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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决战序曲
——扭转东北战局

四平保卫战,迷雾重重

蒋介石派到东北的最高军事长官,是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

当第13军整团被歼的时候,杜聿明因肾病发作,正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战报很快送进位于锦州的国民党军保安司令长官官邸。参谋长赵家骧拿着战报,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到了杜聿明手中。

杜聿明看罢,惊出一身冷汗,捂着肚子坐起来,但话说出口,却很有些自我安慰的味道:

“都是第13军长官无能,整个部队战斗力差,让共军钻了空子!”

“不错。”赵家骧虽点头称是,内心却不无忧虑,“不过,整团被歼,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共军的实力,已今非昔比。”

杜聿明不得不点头承认:

“不可掉以轻心啊!”

事实正是如此,共产党虽然“让开大路,占领两厢”,但林彪一直密切注视着敌军动态,时刻寻找着战机。此时,他的目光转向了四平街——

四平地处吉林省西南部,松辽平原中部,位于沈阳与长春之间,辽、吉、蒙交界处,中长、平(四平)齐(齐齐哈尔)、四(四平)梅(梅河口)三条铁路在此交汇,是连接东西南北满的重要交通枢纽,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要控制东北,必须控制四平。”毛泽东如是说。

“没有四平,难以得到东北。”蒋介石如是说。

早在停战令下达之前,即1946年1月8日,国民党“接收大员”刘翰东,带领百余名官员进入四平,成立了辽北省政府和四平市政府,并亲任省政府主席。

然而,四平地势平坦,一条铁路从市中心穿过,将城市分为东西两半,城东、南、北30里外为丘陵地带。也就是说,四平既无防守城垣,亦无险可据。

3月13日,驻守四平的苏军撤离。此时,四平守军为刘翰东临时收编的伪“铁石部队”残余,以及自外地逃至四平的土匪武装,总兵力3000余人。

林彪看准时机,当机立断:攻占四平!

3月15日,民主联军占领四平西郊机场。

3月16日夜,民主联军包围了四平。

3月17日凌晨2时,攻城战斗打响。民主联军第7纵队一个团、新四军第3师第10旅一个团和保安一旅等部队,自东、西、北三个方向,同时向四平发起攻击。

一时间,激烈的枪弹声响成一片,黑暗的夜幕中火光四起。

战斗一直持续到当天下午,除200余名守军溃逃外,3000余名守军全部被歼灭,辽北省政府主席刘翰东、保安司令张凯、匪首王大化和王耀东等人均被生擒。

此次战斗,缴获轻重机枪69挺,大小炮32门,步枪2000多支,汽车20辆,军马700匹,以及大批军用物资。

顺利攻占四平,为中共在国共两党谈判中争取到一定主动权。

蒋介石在得知四平被民主联军占领后,立即下令,重新夺回四平。

当时杜聿明并没有在东北,他已于2月18日飞抵北平,秘密入住白塔寺中和医院,并于民主联军攻占四平的前一天,即3月16日做了左肾切除手术,这个时候,正处在术后观察治疗的关键时期。

于是,国民党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梁华盛披挂上阵,指挥国民党王牌新1军、第71军向四平方向大举进攻。

4月7日,新1军由昌图沿公路向四平外围兴隆一带进击。

4月10日,国民党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郑洞国赶赴开原前线,命令部队继续向四平外围进击。

就在新1军沿中长路向四平以南进攻的时候,第71军第87师、第91师绕道八面城向四平迂回。

林彪料到蒋介石会重夺四平,占领四平后,即调整部队,集中优势兵力,部署四平外围战斗。遂令梁兴初的1师、罗华生的2师万毅纵队、黄克诚的第3师第8旅、第10旅共12个团,迅速到达昌图西北地区集结。

4月15日,国共双方在四平外围的战斗打响。

在八面城以南的金山堡、大洼,民主联军以14个团的兵力,向国民党第87师展开猛烈进攻。一夜激战,第87师大部被歼,前来增援的第91师一部被击溃。战斗结束,民主联军共歼敌4400余人,缴获汽车30多辆,大炮31门,机枪136挺,步枪1200多支,以及大量军用物资。

这是东北民主联军进入东北初期,在运动中集中局部优势兵力歼敌的一个范例,此战有力挫伤了国民党军的锐气。

4月17日,国民党新1军新30师占领了四平以南的山地;新38师攻占了老四平,并很快占领泉眼车站,71军在金山堡、大洼遭受重创之后,放弃从左翼迂回四平的计划,向右翼新1军靠拢,对四平城区形成弧形包围态势。

4月18日,四平城区争夺战正式打响!

