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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整我六师图霸业
杀鸡儆猴立君威

晋文公刚至绛都,各国使者已纷纷而至,齐奉厚礼,入朝祝贺。其中尤以宋国所致礼物最为厚重,为白璧百双。而晋文公的回赠更为厚重,除以相当于白璧百双的明珠骏马相赠外,还另外加上黄金千镒。

天下各国中,唯有秦、齐、楚三国未派使者入贺。秦国不仅未派使者,反而要征集兵车,攻伐晋国。

“寡人当日一念之差,竟使重耳小子名震天下,实为大错矣。”秦穆公懊悔地说道。

当日他听了狐毛之言,将“平定周室”的大功让与晋君时,并未想到晋君会获得如此巨大的声威。前些时日重耳还在四处流浪,犹如丧家之犬。若非寡人相助,他哪里能有今日之威?如今看起来,他已不将秦国放在眼里了,如果不趁他刚刚定周归来,兵将正疲之时一鼓击破之,他必然会反咬寡人一口。秦穆公心中翻来覆去地想着,无法安静下来。

“当日主公决断并不为错。周室离晋近而离秦远,我秦兵若硬行夺晋之功,虽亦可定周,然班师之时,必遭晋人伏击,大受损失。当日未夺晋人之功,今日伐晋,更为不智。如今之计,只有暂且退让一步,培植国力,扫去草戎和丽狄诸族的扰乱,平东进之路,伺机而为。”蹇叔说道。

“是啊,此次我军东进,遭受草戎和丽狄袭扰,若不除此隐患,日后断难向东展我秦国之威。”百里奚道。

两位老宰相对秦穆公近日的举动不甚满意。助重耳回国,是为了与晋和好,以免双方之争。秦国在培植国力之时,不宜与强邻争战。只要能与晋国和好相处,便是得利极大。可是秦穆公太贪心了,总是急于征服晋国,对于明明不能获得的东西,偏偏要强求获得。

“老相国说得甚是,此时与晋交恶,与我秦国不利。”由余亦不得不附和着蹇叔、百里奚说着。

从表面上看,晋国并无得罪秦国之处,伐无罪之国,难以服人。何况晋国新立大功,隐然已是霸主,可以号令天下诸侯。秦国此时伐晋,已不仅是与晋国为敌,亦可以说是在与周室为敌,与天下诸侯为敌。以区区秦国之力,怎么可能与天下诸侯为敌?

见由余也不赞成征伐晋国,秦穆公只好强按下心中的怒意,派出使者,带上礼物,到晋国祝贺。秦国使者的到来,使晋文公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事,就是秦穆公妒意大炽,要教训他这位白胡子“晚辈”。无论如何,秦国也算是对他“恩重如山”,与秦军相战,不管谁胜谁败都是对他的贤名大有损害。

秦国使者到了晋国,齐、楚两国使者仍是未至晋国。原来是齐、楚两国互相不服,终于大战起来,以致“无心”遣使入晋。

使齐、楚两国打起来的“借口”是鲁国。齐孝公闻知晋文公平周室之乱,声威大震,心中极不舒服,也想炫耀一下武功,震慑诸侯。鲁国近年专与齐国作对,联合卫、莒、曹等国结盟,不向齐国通好,却与楚国来往密切。齐孝公早就想好好教训一下鲁国。

周襄王十八年 (公元前634年) 春,齐孝公率五百乘兵车,大举伐鲁。鲁僖公大为恐慌,一边派大夫展喜以犒劳之名,求见齐孝公认罪言和,阻止齐军进攻;一边又遣大夫藏孙辰急赴楚国求救。

楚国当即以成得臣为大将,率兵车六百乘伐齐,逼迫齐孝公自鲁撤兵。齐孝公惑于展喜的“认罪”,并未驱兵大进,坐等鲁僖公“割地求和”。当他闻知楚兵袭来,匆匆回军时,兵锋已疲。

冬十月,齐、楚两国在谷地大战,齐军大败,弃谷地狼狈而逃。这时,齐桓公之子公子雍因惧诸公子内争,顺势投奔楚军。成得臣请得楚成王之命,将公子雍封于谷地胜利而还。楚成王大喜,觉得终于报了当年被迫“服”于齐国的大仇。

此时令尹子文已老,请求楚成王准他回封邑安养晚年。楚成王亦嫌子文暮气太重,缺乏进取之心,当即准其归养,另拜成得臣为令尹,主掌朝政。

齐孝公本欲大显武威,震慑诸侯,却不料打了一个大败仗,反而将笑柄送给了天下诸侯,又气又悔又是羞愧,回到宫中便一病不起。周襄王十九年 (公元前633年) 夏,齐孝公郁闷而亡。公子潘在公子开方的支持下,率家兵攻进朝中,杀死齐孝公诸子,自立为君,是为齐昭公。

