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是中原诸侯朝见周天子的时候。在周朝全盛之际,中原各方诸侯一般都会亲自入都,行朝见礼。
楚成王自宋国班师后,大军直逼随国,迫使随君订下新的盟约,让随君年年亲自朝贡楚国,并且贡物加倍。
随君是被迫朝贡楚国,郑国国君郑文公却是主动朝贡楚国。齐国国君看来是无力称霸,晋国国君又以昏暴闻名天下。郑文公思来想去,觉得只能依靠楚国,方可保得郑国的安宁。
宋襄公闻听郑文公居然以中原诸侯的身份去朝见楚国,顿时勃然大怒,立刻征集兵车三百乘,欲征伐郑国。
“郑为宗室诸侯,不朝天子,却媚于蛮夷假王,大失仁义之道,罪恶滔天。寡人代天行罚,师出必胜!”宋襄公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地说着。
郑文公另外还有项大罪,他并没有当众说出。楚成王在高坛上争“霸主”之时,郑文公不该一声不吭,任由楚成王为所欲为。如果郑文公敢于仗义执言,他堂堂宋公怎会做了楚国的“囚徒”?
“楚、郑狼狈为奸,已成一体。伐郑,楚必救之,主公此行,未必能胜。”公子目夷谏道。
“寡人为仁义而战,虽郑、楚联军,何所惧之!”宋襄公大声道。
“楚军势众,恐难抵挡。”公孙固亦谏道。
“你等惧怕楚军,就在国中安坐好了。寡人独自领兵,也无不可。”宋襄公赌气地说着。公孙固和公子目夷对望一眼,苦笑着,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周襄王十四年 (公元前638年) 夏,宋襄公率兵车三百乘,自为主帅,以公孙固为副帅,公子荡为先锋,大夫乐仆伊、华秀老为左、右大将,攻伐郑国。临行前,宋襄公下诏——上卿公子目夷辅太子王臣监国,凡军国大事,可自为处分。
郑文公闻听宋军大至,忙遣使飞报楚成王,乞求援救。楚成王大怒,对亲信武臣们说道:“宋公本我楚囚,今复不自量力,居然兴兵讨郑,实为狂妄至极。难道宋公不知,郑国对寡人极是恭敬,郑君见了寡人犹如见了父亲一般吗?寡人当亲率大军,救郑国之难。”
成得臣献计道:“救郑不若伐宋。郑国都城坚固,宋军一时难以攻下,久攻不克,其军必疲。我军此时伐宋,其必以疲军回救。我军自可以逸待劳,一鼓破之。”
“妙!”楚成王赞了一声,当即命成得臣为大将,斗勃为副将,领兵车五百乘屯于边境,待时伐宋。接着,楚成王又遣使至郑,令郑文公坚守都城,等待楚国援救。然后,楚成王又亲领兵车三百乘,随后接应成得臣。
宋军在睢阳城的坚守,给楚成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明白——宋君虽然昏庸,宋国臣下和兵卒们却并不容易对付。楚国和宋国争战,丝毫也不敢大意,如同面对着强大的齐、晋之国的军阵。
从夏天到秋天,宋襄公与郑军相持不下,虽是互有攻守,却难分胜败。相较而言,郑军士气低落,到了初冬时节,眼看已支撑不下去。但就在这时,成得臣、斗勃已率六百乘兵车攻入了宋国境内。宋襄公只得回军救援,在泓水与楚军隔河对峙。
“楚军有兵车六百乘,多于我军一倍。此地离睢阳不远,主公何不传命相国,尽起国中兵甲?想我宋国虽小,倾国中之兵,可再得兵车四百乘。如此,我以七百乘对敌六百乘,或可胜敌。”公孙固献计道。宋襄公拒不听从,还派人飞车赶至睢阳,严命公子目夷——不得擅出一兵一卒相援,否则,杀无赦。
公孙固急了:“以寡敌众,有败无胜,主公奈何不明?”
