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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关于梦的问题的
科学文献

接下来我将证明,有一种心理学技术能够用来解析梦。在这一解析过程中,每个梦不仅可以被解读为一种有意义的心理结构,而且这种心理结构在特定地方也属于清醒状态的精神活动。我还将试图解释陌生未知的做梦过程,并且回溯到精神力量的自然特质,因为梦就是在这些力量的共同作用或者相互冲突中产生的。我的研究止步于此,如果关于梦的问题的叙述牵涉到更复杂宏大的问题,并且这些问题的解决必须借助于另一类材料,那我的叙述将就此中止。

我将前人关于梦的著作以及当代科学对梦的研究状况做一概要总结,放在前面,因为在本书的论述过程中,并不需要时常引述这些研究成果。尽管进行了上千年的努力,对梦的科学理解却只取得了微乎其微的进展。这一事实在文献中得到了普遍承认,因而没有必要再去引证具体的某个观点。在文章最后附有这些文献的列表,从中可以找到很多与我们的主题相关的、具有启发性的评论和大量有趣的材料,但是没有或者仅有极少的文献涉及了梦的本质或者将梦的任何谜团彻底解开。受过一般教育的非专业人员对这方面的知识自然知之更少。

史前人类对梦的原始看法,以及梦对他们对世界和灵魂的想象产生了怎样的作用,这一课题非常有意思,但是我也只能将其从本书讨论的话题中割舍出去。我要向读者推荐约翰·卢伯克爵士、赫伯特·斯宾塞、E.B.泰勒和其他作者的著作,并且只能补充说,只有当我们完成眼前所面临的梦的解析工作之后,才能充分理解这些问题和推测的涉及范围。

很显然,古希腊罗马人对梦的认识是远古时期对梦的理解的折射。 他们认为梦与他们信奉的超自然世界有联系,梦从上帝和魔鬼那里带给人们启示,这些都是不言而喻的。在他们看来,梦对做梦者而言,必定具有一种重要的目的,一般来说,它们预示着未来。由于梦的内容以及梦带给做梦者的印象过于五花八门,自然很难使人们对梦产生一个一致的看法。因此有必要根据梦的价值和可信度,对它们进行分门别类。古代不同的哲学家在某些地方对占卜学采取了全然相信的态度,他们对梦的评价自然与这些紧密相关。

在亚里士多德的两部提到梦的著作中,梦已成为心理学研究的一个题材。我们被告知,梦不是上帝的神谕,不具有神圣的特性,而更倾向于是“恶魔的”,因为自然具有恶魔性,不具有神性。这就是说,梦不是来自超自然的启示,而是遵循着与神性有亲缘关系的人类精神的法则。梦被定义为睡眠者在睡眠中的心理活动。

亚里士多德对梦生活的一些特征已有了一些了解。例如,他知道睡眠中感觉到的轻微刺激将在梦中通过强烈的方式表现出来。(“当身体的某个部位感到略微有些热,人就能梦到他正在穿过大火,感到灼热难忍。”)他由此推断,身体发生变化的第一信号可能由梦向医生透露出来,而这一变化在白天是不易觉察到的。

我们知道,亚里士多德以前的古人并不将梦看作是心灵做梦的产物,而认为梦源于神灵的启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思潮,那时候就已经形成,并且影响着历史上的每个阶段对梦生活的看法。人们将真实的、有价值的梦与虚荣的、欺人的及无价值的梦区分开来。前者给做梦者带来警示或预知未来;后者则使做梦者误入歧途或者将做梦者引向毁灭。

格鲁佩在麦克罗比斯和阿尔特米多鲁斯之后重新给出这样的梦的分类:“梦可分为两类。第一类被认为只受到当前或过去的影响,但对未来却无关紧要。这一类包括失眠症,它直接再现了一个特定想象或其对立面——比如饥饿或饱足;还包括梦魇,它使想法在幻想中延伸——如噩梦或梦魇。相反,第二类梦则被认为决定着未来。它们包含:1)在梦中接受的直接预言(神谕);2)对某些未来事件的预告(梦幻);3)需要解释的具有象征意义的梦(梦兆)。这一理论持续了几个世纪。”

