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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自我陷溺的怪圈

自我陷溺的人有很多种,自罪、自恋以及自大是最常见的三种。

动物只要健康、有食物吃就很满足,人类也该如此,但在现代社会里却不是这样,至少大部分的人都不幸福。如果你不幸福,你大概会对我这个说法颔首同意;如果你幸福,扪心自问你有多少个朋友也是幸福的。当你审视你的朋友时,请仔细观察他们流露出的真实情绪。

诗人布莱克曾说:

我见着的每张脸都有一种印记:

虚弱的印记,忧伤的印记。

也许不幸福的形式多种多样,但是你不难发现,它无所不在。假设你住在最典型的现代大都会——纽约,试着在上班时间站在忙碌的街头,在周末的时候驻足于某主要街道,或是在晚上参加一场舞会。放开你的自我,放空你的心灵,让陌生人的性情一个接一个地进驻你的心头,你会发现不同时空的这些人群,有着各自的问题。在上班族群里,你看到焦虑、紧张、消化不良、挣扎、兴趣淡漠,以及对周遭人和事物的视而不见。在周末的主要街道上,你可以看到生活优渥的男男女女正在追逐享乐。这些人看不见车子前进的路,也看不到两旁的景色,因为一分心即有可能造成意外。车上所有的人只关心怎么超越前一辆车,却因为拥堵而无能为力。也许有些人可以把注意力从超车上转移开来,但很快就因为过分无聊而面露难色。此时若有一车的有色人种开心地享受时光,他们的“特殊”行为便会引起旁人的侧目,到最后由于交通事故而被警察拦下来:享受假日是非法的。

再来,好好观察夜晚的人群,这些人脸上带着寻找快乐的坚决,好比决心看牙医时,提醒自己要泰然处之,义无反顾。酒精和亲热被视为取乐的途径,所以人们很快就喝醉了,还刻意忽视伴侣对他们的嫌恶。喝多了酒的男人开始哭泣,痛感自己在道德上不配得到母亲对他们的全心奉献。酒精释放了平时被理性控制的罪恶感。

种种不幸福的成因,一部分要归咎于社会制度,一部分则得归咎于个人心理——当然,你可以说个人心理是社会制度的产物。我曾经写过该如何改变社会制度来增进幸福,比方说消除战争,消除经济剥削,消除残忍和恐惧的教育,但这些并不是此书的主旨。诚然,对于文明发展来说,找到一个能够规避战争的社会制度是极为必要的,但当人们非常不快乐,甚至觉得过日子比互相消灭更苦闷时,就算有这样的制度也没法实现。

如果机器生产可以让需要的人获利,那么永久地消除贫困就是必要的。而如果富人都很痛苦,那么让每个人富起来又有什么意义?残酷和恐惧的教育是不好的,但是如果人们只懂得残酷和恐惧,你又可以为他们提供怎样的教育呢?这些讨论让我们回归个人问题:此时此地身处怀旧氛围中的男男女女,该怎么做才能获得幸福呢?讨论这个问题时,我们得限定范围,那些身受外来悲惨遭遇的人不在讨论之列。假设我们讨论的这些人至少衣食无忧,有栖身之所,有可以从事一般活动的健康身体。我并不考虑那些有极大创痛的人,比如经历丧子之痛或是声名扫地的人。当然我们也可以针对那些有创痛的人进行讨论,而且这样的讨论也很重要,但它和本书要讨论的,隶属不同层次。

我的目的是给那些在文明社会的日常生活中找不到幸福的人一些指引,这种不幸福没有显著的外在成因,但让人感到难以忍受、无路可逃。我相信,大部分的不幸福之产生,是因为错误的世界观、伦理观或是生活习惯破坏了人们对事物与生俱来的热情和兴致,而这些事物正是人类和动物赖以得到幸福的泉源。以上问题都可在个人能力范围内解决,此书提供可行的建议,让普罗大众得以获得幸福。

对我要推广的哲学的最好介绍,也许是我的自我介绍:我并非生来就快乐。幼时,我最喜欢的圣诗如此说道:“对这世界了无眷恋,我扛着罪恶的枷锁。”五岁时,我想,如果我可以活到七十岁,那么截至目前,我只走了此生的十四分之一。对于眼前漫长无趣的人生路,我几乎无法再承受下去。青少年时,我恨极生命,经常在自杀的念头上徘徊,要不是想要多学些数学的念头阻挡着,我早就轻生了。