“大司马不是曾对寡人说过,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宋国之兵勇冠天下,图霸必成吗?”宋襄公不满地问。
“这……这……”公孙固有苦难言,不知如何说才好。
最初他对征战之事极感兴趣,和宋襄公一样雄心勃勃,渴望着能够横扫天下,立下赫赫武功。然而他毕竟是一位熟知兵法的大将,几场仗打下来,发昏的头脑已渐渐清醒,认识到仅凭武勇,并不能横扫天下。强大的兵威必须建立在强大的国力之上,国若不强,兵威将无法持久,甚至不战自败。宋国兵卒固然勇敢,但宋国的国力,却远不如楚、齐诸强国,要想横扫天下,图谋称霸,势比登天还难。
见公孙固说不出话来,宋襄公得意地笑了,道:“我宋军不仅勇敢无敌,且为仁义之师。天下之至德,莫过于仁义二字。有仁义二字在,我宋军将无敌于天下矣。”
唉!主公你有“仁义”,为何被楚人凌辱,成为囚徒?公孙固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冬十月,楚、宋两国约定,于冬十一月一日,在泓水南岸决战。
宋国军队驻于泓水南岸,决战之日,早早在河岸边摆开了阵势。宋襄公、公孙固、公子荡居中,乐仆伊居左、华秀老居右。
在宋襄公的坐车之后,竖有一杆丈八大旗,上面写着斗大的“仁义”二字,数里之外,便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杆大旗是宋襄公为了对付楚军,特地命军中工匠赶制而成,自言可当兵车三百乘,有了这杆大旗,宋、楚两军,便已“势均力敌”。
楚军驻于泓水北岸,决战之时,须渡水布阵,方可迎敌。泓水并不深广,然时至冬季,楚军渡河并非易事,进行较慢。红日高升之时,方渡过一半,且阵形不整,甚是散乱。
“楚军屯于北岸,偏以南岸为争战之地,意甚轻我。今其半渡,军阵不整,我军趁势攻之,必能获胜。”公孙固忙说道。
宋襄公不高兴了,一指“仁义”大旗,道:“寡人乃堂堂华夏之邦,岂能学那蛮夷之人不讲仁义,暗算于人?”
“楚人劫盟,先失仁义。主公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不为过也。”公子荡亦劝道。现在他宁愿日日在朝堂上听宋襄公讲解仁义大道,也不愿跟随宋襄公图谋光大先祖、霸于天下的伟业。连着几次挫折,已使他明白——图霸决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可是宋襄公好像一点也不明白,仍在摆着“盟主”的气度,希图“霸业”,几乎已到了神志迷糊的境地,在战场上也高谈起仁义来。如此下去,我宋国非要大吃苦头不可。公子荡心中在叫着苦。
“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则是陷寡人与蛮夷之邦等同也,此言大谬。”宋襄公有些气恼地说着,不再理会公孙固、公子荡二人,传命士卒大唱起商颂中的《殷武》。
宋襄公不仅要使每位朝臣知道仁义大道,更想让宋国的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兵卒,也都知道仁义大道。赞扬宋国先祖辉煌功绩的商颂歌曲不仅日日响彻在宋国的朝堂上,也响彻在宋国的每一座城邑,每一处军营中。
《殷武》是歌颂殷朝杰出的“中兴之王”武丁的光辉功绩。武丁也曾南征荆楚之地的夷人,并获得大胜。此时大唱《殷武》,倒也不失为鼓励士气的一个好办法,故公孙固、公子荡均未阻止。
成千上万的兵卒一齐高声大唱,气势磅礴,雄壮至极:
挞彼殷武(电闪击敌是殷武)
奋伐荆楚(奋我神威伐荆楚)
深入其阻(深入其地破险阻)
裒荆之旅(俘敌大胜震环宇)
有截其所(王师到处齐畏惧)
汤孙之绪(汤王子孙功业巨)
维女荆楚(山险水恶之荆楚)
居国南乡(世居中原之南方)
昔有成汤(王于天下是成汤)
自彼氐羌(昔日远方之氐羌)
莫敢不来享(不敢不来贡牛羊)
莫敢不来王(不敢不来朝见王)
曰商是常(共认君长是殷商)
天命多辟(上天之命不可违)
设都禹之绩(荆楚朝王竟相归)
岁事来辟(年年来朝知尊卑)
勿予祸适(殷商决不降大罪)
稼穑匪懈(安居农耕休懒惫)
天命降临(上天有眼不可欺)
下民有严(殷商勤政爱下民)
不僭不滥(少有差失不滥刑)
不敢怠遑(从无怠慢政令明)
命于下国(仁义遍施下国宁)
封建厥福(福瑞光大共欢庆)
……
宋军唱了一遍又是一遍,愈唱精神愈奋,声如海潮咆哮,直似山崩地裂一般,威势惊人。楚军这时已全部渡过了泓水,正在布阵。楚军将士从来没见过这等声势,被宋军的歌声惊得心中发慌,手足无措,有些控制不住兵车的驰动,阵形比半渡之时更为混乱。公孙固和公子荡大喜——这可是攻击楚军的大好时机。二人急忙向宋襄公禀告,请求发出攻击之令。
宋襄公正捻着花白的胡须,沉醉在那雄壮的歌声之中。他听了公孙固和公子荡的建议,觉得二人太不识趣,竟因“荒唐之事”打断了他的“雅兴”,心中很是不悦,训斥道:“尔等贪一时战胜之利,而毁万世之仁义大道,不其愚乎!”