高、国二族乐于见到公室内乱,并不阻止齐昭公的“谋逆”之举,反而率百官拜倒在齐昭公脚下,承认其君位。公子元、公子商人见齐昭公大势已成,亦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暂时隐忍,居于臣位。

公子开方见他数十年的谋划即将获得成功,大喜之下,多喝了几杯酒,回至府中陡然吐起血来,不过三五日就一命呜呼。卫文公多年以来,一直担心公子开方会借齐国之力谋其君位,此时见公子开方病亡,欣喜之下,不觉连日夜宴不止,结果为风露所欺,发冷发热不止,数日之后,亦是一病身亡。

卫太子姬郑即位,是为成公,依其父遗愿,与鲁、楚交好。卫、曹两国本为宋之盟国,一向与宋国极为友善。宋成公在即位之初,依公子目夷之教,对卫、曹两国甚是礼敬,三国之间有事时互为救援,无事时亦有使者来往不断,亲密如在同一国中。但是好景不长,在周室发生内乱之时,公子目夷病亡,由宋成公亲执朝政。从此,宋、卫、曹三国之间就有了变化。

宋成公认为当初卫、曹两国对他的父亲有所亏欠,致使他的父亲最后被楚人所欺,以致伤重而亡。宋成公希望卫、曹两国能对此表示歉意。但卫、曹两国认为他们在宋襄公之死这件事上毫无责任。当初宋襄公完全是太过狂妄,自讨苦吃,与旁人无关。宋成公见卫、曹两国毫无歉意,心中很不高兴,对待卫、曹二君不似过去那般礼敬。

鲁国趁此时机,大肆拉拢卫、曹两国,欲订鲁、卫、曹三国之盟。卫、曹知道鲁国近来颇受楚国重视,也愿与鲁国结盟,以图间接示好于楚。

临结盟前,卫、曹两国为表示尊重宋国,特地遣使相告。宋成公大怒,告诉来使说——鲁为宋之敌国,卫、曹与鲁结盟,就是背叛宋国,欲与宋国为敌。卫、曹两国见宋成公出语不逊,亦是大怒,当即与鲁会盟,相约若遇外敌,当互为救援。

宋成公愤恨至极,立刻整顿兵车,欲攻卫、曹两国。卫、曹两国一边征集兵车备战,一边通过鲁国向楚国救援。

楚成王早有伐宋之意,以期彻底征服宋国,称霸中原。卫、曹两国向楚求救,是送给了楚国一个最佳的伐宋“借口”,楚成王岂能放过?

周襄王十九年 (公元前633年) 冬,楚成王拜成得臣为大将,亲率兵车六百乘北进中原,征伐宋国。郑、蔡、陈、许为示好楚国,亦各率百乘兵车助战。五国兵卒共千乘战车齐入宋地,围住宋国的缗邑之地。

宋国倾全国之兵,也只七百乘兵车,如何能挡住楚成王率领的千乘兵车?宋成公一边下令国中各城邑严密防守,不许擅自出城迎敌,一边派大司马公孙固飞驰晋国求援。

晋文公见过公孙固后,立即将众文武大臣召进内宫,商议应对之策——楚国地方千里,人众之盛,冠于天下,绝非王子带和狄人能够相比。晋国已获极高的声威,若与楚国争战,非大胜之,不能护其声威。但是与楚国争战,谁也不敢夸口说晋国必胜。然情势至此,除非晋国不救宋国,否则,晋、楚之战必不可免。晋国已被天下诸侯看成了“霸主”,若不救宋,同样不能护其声威。

众文武大臣愈想愈觉是否救宋的决断实难下定,好半天作声不得。议事之时,出现了长久的沉默,这在晋国君臣之间,还是第一次。

终于,先轸忍不住了,第一个说道:“宋国与主公有恩,不救宋国,难服天下。”

“主公欲成霸业,非打败楚国不可。与楚一战,决不可免。晚战不如早战,借救宋之机,我们与楚国大战一场,见个高低胜负,也无不可。”魏犨亦说道。

“是啊,只有打败了楚国,天下诸侯才会真心服我晋国。”栾枝也说道。

“欲败楚国,岂是易事?当年齐桓公集八国之军,也未能与楚国真正一战。如今我晋国能集八国之军吗?”赵衰满含疑问地说道。

“不然。臣以为,欲败楚国,并非难事。”狐偃说道。其实,他本来也是要说——欲败楚国,并非易事,但这句话既已让赵衰说了,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

“哦,舅氏有何妙策,能胜楚军?”晋文公大感兴趣地问着。在心底里,他极愿与楚军一战,并将其击败。当年齐桓公集八国之兵,并不敢与楚决战,而今日他以一国之兵,就敢与楚争胜,仅此胆气,已远远胜过齐桓公。

