“平平”,并未放在心上,此时虽看魏犨来势猛恶,也只横戈随手一击。

“砰!”两戈相交,暴出一声巨响。成大心双臂如遭雷击,剧震之中,长戈脱手而出,人也踉跄着连退几步。先轸趁势一戈猛刺而出,正中成大心的脚腕。成大心顿时栽倒在地,连爬几次也未爬起。先轸欲借此机会结果了成大心的性命,几队“若敖之卒”已拼死上前,将成大心救回阵中。然而如此一来,“若敖之卒”队形大乱,被晋军的反击逼得连连后退,帅旗也被晋军夺回。

晋军将士立时欢声雷动,士气重新振作起来,不退反进,令楚军大感吃力。先轸到这时方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魏犨,见倒魏犨在车中,呻吟不止,显然是旧伤复发。

“魏兄……”先轸正欲过去看魏犨,忽听得鼓声大作,公孙固领着二百乘战车,大呼着冲杀过来。先轸大喜,顾不得看望魏犨,让一偏将护送其离开战阵。然后亲至阵前,指挥晋军反击。

宋军屡受楚军欺凌,无不对楚军怀有大恨,此刻以生力军杀到,个个勇猛如虎,即使是凶悍成性的楚军,也难以抵挡。晋军见援兵赶到,益发勇气倍增,势不可当。

啊!宋军至此,还有秦军、齐军,又在哪里呢?成得臣心中大惊,急忙下令退军回营。楚军本已支撑不住,听得一个“退”字,斗志顿失,犹似决堤的洪水,一溃不可收拾。斗椒东突西冲,拼命保持着中军队形不乱,向后狂奔。

“若敖之卒”不仅善于白刃搏斗,箭术亦精。成大心躺在车上,忍痛指挥众“若敖之卒”断后,以准确凌厉的“箭阵”阻挡晋军的追击。晋军连连中箭栽倒,对楚国中军倒也不敢过分逼近。但楚国左右两军却彻底崩溃,散乱不成队形。斗宜申、斗勃俱为流矢所伤,狂奔逃命。

逃过土冈,前面就是楚军大营,沟垒深固,足可抵挡任何追敌。不料楚军刚接近营垒,就听鼓声陡响,营垒后亮出齐、秦两国大旗。紧接着风声急劲,无数羽箭迎头射至,将奔在最前面的楚军射倒了一大片。

楚军慌忙从营侧狼狈而逃,丢下的旗鼓军械,堆如山积。晋军直追出三十里,方收兵回至楚营。齐、秦两国之将亲至营门,以大帅之礼迎接先轸,恭敬至极。

先轸发给他们的暗令,是趁晋、楚两军交战之际,绕道偷袭楚营。楚军兵力不足,营中并未留下多少守卒,轻易地被齐、秦两国之军攻下,立下战功。如此,齐、秦两国之将回至国中,必然大受国君赏赐,加官晋爵。

先轸进入楚营,先下令封存楚军所遗粮草器物,不许擅动,又将违命出战的舟之侨押起来。然后派人飞驰至有莘故城,迎请晋文公和宋成公至楚营检阅胜利之师。晋文公喜极,与宋成公同乘一车,大笑着进入楚营。

寡人居然真的打败了强悍无比的楚军,从此天下无敌矣!当年的齐桓公,哪里比得上寡人一半儿?哼!齐桓公那个霸主,名不副实。寡人这个霸主,才是真正的霸主。晋文公在车上摇摇晃晃,满面红光,犹如喝醉了酒一般。

宋成公也是兴奋至极,想着楚军经此大败,只怕十余年内不敢北上中原,他也就能安安稳稳地做上十年太平国君。

先轸领众将列队站在楚营大帐的空场前,部伍整齐,行列肃然。在左右两旁,还摆放着缴获的楚军战车、旗鼓军械,以及数千垂头丧气的俘虏。晋文公看得连连点头,乘坐高车,在大帐前连转了两圈,方下车进入帐中。