见宋襄公竟说他们愚蠢,公孙固和公子荡哭笑不得,心里焦急万分,偏偏说不出什么话来。
楚军到底是久经战阵之师,在最初的忙乱过后,已镇定下来,布成了大阵。
宋襄公此时倒显出了果断的气概,发下了攻击之令。宋军阵中鼓声大起,虽有威势,却远不及歌声的雄壮。三百乘宋军战车一齐向楚军大阵冲过去,车轮的轰响声有如天边的滚雷。楚军的战鼓同样是轰响如雷,且更为猛烈,已完全压住了宋军的鼓声。楚军不仅兵车比宋军多出了一倍,战鼓亦是多出了一倍。
宋襄公身先士卒,直撞入楚军大阵中。公孙固、公子荡紧紧跟在左右,奋力击杀。两军顿时混战起来,杀声震天,车冲马撞,戈矛相击,一时难解难分。宋襄公站在仁义大旗之下左冲右突,敌军纷纷退避,好不威风。
嗯!楚军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公孙固心中疑惑,忙举目四望,不禁惊骇得差点从车上摔了下来。原来跟随宋襄公杀进楚阵的兵车仅十余乘,而周围楚军的兵车一层紧连着一层,何止百数。
不好!楚军这是有意放主公深入阵中,然后围而歼之。公孙固大急,立刻传命后退。但已迟了,四面八方的楚军已潮水般漫涌过来。
“宋公快快投降,可饶一死!”楚军大将成得臣站在高车之上厉喝着,心中甚是得意。
楚军素来不愿对阵决战,喜欢野战,又爱使用诡谋。成得臣与宋军约定在泓水南岸决战,本来就是一个诡谋,企图一战全歼宋军。他已将楚军分成前后两军,前军二百乘兵车,后军四百乘兵车。前军是诱敌的饵食,后军是歼敌的利剑。楚军竟敢在宋军面前背水列阵,显然是对宋军极大的轻蔑。
宋襄公素来狂妄,怎能容忍楚军的轻蔑?宋襄公必然要趁楚军“半渡”之际,猛烈攻击,充作饵食的前军自然“溃败”后退。宋襄公肯定不会怀疑楚军的“溃败”,定是穷追不舍,将军阵拉成一条“长蛇”。早已埋伏好的楚国后军将在此时突然冲出,将宋军这条“长蛇”斩成数截,分而歼之。
不料宋襄公竟不上当,当真抱定“仁义”的念头,不使诡谋。成得臣无奈之下,只好冒险将后军也渡过泓水,与宋军对阵决战。楚军兵力占优势,决战自会取胜,但要全歼宋军,只怕就很难了。泓水两岸地势平坦,宋军战之不利,自会后退,奔进离此不远的睢阳城中。
由于宋军突然高唱歌曲,大出楚军意料,阵势乱了一阵。成得臣当时急出了一头的汗,唯恐宋襄公会趁势发难。幸好宋襄公是位“真君子”,没有乘人之危,让成得臣安然布成了大阵。
成得臣自然不会对宋襄公加以感激,相反,他急于生擒宋襄公,立下奇功。既然不能全歼宋军,那么唯有生擒宋襄公,方能算是楚军大胜。当宋襄公直冲过来时,成得臣有意让开一条道路,而将宋襄公身后的兵车尽量堵住。果然,宋襄公如一头狂怒的笨熊,轻易地撞进了他布好的猎网中。
“住口!我宋国人人只知仁义,不知投降!”宋襄公怒喝着,欲冲向成得臣,却是冲不过去。敌军的战车一辆接一辆疾驰了过来。宋襄公立刻陷在了苦战中。好在他的左右护卫兵卒俱是百中挑一的壮士,勇悍无比,令楚军一时无法接近。
公孙固、公子荡亦拼死冲杀,竭力要保护着宋襄公冲出重围。但楚军又怎肯放过宋襄公,一排军卒倒下,另一排军卒立即补上。一辆战车翻倒,另一辆战车立刻冲上。宋襄公身边的护卫兵卒人人浑身溅满鲜血,渐渐稀少,已难以挡住楚军的猛烈攻击。
一员楚国偏将趁势冲过来,一戈砍在宋襄公的肩膀上。宋襄公痛得大叫一声,扑通栽倒在战车里。公子荡大惊,奋力摆脱几个楚国兵卒的纠缠,扑过来,一矛将那楚国偏将刺死。但同时,公子荡也被随后追上来的楚国兵卒们刺伤了后背。
就在宋襄公面临绝境,眼看就要束手被擒的时刻,东南角上的楚军大乱,乐仆伊和华秀老各带着数十乘兵车猛冲了过来。原来乐仆伊、华秀老二将见仁义大旗陷入楚军重重围困之中,心知国君处境危急,遂合兵一处,拼死撞开楚军重围,与宋襄公、公孙固、公子荡合在了一处。