“卫、曹两国新附楚国,必然极得楚国看重。主公可让公孙固告知宋公,晋必救宋。但征军尚须时日,宋国应先行抵挡。臣见宋国城池坚固,料能抵挡数月。主公可精选军卒,待楚军已疲,大军迅疾渡过黄河,不先救宋——直入卫、曹,大破卫、曹之兵,既可震慑敌胆,又可壮我军士气。楚军闻知,必救卫、曹,其以疲军,久攻坚城不下,又当我新锐之军,必败无疑!楚军为晋所败,则主公之功业。亦将震古烁今,垂之万世矣!”狐偃愈说愈是兴奋,声音在大殿中嗡嗡回响。

“妙!”晋文公也激动起来,大喝了一声,“就依舅氏之策,出兵救宋,与那楚国决一雌雄!”卫、曹两国因晋文公当年出亡路过时,极不礼貌,晋文公早就存有报复之心。

“楚国军力雄厚,我晋国之军,亦不能过少。”赵衰见晋文公决断已下,亦不反对救宋,只提醒了一句。

“先君在日,立国中之军为上下两军,每军三百乘兵车。今日我晋国之强,更胜往昔,当立三军,以兵车九百乘救宋,军力不可谓少矣。”晋文公说道。

“以九百乘兵车救宋,军力自是不少。只是如此一来,国中未免空虚。若秦国乘虚而攻,则国中危矣。”赵衰担心地说着。

“主公可放心救宋,秦国必不会乘虚攻我晋国。”狐偃断然说道。

“嗯,舅氏如此之说,必有所据吧?”晋文公问。他对秦国也甚不放心——晋国独吞“定周”之功,已引起秦国的妒恨,其使者迟迟才来,便是明证。

“臣请问主公,秦伯是昏君还是明君?”狐偃问。

“秦伯能拜蹇叔、百里奚为相,意欲图霸天下,自然不是昏君。”

“秦伯不是昏君,又有图霸天下之心,则对天下大势,必是了然于胸。方今天下,有力争霸者,只齐、晋、楚、秦四国而已。其中齐国内乱不断,军力已衰,恐怕数十年内,难以复振。故能争霸天下者,实晋、楚、秦三国也。晋、楚争战,不论何方战败,都是为秦除一强敌。今日秦国之意,唯恐晋、楚不能争战,岂有乘虚攻晋、惹火烧身之理?”

“不错,不错。舅氏之言,尽除寡人之疑矣。”晋文公听得连连点头。

次日,晋文公让公孙固立即回国。告知宋成公——晋必救宋,请宋成公坚守城池,切勿降楚。紧接着,晋文公发下诏令,大举征集兵车,编为上、中、下三军。

狐偃此次献计大得晋文公欣赏,被拜为上军主将。狐偃却不接受,力陈兄长之才远胜于己,让晋文公拜兄长狐毛为上军主将,他自己甘居副将之位。晋文公无可奈何,只得依从了狐偃。然后,晋文公又拜先轸为中军主将,颠颉为副。赵衰为下军主将,栾枝为副。

赵衰因见狐偃不做主将,亦婉言推辞,力请栾枝为主将。晋文公考虑国中须有重臣镇守,也不再坚持用赵衰为下军主将。依赵衰之言,拜栾枝为下军主将,以胥臣为副。

周襄王二十年 (公元前632年) 春,晋文公以赵衰辅佐太子,留于国中。以荀林父为国君御者,魏犨为国君护卫,然后亲率三军,誓师东进,兵锋直指卫国。

晋文公采取的战术和他的父亲晋献公一模一样,以借道为名,通过卫国,先伐曹国,待回军之时,再伐卫国。但卫成公并非当年的虞公,一听晋军借道,就坚决拒绝,并严守城池,整军以待。

晋文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令众军绕道南下,越过郑国进攻曹国。卫成公闻知,不觉松了一口气,防备得不那么紧了。晋文公趁机回军,强渡黄河,直入卫国境内。卫成公大为恐慌,一边急派使者就近入鲁、曹求救,一边传命各处城邑严加防备。但已迟了,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克了卫国的五鹿之城。

晋文公又是高兴,又是感慨不已,道:“当年寡人受困,正是此地。非介子推割股之功,寡人难显今日之威矣。”狐毛、狐偃、先轸、颠颉、胥臣等人亦是感慨不已,眼中含泪。

魏犨不耐烦了,喝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恩者报之,怨者图之,此刻正是时候也。诸位不急进军,反在这儿唉声叹气,成什么话?”