《梦的解析》的任务跟这些对梦的不同评价紧密相关。人们总是希望通过梦也能得到重要启发,然而不是每个梦都能被立刻理解,人们也不知道,那些不能被理解的梦是不是也包含着某些重要的东西。因此人们总是试图把不被理解的内容替换解释为易懂的、有逻辑含义的。这种释梦方法的权威是古代后期达米蒂斯的阿尔特米多鲁斯(Artemidoros),他的著作内容详尽,足以弥补同类著作失传带来的损失。

古代人对梦的非科学性理解,显然与他们整体的世界观相吻合。他们认为:世界观被投射到外界,是一种客观存在,但它只在精神生活领域具有现实性。在世界观的建立中,要对早上清醒状态下回忆起的梦进行思考,因为在回忆梦时,梦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与其他心理活动都十分不同。顺便提一句,这种认为梦是来自超自然力量的看法,如今还有大量拥护者。除了那些虔诚的、坚持神秘主义的作家(在那些没有被科学解释的领域,对超自然力量的信仰大行其道,他们当然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甚至那些头脑理智、反对故弄玄虚的人也想用梦的不可解释性,来支持他们对超人类精神力量的宗教信仰。某些哲学学派(比如谢林)对梦的高度推崇,是古代认为梦具有神圣性的清晰反映。关于梦是否具有预言未来的力量的争论,一直都没有停止。虽然心理学上一直都没能提出足够的论据来反驳上述观点,但是显然每一个受过科学思维训练的人,都无法接受这种非科学推测。

因此要书写梦的科学认识史是很难的,因为在这些认识中,虽然某些地方很有价值,但是几乎每个方向上都没有什么长足进展,也没有形成基础,以使后续研究者能继续研究从而得出确定结论。正好相反,每个研究者都必须从头开始。如果我按照作者的顺序,汇报他们每个人的观点,那我就无法为目前的对梦的研究状况提供一个概括的总况。因此,我决定不是按照作者,而是按照主题,从材料到解决方法,列出出现在文献中梦的单个问题。

因为关于梦的文献太过散乱,并且时常牵涉到别的学科,因此我必然会有所遗漏。只要我没有遗漏一些基本事实,或者在阐述中丢掉一些重要方面,就还请读者不要苛求了。

不久前,大部分的作者还倾向于把睡眠和梦当作同一主题研究,事实上还有精神病理状态的其他与梦类似的状态,比如幻觉、幻视等也被联系在一起。与此不同的是,在最新的研究中梦被单独分离出来,并且梦的领域的具体问题被当作了研究对象。我在这样的变化中发现了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在研究模糊对象时,只有对一系列的细节进行研究才能获得解释并且取得共识。我在这里也是要提供一个对具体心理特质的细节研究。关于睡眠我倒不必花太多力气,因为它主要是生理学研究的问题,尽管在睡眠状态特性中肯定含有能引起精神变化的条件。因此,关于睡眠的文献未被纳入其中。

对于梦的现象的科学兴趣经常会引出下述问题(这些问题在一定程度上有重叠)。 jys/DypCDo3wlo3VnLuZXMAkwjK2vU7wsMRLUMM3CF0YQYEbKlSredVQkupGJzoU



第一节
梦与清醒状态的关系

清醒者天真地认为,梦就算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它也把做梦者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老一辈的布尔达赫(Burdach)细致而敏锐地描述了梦的现象,对此我们十分感谢,他的下列描述也总是被引用:“梦从不会重复日常生活中的劳累和享受、快乐和痛苦,而更多的是让人们从这些中解脱出来。甚至当我们满脑子都想着一件事或集中能量于某件任务上,在梦里出现的也是一些完全陌生的东西,或者只出现与陌生事物相连的一点点现实因素,或者梦只是符合了我们的心境,而把现实状况用象征的方式表达出来。”在这一方面,J.H.费希特(Fichte)直接称其为“补足的梦”,称它们是心灵自我治愈的一个神秘方式。L.斯特姆佩尔(Strümpell)关于梦的特质和起源的著作受到各方面高度评价,里面同样说道:“人一旦做梦,就脱离了属于清醒意识的世界。”他又说:“在梦中,对由清醒意识整理好的内容还有其正常行为的记忆,完全失去了。”另外还有:“在梦里,人完全与寻常事务以及清醒时的生活隔绝开来,对此毫无记忆。”

