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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以前怂恿我出海的那个船长的儿子反而不如我那么勇往直前。到雅茅斯两三天后,我们才联系上,因为我们分住在不同的营地。再一次见到我,他的声调都变了,神情忧郁,不住地摇头。他问我情况怎样,把我介绍给他父亲,说明我参加此次航行只是为了实习实习,以便以后远游海外。他父亲用一种严肃而关切的语调对我说:“年轻人,你不应该再出海,这次经历显然提醒你,你不是靠海吃饭的人。”

“为什么?”我问道,“难道先生您就不再出海了?”

“那是另一回事,”他说,“这是我的使命,我的义务。而你只是把这次航行当作尝试,你也看到上天借此给了你一点教训,如果你执迷不悟,以后不会有好结果。说不定我们因你的缘故跟着倒霉,你就像去他施船上的约拿一样。 ”请问,他继续道,“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出海?”

我把自己的情况如实相告,听完后他大发雷霆,无法自制,简直叫我莫名其妙。

“我做错了什么?”他说,“让这个倒霉蛋出现在我的船上。给我一千镑我也不跟你踏上同一条船。”

他可没有权利对我如此发作,显然因为损失惨重,迁怒于我罢了。不过,他随后还是很郑重地规劝我回到父亲身边去,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取灭亡。他告诉我,我应清楚地看到天意难违。“年轻人,”他说,“相信这点,如果你不回家,无论你走到哪儿,你都会遇到灾难和绝望,正如你父亲预言的那样。”

我们很快就分道扬镳了,我懒得搭理他,以后就再未见到他,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至于我呢,揣上钱由陆路去伦敦,一路上苦苦思索自己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回家还是出海。

羞愧打消了我想回家的良好意愿。我不由得想到邻居们会怎样笑话我,我会怎样羞于见到父母亲及其他人。由此我常发现人之常性与指引他们走正道的理智总是背道而驰的。尤其是年轻人,他们不耻于作孽,却羞于悔罪;不耻于采取被认为是愚蠢的行动,却羞于作出浪子回头的明智之举。

我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日子,不知道干什么好,也不知道该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我仍旧不愿意回家,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滞留时间一久,我渐渐淡忘了那段痛苦经历。随着忘却,一丝想回家的残念也烟消云散,最后我干脆把这个想法抛至脑后,一心寻找新的出海机会。

这股让我背井离乡的邪恶势力把我抛入疯狂的、不切实际的发横财的欲念中,我被这些念头深深吸引着,以至于对所有的忠告,对父亲的命令甚至哀求充耳不闻。同时,难以言说的这股势力又把我诱入最不幸的冒险行动中——我登上了一艘去非洲的船,也就是水手们通常说的,去了几内亚。

在这些冒险活动中,我很不幸地未把自己训练成水手,虽然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辛苦一些,但我至少能学会操作前桅,即使将来当不成船长,也能做名大副什么的。可是我的倒霉运气总是使我白白漏掉机遇,兜里揣着钱,身上穿着漂亮衣裳,我习惯做一名体面的旅客,在船上无所事事,不屑学着做些什么。

运气还不错,在伦敦我交上了好朋友,对于我这种行为散漫、误入歧途的青年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魔鬼从不忘记早早地给这类年轻人设下圈套,可这不曾发生在我身上。我首先与一个去过几内亚海岸的船长交上朋友,他在那边混得很不错,决定再去一趟。他喜欢听我聊天,那时我神侃起来还挺带劲儿的。听说我有心见见世面,他告诉我,如果跟他一起旅行,我不必花一分钱。我是他的朋友,有他一口,就少不了我这一份,倘若带上货物,赚多少都是我的,说不定还真能捞上一把呢。