晋文公精神一振,赞许道:“对,此刻正是报恩报怨之时,大伙儿休要停留。”晋国大军离开五鹿,直扑敛盂。这时鲁僖公已派大夫公子买领兵车三百乘、曹共公亦派大夫负羁领兵车百乘救卫。两国将士畏惧晋国势大,不敢逼近晋军,都将军队远远驻扎在边境上。晋文公却并不轻视鲁、曹两国,欲先回转兵势,击败鲁、曹两国救卫之兵。

狐偃道:“鲁、曹所惧者,是为齐国。主公若与齐侯会盟,则鲁、曹两国之兵,将不战自退。”晋文公欣然听从,即遣狐偃为使,迎请齐昭公至敛盂之地会盟。

狐偃当年在齐国时,与齐昭公来往较密,双方甚是友善。且齐昭公亦惧楚国,欲借晋国之力来压制楚国,故对于会盟之约,立刻答应了下来。

春二月末,晋文公与齐昭公在敛盂之地相会,歃血为盟,欢乐而散。鲁、曹两国闻齐国与晋会盟,大恐,担心齐国会乘虚攻击,慌忙将援军撤回。晋国趁势一鼓作气,将敛盂城邑攻了下来。卫国连失二城,国中大为恐慌。卫成公忙派大夫宁俞亲至晋国军营中请罪,发誓愿与晋国结为盟好之邦。

晋文公冷笑一声,道:“尔等君臣借道与晋尚且不肯,岂愿与晋盟好?此必为虚情假意。尔可归语卫侯,寡人当亲率三军,踏破楚丘,请卫侯早作准备。”

宁俞无法可想,只得回报于卫成公。卫国臣民闻听晋军不许盟好,即将兵临城下,又惊又怒,怨声载道,都怪卫成公不该讨好楚国与鲁结盟,隐然有生出大变之势。卫成公惊惧不已,不敢住在都城,留其弟叔武监国,以宁俞为辅佐。然后携带宫眷护卫,趁夜逃至襄牛。

晋文公闻知,心中大为畅快,立时便要兵发楚丘。狐偃谏道:“楚丘城池坚固,攻打甚是不易。我等为救宋而来,不必在坚城之下虚耗兵力,当趁此威势,转攻曹国。”晋文公听从其计,迅疾发兵赶往曹国,围住曹国都城。曹共公一边闭城死守,一边遣使急赴楚军大营求救。

楚成王道:“此乃晋侯欲疲我兵也,不可中其诡计。”

他急派两位使者,一位赴曹,使其坚守。一位赴鲁,使其速救曹国。晋文公知道消息后,传出话来——鲁若救曹,晋军当先伐鲁国。鲁僖公既怕晋文公真的“先伐鲁国”,又怕楚成王指责他“见死不救”,左思右想之下,终于想出一条妙计。

他突然以“不听君命”的罪名擒拿公子买,将其斩首示众。然后,他派出两位使者,一位赶至晋军大营,说——鲁国所以出兵救卫,全是公子买不听君命,擅自主张。今将其斩杀,以示谢罪之意。晋文公听了来使之语,哈哈大笑,下命众军加紧攻城。

另一位使者则赶至楚军大营,说——公子买拒不听命救曹,国君不得已,将其斩杀。现正在另选领军之帅,一时难以救曹,乞望大王恕罪。楚成王听了来使之语,连呼荒唐,亦下命众军加紧攻城。

他欲降服宋国之后,再率大军去对付晋文公。然而宋国军卒的防守极为顽强,一个小小的缗邑,竟使楚成王费了数月之时,仍无法将其攻下。

楚军无法攻破缗邑,晋军却一举攻破了曹国都城。曹共公不及逃走,无奈之下,自缚跪拜在晋文公车下。曹国众文武大臣亦俯伏在晋文公车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人脸色惨白,个个浑身颤抖。只有负羁闭门不出,且使人告于晋文公:“曹虽不礼,实无大罪。贤侯以强凌弱,不能服天下。”

晋文公笑了,坐在高车上,指点着曹共公,斥责道:“曹为小国,然列于大夫者,竟有三百余人,乘高车,食厚禄,使国人穷苦不堪,无人愿意守城。曹之都城,非晋所破,乃曹之三百大夫奉送也。寡人观曹国之中,只一负羁堪称贤者,却又不得大用。曹国如此昏乱,理应受到上天惩罚。寡人今日来此,正是代天行罚也。”

面对晋文公的指责,曹共公一句话也对答不出,只能自承有罪,该受上天之罚。晋文公下令将曹共公及三百大夫押至军营看管,凡宫室及众大夫府第,一概封闭。宫人及众大夫族人亦不得擅自出入,听候发落。唯独负羁不在此列,凡军卒等人,不许私入其宅,违者斩首。

晋文公的命令,使魏犨和颠颉等人大为不服,口中满是怨言。入夜,魏犨、颠颉二人相聚痛饮,喝得多了,话也说得多了。

“想我魏犨随同主公奔波劳苦数十年,出生入死,斩将破城,谁人能及?可如今却得到了什么?只得了个二等之赏,远远落在那赵衰、狐偃的后面。”

“你好歹还是个二等,我颠颉却只能和他狐家的后辈狐射姑归在一堆儿,实在是太过不公?哼!说什么引导国君不违‘仁义大道’,骗鬼去吧。赵衰、狐偃若非和主公有亲,哪里能得一等之赏?主公号称贤君,我看在这上面却也贤不到哪儿去。”

“得不到大赏也还罢了,破了城就该让大伙儿乐上一乐啊。宫里不让抢,是留给主公的,这我没话可说。那些混账大夫的府第为什么要封起来?他们的老婆女儿理应分给有功将士,财货之物也须拿出来分了,这才不亏大伙卖命一场啊!”

