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时,沈晚栀还在睡梦中。
昨晚,伴着雨声,她做了个很无厘头的梦。梦中的自己好像只有五六岁,穿一条花布裙,在医院的走廊里跑来跑去,原本妈妈一直在不远处望着她,可是,她将身子探出窗外去捉花朵上的蝴蝶,再一转身,妈妈就不见了。她特别害怕,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寻找,突然在走廊尽头撞上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午后灿烂的阳光里,他笑容明朗地弯腰问她:“你还记得我吗?”
那个男生是特别爱管闲事的江川。而这次,他居然还跑到她梦里管起闲事了。
“晚栀,你在听吗?”
妈妈的呼唤让沈晚栀的意识清醒起来。她揉揉肿痛的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在听。”
好似从声音里察觉到了沈晚栀的不悦,沈妈妈疲乏的语气里顿时多了一丝讨好:“昨晚临时送来一名出车祸的重伤患者,爸妈忙着准备手术,所以没能回家陪你。真对不起,妈妈又食言了……”
食言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沈晚栀在心中反驳。“你是又让我送衣服去医院吧?”通常妈妈在手术结束后的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家,理由都是:急救时衣服上沾了血,没办法出门了,所以需要她送换洗衣服过去。明知道女儿已经不耐烦了,电话里,沈妈妈仍想努力修补两个人之间的鸿沟,“这样好吗?”她换上明快的语调,“你送衣服过来,妈妈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晚栀咬了咬嘴唇,沉思片刻,应道:“再说吧,挂了!”
一个小时后,沈晚栀坐上了前往医院的公交车。雨过天晴的城市显得尤为洁净明亮。途经昨晚遇见江川的街道时,沈晚栀的脸蓦地红了。为什么每次自己狼狈窘迫时都恰好被他遇见……啊,对了,昨天临走时他说了句什么来着?
沈晚栀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由男孩子的坚定语调说出的那句话瞬间冲进脑海:“沈晚栀,你听好。从今以后,你高兴我陪你高兴,你难过我陪你难过。你的事,我管定了!”不自觉地,她的嘴角溢出一抹微笑,虽然他真的很爱管闲事,但……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或许以后,她应该对他态度好一些。
为了缓解眼睛的肿胀,沈晚栀忍着疼使劲眨了眨眼,再次睁开时,逐渐清晰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瘦的身形,招牌式的灿烂笑容,江川穿一身白色运动服,正和一个穿着同款白色运动服的中年男人勾肩搭背地一起跑步。是他爸爸吧,沈晚栀猜测。真羡慕他,能和自己的爸爸这么亲密地相处。
犹豫了片刻,沈晚栀决定卸下往日的冷漠,主动跟他打个招呼。可还没等她张口,绿灯亮了,公交车缓缓向前驶去,江川的身影渐渐被抛在车后。算了,周一再向他道谢吧。这样想着,沈晚栀转回了身。
“沈晚栀真的很特别!”放慢步子,江川揉揉鼻子,继续跟旁边的爸爸说,“我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多面的女生。看上去很冷漠,其实非常脆弱。还有,她芭蕾舞跳得太棒了!”说着江川笨拙地学起了沈晚栀跳舞的动作,“就像天鹅一样,特别优雅。”
江爸爸乐呵呵地笑起来:“还天鹅呢,你现在就像只笨鸭子。你这个家伙,沈晚栀、沈晚栀地说了一早上了。你说实话,你今天非要陪我去药厂值班,其实就是为了跟我聊她吧!”
这么轻易就被爸爸猜透了心思,江川尴尬地摸摸后颈。他向来跟爸爸无话不说。可如果在家里提起女孩子,他那个疑心重的老妈不知道会给出什么令人尴尬的猜测。
“老爸,你不要跟老妈说啊,不然她肯定要啰唆个没完。”江川伸手揽住爸爸的肩,左手握拳凑到爸爸眼下,“碰一下就算约定好了。”
江爸爸露出慈爱的笑容,右手握拳恶作剧般地狠狠撞了一下江川的左拳,看他疼得大呼小叫的模样,朗声大笑起来。
江川望着笑开怀的爸爸,也禁不住咧开了嘴角。他的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全都仰仗于面前银发悄生,有着啤酒肚,并不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与帅气英俊毫不沾边,他已经年过半百,他正在老去。可他是自己至高无上的英雄。
如果可能的话,江川真希望时间静止,好让爸爸不再继续变老,能够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