然而在关于梦和清醒状态的关系方面,更多的作者持相反意见。哈夫纳(Haffner)说:“首先,梦使清醒生活继续进行。梦总是与不久前出现在意识里的意念相联系。如果仔细研究,几乎总能发现一条线索,它与白天发生过的事件紧密相连。”魏甘德(Weygandt)直接反对之前引用过的布尔达赫的观点:“因为很明显在大部分的梦中,我们恰好是回到了习惯的生活,而不是从那里解脱出来。”莫里(Maury)简短地说:“我们的梦表现的就是我们的所见、所说、所欲和所为。”叶森(Jessen)在他1855年的《论生理学》一书中,表达得更详尽:“梦的内容或多或少由个人性格、年龄、性别、社会地位、教育程度、生活习惯还有他以前的整个生活经历所决定。”

关于这个问题,哲学家J.G.E.马斯(Maass)鲜明地表达了他的立场:“经验证实了我们的观点:我们最常梦到的东西,也是我们投入最多热情的东西。我们的热情必定影响着我们梦的产生。有野心的人梦到(或者只是在他的想象里)已经摘得或者就要摘得的桂冠;恋人梦到其正甜蜜渴望的东西……所有沉睡在内心中的肉欲和厌恶,如果受到某种刺激而被唤醒,就能产生一些想象形成梦,或者把这些想象融入一个已经形成的梦中。”

关于梦的内容依赖于现实生活,古人也持有相同的看法。我在这里引用拉德斯德克(Radestock)的话:“因受到忠告,薛西斯打消了远征希腊的想法,但是在梦里这一想法却一再被重新点燃。会释梦的波斯智者阿尔塔巴努斯中肯地告诉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在卢克莱修(Lucretius)的说理诗《物性论》中有这样一段:“不管人们追求什么,不管我们忙于什么,头脑总是执着于它的目标,梦中的情况也是这样,律师总是在试图为他们的案子辩护,提出解决方案,将军总是在疆场作战。”

西塞罗(Cicero)早于莫里很多年就发表了相似的观点:“我们白天看到的和想过的,在梦中继续进行。”

看来,关于梦与清醒状态的关系的两种看法彼此矛盾,不可调和。而F.W.希尔德布兰特(Hildebrandt)认为,梦的特点只能用“一系列通向矛盾的对立”来描述。“第一种对立说的是,一方面梦完全脱离了现实的、清醒的世界;另一方面这两方却是在不断相互渗透,彼此相互依存。梦与清醒时经历的现实完全不同,人们可以说,它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它使我们脱离现实,消除了对现实的普通记忆,使我们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中,我们在里面有着完全不同于现实状况的生平经历。”希尔德布兰特说:“当我们入睡后,整个生命和它的存在形式就好像掉进了一扇看不见的陷落活门,就此消失不见。”一个人可能梦到一个去圣荷勒拿岛的航行,并且向被囚禁在那儿的拿破仑提供了一些上好的摩泽尔葡萄酒,因此他受到了前皇帝拿破仑最亲切的接见。他甚至为这有趣的想象因为醒来被打破而感到遗憾。人们比较这梦中的想象和现实情况,就发现这个人既不是酒商,也从来没有打算过成为一个酒商。他从来没有航过海,而且就算他要航海的话,圣荷勒拿岛也最不可能成为他的目的地。对拿破仑,他从没有过好感,甚至可以说他对拿破仑还有种咬牙切齿的爱国主义仇恨。而且当拿破仑在这个岛上死去时,这个做梦者还没有出生,这也就是说他们两个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私人关系。因此对这两段彼此吻合,却各自向前进行的生活片段来说,这个梦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个陌生经历。

然而,希尔德布拉特接着说:“这种对立是真实而正确的,我认为隔绝中还有隐秘的连接,它们是并行存在的。我们可以说,不管梦中出现了什么,其材料都是从现实生活而来的,或者说是从围绕着现实生活的精神生活发展出来的。不管梦中的事情多么神奇,它也无法脱离真实世界,不管是高雅也好,滑稽也好,其基础材料都是要么来源于感官世界中已见的东西,要么来自我们清醒状态时已经想过的东西。换句话说,梦中出现的,都是我们或者于外部世界、或者于内心已经经历过的。” 3LNJoFpXjoSn9LQeDxMI3AK+4TUxu8/SMhSuEy2u+oGyZsUHGb+25pbh3cciqQeu