我热烈地拥护这项建议,并与这位诚实、坦率的船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我跟他一块儿出海,顺便捎上一点货物,由于我的朋友诚实无私,货物增值了不少。船长指导我买了约四十镑的玩具和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这四十镑是我从还有交往的亲戚那儿筹集来的,他们多半都是从我父亲至少是母亲那儿要的,算是对我第一次游历的资助。

可以说这次旅行是我冒险生涯中唯一成功的一次,这都得益于那位船长,即我的朋友的正直诚实。在他的帮助下,我掌握了足够的数学知识、导航规则,知道怎样写航海日记,进行观察。总之,我学会了所有水手需要了解的东西。他乐于施教,我欣然接受,这趟旅行把我培养成一名水手和一名商人。我用货物换回五磅九盎司金沙,在伦敦几乎赚到三百镑,我的冒险念头大大受到鼓舞,也使我的毁灭成为定局。

即使在这次旅行中,我也遭到过不幸。尤其是,我染上了高温造成的热病,不停歇地发作。这也难怪,我们主要沿着北纬十五度以北甚至就在北纬十五度的海岸线上进行交易。

我摇身一变,成了几内亚商人,倒霉的是,返航后不久,我的朋友就溘然长逝,我决定再跑一趟,乘同一条船,船长就是上次旅行中的大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旅行了。还好,我只从刚赚的钱中拿出不到一百镑带在身上,剩下的二百镑我存在朋友的遗孀那里,她是一个很公正的人。然而我终究未能逃出这次旅行带来的厄运。

第一次不幸是我们的船在驶向加那利群岛,或者说这些群岛和非洲海岸之间的海域时,遭到一艘从萨利来的摩尔人海盗船的袭击。这艘船穿过蒙蒙晨雾,高速向我们追来。我们扯满所有风帆,拼命逃跑。可海盗船比我们快,几小时就能追上来,我们只得准备战斗。我们船上有十二门炮,但海盗船有十八门。大约下午三时,海盗船追上来了,他们本打算冲撞我们的船尾,谁知不小心撞到了船舷上,我们赶忙拖来八门炮,一齐猛轰,迫使他们一边还击一边转舵逃避。约二百名海盗聚集在甲板上朝我们开枪,我们隐蔽得很好,无人伤亡。海盗准备再次进攻,我们竭力抗击。海盗船忽然冲到船舷的另一侧,六十多个人拥上甲板,对准风帆和索具乱劈乱砍。我们用枪、刺刀、弹药箱等物抵抗,两次击退了他们的进攻。我不想多说这段令人丧气的自卫反击战,总之,船毁了,三人丢了性命,八人负伤,只得投降,作为俘虏被带到摩尔人的港口——萨利。

我受的待遇不像最初想象的那么可怕。我没有跟其他人一起被押到皇宫,而是作为战利品留下来做了船长的奴隶。我年轻,灵巧,很中他的意。从商人一下子变成可怜的奴隶,我都懵了,回想起父亲的预言,说我一定会倒霉的,而且无人会搭救我,真是不幸而言中,我的境况糟得不能再糟了。命运之手抓住了我,没等来得及赎罪,我就给毁了。然而天哪,这不过仅仅是我将来悲惨生涯的序幕而已。

我的保护人或者说是主人把我领回家,我一直希望他能带我再次出海,说不定哪天他会被西班牙或葡萄牙海军抓获,这样我就自由了。可希望很快破灭了,他出海时都把我留在岸上照看他的小花园,做一些奴隶的杂役,旅途归来,就叫我睡在船里为他守船。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想着怎样逃跑,总是毫无头绪。境遇不允许我存有这种幻想。没人和我磋商,除了我自己,没有同伙,没有英格兰人、爱尔兰人或苏格兰人。两年来,我津津有味地幻想着自由,前景却是那么暗淡,根本无法逃脱。