此次战役大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4月18日至26日,国民党军锐气旺盛,尤其素有“天下第一军”之称的国民党新1军,在印缅战场上战功赫赫,军长孙立人享有“东方隆美尔”之誉,战斗一开始便摆出一副锐不可当之势,借助猛烈的炮火掩护,向四平近郊民主联军阵地发起猛烈进攻。

为了迎击国民党军,林彪在百里防线上部署6个师的兵力,顽强抵抗。虽暂时守住一些阵地,但伤亡惨重。

随着双方增援部队陆续开至四平,25日的战斗打得异常惨烈。

国民党方,在飞机、坦克的配合下,郑洞国亲率新1军向三道林子和北山阵地发起猛烈攻击,飞机投掷炮弹的密度,平均每分钟400余枚!

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民主联军阵地被炮火包围。这一天,国民党军向北山阵地连续发起9次冲锋,皆被民主联军7旅特务营一连击退。

人在阵地在,一连死守阵地,三分之二的战士在炮火中伤亡。至夜,阵地上只剩下3人!

而7旅趁夜色袭击国民党军,使之彻夜难眠,第二天难以组织新的进攻。

到26日,双方激战9天,均伤亡惨重。

4月27日到5月14日,为此战第二阶段。国民党军因对四平久攻不下,只得转攻为守,开始构筑工事,郑洞国因此请求杜聿明增援四平。在这个阶段,双方陷入对峙、僵持局面。

而此时,杜聿明手术后,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治疗,不等完全恢复,便于4月16日返回沈阳。经过近10天侦查,杜聿明发现,民主联军在四平与本溪两个战场部署兵力10万,而四平的兵力远远优于本溪,林彪又坐镇四平,正好是取本溪之机。

这一发现,让杜聿明兴奋不已。本溪乃沈阳的门户,拿下本溪,自然是对林彪的沉重一击,然后集中兵力攻打四平,必然事半功倍。

于是,杜聿明电令郑洞国,坚守四平,守而不攻,以此拖住林彪;同时在报纸上发布消息,称他已开赴四平前线,以此迷惑林彪。

林彪对此毫无怀疑。

非但如此,林彪断定杜聿明会增援四平,还将本溪守军三纵调到四平右翼昌图、开原一带,修筑工事,阻止国民党增援部队。

却不料此举正中杜聿明下怀,杜聿明令新6军廖耀湘、52军赵公武,率10万精锐部队,兵分两路,向本溪包抄而去。

5月3日,本溪战斗打响。由于本溪守军兵力薄弱,杜聿明轻取本溪。

紧接着,国民党新6军、第52军、第71军88师开赴四平,四平的国民党军陡增一倍!

林彪棋错一招,形势急转直下。此时林彪已携总部从四平撤出,移驻四平近郊梨树县。在该县一个小村庄的普通民宅里,林彪像往常一样,时而盯着墙上的地图,一动不动;时而在屋里久久踱步,一言不发。

“下令359旅,火速南下,增援三纵,阻拦新6军北进。”

林彪对着墙上的地图,头也没回,发出一道指令。

这道指令令很多人困惑不解。当时359旅位于梨树县以北,即四平大北方的公主岭,要跨越梨树、四平,南下到三纵所在的昌图、开原一带,能否阻止国民党主力新6军北上暂且不说,绕开四平周围的国民党军也并非易事。

当时东北的形势,对民主联军极为不利——没有根据地,没有群众基础,连战斗结束后的伤兵都无人照顾,如此形势下,面对国民党主力部队源源北上,因何要死守四平?