先轸领众将鱼贯进入大帐,向晋文公称贺赞颂,跪行大礼。

“免礼,免礼!大伙儿辛苦了,辛苦了!且乐呵几天,乐呵几天,哈哈哈!”晋文公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先轸神色凝重,并未露出喜色——他本来能够得到更辉煌的战果,却不仅未能得到,还几欲“转胜为败”。他上前一步,归还玉斧,并详细禀告了决战经过。

众将在旁听着,越听越是心惊——先轸竟将战场之事记得如此清晰,大出众人意料。

谁杀敌最为勇猛,谁曾后退,谁曾斩杀敌将,谁曾贪功独进……无不尽在先轸的眼中。今后在这家伙的指挥下打仗,可得小心了再小心,众将又是钦佩又是戒惧地在心中想着。

先轸果然是帅才。既有此人,寡人将无忧于征战矣。晋文公在心中满意地想着。

最后,先轸将舟之侨违命出战,致使军中大乱,帅旗为敌所夺的“大罪”禀上,并以“约束不力”之罪自请处分。

晋文公听着,脸上喜色尽褪,大怒道:“若非主帅备有伏兵,寡人只怕已做了楚人的俘虏。”他当即令栾枝监刑,将舟之侨斩首,悬于营门示众,还派军使遍告军卒——今后有违主帅之命者,以此为例。他既有心以先轸为代国君征战的主帅,就必须维护主帅的威信,不许任何人胆敢加以轻视。

同时,晋文公又言道:“今日之战,先轸为首功,寡人当告知祖庙,永志不忘矣。”

先轸感激不已,拜伏在晋文公面前,发誓当肝脑涂地,以报国君知遇之恩。晋文公亲手扶起先轸,命摆大宴,与众将同乐,共为一醉。宴至中途,正极尽欢乐之时,晋文公忽现忧色,停杯不饮。

狐偃笑道:“今日大胜,正应主公梦中吉兆,为何主公又有忧色?莫非主公白日也能做梦?”

晋文公摇了摇头,道:“寡人在楚国时,听人常说‘子玉最为刚狠,若遇折辱,其必报之’。今子玉大败,辱之甚矣,岂能不报?子玉善兵,我晋国再欲对付他,只怕不太容易。”

狐偃笑道:“主公无忧。楚人之法,败将必亡,臣料那成得臣定然难逃一死。”

“但愿如此。”晋文公又笑了,举杯痛饮,连称好酒。

“此酒乃楚君专程贡奉,岂有不好之理。”狐偃说道。

“好一个专程贡奉,哈哈哈!”晋文公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晋国众将一齐大笑起来。

成得臣带着残兵败将,连夜狂奔,直至楚国境内,方才停歇下来,计点残军。但见陈、蔡、郑、许四国之兵俱已在半道上奔回本国,逃得无影无踪。至于楚军,损失之惨,是成得臣自从军以来仅见的一次,左、右两军几乎全军覆灭,仅剩十余乘兵车。其中军亦损失大半,只剩下八九十乘兵车。“若敖之卒”也损失了三分之一,只余下四百来人。总计一仗下来,楚军的损失达三百余乘战车,数万士卒。

看到眼前疲惫至极、惊魂未定的将士,成得臣不禁悲从心来,号啕大哭:“吾本忠心于国,欲大展我楚军之威,使主公霸于中原,光耀‘若敖氏’之列祖列宗。却不料误中晋人诡计,一败至斯,有何面目相见故人?”哭着,哭着,成得臣忽地拔出佩剑,就向喉间刺去。斗椒、成大心慌忙抱住成得臣的胳膊,苦苦相劝。