大约两年后,一个奇特的情况出现了,我心中又重新燃起逃跑的希望,主人在家逗留时间愈来愈长,不大做海上买卖,据说是因为缺钱的缘故。天气晴朗的话,他一个星期有一两次甚至更多地驾舢板出去钓鱼,总是带上我和年幼的莫瑞斯柯替他摇船。我们很讨他的欢心,尤其是我,在钓鱼方面颇有一手,因此他常派我和他的一个摩尔亲戚,还有莫瑞斯柯替他捕鱼下酒。

出了点事儿。一个风平浪静的早晨,我们跟他一起出海捕鱼,海面上升起一股白蒙蒙的浓雾。虽然船离海岸不到三英里,我们却看不见海岸,盲目地划着桨,不知驶向何方。我们埋头划了一整天、一整晚,到早晨才发现,船不是划向岸边而是直向大洋深处驶去。距离陆地起码有六英里。因为晨风迅猛,我们又饿极了,冒了不少风险,吃了不少苦头,才安全返回。

主人从这次事故中吸取教训,不再轻易冒险。他有一条从英国船上抢来的长艇,于是命令木匠——也是一个英国奴隶,替他在长艇中部打造一个小舱室,就像驳船上的那种,舱内留一块空地掌舵和拉主帆索,舱前可容一到两人站立和升降风帆。这个小艇用的是三角帆,帆杠在舱顶转动。小艇低矮、舒适,可容他和一两个奴隶躺下,可放一张桌子吃饭,有一些小储藏柜放他爱喝的酒,尤其是可放面包、米饭和咖啡。

我们常常驾这条船出去捕鱼,因为我精于此道,他总是带上我。一次,他跟当地一些有身份的摩尔人相约出海游玩或钓鱼,为此,头一天晚上,他在艇上备好了比平常多好几倍的吃食,还叫我从大船上拿来了装满火药和子弹的猎枪,计划边钓鱼边打猎。

按他的吩咐,我一切准备就绪,把船刷洗干净,将旗挂上,凡是待客的东西一应俱全,谁知主人独自一人来到船上,告诉我客人临时有事不来了,命我像通常那样带上那个摩尔人和孩子出去捕鱼,因为客人会来吃晚饭,还叫我一捕到鱼就送回家,我一一应承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原先想逃跑的念头噌地冒了上来,因为我发现手里有一条小船,主人又不在。我开始为旅行而不是捕鱼做准备,我明白自己考虑欠周密,连往哪儿去都没想过,管它呢,只要能离开此地就成。

开始,我假意对那个摩尔人说,我们需要一些给养,因为我们不应该随便吃主人的食物。他深以为然,拿来了一大篮当地饼干,三罐淡水。我知道主人装酒的箱子在什么地方,这些酒显然是从英国船上夺来的战利品。趁那个摩尔人还在岸上,我把酒瓶挪到小船上,好像以前它们就摆在那儿。我还顺便带了一大块蜂蜡,约五十磅重,一包绳或线,短柄小斧,锯子,锤子,这些东西后来都派上了大用场,尤其是蜂蜡,可以制成蜡烛。我又为他下了一个套子,他也糊里糊涂钻了进去。他的名字叫以斯梅,人家叫他摩利,所以我叫道:“摩利,我们主人的枪都在船上,你去弄点弹药来,兴许能打上几只小鸟呢。”我知道弹药放在大船上。

“行呀,”他说,“我弄一些来。”

他拿来两个大皮制弹药袋,一个装有一磅半多火药,另一个装有五六磅子弹,通通放到小船上。同时我还在舱室内找到主人的火药,我把箱里一只大瓶子倒空,把火药装在里面。等一切所需的都准备好后,我们驶出港口去捕鱼。港口要塞的把守人认识我们,毫不理会。划到离港口一英里处,我们落下帆,开始钓鱼。不凑巧,那天刮的是东北偏北风,跟我的意愿恰好相反,要是刮南风的话,我肯定能到达西班牙海岸,至少可以到加第斯海湾,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要能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就行,其余就仰仗命运的安排吧。