事实上,林彪并没有计划打这场四平保卫战,在开战之初,他便极力避开国民党优势兵力,在“且战且退”中保存实力,阻击和延缓国民党军的进攻,为后方争取时间,以便发动群众、建设根据地。

但如今,面对国民党主力倾巢出动,林彪却一反常态,这是为什么?

西满军区司令员黄克诚在四平激战之时,曾给林彪发来电报,对死守四平提出质疑:

“敌人一开始进攻的时候,打它一下子,以挫敌锐气,这是可以的。现在的情况是敌人倾巢而出,与我决战,而我军暂时尚不具备决战的一切条件。因此应该把大城市让出来,让敌人进来,我们则应到中小城市及广大乡村去建立根据地,积蓄力量,等到敌人背上的包袱沉重到走不动的时候,我们再回过头去消灭它,那时候我们就主动了。”

林彪对此不予回复。

黄克诚又给中央去电,中央亦没有理睬。

黄克诚疑惑不已。直到14年后庐山会议时,毛泽东与黄克诚闲聊,黄克诚提到四平保卫战林彪的失误,毛泽东说,“难道四平保卫战打错了”?“固守四平当时是我决定的”,黄克诚这才解开心中疑团。

事实正是如此,早在4月6日,中共中央便给东北局发来指示,称:

“希望你们在四平方面,能以多日反复肉搏战斗,歼敌北进部队的全部或大部,我军即有数千伤亡,亦所不惜。”

“本溪方面亦望能集中兵力,歼灭进攻之敌一个师”。

8日再次来电:坚决保卫四平。中央已经明确,要打一场四平保卫战。

22日,民主联军伤亡惨重之时,毛泽东于当天夜里致电林彪:

“望死守四平,挫敌锐气,争取战局好转。”

27日,当民主联军与国民党军形成对峙之时,毛泽东再次致电林彪:

一、四平守军甚为英勇,望传令奖励;

二、请考虑增加一部分守军(例如1至两个团),化四平街为马德里。

著名的马德里保卫战,发生在1936年至1937年西班牙内战期间,以弗朗哥为首的叛军曾先后三次进攻首都马德里,为此,西班牙人民浴血奋战,进行了长达两年多的首都保卫战。

因此,固守四平,并非林彪本意。

5月15日,四平保卫战进入第三阶段。杜聿明将所有军队分为3个兵团,向四平展开全面进攻。

国民党新6军在军长廖耀湘的率领下,在成功突破三纵防线后,于17日抵达四平东部,在塔子山与民主联军发生激战。

塔子山位于四平东20里的地方,也是四平以东群山之首。虽主峰海拔不足400米,只是一个小山头,但扼四平防守之咽喉,既可俯视四梅铁路、集锡公路,又可俯瞰四平东北全部阵地,其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得失立关四平之安危。

18日,新6军在飞机、坦克和大炮配合下,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向塔子山发起猛烈攻击。

这一天,塔子山守军——民主联军西满第3师第7旅19团连续6次击退敌人进攻,但由于力量悬殊,19团伤亡惨重,周围阵地也几乎全部被国民党军占领。

林彪知道,塔子山阵地即将落入敌手,届时,廖耀湘只需迂回到北面,即可封死民主联军的退路,十数万大军将陷入被围歼的危险境地!

面对墙壁上的军用地图,林彪不顾中央电令,下达四平保卫战中最后一道指令:

“撤退!”

18日半夜,民主联军悄悄撤离四平,历时32天的四平保卫战悄然结束。

19日,中央批准林彪的撤退报告。

19日清晨,从美国参加联合国军事参谋团会议刚刚归来的新1军军长孙立人,亲自驾驶坦克,冲向民主联军阵地。奇怪的是,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望着空荡荡的战壕,孙立人才知共军已悄然撤退,四平已是空城一座。

而此时,林彪在不远处的公主岭做出一个重要决定——千里大撤退!