第二节
梦的材料:梦中的记忆

这几乎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在某种程度上,构成梦的所有材料都来源于经历。这些经历在梦中被重建,也可以说被回忆起来。但是如果认为通过比较两者,就能够很容易地认识梦与现实的联系,那可就错了。更多的时候,这种联系必须被仔细研究,而且就算这样,很多梦与现实的联系依然不能被发现。其原因在于,迄今还没人能解释梦中展现的记忆功能的独特性,人们只是对其泛泛而谈。因此仔细研究梦的这一特点,还是很值得的。

首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那就是人们会梦到一些东西,而他自认为对这一内容他从来不了解,也没有经历过。当然,他能记得梦到的某件事情,但是却想不起他是否以及何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因此他对所梦事物的来源感到迷惑,并开始相信梦有独立创造的能力,直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一些新的经历使他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这才发现那个梦的来源。人们必须承认,他在梦中知道的和能回忆起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他清醒时的记忆能力。

德尔贝夫(Delboeuf)根据他自身做梦的经验,讲述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他梦到自己的院子被白雪覆盖,并且发现两只小蜥蜴被埋在雪里,已经被冻得半僵了。他作为一个动物爱好者,就把它们收留了,温暖它们,并且把它们送回属于它们的石墙小洞里。除此以外,他还给它们喂一些长在墙上的小蕨类植物的叶子,他知道它们很爱吃这东西。在梦里他还知道这植物的名字是Asplenium ruta muralis。然后梦继续进行,在一段插曲后,他又重新梦到蜥蜴,并且很惊奇地发现,又有两只蜥蜴在吃剩下的蕨叶。然后他看向别的地方,发现第五只、第六只蜥蜴正往墙上的洞爬去。最后整堵墙都布满了蜥蜴,它们都正朝着那一个方向前进。

Asplenium(铁角蕨属)

在清醒时,德尔贝夫只知道几种植物的拉丁语名字,而Asplenium不在其中。当他证实了叫这个名字的蕨类植物确实存在时,他大吃一惊。Asplenium ruta muraria是正确的名字,与梦中出现的仅有丁点差别。这肯定不是巧合,但是对德尔贝夫来说,他在梦里是如何获得关于Asplenium的知识的,成为一个谜。

这个梦出现在1862年。16年后,这位哲学家在拜访他的一位朋友时,翻看了一本花的标本集,这是瑞士一些地方作为纪念品向游客兜售的。然后一段记忆就被重新唤醒了,他打开植物标本集,找到了Asplenium所在那页,马上就发现他自己标注的拉丁文名字赫然在目。这样一切就合情理了。这位朋友的妹妹曾在蜜月期间拜访了德尔贝夫,那是1860年,也就是梦见蜥蜴的前两年,她当时带了这本标本集,准备送给她哥哥。这位植物学家口授了这些干枯植物的拉丁语名字,德尔贝夫花了一些功夫把它们一一标注在上面。

这样的巧合使德尔贝夫又回忆起梦中另一部分内容的来源,这使这个例子更有价值了。1877年的某天,他拾起一本有插图的旧杂志,里面那组蜥蜴图跟他1862年梦到的一模一样。这杂志是1861年出版的,而自创刊之日起,他就订阅了这份杂志。

很明显,很多清醒状态下不能被回忆起的事情,都能在梦里重现。这是值得关注的、在理论研究意义上很有价值的事实。下面我要列举更多的“超记忆梦”,来使这一事实获得更多关注。莫里说,Mussidan(注:法国地名,米西当)这个词总是出现在他脑子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除了知道这是一个法国城市的名字,其余一无所知。一天晚上,他梦见跟一个自称来自Mussidan的人聊天,当被问起这个城市在哪里时,这个人回答说“它是多尔多涅行政区的一个外围小镇”。 当莫里醒来后,他不能相信梦中获得的这个信息,但是地理词典表明,这个信息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在这个例子中,梦中出现的额外知识获得了证实,但是这一知识的来源却被忘记,无迹可寻。

叶森也讲述了发生在更早时期的相似的梦:“这是老斯卡利格尔做的梦,他为维罗纳的著名人士写了一首诗歌。一个自称布鲁诺鲁思(Brugnolus)的人出现了,并且抱怨说,他把他给忽视了。虽然斯卡利格尔不记得听说过他,但他还是为他写了一些诗。斯卡利格尔的儿子后来在维罗纳了解到,当时那里确实有一个著名批评家叫布鲁诺鲁思。”