宋国最精锐的将士几乎全集于宋襄公左右,楚军虽众,也无法阻挡。公孙固指挥众将轮番掩护,向楚军大阵外突围而出。
眼看宋襄公等人就要冲出阵外,成得臣气急败坏,命强弓手都集中起来,向宋襄公等人猛射过去。既然不能生擒宋襄公,成得臣只得“杀心大起”,毫不留情。但听破空之声呼啸而起,无数羽箭飞蝗一般射向了宋襄公等人。
楚国的强弓手俱是大力士,拉的都是非数百斤力气不能使之张开的硬弓,箭上的力道极为强劲,可以穿透数重铠甲。公孙固、公子荡、乐仆伊、华秀老舞动兵器,奋力拨打羽箭,又哪里都能拨打得开!宋襄公的腿股上连挨了两箭,左右护卫兵卒亦是伤亡殆尽。最惨的是公子荡连中十余箭,当场气绝而亡。公孙固、乐仆伊、华秀老也人人带有箭伤,但总算是拥着宋襄公冲出了重围,急急向睢阳奔去。
楚军大胜,将敌军杀伤十之六七,获得辎重器械无算。公子目夷虽然遵命未派出援军,但在城外亦备下百乘兵车接应,使宋国败军安然退进了城中。成得臣见宋军尚有接应之军,亦未穷追,扛着宋襄公丢弃的那面仁义大旗,吹打着得胜鼓乐凯旋。
楚成王大喜,亲至边境迎接成得臣,赐以酒宴。郑文公闻之,亦亲至楚军大营中慰劳楚军,赠以黄金美玉。接着,楚成王又进入郑国都城,居于郑宫,接受郑文公的大礼朝见。楚成王闻听郑国公主貌美,遂令郑文公引出相见。郑文公不敢违抗,只得将两个女儿引出,向楚成王献酒。楚成王大喜,以所俘宋国的辎重一半赠予郑文公,然后将两位郑国公主载入车中,回至郢都,充于后宫。
郑国文武众臣大感屈辱,纷纷议论道:“楚君毫无礼仪,迹近禽兽,将来必然不得善终。”中原众诸侯闻之,都大起戒惧之心,虽仍是对楚国十分恭敬,却尽量避免直接与楚成王打交道,更无一人像郑文公那样主动朝见楚王。
宋襄公的伤势极重,回至宫中,就倒在了榻上,再也无法站起。他在朝堂上大讲仁义大道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朝政大事已完全由太子王臣执掌。公子目夷如同辅佐宋襄公一样尽心辅佐着太子王臣,每日散朝之后,他还常常会到后宫来看望宋襄公。
“唉!寡人只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宋襄公对公子目夷叹息着说道。
“冬天已经过去,现在是春天,很快就会到了夏天。天气暖和了,主公的伤就会好起来的。”公子目夷安慰着说道。
“寡人深居宫中,居然不知时光匆匆,已是春天。唉!公子荡不该死啊,都是我害了他。嗯,公子荡的职位给了他儿子吗?他儿子干得怎么样?还有伤亡士卒的家属,现在还在埋怨寡人吗?”宋襄公问着。
“公子荡的儿子干得还不错,和他父亲一样勇敢,就是脾气躁了些,须多加磨炼。伤亡士卒的家属都得到厚恤,并无怨意。”公子目夷答道。
“楚人实是可恶。古人交战,不杀害已经受伤的敌人,不擒获头发斑白的敌人。可是楚人全然不顾……唉!看,寡人又糊涂了。楚人本来是蛮夷之种,又怎么能遵行古人之道呢。”宋襄公苦笑道。
“主公对楚人一战,未尝不可,只是不该……”公子目夷停住了话头。
“到现在你我都不必顾忌。寡人之错,在于不该和楚人真的打了起来。”宋襄公说出了公子目夷没有说出的话。
宋国为一等公爵之国,被楚君在国内劫持,当众羞辱,实为大耻。无论如何,宋国也须与楚国大战一场,洗刷耻辱。但是楚国兵势强大,宋国与其争战,必败无疑。
宋襄公心中其实什么都明白,早就定好了对楚国的争战之策。他有意只率领三百乘兵车,有意以“维护仁义大道”的名义讨伐郑国。引诱楚国向他进攻。这样,是楚国以强凌弱,欺负了宋国,而非宋国为报复去攻打楚国。