“唉!都怪主公贪心太大,好处都想自个儿得了啊。”

“主公虽是国君,也不该独吞财货。”

“也许国君并非是要独吞财货,而是想以此讨好负羁。”

“讨好负羁,这是什么意思。”

“主公打下曹国,总得给一个人治理吧。负羁是曹国人,由他来治理,最是合适不过。主公不准众人进入曹国大夫府第,是想让曹国人都感激负羁,听从负羁之命。”

“反了,反了!我等辛辛苦苦打下城池,反便宜了负羁之贼,是何道理?”

“负羁当初曾给主公送过玉璧,深得主公喜欢。”

“一块玉璧,所值几何?他负羁就想因此跳到我的头上去吗!”魏犨愈说愈怒,不觉大吼起来。

“哼!负羁若受命治曹,定会被主公拜为上大夫,不跳到你我的头上,又是跳到了谁的头上?”颠颉亦是怒气冲天。

“老爷先宰了那个负羁,看他还往哪儿跳!”魏犨猛地站起了身。

“宰了负羁!对,宰了负羁!”颠颉借着酒意大叫着。

魏犨、颠颉跌跌撞撞地领了数十军卒,狂呼乱喝着冲至负羁府中,破门而入,逢物便砍,见人就杀。

负羁大怒,挥剑与魏犨搏斗,众家兵也和军卒们厮杀起来。魏犨酒喝多了,有劲使不出,被负羁一剑刺伤了胸膛。颠颉见势不妙,忙跃出府,又招来数百军卒。负羁及其家丁寡不敌众,俱被晋军乱戈刺死。

“杀!给我杀光了!烧,给我烧光了!”魏犨捂着胸口,狂怒地吼叫着。

众军卒肆意杀掠一番之后,放起大火,烧得半边天都红透了。晋文公见城中火光大起,忙遣人打听,才知是魏犨、颠颉“造乱”,祸及负羁。

“魏、颠二人竟敢违抗寡人军令,实在大胆!”晋文公大怒,令人锁拿魏犨、颠颉,禁锢后营之中,又亲率禁军,扑救大火。

众军卒忙乱了大半夜,方才救灭大火。然而不仅是负羁府中烧为白地,半条街也全部被烧为焦炭,百姓伤亡数以百计。负羁家中除其夫人携幼子僖禄藏于水沟中侥幸得免外,亦被乱军全数杀死。晋文公见此惨景,不禁泪流满面,亲向负羁夫人下拜告罪。

负羁夫人哭倒在地,几致昏绝。晋文公让内侍扶起负羁夫人,当众拜五岁的僖禄为上大夫,厚赐金帛,然后将曹国内宫拨出一座宫院,妥善安置僖禄母子,并将负羁的灵堂设在其中。晋文公又厚恤遭了火灾的百姓,遍赐铜钱粮米及衣物柴炭。

当日,晋文公大集随行文武,议魏、颠二人之罪,拟将其斩首示众。众人慌忙跪地求情,说魏、颠二人酒后失德,非出本心。

“你等谁不饮酒?若人人以为酒后可以放纵,寡人何以治军!”晋文公怒道。他早就知道魏、颠二人满腹怨意,一直要寻个“借口”整治二人,又没有寻到。今日魏、颠二人送给他的已不仅仅是“借口”,还是一个考验他的试金石。他究竟是不是一个宽厚仁爱而又英明果断的“贤君”,正在今日之举。

“主公,魏、颠二人有十九年从亡之劳,近又斩将夺城,屡立奇功,礼曰:‘刑不上大夫’,可赦其一死。”先轸磕头说道。

战胜之国的将军喝醉了酒,杀了个把战败之国的大夫,在列国本是寻常之事,算不上是什么大罪。何况,先轸等人也有十九年从亡之劳,晋文公今日能以“小罪”杀魏犨、颠颉,明日只怕连“小罪”也不用去找,便可杀了他们。兔死狐悲,先轸等人不能不为魏、颠二人拼死求情。

“为君者所以能护社稷治万民,取信天下,唯有令耳。臣不遵君令,谓之不臣。君不能行令于下,谓之不君。不君不臣,岂能治国领军?众位跟随寡人出征,谁无功劳?若俱恃其功劳违命乱行,寡人将何以取信天下?”晋文公声色俱厉地说道。先轸等人不敢再说什么,但脸上都带着不服之意。