此后15日内,林彪果断放弃长春,率20万民主联军越过松花江,撤至江北,直至哈尔滨,终于成功摆脱了国民党军队的追击。

战略大反攻,四平遗恨

四平保卫战的失利,令林彪耿耿于怀;同样对四平街会战感到耿耿于怀的,还有一人,这个人就是国民党政府首任国防部长白崇禧。

当蒋介石调动其精锐部队新1军、新6军与第71军围攻四平、久攻不下的时候,立调被日本人称为“战神”的白崇禧,前往东北前线督战。

国民党占领四平街后,相继占领长春、吉林,按白崇禧之意,将乘胜追至佳木斯和满洲里,将林彪所部歼灭或逐出境外。然而,当白崇禧下令继续追击时,却遭到杜聿明的反对。

原来,长春有6000名着便衣的苏联红军,蒋介石担心引起冲突。经白崇禧力陈利弊,蒋介石未置可否。然而,当蒋介石到达长春后,却以6月1日国防部成立为由,差白崇禧回南京接事,并表示追击共军之事由杜聿明去做。

白崇禧在其回忆录中称:

“此后,马歇尔八上庐山,压迫政府下停战命令。杜聿明于哈尔滨停顿攻势整编部队,予共军以喘息与反攻机会,大局遂逐渐与我不利,当时若长驱北进,直下东北,消灭林彪之大患,而后抽兵入关,如此于戡乱或稍可改观。”

白先勇在《父亲的憾恨》中称:

“时国军孙立人所率之新一军,已追过松花江北岸,抵达双城,离哈尔滨不足一百公里,中共中央大为震动,毛泽东下令林彪,准备弃守哈尔滨。此次停战,遂予林彪部队喘息机会,整军反扑,东北形势,自此逆转,后东北沦失,乃影响整体国共内战。”

无论如何,两位斗志正酣的将军都将遗憾埋藏在心里,似乎都对未来战争结局有所预见。

撤离四平,放弃长春后,林彪担心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大城市可能失守,因此留在五常,指挥部队向后方运动。

中共中央鉴于形势严峻,为了统一领导,于6月16日任命林彪为东北局书记、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兼政治委员,以彭真、罗荣桓、高岗、陈云四同志为东北局副书记兼副政委,并由该五人组成东北局常委。

7月,全面内战爆发。

9月,杜聿明制定出新的战略方针:南攻北守,先南后北。

其内容为:由全线进攻转变为重点进攻,首先消灭南满的民主联军,将东北民主联军压迫到长白山及松花江以北,以便沿长白山及松花江布置防线,然后集中主力,移师北上,夺取北满,从而占领东北全部。

蒋介石当即批准杜聿明的战略方针。

10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宣布:5个月内打垮共军。

在停战4个月后,东北战场随即拉开新一轮战争序幕,从10月上旬开始,国民党军主力向东北民主联军南满根据地发起连续进攻,先后占领安东、通化、柳河、宽甸、桓仁、普兰店等广大地区,企图将南满民主联军消灭在长白山下,或压缩到北满,然后消灭。

这一阶段,从蒋介石到杜聿明以至以下诸将领,均气焰嚣张,仿佛东北唾手可得。此时可谓国民党军在东北的“鼎盛时期”,占领东北(含热河)土地面积达30%,控制人口约53%,在东北的进攻可谓达到了顶峰。

然而,4个月的停战,使东北民主联军得到充分地休养生息之机,使新一届东北局有了充分时间,做出调整部署,开展剿匪、建立和巩固后方的工作。

林彪在成为东北党政军一把手后,急需一位得力的参谋长,经过挑选,从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有过跟随苏军在东北工作经验的刘亚楼被选中。当刘亚楼从大连后方赶赴哈尔滨上任时,林彪打破惯例,亲自“屈驾”出迎。

林彪一向不苟言笑,但见到刘亚楼,竟然有了一脸的笑意,而且说了一句足以让刘亚楼树敌的话:

“你来了就好,你一个刘亚楼顶我三个参谋长。”

根据杜聿明“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决策,东北局做出针锋相对的战略方针:

“坚持南满,巩固北满,南打北拉,北打南拉,南北满密切配合,集中优势兵力,主动打击敌人。”

为了便于指挥,从10月开始,林彪将他的指挥部搬到哈尔滨以南的双城小镇,在一个青砖瓦舍的大宅院里,林彪住在东院,参谋长住在西院,到辽沈战役前夕离开,在这里一住就是两年。

林彪的习惯,每到一个新的地点,首先就是选择合适房间,张挂军用地图。到双城后,林彪又多了一项必做之事:测量温度。那是一支特制的温度计,约两尺多长,挂在窗外屋檐下。林彪除了每天“面壁”——面对军用地图,便是到屋外查看气温。

林彪查看气温,是为了根据气候变化预测松花江结冰时间,以便做出军事部署。

12月17日,杜聿明集新1军、新6军、第52军、第60军、第71军等优势兵力各一部,共6个师,以郑洞国为统帅,向东北民主联军南满根据地——临江地区发起猛烈进攻,企图打通通化、集安线,而后消灭或将临江一带民主联军困死在长白山中。

为此,林彪沉着应战,布置东北民主联军南满部队发动“一保临江”之战,采取内外线配合的战略战术,由3纵在临江地区进行运动防御,4纵深入国民党军后方本溪抚顺等地区,进攻国民党军据点,迫使临江地区国民党军回师救援。

为配合南满部队作战,在一保临江战役打响之后,林彪又调动北满主力,发动“一下江南”攻势。

1947年1月2日,气温零下40度,松花江“天堑变通途”,北满主力1纵、2纵、6纵共12个师又3个炮兵团,穿越松花江江面,向长春、吉林以北的国民党军发起进攻。

一下江南作战,历时15天,不仅歼灭吉林以北其塔木国民党守军,攻克伏龙泉等地,而且在张麻子沟、焦家岭全歼自九台、德惠驰援的国民党新1军两个团和保安团队一部,迫使国民党军停止对临江的进攻,从南满调兵北上增援。

当孙立人得知他的王牌第1军在几天之内,连续两个团全军覆没时,气得暴跳如雷,大骂杜聿明将他的军队化整为零,被共军分别吃掉。

1月19日,北满民主联军凯旋回到江北,一下江南、一保临江作战宣告结束。

北满主力撤回松花江后,杜聿明又腾出手来,于1月30日,调集新6军、第52军、第60军各一部共4个师兵力,向临江地区发动第二次进攻。

南满部队沉着应战,于2月6日发起反击,激战9日,歼敌2000多人,取得“二保临江”的胜利。

杜聿明十分震惊,他完全想不通,国民党军队在处处占优势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处处挨打。他把败因归咎于现场指挥官无能,决定亲自出马。

2月13日,杜聿明亲率5个师,兵分三路向临江地区发起第三次进攻。

令杜聿明出乎意料的是,他比手下将领败得更惨,他的主力部队还在运动之中,其第60军暂21师的一个团便在通沟被全歼。而第71军第91师、第52军第195师更是处处挨打,伤亡惨重,第195师少将副师长何世雄被击毙。

杜聿明终于饱尝了民主联军运动战的厉害,民主联军的四处运动,使国民党军难以捕捉战机;而对于国民党军,民主联军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旦国民党军露出破绽,民主联军会旋即蜂拥而至,局部兵力、火力占绝对优势,国民党军岂能不败!

在临江战场一败涂地之时,杜聿明又惊闻“噩耗”:林彪已率15万大军二下江南!