经过“劫盟”的遭遇,宋襄公已对楚国善使诡谋有了切身的感受,料定楚人在争战之中也会使出种种“诡谋”。楚人使“诡谋”,他自然应当使出“仁义大道”,为此他还特地做了一面“仁义”大旗,要以堂堂正正的“仁义大道”来应对楚人的“诡谋”。
楚军胜,是因诡谋胜,虽胜可耻,必为天下所轻。宋军败,是因坚守仁义大道而败,虽败犹荣,必为天下所重。
宋襄公心中的“隐衷”除了公子目夷之外,并无任何人能够看出。当宋襄公执意只带三百乘兵车伐郑时,公子目夷已经明白了宋襄公的“深意”,因而并未强行谏阻。只是公子目夷和宋襄公自己,都没有料到泓水一战,宋军会败得如此之惨。
本来,宋襄公打算与楚军稍一接战,就立即后退,撤回睢阳城中。如此,宋军的损失顶多是五六十乘兵车。宋国的军力是兵车七百余乘,损失五六十乘并未伤筋动骨,仍然是谁也不能加以忽视。可是当两军对垒之际,宋襄公强压在心底的怒气无法控制,陡然迸发出来,竟将早已预定好的“打算”忘在了脑后,驱车直入敌阵,一副与敌军“同归于尽”的英雄气概。结果,不仅是宋襄公身负重伤,差点成了俘虏,宋国的将士伤亡也极为惨重,兵车的损失竟达二百余乘,几乎占了宋军全部兵车的三分之一。宋军的士气亦是大挫,只怕三五年内,无法恢复过来。
宋襄公“虽败犹荣”的如意打算完全破碎了,宋军不仅未被天下所重,反为天下所笑。周围的邻国看到宋国元气大伤,纷纷“乘人之危”,企图从宋国捞到些好处。
首先是齐孝公“忘恩负义”,居然也想会盟诸侯,继承他父亲的霸业,并“严命”宋君赴会。公子目夷以国君伤重的理由,拒绝了齐孝公的“严令”。
齐孝公恼羞成怒,亲率兵车五百乘,攻打宋国的缗邑。公子目夷一边令缗邑军民坚守,一边命公孙固派出轻车百乘,分作数队,袭扰齐国的运粮士卒。
鲁僖公也趁机在此时攻击宋国的盟邦邾国,企图将邾国一举击灭。公子目夷命乐仆伊领兵车五十乘冒称三百乘,攻伐鲁国,又命华秀老率兵车二百乘,秘密援救邾国。
齐孝公久攻缗邑不下,粮草又接济不上,只得退兵。鲁僖公闻听宋军攻伐本国,慌忙退兵,在半路上被宋、邾联军截击,大败而逃,连头盔都被邾国兵卒抢去,高悬在城楼上。
齐、鲁两国与宋军争战,并未占到丝毫便宜,其余邻国不觉又重新对宋国敬畏起来。一时并不敢轻举妄动。这些消息令宋襄公深感欣慰,又更加惭愧,觉得他和公子目夷相比,实在是相差太远。
“楚国虽强,然所行无道,并不能得天下诸侯之心,难以成霸矣。”公子目夷说道。
“唉!寡人以仁义示于天下,奈何天下人俱不响应?莫非仁义之道,至今已绝,再也不能振起吗?”宋襄公叹道。
“如今周室衰弱,诸侯纷争,完全以力为胜,哪里还有仁义之道。”公子目夷苦笑道。
“如此,子鱼又为何言楚王无道,难以成霸呢?列国既是以力为胜,力强者自然能够成霸,有道无道,似乎无关紧要吧?”宋襄公困惑地问道。
“成霸必须辅以仁义之道,然此为假道,并非真正之仁义大道也。何为假道?盖其非出于本心,只借以服人耳。然其既为假道,人必不服,故须以力压之,此为力强为胜耳。行假道,必有所顾忌,有所不为,如齐桓公,曾扶燕、定鲁、救卫,正是此理。天下诸侯畏齐之强,又知齐有所不为,故皆拜服,使齐得以成为霸主。我宋国以真正的仁义大道行于天下,远胜齐之假道,然国力太弱,不足以威慑诸侯,故难成霸矣。楚国之强,天下无一国可及。然楚王专一恃力强横,不知以假道为辅,纵欲无忌,无所不为。列国对其只有畏惧之心,难以拜服,故楚国亦难成霸矣。”公子目夷道。
宋襄公听了,愣了半晌,方说道:“子鱼此言,何不早说。”
我早说,你就肯听么?公子目夷心中问,口中却道:“主公安心养伤要紧,不必想得太多。”
但宋襄公又怎能“不想得太多”呢?他话锋一转,又问到了另一件事上:“听说晋国公子重耳已来至宋国,是吗?”