“你们都回去吧,好生看顾兵卒,休要再生出什么事来。”晋文公心中烦躁,挥手说道。众人鱼贯退出,只有狐偃留了下来。

“怎么,舅氏也要为那两个莽夫说情吗?”晋文公不悦地问。

“欲取信于天下,非杀大将,不足以震慑人心。然魏犨乃我晋国第一猛将,冲锋陷阵,不可缺少此人。今后主公不仅要与楚国争战,恐怕也得与秦国争战,魏犨这等将才不可缺少啊。杀颠颉一人,足可肃整军令,何必并诛二将。”狐偃笑着道。

晋文公心中一动,想了想道:“听说魏犨胸上受伤,躺在后营里不能起来。此等将死之人,留之何用?不如杀之以正军令。”

“主公,让臣先去看一看,魏犨若真的伤重,就将他杀死以正军令。若他还能征战,不妨饶其一命。”

“这……以此行法,恐众人不服。”

“此事君知臣知,旁人何从知晓?”狐偃笑着,心中却在骂着——你这老鬼,在我面前,也作此假态,未免太过分了。

魏犨、颠颉住在后营中,除了不许出帐行走,并未受到多大的苦处。天气陡然闷热起来,魏犨胸上伤势大坏,日日流出黑血,痛得他死去活来,呻吟不断。但当他听到军卒禀告——狐大夫前来探望时,立刻从榻上站立起来,亲至帐外相迎。

狐偃大出意外,问:“闻听将军伤势甚重,特来探望。不料将军已行走如常,实为可喜可贺。”

“哈哈哈!”魏犨大笑起来,“些许小伤,怎能奈何我老魏呢?”

他酒醒之后,对其“莽撞”之行,甚是后悔。尤其是听说晋文公已召集众人对他和颠颉议罪时,心中更是惊恐不已。他知道晋文公虽有宽厚之名,但心狠起来,丝毫不会手软。为了肃整军纪,晋文公定会借他和颠颉之头以震慑众将。

魏犨向来只喜“借”他人之头,岂肯甘心把自己的头“借”了出去?可“借”头之人既是国君,他又怎么抗得过去。看来,他无论如何是难逃一死。但狐偃的到来,却使他顿时狂喜起来,知道他有了逃脱一死的希望。

如果晋文公已定他为死罪,众人避嫌犹恐不及,谁肯前来探望他?狐偃是晋文公的亲信之人,到此“探望”,定是看他是否“有用”。有用之臣,国君自会留之。

“将军勇猛善战,实为我晋国栋梁之材,只可惜性太急耳,以致违了君令。主公本欲以大刑处置将军,在下冒死相阻,方说动主公,使我晋国之栋梁不致毁坏。”狐偃感慨地说道。

“国舅活命大恩,魏犨誓死不忘,日后必当厚报。”魏犨跪拜下来,连连磕头,砰然有声。

狐偃大喜,将魏犨扶起道:“将军且请安居静养,日后主公定有大用。”

在大臣之中,魏犨是唯一呼他狐偃为“国舅”的人。这一声“国舅”呼出,魏犨已成为狐家的心腹之人。

“请国舅告知主公,臣自知罪该万死。若能得蒙厚恩,存此残躯,自当拼出性命,为主公夺城斩将,使天下诸侯,俱拜伏在主公脚下!”魏犨大声说着,向前连跳三跳之后,又向上跳了三跳。

“将军且请保重,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狐偃说着,告辞而出。

狐偃没走出多远,帐中的魏犨已仰天摔倒在地,伤口迸裂,血流满胸。帐外军卒都受过魏犨的严厉警告,不得把他的伤情告诉任何人,否则杀无赦。在晋军诸将中,最令军卒们畏惧的就是魏犨。虽然魏犨已倒了下来,却无人敢追上狐偃,诉说他的伤势。

狐偃回到晋文公的住处,不仅说魏犨伤势不重,可以大用,还着实将魏犨敬君悔罪的表现夸奖了一番。

晋文公笑了,道:“警戒众人,杀一个将军就足够了。”隔日,晋文公令荀林父监刑,大集晋国众将和曹国百姓于北郊,斩杀颠颉。

晋文公宣其罪名为——主谋放火杀人,擅违君命。接着,晋文公又宣称革除魏犨的爵禄官职,罢为庶人。以大夫舟之侨代行国君护卫之职。魏犨的罪名是与颠颉同行,而不劝阻其狂虐之行。晋文公最后下命道:军中今后不论是谁,若擅违君令,以颠颉之例处置。行刑完毕,晋文公派狐毛、狐偃二人捧颠颉之首,代他至负羁灵前致祭,并以上大夫之礼厚葬负羁。

军中将士见此大为恐惧,纷纷在私下里告诫道:“魏颠二人跟随主公逃亡十九年,是主公的心腹之人,今日犯法,尚且一除官、一被斩,何况我等疏远而又位卑之人?如若犯法,必不幸免矣。”自此,晋军肃然严整,令行禁止,千军万马如同一人。

曹国百姓也大为感慨,对晋人的仇恨之意少了许多,都说——难怪我们曹国守不住城,人家来的是贤君,我们主公却是昏君,哪儿抵挡得住?