杜聿明霎时方寸大乱,再也顾不得南满战场,赶紧调集兵力北上,增援孙立人的新1军,结果可想而知……

从1946年12月17日开始,到1947年4月3日结束,杜聿明先后4次进攻南满民主联军根据地,东北民主联军南满、北满紧密配合,东满、西满部队主动出击,实施“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取得了歼敌5万余人、收复城镇11座和广大农村的巨大胜利。

杜聿明“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计划被彻底粉碎。

国民党军被迫从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御;民主联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

东北局势骤然大变。

5月13日,东北民主联军拉开夏季攻势的序幕。

林彪集中26个师,自北满、南满、东满、西满和热河、冀东六个方向,向东北国民党占领区发起猛烈进攻。

民主联军以南北满部队为主力,在吉林、长春、四平之间,对国民党军防守薄弱的据点,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在运动战中给国民党军以重创。

这个时候,杜聿明正躺在沈阳官邸的病榻上,一边打着点滴,一边指挥部队作战。

在四犯临江失败后,杜聿明便旧病复发,如今面对民主联军的凌厉攻势,在不断传来战败消息的打击下,病情骤然加重。

蒋介石得知此事后,亲自打电话给杜聿明,表示慰问,并关照他速回内地治疗。

杜聿明感动万分,也愈发觉得愧对总裁栽培,因此在电话中称:

“东北战事正在紧要关头,此时离开,就是临阵脱逃,是对总裁的不忠不义,这绝不是黄埔军人之所为。”

然而,杜聿明不顾个人安危的敬业精神,换来的却是东北战场上的连连败北。

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败绩,病榻上的杜聿明心痛万分,他习惯性地打开收音机,调到中共控制的哈尔滨台,播音员清脆悦耳的声音随即传来:

“去年的昨日我们退出四平,今年的昨日我们消灭敌人两个师……一年来东北人民自卫战争大体上分为三个阶段:从国民党军进攻东北到我军主动撤出四平……”

“又是四平……”

杜聿明念叨着,猛然一惊,大声叫道:

“林彪下一个目标是四平!”

杜聿明立刻命令参谋长赵家骧,由于着急,声音都有些颤抖:

“共军下一个目标是四平,马上通知陈明仁,加强防御工事,死守四平。”

赵家骧被杜聿明肯定的口气惊得目瞪口呆,赶紧电话通知陈明仁。

陈明仁是第71军军长,此刻正率部驻守四平。

早在进驻四平时,陈明仁便亲自视察四平全城地形、地势和建筑布局,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秘密”:

四平的建筑,主要是沙俄时代的哥特式建筑,和日占时期的东洋式建筑,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些建筑竟是遵循现代战争防御体系设计和建造的,更为可喜的是建筑材料的坚不可摧。

这种建筑材料是盖房建屋必不可少的——砖。

这里的砖是用当地特有的黑土烧制的,而这种黑土烧出的砖不仅颜色红艳,且具有超强的抗击力,四平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用这种砖砌成。

陈明仁用六0炮对着红砖建造的墙壁射击,结果墙面上只留下一些小坑和小麻点。

陈明仁仰天大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去年共军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

在此基础上,陈明仁开始大兴土木,构筑坚不可摧的“陈明仁防线”。

最后竣工的陈明仁防线,在全城范围内,几乎做到楼皆工事,房皆碉堡,以沟代路,沟壑相连。一旦外围工事被突破,内部仍是一个整体的防御系统。

“共军一无飞机,二缺大炮,对这铜墙铁壁的四平,看他们如何攻得下!”

面对“陈明仁防线”,陈明仁如是说。

然而,东北民主联军选择绝佳的时间,却不声不响攻进了四平城!

这一天,是6月14日,天降大雨。

晚8时,民主联军突然向四平发起进攻,杀得国民党军措手不及。西南城角被突破。

陈明仁没有料到民主联军会冒雨攻城!但他没有因此惊慌,而是有条不紊,迅速调集兵力,向突进城内的共军进行反击。

令陈明仁大出意外的是,尽管凭借优势防线与武器装备,却无法击退进城共军。不但如此,共军在城内占领地区越来越大。到20日,四平城区一半以上面积被民主联军所占。

万分危急之中,蒋介石修书一封,空投至四平:

“四平一仗,关系党国命运,这正是汝等效忠党国的好时机……”

蒋介石的话,让陈明仁坚定死守四平之决心,但他已毫无胜算,只得固守待援。

杜聿明奉蒋介石之命,调集第53军、第93军、第52军195师、新6军以及重炮、战车等部队,由郑洞国指挥,驰援四平。

于是,四平战场局势发生逆转。

天上,飞机不断投掷炸弹、燃烧弹、火箭炮;地上,火焰自四面八方喷射出来。民主联军的阵地上,洒满战士们的鲜血。

林彪原计划三五日攻下四平,如今近10日,战争仍在激烈进行中。尤其国民党军援军已到,火力强盛,若继续战斗,怕是攻不下四平,反而陷入被动。

林彪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地图,头也不回地挤出一个字:

“撤!”