我们钓了一会儿鱼,毫无收获。因为鱼上钩时,我故意不拉线,不让那个摩尔人看见。我对他说:“这不是办法,这样下去,我们没法和主人交代,还得划远一些。”他没想到这有什么蹊跷,点头同意,把船头帆扯起。我稳住舵,又把船驶出一海里远,然后停下来好像准备钓鱼。我把舵交给那孩子,走到摩尔人旁边,假装在他身后弯腰找东西,突然拦腰抱住他,掀入大海。他一眨眼就钻出水面,在水中他活像个软木塞。他朝我嚷嚷着,求我把他拉上来,还发誓愿意随我走遍海角天涯。风力很小,我的船走得很慢,他游得飞快,一会儿就赶了上来。我从舱里拿起一支鸟枪,对准他说,我不想伤害他,如果他老老实实,以后也不会伤害他。“你游得不错,完全能到岸边,现在没风,你只管往岸边游,我不开枪,但你要是靠近船,我就打穿你的脑袋,我不获自由绝不罢休。”他只好转身向岸边游去,我知道他毫不费力就可以到岸边,因为他是个游泳能手。

我本想带上那个摩尔人,溺死那孩子,但我实在不敢冒险。他走后,我转身对叫休瑞的孩子说:“休瑞,你要是对我忠心,我绝不亏待你,要是你胆敢背叛我(那就是如果你不向穆罕默德和他父亲的胡子发誓效忠我的话),我也把你抛进海里。”孩子朝我粲然一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我没办法不相信他,他发誓向我效忠,愿跟我走遍天涯海角。

在水中的摩尔人还能看得见我时,我逆风径直朝海里驶去,他们会认为我去直布罗陀海峡,的确,任何有点头脑的人都会这么做。谁会想到我在向南走,走到真正的野蛮之地,那里的黑人部落肯定会划着独木舟围上来,把我们干掉;并且那里的海岸也是不能上的,否则我们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成为残忍生番的佳肴。

夜幕降临,我改变航程,直接往南偏东方向行驶,又往东拐了一点,这样我就能贴着海岸走,沿途一路顺风,海面平静如镜,相信第二天下午三点到达陆地时,我已在离萨利一百五十英里之外,远远超过摩洛哥帝国的地界或其他王国的边境,因为我们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我怕遇到摩尔人,怕落在他们手里,一路上不敢停留,不敢上岸或抛锚停泊。在徐徐吹来的海风中顺风行驶了五天,随后风向变成南风,我相信如果有船追我,现在八成已经放弃了,所以我斗胆向岸边驶去,在一条小河口抛锚。身处异地,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我一概不知,更不用说这地方处于什么纬度,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疆土,这又是一条什么样的河。我没见到一个人,也巴不得如此。我最需要的莫过于淡水。我们黄昏来到这条小河,决定天一黑就游上岸去勘查。谁知沉沉黑夜里,只听到一些不知名的野兽的连连吼声,长啸不断,令人毛骨悚然,把那个小男孩吓得半死。他哀求我天亮前上岸。

“休瑞,”我说,“我不上岸,但白天我可能会遇到人,这些人对我们不会比那些狮子好。”

“那我们就给他们一子弹枪,”休瑞笑嘻嘻地说,“吓跑他们。”

休瑞在我们奴隶中一直说着这种蹩脚英语。不管怎么说,看到小家伙转忧为喜,我还是挺欣慰的。我给了他一点酒喝(从我们主人的酒箱里),让他振作起来。休瑞的忠告没错,我决定听从他的意见。我们下了小锚,静静地躺了一晚上,我说静静地是因为我们一点没睡,有那么两三个小时我们看到许多叫不出名的庞大的动物来到海边,跳进水里,打滚、洗澡、纳凉。它们发出的慑人心魄的吼声和嘶叫声,我这辈子也没听过。