在晋国攻破曹国都城后的第二天,楚国终于攻破缗邑,直至宋国都城睢阳,将城四面八方团团围住。宋成公急了,令大夫门尹般趁夜穿越楚军之围,飞驰至晋军大营求救。

晋文公令人将狐偃召进内室,问:“舅氏言寡人攻伐卫、曹,楚必来救,今日楚人不仅不来,反而围宋更急,寡人该当如何?”

狐偃一笑,拱手对晋文公行了一礼,说:“恭喜主公!”

晋文公一愣,想了想,问:“军中并无吉事,喜从何来?”

“楚人不敢救卫、曹两国,在天下诸侯面前大失威信,岂非喜事?”

“可是楚人又偏偏围住宋国不放。寡人为救宋而来,不解宋围,亦是在天下诸侯面前大失威信。”

“楚人不救卫、曹,自是怕我晋国。只要我晋军即刻入宋,楚人自会后退,解宋之围。”

“不会吧,楚人向来强悍,从不服输,岂会轻易退兵?”

“楚人强悍不假,却又狡诈,并不会与强敌硬拼。今主公已与齐盟。主公入宋,齐必遣将相助,以报谷地大败之耻。楚虽强,岂能抵挡晋、齐两国之军?主公欲报宋国昔日之恩,欲救宋国今日之难,欲威震天下,欲得霸主之名,非领军入宋不可!”

“这……楚君亦有恩于寡人,寡人实不愿与楚争战。”晋文公犹疑地说着。他并无制胜的把握,又在心底里无法克服对楚国的畏惧,实在鼓不起主动向楚军挑战的勇气。

“主公,不打败楚军,难成霸业啊。”狐偃有些着急地说道。如果此时晋文公撤军回国,他的一番谋划,不免是虎头蛇尾,必为赵衰所笑。

“那,那还是先礼后兵吧。寡人遣使向那楚君示以大义,让楚军不战而退。”晋文公说道。

“若楚军不退,我晋国大军当立刻进入宋国。”狐偃说道。

“嗯。”晋文公点了一下头,令狐毛写了一封措辞极其委婉的帛书,遣人送至楚军大营中。

楚成王接到帛书,见上面措辞虽是委婉,然“劝”楚国退兵之意,却是十分明显。如今晋、齐已成联盟之势,鲁国又不中用,与晋争战,只怕凶多吉少。楚成王心里嘀咕着,召集众将至中军大帐,议定进退之策。

“我楚国欲霸于中原,非征服宋国不可。纵然不得不和晋军交战,也绝不能后退,退则前功尽弃。”成得臣说道。

“我楚国天下无敌,那晋国岂是对手?”大将斗椒亦昂然说道。

“听说晋国的魏犨武技高强,我倒要和他比试比试一番。”大将斗勃手舞足蹈地说着。

“齐国已败在我楚国手中,若再能打败晋国,则我楚国可王于天下矣。”大将宛春笑道。

见众将俱是主战,楚成王不觉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道:“依寡人之见,还是暂且别和晋国争战为好。晋侯逃亡在外十九年,经历过无数艰难险恶,熟知人情世故,非一般深居内宫之诸侯可比也。且上天又对其十分照应,让他活到六十多岁,又为他除掉所有的仇敌,助他登上大位。天意不可违,上天的意愿既是偏向晋侯,寡人也只好暂退一步。近来寡人深研兵法,对《军志》上所说的三句话大有领悟,其一曰‘允当则归’,意为适可而止,不要逼敌太甚。其二曰‘知难而退’,意为遇到危险的难以料定的敌人,不要与其争战。其三曰‘有德不可敌’,当日晋侯受宋之恩,今日出兵解宋之围,可谓有德矣。这三句话,正似说着眼前之事,不由寡人不从。”

楚国众将没料到一向好战的国君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呆住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众将的目光一齐盯向了成得臣。

在楚国,令尹权势极重,尤其在出征临敌之时,令尹向来为诸军之帅,令出如山,虽国君亦不能更改。此时若成得臣也和楚成王一样不愿与晋争战,楚国大军就只好撤宋之围,转回国中。

