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扑通”的落水声,急忙闭眼,装作昏迷在水中的样子,紧接着便被一双有力的臂弯牢牢地拖扶着朝岸边游去。
我知道那是萧靖,心中无限欢喜,可是不敢睁开眼看他。
“箫哥哥,茵茵是在帮你!你怎么……”
我被萧靖抱在怀里,听见身旁传来萧茵气急败坏的声音。
“放肆!茵茵,你真是越来越任性了!”并不是萧靖的声音,我心中疑惑,却被萧靖抱着匆匆离开。
“皇兄,你从来没有对茵茵这般凶过……呜……呜……皇兄凶我!”
“……”
声音已离得越来越远,我猜想刚刚那人应该是皇帝萧澈吧。
我对这位皇帝多少也有些好奇,我爹说,虽然萧澈资质平平,但不失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在政治上亦不曾犯过差错。而我哥哥口中的萧澈是位美如冠玉,温文尔雅的君子,我哥哥甚至夸张的说,放眼整个锦绣王朝,大概在也找不到比当今圣上更俊美的男子,比萧澈更令人赏心悦目的雅士。
萧澈不适合做皇帝,更适合隐居深林,居庙堂之远,他本不该受尘世所染。
我很想偷偷瞧瞧那位皇帝,无奈被萧靖抱着,又不好睁眼。
被萧靖抱着放在床榻上,本想继续装晕,却听萧靖道:“苏姑娘,这里已无他人,便不必装了吧。”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只好睁开眼。萧靖也是一身都湿透了,水滴顺着他墨黑的发一滴滴跌落下来,滑过他俊逸的脸颊,然后顺着优美的锁骨落进福字如意锦缎袍子领口里。
他正微眯了眼,阴冷地看着我,周身散发着一股狠戾的气息。
我有些怯然,却又不明所以,我不过装晕试探他一番,为什么要这般看我。
“茵茵虽顽劣,但也知道分寸。她素来天真,比不上苏姑娘的好手段,还请苏姑娘手下留情。”萧靖负手而立,一派冷意。
原来,他竟以为,我装晕是为了陷害萧茵么!在他眼里我便是那陷人于不义的阴毒小人么!
一时间,我又气又怒,忍不住反讽道:“呵,天真,今日郡主可以天真地毫不犹豫将我推入水中,明日便也可以天真的一刀要了苏瑾的命。萧王爷,苏瑾只有一条命,虽比不得郡主尊贵,但也爱惜地很,还请王爷的宝贝妹妹高抬贵手,饶了苏瑾一条小命才是。”
一番话下来,实是痛快淋漓,却也忍不住伤心难过,想起在他眼里我竟是一点品格都没有,便只觉得又酸又涩。
萧靖也是怒极,刚要反驳我,却听门口一阵敲门声。
“王爷,王妃,奴婢们奉旨拿了两件新衣过来,还请王爷王妃速速换上,莫要着凉。”
萧靖看一眼浑身湿透的我,淡淡道:“进来吧。”
宫女将衣服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将门带上。
我已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想起,这间屋子是内堂,连个遮掩的屏风都没有,她们定以为我与萧靖本就是夫妻,所以理所当然地可以同屋换衣。
可是……
我抬眼看萧靖,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脸上多有几分不自在。
“你先换。”我背过身走到门口,饶是如此,一想到萧靖就在我身后换衣服,脸也忍不住微微泛红。
萧靖也未与我在这方面争执,身后迅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脑海里忽然蹦出那个夜晚的情景,脸都红到耳根去了,一阵一阵地发烫。
好在萧靖换的十分迅速,没多久他便将我一套女装递与我,“你也换上吧。”想是因为情况颇为尴尬,他再不是那冷冰冰的口气。
我接过衣服走到床边,见萧靖已背过身,这才放心大胆地换了一身湿衣。
等换完衣裳,我走过去,将桌上侍女拿来的锦帕递给萧靖,他的头发湿湿的,还在滴水,那水滴沿着脖颈低落下来,迅速侵染了干净的锦袍。
我也执了另一条,轻轻擦拭着一头湿发,等它略略干了,便拿了取下的发簪简单地绾了个髻。
这样一番迅速地收拾好自己,我才复又走到还在擦拭头发的萧靖面前,他略比我高,与他说话的时候,我要微微仰着脸,我说:“萧靖,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没有要陷害郡主于不义,也并未打算要追究郡主今日的荒唐举动,至于我为何要装作不会水,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吓唬吓唬她而已,坦白说,对于朝阳郡主的所作所为,我实在不敢苟同。”
说罢,我再没看萧靖一眼,开门,迎着屋外的阳光大步踏出。
我没有告诉萧靖,我之所以装作不会水,其实是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来救我,而他当时毫不犹豫的跳下水,让我很开心!虽然我隐隐明白,他这样做,也许更多的是为了就萧茵。
我与萧靖很快回了靖王府,宫里,谁也不敢太后提起今日萧茵推我下水之事。我想凭着萧靖与萧澈的能力,只要我不亲自提起,便也不会有人敢让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苏相知道此事。
我疲惫不堪地回到饮绿轩,水绿见我换了一套衣裳,有些疑惑,我实在没力气再多做解释,只让晗烟帮我备了一桶水,将自己整个人扔在温暖的水里。
想是今日落水,受了寒,从木桶中站起来时,竟觉一阵晕眩,我强自稳住身体,穿好衣服,刚要开门却听门外两个伺候的小丫头议论着什么。
“是呢,整整跪了一个上午,任刘管家如何凶神恶煞,赶都赶不走。”
“那是因为她全家都死光了,刘管家其实也很同情她的。”
“谁叫她偏偏跪在靖王府门口,多丢咱王府的面子啊,你没看到,围观的人好多呢。而且,看那位姐姐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真是奇怪。”
“最奇怪的是,本来有人愿意买下她,可是她死活不愿意,非要卖进咱王府才肯。”
“一定又是一个想要进来勾引咱王爷的,哼,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想想咱王爷是谁,怎么会喜欢这些个狐狸精!”