休瑞吓得瑟瑟发抖,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更叫我们心惊肉跳的是听到一只猛兽向我们船边游过来,我们看不见它,但凭它的喘气声能判断是一头狰狞可怖、凶猛无比的野兽。休瑞说是一只狮子,或者真是一只狮子也未可知。可怜的小家伙哀求我起锚开溜。

“不,”我说,“休瑞,我们可以在锚链上拴上浮筒,把链子放长,将船再往海里挪一挪,它们跟不了那么远。”

我刚说完,发现那个不知是什么的动物离我们只有两桨距离了,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迅速钻进船舱,抓起枪向它开了一枪,它嗥的一声转身往岸边游去。

简直无法形容枪声引起的来自崖顶和内陆的嗥叫,我有理由相信这些野兽以前从未听过枪声。看样子夜里登陆是不现实的,但白天上岸也成问题,落在生番手中和落入虎爪、狮爪一样糟糕,至少这两方面我们都得提防。

不管怎么说,我非得上岸取淡水不可,因为舱里已是滴水不剩。问题是何时去,到什么地方去弄,休瑞说如果我让他带一个瓦罐上岸,他会带水回来。我问他为什么他去,而不是我去,小家伙回答得那么真切,让我欢喜不已。他说:“野人来了,吃了我,你走掉。”“好吧,休瑞,”我说,“我们一起去,遇到野人我们就杀掉他们,我们俩谁也不能给他们吃掉。”我给休瑞吃了一块面包干,从我先前提到的主人酒箱里弄出一点酒给他,然后我们把船拖到靠岸最近的地方,蹚水上岸,我们手里除了两只水罐和武器外什么都没带。

我不敢离船太远,害怕小河里钻出野人的独木舟,小家伙看到离这儿一英里外的内陆有块低洼地,便慢悠悠地荡过去,不一会儿,我见他朝我跑过来。我寻思有生番正追他或是受了野兽的惊吓,赶忙跑上去搭救他。等我跑近才发现他肩上扛着东西,那是他打的猎物,野兔之类的,但颜色不同,腿也长一些。我们高兴极了,一顿鲜美的肉肴等着我们呢。小休瑞还带来了一个特大喜讯,他找到了淡水,没有看到野人。后来我们发现不必为此劳心费力地找水源,小河上游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只要潮水一退,水就变淡了。我们灌满水,饱餐了一顿打来的野兔,准备上路。这一带我们没有见到人的踪迹。

我过去来过这一带海岸,很清楚加那利群岛和佛得角群岛就在不远处。但没有仪器测定我们现在的纬度,也不能准确地知道——至少不记得那些群岛的纬度,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它们,什么时候该深入海洋寻觅。如果有其纬度位置,我定能毫不费力地找到这些岛屿。不过,我希望沿着这一带海岸走,直到找到英国人的贸易区,他们进行贸易的地方必定有船,这些船就能搭救我们,带我们离开。

做最好的打算,我所处的位置介乎于摩洛哥帝国和黑人部落之间,除了野兽之外荒无人烟。黑人因害怕摩尔人放弃了这块地方,迁往南方,摩尔人认为这儿土地贫瘠,不适合居住,双方都摒弃这里还因为狮子、老虎、豹子和其他猛兽麇集于此,摩尔人只将其作为狩猎场,一出动就是两三千人,浩浩荡荡像支军队。的确,沿着百余英里长的海岸线,白天我们只看见一片茫茫的荒野,夜晚只听到猛兽的咆哮。

白天,有一两次我觉得看见了加那利群岛上泰尼利夫山的山顶,我铆足劲冒险前往,但两次都被逆风推回来。再说,我的小船经不起大海巨浪的冲击,我决定坚持第一个方案,沿海岸线行驶。