公子目夷点点头:“是啊,我让他们住在馆驿中呢。”
“子鱼打算如何安置重耳呢?他以贤名闻于天下,曾得到齐桓公的厚礼相待,我们可不能让齐国给比下去了。”宋襄公不觉又动了好胜之心。
“微臣正为这事发愁呢。宋国刚刚经历战乱,留下重耳,恐有不便。微臣欲请主公相召,宛转其辞,厚赐礼物,使其主动离开宋国。只是主公又须静养……”
“不,寡人能够召见重耳。”宋襄公打断了公子目夷的话头说,“如今楚国已为我之仇敌,齐国又忘恩负义。将来宋国在缓急之间可以求助的,只能是晋国。重耳既有贤名,难保其将来不会成为晋国之君,我宋国绝不可对重耳失了礼仪,无论如何寡人也须与重耳一见。”
主公对此倒是看得明白,到底不失为贤君。公子目夷在心里赞道,恭恭敬敬对宋襄公施了一礼,转身出宫,召重耳与宋襄公相见。
重耳、狐毛、狐偃、赵衰、魏犨等人走进宋宫,都有着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重耳并非依礼辞行,堂堂正正自齐国而来。而是不辞而别,负有“逃罪”。
对于重耳来说,他根本不愿离开齐国,做梦也未想到会有“不辞而别”的一天。他所娶的齐国宗室之女美丽又温柔,令他沉醉迷恋,不能有一刻相离。齐国货物充盈,美酒佳肴数不胜数,令重耳大饱口腹之福。齐国又多女乐,重耳亦养有一队,日日听歌观舞,快活有如神仙。静极思动,重耳还可乘坐高车,出城游猎,尽兴而归。他身为国宾,又为宗室之婿,所受礼遇十分尊崇,且又连着得了几处庄园,每年所获利息,比他在晋国做公子时多出了一倍有余。重耳已完全忘了他晋国公子的身份,忘了他那位也曾是非常美丽的季隗夫人,只想做一位齐国的富贵闲人。
除了酒色女乐,以及游猎和庄园的利息外,重耳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晋国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从来不去打听。偶然与晋国来客相逢,也闭口不谈往日之事。齐桓公去世了,他亦很悲伤,但悲伤一阵后,也就无所谓了。五公子互争君位,闹得翻天覆地,他却躲在府中,日日拥着娇妻,沉醉歌舞之中。直到君位已定,他才出府朝贺,又得了新君赐下的黄金宝物,大为得意。
重耳得意之时,正是狐毛、狐偃、赵衰、魏犨等人失意之时。他们千辛万苦,跟着重耳逃亡齐国的唯一目的,就是欲借齐国之力,使重耳回国登上君位。重耳成为强大的晋国之君,他们亦可成为权势赫赫的当朝大臣。不料重耳竟失了“雄心壮志”,只想成为一个齐国的富贵闲人。
重耳如果终生是一富贵闲人,那么狐毛、狐偃、魏犨等人,也就终生是富贵闲人身后跟着的几个帮闲。帮闲与强国大臣的身份实在相去太远,令狐、赵、魏诸人深感屈辱,亦不甘心。
狐、赵、魏诸人日日以“雄心壮志”来鼓动重耳,企图使重耳从安享富贵中“清醒”过来,图谋“大业”。重耳哪里肯听,喝令门卒紧闭内府之门,不准狐、赵、魏等人入内。他们在内府门外等待了十余日,也没能见上重耳一面。众人大怒,齐集于府后桑园中,商议今后当何去何从。
“我等来至齐国,转眼已是七年。你们看,我这脸上都起了皱纹,连胡须都白了好几根,再这么待下去,眼看就要老死在齐国,做了异乡之鬼。你们能等下去,我可等不下去。我宁愿回晋国让昏君杀了,也不愿在这里当个不伦不类的‘从人’,受那门卒的窝囊气。”魏犨首先说道。
“魏兄低声。吾有一计,不知当行不当行?”狐偃说道。
“有屁快放,有计快讲,此时此地,还啰嗦个什么?”魏犨不耐烦地说道。
狐偃笑了一笑,道:“公子其人,素喜苟安。非外力所迫,不足以动其心也。明日我等准备好行装,藏于郊外。然后虚称高上卿邀其游猎,将公子哄至郊外,推上车便走,如何?”