瓦世德援引了赫维·德·圣丹尼斯(Hervey de St.Denis)讲的一个“超记忆梦”:“我曾梦见一位年轻的金发女人,她正与我妹妹交谈,并且向她展示了一个刺绣作品。在梦里,我觉得跟她很熟的样子,我甚至觉得我肯定见过她很多次。在醒来后,我还能清晰记得她的模样,但是却认不出来她是谁。然后我又重新入睡了,同样的梦又重复了一遍。在这个新梦里,我问这个金发女子,我是否之前已经有幸见过她。‘当然了,’她回答说,‘您回想一下伯尼克的海水浴场吧。’然后我立刻醒了,并且马上回忆起所有关于我是在哪里遇见这位美人的细节。”

瓦世德还谈到他熟悉的一位音乐家,这位音乐家在梦中听到一段旋律,他觉得对此完全陌生。直到许多年后他才在一本旧的音乐集中发现了这支曲子,显然他以前就听过,但是完全不记得了。

迈尔斯(Myers)应该在《心理研究的社会进程》中发表过一系列的“超记忆梦”,但可惜我现在没法找到这份材料。我认为,所有跟梦打交道的人,都必须承认这样一种普遍现象,那就是梦能为清醒时不具备的知识和记忆提供证据。在我对神经质病人进行精神分析时,一周中有好几次我都要向病人们证明,他们对于梦中所用的一些引用语或者猥亵语,其实早已熟知,只不过在清醒状态时,他们忘记了它们。在这里我还要讲述一个单纯的“超记忆梦”,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如果要获知梦中知识的来源,最简单的方法是到梦中去寻找。

在一个相对复杂的梦里,我的一个病人梦到在餐馆里点了一道叫作Kontuszówka的菜。然后他在向我讲述后,询问这大概是什么菜,因为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我回答说,这是一种波兰烈酒,这个名字不可能是他在梦里编造出来的,因为我早已从街边的广告牌上知道了这种酒。开始时这个男人并不愿相信我。几天后,他让自己的梦在一个餐馆里变成现实,并且发现这个酒名就在一个街道拐弯处的广告牌上,而他从几个月前就必须起码每天两次经过这个广告牌。

根据我自己的梦我了解到,找到梦里具体元素的来源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偶然。比如,在我完成本书的前几年,我脑海中总是萦绕着一幅朴素的教堂尖塔的景象,我不记得曾经看见过它。但是我后来突然想起来并且很确定,它位于萨尔茨堡与赖兴哈尔之间的一个小站。时间是90年代后半期,1886年我第一次走这个路线。又过了几年,在我已经完全潜心于梦的研究时,这时常出现的关于这一奇怪地方的梦中景象让我感到厌烦:我看向我的左侧,一片黑暗,隐约有一些奇怪砂石的轮廓。一个我不愿意相信的记忆在隐约闪光,它告诉我,这是酒窖入口。但是我既不能解释这梦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梦的内容从何而来。1907年我偶然在帕多亚。自从1895年后我就再也没来过这,因此我感到很遗憾。而且我对这座美丽的大学城的首次拜访没能让我满意,因为我没能看到乔托在麦当娜·德尔·阿伦那教堂的壁画。当我得知,那个小教堂在那一天关闭时,我就中途返回了。在12年后的第二次到访中,我试图弥补这一遗憾,于是首先做的就是找去阿伦那教堂的路。在路上我的左手边,大概也就是在我1895年往后折返的地方,我发现了一再在梦里出现的那个有奇怪石头的地方。这确实是通往一座餐厅花园的入口。

儿时经历是梦中材料的来源之一,而且人在清醒时往往既不能回忆起这些经历,也没有利用这些经历。我将列举几位作者,他们意识到了这点并且对此进行了强调。

希尔德布兰特说:“已经明确说过的是,梦有时通过一种十分神奇的重现能力,忠诚地将遥远的,甚至我们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带回脑海中。”