“主帅乃国之令尹,非一般战将可比。且功勋累累,主公必然怜而赦之。”斗椒说道。

“父亲身为令尹,关系重大,非有国君之命,不可妄行啊。”成大心哽咽着劝道。

成得臣默默无言,垂下佩剑,整顿好残军,缓缓向楚成王所驻之地申邑行去。他并不惧死,从他坚持与晋军决战的那一刻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此刻,他又渴望着楚成王能够让他活下来。如此惨败,他实在不甘心,他全身都溢满了强烈的报复欲望。

楚国人众之盛,冠于天下,损失三百余乘兵车,并不算什么。只要楚王一声令下,楚国立即可以征集千乘兵车。他将带着千乘兵车北渡黄河,踏破绛都,生擒晋文公。当然,楚军战败,领军主将必须以死谢罪,这是列国皆知的惯例。但有时候,楚王也会发下赦令,免败军之将一死。成得臣希望楚军的战败会使楚王感到愤怒,因此而赦免他,令他统军报复。但只行了一天路程,楚成王派来的使者就将成得臣的希望击得粉碎。

楚成王的使者只说了一句话——子玉如果回国,该怎样去见失去子弟的楚国父老?成得臣如同酒醉者被兜头泼上一桶冰水,顿时清醒过来,明白了他的必死处境——楚国纵然真能征集千乘兵车,也不可能战胜晋国。

晋文公一战大胜,已成天下霸主,不仅可率晋国之兵,亦能征集齐、宋、曹、卫诸国之兵。楚国可胜晋国,却难战胜天下诸侯。楚成王既不能报复晋国,他成得臣就已失去了任何用处,死之何惜?再说,他成得臣违背国君意愿在先,已使国君生了猜忌之心。楚成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一个受到猜忌的大将统领千乘兵车。

“此天亡我也!”成得臣大呼着,拔剑自刎而死。成大心、斗椒、斗勃、斗宜申俱俯伏在地,失声痛哭。楚成王闻听成得臣已死,放下心来,显得分外宽大,对其余众将并未严加处罚,只贬斗勃为襄城令,斗宜申为商城令,斗椒则是官居原职。

同时,楚成王又厚恤成得臣,奖励成大心从军之勇,拜成大心为中大夫,又拜其弟成嘉为下大夫。成得臣所遗令尹之职,楚成王令大夫叔伯继任。待一切安排妥当,楚成王才闷闷不乐地返回都城。

他希望成得臣战败,却未料到成得臣会败得如此之惨,大大损伤了楚国的声威。成得臣毕竟是楚国名将,纵然不能胜敌,也应该能够从容退兵。这并非是子玉无能,而是晋军太过厉害啊。楚国经此一败,只怕数年之内,难以复振,寡人须得好好向子文讨教一番。楚成王想着,立即遣使迎请老令尹子文。不料子文却已去世,其子斗般正守孝在家,悲伤不已。

子文是在成得臣的败报传入都城的那一天去世的。临去世时,子文将其子斗般唤至身边,叮嘱道:“我斗氏之族,还有成氏之族,俱为先王若敖之后,极得主公信任。将来主公任用令尹,必从我斗氏之族中选用。然令尹权势重大,又为主公所忌,须得谨慎小心,方可保全身家性命。以吾观之,主公不是拜尔为令尹,就会拜斗椒为令尹。在我斗氏族人中,斗椒最是贪权,且刚勇好杀。万一斗椒当上令尹,尔必速速逃之,免使我斗氏灭族,无人祭祀先祖。”斗般拜而受命,亲笔录下父亲遗命,藏于密室中。

楚成王闻听子文去世,亦是悲伤不已,亲至灵前行礼,赐以宝物殉葬。楚成王悲伤之时,正是晋文公极乐之日。他在楚营中歇息三日,饱饮了楚国美酒之后,统率大军,浩浩荡荡向王都进发,欲借“献俘”之名,在天子面前炫耀武威。 /iz2gAxD29GoiL/ml13WizxrG+nxfnPTKjBzBX5EM9v9fvCU+d5tohs8MrJJ49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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