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皆知戏剧是综合的艺术,但人生之为综合的艺术,似乎还没被人充分认识,且其综合意义的更完满更广大,尤其不曾获得深刻的体验。在戏剧舞台上,演员得扮演种种角色,追求演技上的成功,经历悲欢离合的情绪。但在人生舞台上,我们得扮演更多种的角色,追求更多方面的成功,遇到的局势也更光怪陆离,出人意外。即使在长途的跋涉奔波,忧患遍尝之后,也不一定能尝到甘美的果实,——这果实我们称之为人生艺术的结晶品,称之为幸福。
症结所在,就如本书作者所云,有内外双重的原因。外的原因是物质环境,现存制度,那是不在个人能力范围以内的;内的原因有一切的心理症结,传统信念,那是在个人能力之内而往往为个人所不知或不愿纠正的。精神分析学近数十年来的努力,已驱除了不少内心的幽灵,但这种专门的科学智识既难于普遍,更难于运用。而且人生艺术所涉及的还有生物学,伦理学,社会学,历史,经济,以及无数或大或小的智识和——尤其是——智慧。能综合以上的许多观点而可为我们指南针的,在近人著作中,罗素的《幸福之路》似乎是值得介绍的一部。他的现实的观点,有些人也许要认为卑之无甚高论,但我认为正是值得我们紧紧抓握的关键。现实的枷锁加在每个人身上,大家都沉在苦恼的深渊里无以自拔;我们既不能鼓励每个人都成为革命家,也不能抑压每个人求生和求幸福的本能,那末如何在现存的重负之下挣扎出一颗自由与健全的心灵,去一尝人生的果实,岂非当前最迫切的问题?
在此我得感谢几位无形中促使我译成本书的朋友。我特别要感激一位年青的友人,使我实地体验到:人生的暴风雨和自然界的一样多,来时也一样的突兀;有时内心的阴霾和雷电,比外界的更可怕更致命。所以我们多一个向导,便多一重盔甲,多一重保障。
这是我译本书的动机。
一九四二年一月 译者
我想我能变成动物,和它们为伴,它们是那么恬静那么矜持,
我站着,久久的望着它们。
它们不为儿女作牛马,也不为儿女哀号,
它们不在黑暗里睁眼失眠,为了它们的罪过啼泣,
它们不喋喋讨论对上帝的责任,使我头晕脑胀,
没有一个不满,没有一个为了占有欲而癫狂,
没有一个向另一个屈膝,也不对几千年前的祖先跪拜,
在整个的地球上没有一个有什么身份,也没有一个忧郁哀伤。
——惠特曼Walt Whit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