斯特姆佩尔说:“我们发现,更夸张的是,虽然儿时的经历被后来的记忆层层掩埋,梦依然能把它从最深最重的堆叠中找出来,那些地点、事物和人物景象都被还原为栩栩如生的新鲜画面。这种情况并不只限制在那些曾经有意识去记住的经历或者对当事人来说有重要精神价值的经历(如果这种经历出现在梦里,那么这也是清醒的意识乐于见到的)。其实梦的深层记忆更多地是重现了那些没那么重要的人、物、地点和经历,在当时人们可能压根没有想把这些经历记住,也不觉得它们对自己有什么重要意义,或者在后来已经完全忘记了它们,因此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清醒状态下,这些重现的画面都显得那么陌生,直到人们发现它们的源头。”

福尔科特(Volkelt)说:“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记忆是多么容易进入梦中。我们已经不再思考或者对我们来说早已丧失价值的事情,都在梦里被不知疲倦地提起。”

梦对儿时记忆的控制,弥补了我们有意识记忆的能力,并且给有趣的“超记忆梦”提供了产生的契机。关于这方面我还要通过几个例子来进行说明。

莫里讲述了这样一个例子:当他还是个小孩时,他经常从他的出生地米尔克斯到邻村特里波特去,当时他父亲正在那指挥建造一座桥梁。一天晚上梦让他重新回到特里波特,并且在那个城里的街道上玩,一个穿某种制服的人向他走来。莫里问他的名字,他说他叫C,是大桥的看守。醒来后对梦的真实性满腹狐疑的莫里问一个老佣人(这个老佣人从他童年起就一直陪伴他身边),她是否记得一个叫这个名字的男人。“当然了,”佣人回答说,“他是你父亲造桥时的看桥人。”

莫里又讲述了另一个梦,在这个梦里出现的童年回忆的正确性也被很好地证明了。F先生小时候住在蒙特布理森,在他离开那里25年后,他决定重回故乡并且拜访一些再也没见过的家庭旧友。在出发的前一夜,他梦到他已经回到了蒙特布理森。在那附近他遇到一位不认识的先生,这位先生自我介绍说他是T先生,是他父亲的朋友。F先生知道,他小时候记得那个名字,但在清醒时就是不记得这个人的长相了。几天后,他真的到了蒙特布理森,并且发现了梦中出现的那个地方,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先生,长得跟梦里的T先生一个样子,只不过比梦里的样子老得多。

在这儿我要讲述一个我自己的梦,在这个梦里被追忆的不是一种印象而是一种联系。我梦见过一个人,在梦里我知道他是我家乡的一位医生。他的脸比较模糊,看起来跟我中学的一名教员很像,我现在还偶尔能碰到那位教员。在清醒时我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被联系起来。在问了我母亲之后,我了解到我童年的这位医生只有一只眼睛。那位在梦中替代了医生形象的男教员,他也是只有一只眼睛。我已经有38年没见到那位医生了,而且我在平时的生活中从来也没有想起过他。

很多作者断言,梦中出现的元素很多都是来自做梦的前几天。如果是这样,好像就不能过于强调儿时经历在梦中起到的重要作用。罗伯特(Robert)甚至说:“一般情况下,梦只涉及最近几天的印象。”在罗伯特梦的理论中,强调的是最近的印象的重要性,而久远的印象被压倒性地忽略了。通过我自己的研究,我能肯定罗伯特所说的是正确的。一位美国作家纳尔逊(Nelson)认为,梦中出现的最频繁的印象来自做梦的前两三天,就好像做梦当天的印象还不够模糊和久远似的。

很多作家都毫不怀疑梦中内容和现实生活的紧密联系,并且都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有意识地思考过的东西,常常只有在人不再去思考它们时,才出现在梦里。因此人们一般不会梦见刚去世的亲人,因为那时候人们内心还处于极度悲伤中,只有当悲伤不再充斥内心,亲人的形象才会出现于梦中。一位哈姆勒女士却通过观察,提供了与此相反的例子,她认为在这一点上,必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梦中记忆的第三个特点最为引人注目,也最难以理解,那就是在梦里不是那些清醒状态下认为重要的东西,而是最无关紧要、最没有意义的记忆被挑选出来得以重现。在这里,几位作者措辞强烈地表达了他们对此的惊奇。