我们离开取水地后,有好几次不得不上岸寻找淡水。尤其是在一个清晨,我们在一小块高地旁抛锚。开始涨潮了,我们躺在船上静静地等着潮水把船推到岸边。休瑞的眼睛比我尖,他轻声告诉我,我们最好离岸远一些。“因为,”他说,“看,小山包那儿躺着一个可怕的怪物,正睡大觉呢。”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真有一个可怕的怪物。那是一只巨大的狮子,躺在岸边一处小山投下的阴影中。

“休瑞,”我说,“你上岸去把它宰了。”

休瑞吓了一跳,“我杀它?它一嘴吃了我。”

他的意思是一口吃了他,我不再多说什么,命他保持安静,拿出最大一号枪,装满火药和两颗子弹,又给另一支装上两颗子弹,再往第三支枪里装上五粒小型子弹。我端起第一杆枪瞄准好,打算一枪击中狮子的脑袋。不料它恰好用腿挡着鼻子睡,子弹射进它的膝盖,打断了骨头。它吼叫了一声站立起来,发现腿已断了,扑通一下又摔倒了,随后它用三条腿撑起身体,发出我从未听到过的惊心动魄的狂啸。我吃惊自己为什么没打中它的头,我得意地看着它倒下,挣扎着发出低低的呻吟。休瑞一下子来精神了,求我让他上岸去。“去吧。”我说。小家伙跳进水里,一只手拿着一杆小型枪,用另一只手划到岸边,凑近那只狮子,把枪对准它的耳朵,“砰”地射进了它的头部,打死了它。

这纯粹是游戏,不是猎取食物,我很后悔把三份火药和子弹浪费到一无用处的动物身上。但休瑞说他可以取一些肉来。他回到船上问我要斧头。

“干什么用,休瑞?”我问道。

“我砍掉它的脑袋。”他说。但休瑞砍不下脑袋,便砍下一只脚带回来,那只脚大得惊人。

我寻思或许狮子皮有点用处,打算尽可能地把皮剥下来。我和休瑞一块儿干,他比我能干多了,我根本不懂从何处下手。我们干了整整一天,最后剥下这张皮,我们把它摊在舱室顶,两天工夫就晒干了。后来这张皮被我当褥子垫在身下睡觉。

这次停留后,我们继续朝南行驶了十到十二天,抠巴巴地吃着那点所剩无几的粮食,不是非要取淡水,我们一般不上岸。我计划到达冈比亚河或塞内加尔河,就是说佛得角的附近,指望在那里遇到欧洲船。如果我遇不到,除了寻找那些岛屿之外,我不知道还能走哪条航线。不这样干,我就会客死他乡。我知道所有去几内亚海岸、巴西或东印度群岛的欧洲船都要经过这个海角和这些群岛,总之,我孤注一掷,要么遇到那些船,要么命丧黄泉。

我抱定决心又走了十天,我开始发现陆地上有人居住,有两三个地方我们经过时,看到有人站在岸上注视我们,他们皮肤黝黑,全身一丝不挂。我曾想上岸与他们结识,但休瑞明智地忠告我:“别去,别去。”我贴近海岸行驶,打算能跟他们谈谈,他们也沿着岸边奔跑,追随着我很长一段距离。我注意到他们手里没有武器,除了其中一个带了根细长的棍子,休瑞说那是矛,他们能掷得很远,而且很准,因而我必须保持一段距离,尽量用手势跟他们交谈,尤其示意要点吃的东西。他们招手要我把船停下来,答应给我取来一些肉。我下了顶帆,停下船,他们有两人向内陆跑去,不到半小时拿来了两块干肉和本地产的谷物,两种东西我们都叫不出名字,可我们欣然接受了下来。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去取,我不敢贸然上岸靠近他们,他们也一样害怕我们,他们很快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把东西带到岸边放下,远远地走开,直到我们取了食物回到船上,才又回到岸边。 0N5AobxdiA1RjEJ2Qm07V0T82iLSYczdvNBku5kg8wc+4/oxT58cwhPGK6gP0u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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