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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苏格拉底与欧里庇德斯倾向关系密切,这在当时并未逃过同代人的双眼。这是当时人的一种喜悦的直觉,而最清晰表达这种直觉的,是在雅典广为流传的一种传闻 :苏格拉底习惯于借助诗歌来帮助欧里庇德斯。当我们列举当代受尊敬的领导者之时,这些美好往昔的支持者们便会说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影响力造成了这样一种局面:希腊人在马拉松战役中表现出的头脑与体力上的巨大力量,正在因为一种成问题的解读方式而逐步牺牲,其身体与精神力量在不断地遭受侵蚀。

阿里斯托芬喜剧习惯于用这样的语调 (半是愤怒、半是蔑视) 谈论这些人,这让后人恼怒,他们虽然乐见对欧里庇德斯的背弃,但却总是惊讶于这样的情况:苏格拉底在阿里斯托芬喜剧中被说成是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智者,是所有智者抱负的映照与本质。因而,他们就把阿里斯托芬说成是诗人中的说谎者亚西比德,并从中获得慰藉。在这里,我没有对这种攻击进行反驳,也没有替阿里斯托芬的深刻直觉辩护。我将阐明苏格拉底与欧里庇德斯的密切关联,正如古人所见的那样……在此尤为重要的是,作为悲剧艺术的反对者,苏格拉底从未观看过悲剧演出,只在欧里庇德斯的新剧上演时出现在观众当中。然而,两者间最出名的关联是,德尔斐神谕中并列提及两者的名字,这表明,苏格拉底是最有智慧的人,同时,作出了欧里庇德斯在智慧之争中摘得银牌的判决。

索福克洛斯在这个序列上位居第三,他在同埃斯库罗斯比较时会赞美自己,说他做了对的事,因为他知道什么是对的事。显而易见,正是他们认知的那种清晰程度,让他们三人被称为当时的三位智者。

但这种对知识与理性的高度评价不仅新颖而且闻所未闻,而对其最尖锐的观点,则出自苏格拉底,他称自己是唯一认为自己无知的人,同时,他带着批判走遍雅典,同最伟大的政治家、演讲家、诗人与艺术家谈话,他遇到的都是自认为有知识的人。他惊奇地认识到,所有这些名人对自己的职业都没有正确而清晰的洞察,只是本能地开展工作。“只靠本能”——这样的表述让我们触及了苏格拉底倾向的核心。

苏格拉底思想以这样的表述谴责了当时的艺术与道德。他那探索的目光无论落到何处,看到的都是洞察力的缺乏、妄想的力量,并由此推断出了现状内在的虚假与毫无价值。基于这样一点,苏格拉底相信他必须匡正存在。他孤身一人,带着高傲与蔑视,作为一种全新的文化、艺术与道德之先驱,走进那个世界,那个我们即使捕捉到一角,也会引以为荣的世界。

亚西比德

亚西比德(前450—前404年),古雅典的政治家、演说家和将军,其人机敏善辩、桀骜不驯且自由放荡,青年时期受到过苏格拉底的教导(主要是思想道德方面),在修辞艺术上颇有造诣。苏格拉底同他亦师亦友,并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公元前432年)中竭力救下了受伤的亚西比德。图为弗朗索瓦·安德烈·文森特的《聆听苏格拉底教诲的亚西比德》。

无论何时遇到他,我们都感到极大的不安,并总是激励我们去探寻这个人,这位古代最具争议人物的意义与意图。诸如荷马、品达、埃斯库罗斯、菲狄亚斯、伯里克利、皮提亚以及狄奥尼索斯等天才,他们确实值得我们给予最高崇敬,那么,谁又是那个敢于否定希腊整个本质的人呢?什么样的魔力敢于把这魔药喷洒在尘埃里?是什么样的半神让最高贵人类的合唱队也要对他呼喊:“哎呀!哎呀!你已经用你有力的拳头,毁掉了我们美丽的世界。它坍塌了!坍塌了!”

苏格拉底的术语“守护神”指明了一种惊人的现象,这提供了认知苏格拉底核心的钥匙。在他的巨大推理能力让人质疑的特殊情况下,那种在此时发出的神灵声音会消除他的犹豫不决。当这种声音来临时,它总是带着劝诫。直觉的智慧以完全陌生的特性出现,从而随时阻碍意识认知。但是,直觉在所有创造者身上都是真正的创造性与确定性力量,而意识则发挥批判与劝诫的作用。在苏格拉底身上,直觉成了批判者,而意识则成了创造者,这真是一个巨大的缺憾。

现在,我们在神话的意识中看到了一种怪诞的缺陷,以至于苏格拉底可以被称为非神秘主义者,他的逻辑特性因过度使用而变得过于强大,就像神秘主义者身上的直觉智慧一样。另一方面,苏格拉底身上的逻辑冲动不可能自相矛盾。让我们惊讶到战栗的是,那种我们只在最伟大的本能力量中才能看到的自然力,在它的不羁奔跑中得以展现。凡是能在柏拉图作品中感受到那一丝苏格拉底教义的似神天真与自信的人,同样能感受到,苏格拉底身后仿佛有苏格拉底逻辑的巨大动机之轮在运转,以及我们如何必须在苏格拉底身后看到这一幕,就像看透一个影子一般。

甚至是在他的判官面前,苏格拉底也随时会对神圣使命进行评估,而在这高贵的庄严中,苏格拉底对这种关系有所预感。我们不能在这点上责备他,就像不可能赞成他在消除直觉方面的影响一样。当苏格拉底被押到希腊城邦的法庭时,对于这种不可调和的冲突,唯一的判决方式就是流放。人们应该把他看作某种神秘、异类、无法解释的东西而逐出国界,让未来时代无法控诉雅典人的可耻行为。

但苏格拉底被判处死刑而非流放,这似乎是他本人带来的结果。他完全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他带着柏拉图所描述的那种宁静赴死:表现得像是最后一位饮酒者,在晨曦中离开宴会,开始新的一天,而在他身后,他那些昏睡的同伴,躺在沙滩与地上,还在梦着苏格拉底这个真正的色情狂。行将死去的苏格拉底成了高尚的希腊青年人的新理想,这从未有过。而当前的,那位典型的希腊青年柏拉图,带着热切的崇拜与热情,拜倒在苏格拉底的画像前。 SfrW6E3Ooi6XYdrWV4hkS20ePzFy1NPyx/7Rkp7vZ0C7YDYnuWXIENWfBO2NOG+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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