希尔德布兰特:“非常奇特,梦中的元素通常不是来源于重大的和激动人心的事件,也不是做梦当天的强烈而迫切的兴趣,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附加物,这些无价值的断片来自很早以前的经历。我们家庭中亲人的逝去,让我们无法入睡,但是它时常从记忆中被删除。直到醒来的那一刹那,我们才又重新感到悲痛。与此相反的,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额头上长了一个痦子,当时也没有特别注意,竟然能出现在我们的梦里。”

斯特姆佩尔说:“分析梦时能发现,梦中的元素来自前几天的经历,但是这些经历确实是一些对清醒的意识来说毫不重要、毫无价值,以至于马上就被忘记了的事情,比如偶然听到的话、随意看到的别人的行为、瞬间看到的事物或人、读物中的一个小片段等。”

哈弗洛克·埃利斯(Havelock Ellis)说:“我们清醒时的深沉情感和花费我们大量脑力的问题通常并不会马上出现在梦里。就刚刚过去的事情而言,在梦中再次出现的主要是白天生活中的琐碎事情、偶发事件和已经遗忘的印象。那被唤起的最活跃的心理活动就是那些一直沉睡的活动。”

正是考虑到梦中记忆的这一独特性,宾兹(Binz)表示了他对自己曾经支持过的梦的解释方法的不满:“正常的梦向我们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我们不总是梦到前一天的印象,而那些久远得几乎忘却的过去却毫无缘由地出现在梦里?为什么梦中意识经常能收到无关紧要的记忆影像,而那些存储着最具刺激性的记忆的脑细胞,却在大部分时候都处于沉寂和静止状态,除非清醒时有一个突然的刺激激活了这些记忆?”

显而易见,梦中记忆明显偏爱清醒时经历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和从不为人所注意的元素,这必然会让人们以为,梦根本不依赖于现实生活,或者至少具体来看,这种依赖性缺乏足够的证据。因此,惠盾·卡尔金斯小姐(Whiton Calkins)通过分析她和她同事的梦发现,看不出梦中内容与现实生活有什么联系的梦占总体的11%。希尔德布兰特的观点无疑是正确的,他认为如果我们花足够的时间去追寻梦的来源,就能从遗传学角度解释梦中景象。他当然表示这是一件“又复杂又不讨好的工作,因为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从某人记忆库最遥远的角落中搜寻出一些毫无价值的东西,或者把一些从一发生就被埋藏于忘却的记忆中的、早已过去的、无关紧要的瞬间挖掘了出来。”我很遗憾,这位头脑敏锐的作者没有沿着这条看似前途无望的道路走下去,如果他这么做了,大概早已到达了梦的解析的关键位置。

对于任何记忆理论而言,梦中记忆的活动方式都是十分重要的。它告诉我们:“只要在我们头脑中出现过的,就再也不会完全消失了。”或者,如德尔贝夫所言:“即使最不重要的印象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并且随时可能复活。”许多精神生活方面的别的病理现象也会促使我们得出这个结论。很多梦的理论试图将梦的荒谬性和不连贯性用我们白天的遗忘去解释(后面我将列举这些理论),但是考虑到梦中记忆的超寻常功能,我们就能看出这些理论是多么矛盾了。

人们可能会把梦的现象完全简化为记忆现象,也就是说在夜里那种重现能力也没有休止,而且以它自身为目的。这一观点与皮尔慈的说法相一致,根据他的观点,梦出现的时间和梦的内容存在一个确定关系,也就是在熟睡时,梦中内容来自久远的过去,在接近早上时,出现的是最近的印象。但是如果考虑到梦处理记忆材料的方式,这种观点是自始至终都站不稳脚的。斯特姆佩尔很有道理地明确指出,梦并不重现经历。也许在梦开头的第一步是以前有过的经历,但是接下来就完全不同了,要么完全改变,要么就是在某个地方被陌生的东西替代。梦只重现残片,这是目前为止理论研究出的一般规律。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梦完全重复了曾经的经历,就好像我们醒时对其的回忆一样。德尔贝夫谈到他的一个大学同学的梦,梦中重现了他在一次死里逃生的车祸中所经历的所有细节。卡尔金斯小姐也提到两个梦,梦中完全重现了前一天的经历。我在后面也将讲述一个完全重现儿时经历的梦。 3LNJoFpXjoSn9LQeDxMI3AK+4TUxu8/SMhSuEy2u+oGyZsUHGb+25pbh3cciqQ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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