于是,6月30日,民主联军分批撤离四平战场,夏季攻势就此落下帷幕。

四平,又一次让林彪留下遗恨。眼见6000多名伤员从前线运往后方,林彪痛心疾首,此后他几次检讨攻打四平,是他对敌情估计有误,急躁轻敌所致。

尽管林彪再次错失四平,但为期50天的夏季攻势仍取得了预期胜利,共歼敌8.3万余人,收复城市42座,扩大解放区16万平方公里,将东、西、南、北满连成一片。

此时,民主联军已完全获得东北战场的主动权。

秋冬季攻势,吓跑陈诚

东北民主联军夏季攻势结束之后,杜聿明受战败打击,病情加重。7月8日,杜聿明返回上海,准备赴美治病。

时逢杜聿明母亲生日,宋美龄突然从南京前来上海拜寿,令杜聿明既感动又感激。

寿宴结束后,宋美龄与杜聿明亲切交谈,言辞恳切,希望杜聿明留下辅佐蒋介石,杜聿明遂取消赴美计划,入住上海医院。

7月12日,南京政府国防部参谋总长陈诚抵达沈阳,召开军事会议。由于此前曾传陈诚将赴东北,接替熊式辉任东北行辕主任之职,此时熊式辉见状,非常识趣地主动让位,上书蒋介石请辞。

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熊式辉连发七封信,蒋介石都予以挽留,并一再表示,东北人事绝不变更。熊式辉信以为真,于是安下心来,积极整军经武,主持局面。

不料,8月初,南京突然降旨,免去熊式辉东北行辕主任之职,由陈诚接替。

蒋介石的出尔反尔,令熊式辉十分气愤。后来熊式辉见到杜聿明,曾发牢骚说:

“我历来知道老蒋擅玩权术,但未料到会这样整我,以后谁再为他卖命?陈诚想到东北出风头,等着瞧吧,有这个小鬼的好戏瞧!”

然而,陈诚却是雄心勃勃。8月3日,陈诚到达沈阳,一下飞机,便发表就职演说:

“总裁曾讲,北伐时那样落后的装备,我们都能成功,如今美械武器,加上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岂有不成功之理!”

陈诚高调就职,到处扬言:

“要在6个月之内消灭共军,建立三民主义新东北。不收复东北一切失地,本人绝不回南京!”

陈诚到任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取消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军事作战由东北行辕直接指挥。也就是说,杜聿明的东北保安司令长官的职务被陈诚解除了。

赶走了熊式辉,拿掉了杜聿明,陈诚独揽了东北党政军大权。

而陈诚是否比杜聿明更高明,可以说没有人看好。所谓“陈诚出马,一个顶俩”,不过是一些人对陈诚的戏谑与讥讽。

此前,陈诚在关内指挥作战,败绩连连,一年损失百万大军,颜面尽失。此番前往东北,并非真要争个“东北王”当下去,不过想打几场漂亮仗,挽回面子,回南京继续做参谋总长。

上任伊始,陈诚重新划分战区,大量补充兵员,又向蒋介石请求,将王铁汉的第49军从苏北调到东北战场,这样,东北战场共达10个军,总兵力50万以上,与当时东北民主联军的总兵力已大致相等。

扩军之后,陈诚大力整肃军纪,惩办党政军贪污人员,在国民党军队中争取到一定人心。

与此同时,陈诚在美国军事顾问团的策划下,制定出“确保北宁,打通锦承,维护中长,保护海口”的战略计划,采取“依托重点,向外扩张”的机动防御方针,将主力部队以军为单位,部署在长春、沈阳与沈阳、锦州之间,同时在沈阳地区集结重兵,以随时准备援助北宁线与中长线,保证两线畅通,待关内援军到达,即转入全面进攻,扭转东北战场被动局面。