“此计大妙!高上卿执掌朝政,公子不敢得罪,定是一哄就出来也。”先轸叫起好来。
“只是如此离齐,便为‘私逃’,得罪于齐侯矣。”狐毛犹疑地说道。
“如今这齐侯,比他老子差得太远。宋公对他有着大恩,他不思图报,反趁火打劫,对宋国动起了兵戈。这等昏君,对公子的‘大业’毫无帮助,得罪了也无大害。况且,只有得罪了齐侯,方能使得公子死心塌地去图谋‘大业’,不再回头啊。”狐偃说道。
“贤弟说得倒也不错,只是我们‘逃’出齐国后,又该投奔哪一国呢?”狐毛问。
“宋公以仁义自许,虽有些迂阔,倒也不失为贤君,公子可先投奔宋国。若宋国难以安身,还有楚、秦诸国可去。”狐偃成算在胸,不慌不忙地说道。众人商议已定,分头散去,做着准备,秘密将细软之物预先送至郊外。
狐、赵、魏诸人以为所商之事至密,无人知晓。不料当日晚上,重耳夫人齐姜已知道得清清楚楚。原来,桑园的树上站着十余个采桑女奴,因见狐、赵、魏等人走了进来,怕男女相见,违了礼法,都伏在叶浓处藏着,将狐、赵、魏等人的话都听在了耳中。
狐、赵、魏等人欲劫持公子,自是大罪,众女不敢隐瞒,连忙禀告齐姜。听了众女奴的禀告,齐姜不动声色,好言抚慰一番,嘱其切勿向人泄露。入夜,齐姜唤来管家,令其趁众女奴沉睡之时,全数斩杀。次日,赵衰、魏犨、先轸等人先至郊外,备好车马。狐毛、狐偃兄弟径入内府,报知高上卿欲与公子同猎为乐。
重耳尚沉睡未醒,齐姜并不惊动,密召狐毛、狐偃至偏室中,屏退侍从问:“此番出猎,欲往宋国,还是欲往楚、秦之国?”狐毛、狐偃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姜正色道:“你等之语,我已尽知矣。大丈夫当有所作为,尚日日沉醉酒色之中,与白痴何异?我今日只问你等——公子是否定能得国?”
狐毛、狐偃大出意外,感激不已,一同跪倒在地,道:“夷吾昏庸,国人盼望公子归国为君,如久旱之盼甘霖也。小人们誓当竭力全力,辅佐公子得登大位。”
“公子贪图苛安,只怕难以相从你等之谋。今晚我当设宴,使公子沉醉,你等载之而去,则事必成矣。”齐姜说着,眼圈不觉红了,心中阵阵发酸。
狐、赵、魏等人对重耳的不满,她早已察觉,也明白狐、赵、魏等人是欲奉重耳远奔他国。在奔走列国的行程中,重耳绝不可能将齐姜带上。齐姜若想阻止狐、赵、魏等人的图谋,使丈夫永远留在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狐、赵、魏等人全都杀死。但狐、赵、魏等人都是重耳的患难之交,心腹之人,她又怎么可能全都杀死?
若不将狐、赵、魏等人全都杀死,则总有一天,重耳会离开她,奔走列国,图谋“大业”。与其让狐、赵、魏等人将重耳“劫走”,不如她主动将重耳“送走”。这样,不论是狐、赵、魏等人,还是重耳,都会对她感激不尽。何况,从她嫁给重耳的第一天起,她就渴望着能够成为晋国的国君夫人。只是,一旦重耳离开了她,会不会沉醉在另一个美女的怀抱里,而将她完全忘了呢?
齐姜想不下去,也不敢想下去。她虽然贵为宗室之女,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女人能够选择的道路并不多,而且一走上了她选择的那条道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黑沉沉的夜色中,狐毛、狐偃、赵衰等人将大醉中的重耳抬进车中,急速向城外驰去。自从管仲、鲍叔牙去世后,齐国的种种禁令,已渐失效。狐毛、狐偃和赵衰递上黄金,请兵卒们打开城门,消失在城外的荒野中。醉中的重耳已离开了好久,齐姜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泪水长流。
魏犨、先轸早已在郊外准备好一切,众人共乘着十余辆高车,向西疾行而去。天明时分,众人已行至百里之外,人困马饥。于是暂停下来,略作歇息。
重耳恰在这时醒了过来,口里叫着:“内侍,取水来!好口渴也!”