现在的我,恰恰相反,非常享受人生,而且一年比一年更享受。一方面是因为我发现什么是我最想要的,而逐渐在该方向上有所收获;另一方面,则是我成功地放弃了某些想要的——比如说获取不容置疑的知识,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减少了对自我的陷溺。

就像所有受过清教徒教育的人一样,我有对自身的罪恶、愚蠢、短处反复反省的习惯。我认为自己——这观点无疑公正——是个悲惨的人。逐渐地,我学着对自我和自我的不足不以为意,把注意力转移到外界:世界的现况、多样的知识、我喜欢的人等等。的确,对外在的兴趣,可能带给我不同的痛苦:世界陷入战火、知识难以获得、朋友逝去。但是这些痛苦不像自我嫌恶,会摧毁基本的生活质量;对外在的兴趣会促进行动,只要这种兴趣还在,就完全可以防止无聊造成的空虚。相反,对自我的兴趣无法启发任何积极的行动。它也许会培养你写日记的习惯,对自我心理的解析,或让你遁入空门。但一个修行的人是无法得到快乐的,除非修行过程中他终于忘记自己的心灵;但他也可以做个清道夫,那么他想从宗教中得到的快乐,也可以从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得到。对那些陷溺自我太深的不幸的人来说,外在的约束是他们得到快乐的唯一途径。

自我陷溺的人有很多种,自罪、自恋以及自大是最常见的三种。

当我说自罪者,我并不是指那些犯罪的人。是否有罪取决于我们对罪的定义,也许每个人都有罪,也或许没有人犯罪。自罪者老想着自己有罪,总是在自我否定。如果他信教,那么他就认为是神在否定他。在他心中,有个他应该成为的完美形象,而这个形象和他真实呈现出来的自我冲突不断。在他的意识里,他也许早已丢弃幼时在母亲膝下所学到的人生准则,但那份罪恶感可能深埋在他的潜意识中,在他酒醉或是睡觉时冒出来。即便如此,也足够让生命无味。在内心深处,他仍然接受所有幼时所受的禁令准则。诅咒是邪恶的,喝酒是邪恶的,小聪明是邪恶的,推到极端处,性是邪恶的。他当然不会刻意限制自己享受这些行为带来的快乐,但是,这些行为让他觉得他降低了自己的人格,因此所有的快乐都变味了。他全副身心最想要的快乐,就是能像小时候一样,被母亲温柔地认可。如果他再也得不到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就什么也不重要了:因此他必须认定自己有罪,非常深重的罪。当他恋爱时,他希望得到母性的温柔,但是他不能接受这种温柔,因为和他有性行为的女性,不可能拥有他心目中的母亲形象。失望之余,他变得残忍,随即忏悔他的残忍,然后幻想自己有罪和真正的忏悔这一悲惨的循环就开始了。这就是很多刚烈自罪者的心理状态。对无法得到的事物的追求(母亲或是母亲的替代品),以及早期被持续灌输的荒谬道德观,让他们走上迷途。对于这些受害于母性“美德”的人来说,甩开早期信仰和对亲密的向往的暴虐纠缠,是得到快乐的第一步。

自恋,可说是习惯性罪恶感的对立面。它的元素包含自怜自爱的习惯,进而要求他人的仰慕。自恋的程度如果不过分,便是正常的,不需要改正。但是如果过分,则可成为严重的恶。很多女性,尤其是富有的社会女性,对爱的感觉已然枯竭,取而代之的是希望所有的男性都仰慕自己的强大欲望。这样的女性如果确定某个男性爱上她,这个男人对她也就一无用处了。这样的情况也会发生在男性身上,不过比较少些。最有名的例子是《危险关系》中的“英雄”,当虚荣被提升到这样的高度,那么他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真心的兴趣,也不可能从爱中得到真实的满足。而对爱之外的东西的兴趣更是未带来任何收获。

一个自恋者,也许因为社会上对伟大画家的赞誉而选择成为一个艺术学生,但是画画只是他完成最终目的的工具,其中的技巧对他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除了和他自我有关的作画主题,他对其他的主题都不屑一顾。结果当然是失败和失望,只得到了讥讽而不是预期的盛名。那些老把自己描述成英雄的小说家也承受同样的后果。要在工作上得到货真价实的成功,必须对工作相关的事物拥有真心的兴趣。成功政治家的悲剧,肇始于他们不再关心社群和以往坚持的理念而逐渐自恋。一个只关心自己的人得不到他人的喜爱,认为全世界都该爱慕他的人不太可能成就事业。就算他成功了,他也不会获得完整的快乐,因为人性绝不可能百分之百地以自我为中心,而自恋者对自我的局限,和那些自罪者没什么两样。原始人可能对自己的狩猎技巧感到自傲,但同时他也享受追逐猎物。虚荣,当超过某种程度,会把所有活动的乐趣都消灭殆尽,最终无可避免地归零。自恋的一个经常性成因是自卑,治愈自恋的方式是培养对自我的尊重,而自尊只有通过成功地完成由外在兴趣启发的活动才能得到。