“可是……她被洛王妃买下了,以后见王爷的机会一定很多吧,不像我们,真倒霉,怎么会被分来伺候这位主子啊,长是长美,可咱爷不宠她又有何用。”
“那是当然的,你也不想想,这位的爹爹是谁,那可是苏相,王爷哪回在府里发了脾气不是跟苏相有关,王爷最恨苏相了,怎么会喜欢他女儿……”
“……”
脑海里猛然间闪过些什么,却快得住不住,我摇摇头,实在晕得很,便懒得再想,等她们说完了,才缓缓开门出去。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没有一点胃口用膳,吩咐水绿不要让人打扰,很快便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梦里却也并不安稳,我梦见萧茵将我推下水的事,不知为何,被我爹爹知道了,爹爹勃然大怒,搬出律法就要处死她。萧茵的血溅在大殿上,映红了我苍白的脸,太后冷冷地坐在大殿之上瞪着我,萧靖气得握了一把剑就要朝我劈来……
我被那噩梦惊醒,迷迷糊糊间,听见窗外飒飒响,雨声滴落在竹叶上,入眼的是窗外一片烟雨迷蒙……
竟已是清晨了么……
“小姐,你可醒了。”水绿在门外敲门。
“恩,进来吧。”我披件衣裳起来,想起昨晚的梦,犹自惊魂未定。
昨日那样一番话,不知萧靖是否信我?
水绿推门而入,几个小丫头捧着洗漱用具跟在她身后,我自顾拿了锦帕清洗,听水绿问:“小姐,是先去园中散散步,还是先用膳。”
我昨日几乎未曾用膳,这会儿倒真有点饿,便道:“先用膳吧。”
厅外还在下雨。
细细的雨如同轻柔地丝洒在春日嫩绿的叶芽上,发出沙沙地轻响,低低的石榴树在风中摇曳,树上有含苞的朵儿仿佛初醒的少女正浅唱低吟,远远望去,雨雾朦胧间,这小小的庭院如同一幅栩栩的水墨画卷般。
视线停在屋外好一会儿,我才复又低头,恹恹搅拌几下碗里的清粥,送入口中。
那粥火候正好,入口即化,只是恐昨日真是受了寒罢,尽管觉得饥饿,始终甚无胃口。
厅里一片安静,只有一两个侍女与水绿在旁伺候,我总觉得静的有些怪异,这才发现,水绿今日似乎很少说话。
我转头看一眼身旁的水绿,她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要收回视线,才发觉这厅里少了一个人。
“晗烟呢,怎么这会儿也不见她。”
我想起昨日一脸恭敬聪颖的晗烟,并不像是爱偷懒的侍女。
水绿小心翼翼看我一眼,有些支支吾吾,我心下怪异,只静静等她作答。
却见水绿身旁一个紫衣丫头忽的跪在地上,眼里泪水盈盈。
“烟姐姐一向待我们很好,奴婢大胆,求主子救救烟姐姐……”她说着说着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又是希冀又是害怕地看着我。
我惊得手上的瓷勺差点未拿稳,脑子里猛地闪过昨日清晨萧靖看晗烟那一眼,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刚要站起来,另一个丫头也跪了下去,泪水连连道:“求主子救救烟姐姐。”
我忙扶起她俩,见两人哭的梨花带雨,也不好再问,只得转向水绿:“水绿,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水绿讷讷开口:“今早王爷的小厮将烟姐姐带走了,说是烟姐姐犯了错,王爷赏了她几板子。”
犯错?难道就因我昨日出了饮绿轩,萧靖便在晗烟身上找错么!
“主子,您救救烟姐姐吧,王府里的板子不是人人都挨得的,烟姐姐只恐性命不保。”
我一咬牙,提群便往外跑。
萧靖,你欺人太甚!
“小姐,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