“公子欲得水喝,须忍耐片刻,至前面村舍中取来也。”狐偃笑道。
“啊!怎么是你?”重耳大吃一惊,霍地坐起身来,发现周围竟是一片野林,枝干曲折狰狞,似是浮在半空中的无数恶鬼。
“公子恕罪。我等不忍晋国败亡,无奈之下,只得将公子从府中‘请’出。”狐偃跪下说道。狐毛、赵衰等人也全都跪了下来,磕头乞求恕罪。
“夫人,夫人何在?”重耳浑身冰凉,茫然地问着。
“无有夫人相助,我等何能将公子‘请出’?今已离城百里矣。且齐侯已知公子私逃,将发兵来追,公子应从速而行。”狐偃道。
如此说来,我再也见不到夫人了。这帮恶奴为贪求富贵,居然将我劫持,实是可恶!重耳心中急怒交加,猛地从车上跃下来,夺过一名从者手中的长戈,当胸便向狐偃刺去。狐毛、赵衰等人慌忙跳起身,拦住重耳,苦苦哀求,让重耳饶了狐偃。
此时重耳已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知道他既然从齐国“私逃”了出来,要想活下去,有所作为,就离不开身边这帮野心勃勃的从者。他若杀了狐偃,等于是与众从者公然决裂,只怕自身性命亦不可保全。
“唉!我何尝不想挽救晋国,做成一番大事业。只是齐桓公已去世,无外力可借,故此沉溺于酒色之中,以忘心中之忧耳。”重耳言不由衷地说着。
图谋“大业”不知要经受多少风险,吃尽多少苦头才能成功。享了七年的富贵之后,重耳对于任何风险和苦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现在既然已躲不过去,重耳只有强打精神,充作众从者们希望中的“英雄豪杰”。
一行人急急赶路,昼夜兼行,没过几天,已至曹国都城。曹共公性好嬉戏,对重耳不甚礼敬。闻说重耳生具异相,不仅有一双重瞳,且身上肋骨也联成整体,被人称为“骈肋”,好奇心顿时大起,在重耳洗澡时,突入浴室观之,然后哄笑而去。
重耳大怒,也不告辞,与众从者愤然离开了曹国都城。曹国大夫僖负羁闻听此事,忙追着将重耳送出十余里地,并奉上白玉作为送别之礼。重耳非常感谢僖负羁的相送,但坚决拒绝了他的礼物。
僖负羁回到朝中叹道:“重耳虽在难中,却不忘礼仪,行所当行,止所当止,日后必成气候,吾君偏偏对其轻之,恐遗后患矣。”
离开曹国,行不几日,又至宋国境内。守关之使将重耳等人行踪报知上去,公子目夷立刻遣公孙固至边界相迎,一路上善加照顾,令重耳等人大为感动。
待重耳来至都城,公子目夷又亲自出城迎接,设宴“洗尘”。然后,监国太子王臣又在朝堂上高奏雅乐,以隆重的诸侯之礼与重耳相见,并大宴三日,极尽欢乐。宋国到底是气度非同一般。重耳不禁在心里感叹道。
当他走进宋宫时,心中更自然流出一种异样的亲切感。宋宫和晋国的宫殿十分相似,都是高大宽敞而又简朴。重耳和众从者一时间好像回到了故国,心中感慨不已。
宋襄公股伤未愈,半躺着坐在席上,对走进殿内的重耳满含歉意地说着:“寡人有疾,不能全礼,还望公子恕罪。”重耳和众从者拜伏在地,感动至极,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公子贤而好礼,异日必为晋国之主。寡人不敢受公子大礼,快快请起。”宋襄公连忙说道。重耳和众从者坚持行完大礼,方才站起身来,躬身肃立。
“寡人和公子一见如故,也不必客气。今日宋国新败,又遭齐国之侵,大不如昔矣。公子若欲安居,则宋国虽小,敢不竭诚奉敬?公子若有大志,则宋国三五年之内,尚无力相帮。公子若不能等,须当更求大国,方可如愿矣。寡人视公子为腹心之交,故直言相告,还望公子见谅。”宋襄公恳切地说着。
重耳目中含泪,道:“贤公肺腑之言,重耳岂有不知?后天便是吉日,重耳当亲至宫中辞行。”
“公子旅途劳累,多歇几日,也是无妨。”宋襄公笑道,当即下诏——赠重耳高车二十乘、良马八十匹、黄金千镒、健仆五十名,并内府宝物十件。
重耳及众从者又一次拜伏在地,感激涕零——宋公厚礼相赠。对重耳的帮助尚在其次,他给予重耳的隆重礼遇,方是对重耳极大的帮助。
宋国虽败于楚,毕竟是一等公爵之国,又算是周室的“宾客之国”。宋襄公如此礼遇重耳,必然会使重耳名望大增,对其图谋大业甚是有利。而且各诸侯因有先例,见了重耳,必然十分恭敬,就算不敬,也不敢加害。五日后,重耳辞别宋襄公,束装起程。宋襄公闻之,又复赠衣服干粮,遍及重耳从者,使众人俱是心满意足。
自重耳去后,宋襄公伤势急剧恶化,眼看已至弥留之时。公子目夷急忙与太子王臣赶至病榻前,听其遗言——“寡人急于求霸,不听子鱼之言,以致国败身亡,虽死犹恨,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矣。吾儿即位,当以父辈师事子鱼,凡军国大事,俱听子鱼决之。楚国乃我宋之大仇,世世代代休得与其通好!重耳贤而好礼,将来必有大成,吾儿须谦恭敬之,不可怠慢。齐乃大国,亦不可轻易得罪。寡人擅动兵戈,伤及百姓,大失仁义之道。吾儿切勿骄纵,重蹈寡人之失,切记,切记!”宋襄公言毕,瞑目而逝,时当周襄王十五年 (公元前637年) 夏五月。
太子王臣主丧即位,是为宋成公。他依从父命,仍拜公子目夷为相国,执掌朝政。公子目夷有贤名,各国贤侯闻其主政,不敢怠慢,纷纷遣使吊祭宋襄公,趁势与宋国修好。宋襄公身后的哀荣与齐桓公相比,却也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