自大者和自恋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追求权力,后者追求魅力,前者要人害怕,后者要人爱慕。很多疯子和历史上的伟人都属于这两类。爱权和爱名都是很正常的人性,只有在这种爱超过一定程度或是名不副实的时候,才值得非议,造成人的不快乐和愚蠢。认为自己是国王的疯子可能很快乐,但恐怕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欣羡这种快乐。亚历山大大帝在心理上和疯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他拥有完成疯子大梦的才干。然而当他的成就已然非凡,他的梦想便不能再放大。当他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征服者,他认为自己是神,可是他快乐吗?他的嗜酒如命、凶残的脾气、兴趣的缺失、对神格的宣示,一再证明他并不快乐。牺牲所有人以成就一个人的某种欲望,或是将天下所有的资源都视为为了实现伟大的自我而存在,都不可能达到最终的满足。很多时候,自大狂,不管其疯狂的程度为何,皆是过分屈辱的产物。

拿破仑在学校时只是个靠奖学金度日的穷学生,在拿自己和贵族同学比较之后,他深感自卑。当他允许流亡者返回祖国时,看到以往的同学对他鞠躬作揖,他感到无比的满足。这是多么令人快乐的情景!但他还想要从沙皇那儿得到同样的满足,却换得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的待遇。一个热爱权力的人不能忍受失败,但由于没有一个人是全能的,他迟早会遇到无法克服的困境。只有某种形式的精神错乱侵犯了意识才会让人对这点视而不见;如果这个人有权力,他便可以囚禁或是处决对他讲真话的人。政治迫害和心理迫害是肩并肩的,当心理迫害的迹象出现,真诚的快乐便不可能出现。有节制的权力可以增加快乐,但把追求权力作为生活的唯一目的会造成灾难,或许是外部世界的灾难,也或许是内心世界的灾难。

造成不快乐的心理因素显然有很多种,但它们拥有一个共通点:一个人若在年轻时被剥夺某种正常的满足,就会成为典型的不快乐的人,开始重视此种满足远远超过他种满足,一味地追求该种满足,从事的所有活动都围绕于得到该种满足。然而,当今有一种现象发展得更为普遍:当一个人感到完全的挫败,他会放弃寻求任何形式的满足,只想办法转移注意力或是设法遗忘,进而成为“快乐”的献身者,也就是说,借着少活在当下而让生命变得可以忍受。举例来说,酗酒,就是一种暂时性自杀,它带来的快乐是负面的,对不快乐的停息是暂时的。自恋狂和自大狂认为快乐是可能的,却使用错误的方式来得到它。那些醉汉完全放弃希望,只寻求遗忘。要帮助这些人,首先必须说服他们,快乐是值得追求的。不快乐的人就像睡不好的人,总是自傲于自己的缺失。或许他们的自傲就像狐狸失去尾巴时的感受。若真如此,治愈他们的方式就是告诉他们,新的尾巴是可以再生的。

我相信,如果看到了通往快乐的道路,很少人会故意选择不快乐。我不否认真有这样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少到可以忽略。我假设读者是宁愿快乐的,而不是愿意不快乐的。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帮助读者了解这一点,无论如何,尝试是不会造成伤害的。

我相信,大部分的不幸福之产生,是因为错误的世界观、伦理观或是生活习惯破坏了人们对事物与生俱来的热情和兴致,而这些事物正是人类和动物赖以得到幸福的泉源。

对外在的兴趣会促进行动,只要这种兴趣还在,就完全可以防止无聊造成的空虚。相反,对自我的兴趣无法启发任何积极的行动。

自恋的一个经常性成因是自卑,治愈自恋的方式是养对自我的的尊重,而自尊只有通过成功地完成由外在兴趣启发的活动才能得到。

一个人若在年轻时被剥夺某种正常的满足,就会成为典型的不快乐的人,开始重视此种满足远远超过他种满足。 KTSuKm0fJDASjFCIwWg4zHTMP3xLhbR7l63ji/sX50bydzyKfyA4RchHXRSvIF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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