就此回军,众将心中又实在不甘——宋为殷商之后,传袭千年,国中宝货极多,一旦攻破宋都,众将必然是大有收获。因此,众将都盼着令尹劝谏国君——与晋争战,半步不退。

“主公,临敌而退,兵法大忌。晋军并不可惧,与其争战,未必不能胜之。”成得臣果然不负众望,出言主战。

“我军围宋已疲,只恐不堪与晋军相敌。”楚成王说道。在他的既定谋划里,是竭力避免与晋、齐两国同时争战。如今晋、楚、齐三方的情势变化到如此地步,也出乎楚成王的意料。

当初他厚待逃亡的晋文公,是想布成一个以晋国为友,牵制秦国,压制齐国,使楚国大得其利的局势。但现在来看,晋、齐两国,甚至有可能包括秦国,会联成一个整体,来对付楚国。楚国再怎么强大,也无力同时与晋、齐、秦三国争战。

他之所以要暂退一步,最主要的考虑就是要避免造成晋、齐、秦三国的联盟。三国同盟,犹如是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同时向他狠狠击来了一拳。楚成王要竭力使这种三国同盟无法形成,而代之以楚、晋同盟。

秦国处于极西,齐国处于极东,晋国正好处于中间。与晋国同盟,等于是彻底隔断了秦、齐两国。这样,楚国所面临的威胁,始终是两个分开的“拳头”。两只“拳头”若分开击敌,威力并不太大,对楚国产生不了真正的危险。

他暂退一步后,会竭力挑拨宋国与晋国的关系,待晋、宋结仇之后,他再率兵大举攻击宋国,逼其臣服。只是楚成王心中的全套谋划,并不想在手下这班武臣面前表现出来。他要臣下永远觉得国君莫测高深,威势如山一般沉重,不敢生出“邪念”。

“我军未经大战,并未疲惫,可与晋军一战。”成得臣虽然看出楚成王极不高兴,仍坚持说道。

虽然楚成王欲使臣下莫测高深,有意隐瞒他的联晋抗齐、抗秦之策,但成得臣还是猜出了大概之意。他决不能让楚成王的联晋之策成功,楚成王的联晋之策成功之时,就是他成得臣的脑袋落地之日。

在晋文公逃亡路过楚国时,成得臣屡欲将其刺杀,均未成功。这件事成得臣做得相当隐秘,应该说无人知晓。可是成得臣却认定晋文公重耳知道他的险恶用心,并且说动楚成王,以商臣为护送使者,使他半路截杀重耳的谋划不能成功。

晋文公即位之后,成得臣就多了一块心病,害怕晋文公会向楚成王索要他的脑袋。虽然他贵为令尹,可到底只是一个臣下啊。臣下在国君眼里,究竟价值几何,成得臣最清楚。

假若杀了他可以赢得与晋同盟,从此称霸中原。那么,楚成王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将他的脑袋砍下来。凡是国君,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这是成得臣的切身感受。

晋文公当然也不例外,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的仇敌。他能借秦君之手,除去晋怀公,为什么不能借楚君之手,除去他成得臣?在深深的恐惧中,成得臣觉得他唯有彻底击败晋军,使晋、楚两国成为世代仇敌,方可保得身家性命。

“子玉有心争战,寡人也不愿阻拦。只是若战之不胜,该当如何?”楚成王的话语中满含着威胁。

成得臣的固执求战,亦是大出楚成王的意外。楚国令尹的权势很大,使得历代国君都对令尹防范很紧,每当发觉令尹有抗命的企图,就立即加以诛杀。而令尹一旦发觉自身处于险境,也会毫不犹豫地发动叛乱,以图“死中求生”。

当年楚成王能从其兄手中夺得大位,就是利用了令尹子元的叛乱。子元在帮楚成王夺得君位后,日渐骄傲,把持朝政,为所欲为。楚成王忍无可忍,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与亲信大臣斗班合谋,突然发兵将子元杀死,并灭其全家。从此,楚成王对令尹的选择极为谨慎,既重视其能,更重视其忠心。

子文做了数十年的令尹,虽有许多令楚成王不满之处,但其忠心,却使楚成王赞赏不已,他希望子文的继任者成得臣一样是对国君忠心耿耿。对国君忠心,首先须维护国君的权威,绝对听从国君之令。可是现在看来,成得臣却是不那么忠心,居然“违抗”国君之令。不能再让他把令尹当下去了,回朝后寡人当另选其人。楚成王在心中说着。

“若战之不胜,楚国自有军法,臣甘愿受之。”成得臣毫不退让地说着。

依楚国军法,败军之将,当斩其首级,以警军心。成得臣话已至此,楚成王无法强加以阻止,道:“晋人先礼后兵,我楚国亦不可失礼。如果晋人愿意退出卫、曹,我楚国亦可退兵。否则,自可一战。”

“臣遵命!”成得臣心中大喜,与众将拜伏在地。

卫、曹两国已在晋之手中,岂肯轻易退出?楚成王此言,实已允许了成得臣的求战之请。 Ryv0B7RDhHGbcjntst87Ti/BnyDIMy7pl5FBNJCAwUjBxY4AN8gm2KzMTt0wGB0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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