就在陈诚加强重点城市工事构筑,和对交通线控制的时候,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已做出决定:发动秋季攻势,打击陈诚的嚣张气焰。

在夏季攻势之后,民主联军已发展为9个纵队、39个师,连同地方武装,总兵力达51万余人。

9月14日,民主联军拉开秋季攻势的序幕。当天,国民党军暂编50师主力被民主联军击溃。

9月15日,国民党军暂22师大部被歼。

出师不利,令陈诚十分沮丧。

9月19日,王铁汉的第49军被包围。

陈诚闻讯,顿时慌了手脚,急令第93军驰援。

而第93军对此并不热心,这支来自云南的部队,总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哪里危险被派到哪里,几乎每次进攻、冲锋都是打头阵,使这些非嫡系部队官兵牢骚满腹,厌战情绪日益滋长。

于是,第93的“驰援”变成了老牛拉破车,慢慢腾腾,在遭遇民主联军阻击后,立刻停滞不前,驻足观望。

第49军苦撑两天之后,见救援无望,只得自己突围。结果除军长王铁汉率200人侥幸逃脱外,这支由陈诚特地从关内调来的部队,1.17万人全部被歼!

消息传来,陈诚惊得呆若木鸡。

令陈诚更为震惊的是,共军竟发动2.6万民工,在两天之内,将北宁线锦榆段(锦州至山海关)的铁路全部拆毁!与此同时,锦榆段10多个据点,全部被共军拔掉,1000多名守军,非死即伤。

北宁线的瘫痪,使沈阳火车站变得死气沉沉。沈阳市民用一句顺口溜讽刺陈诚:

“陈诚真能干,火车南站通北站。”

陈诚真正体验到共产党的厉害:在几千里战线上,东北民主联军频繁出击;国军战败的消息,雪片般飞来,令陈诚应接不暇,胆战心惊。

从9月14日开始,在历时50天的秋季攻势中,民主联军共歼灭国民党军6.9万多人,攻克县以上城市17座,缴获各种口径火炮1051门,各类枪械7.7万余支,战马5000余匹。

11月5日,东北民主联军鸣金收兵,凯旋。

陈诚终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国民党军在东北只剩下北宁路、中长路沿线34座孤立的城镇,掌控面积仅6万平方公里,占东北总面积不足14%。

但看着停靠在沈阳火车站死蛇一般的火车,陈诚想到了“冬眠”,在零下20至40度的严寒冬季,陈诚有理由认为,共军不会发动进攻,因而抓紧时机休整部队,加强工事,做好重点防御,以待援军。

参谋长赵家骧却没有陈诚那样乐观,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忧心忡忡地说:

“别以为大雪能挡得住共军,杜司令长官马失前蹄,就是在去年冬季。冬天是共军最活跃的时候,而我军却要冬眠!”

事实正如赵家骧所言,对民主联军来说,天气严寒,江河结冰,正是便于大部队行动的有利时机。在双城那座普通的民宅里,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做出决定:

趁国民党军创伤未复、求援不得之际,发动冬季攻势!

12月15日,东北民主联军几十万大军顶风冒雪,向沈阳外围悄然进发。

法库被围,第一封告急电飞进沈阳陈诚的总部。

陈诚一时摸不着头脑,弄不清共军怎么会从天而降。参谋长赵家骧说:

“应尽快命新6军、新3军驰援法库,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诚一时六神无主,赶紧给第九兵团司令官廖耀湘及新6军军长李涛打电话,赵家骧又提醒说:

“围城打援是林彪的惯用战术,让他们一定当心,千万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家骧一语成谶,驰援法库的新3军暂59师主力果然被全歼。

紧接着,民主联军势如破竹,一路风扫残云,从四面八方扑向沈阳四周的小据点。

看着雪片般飞来的告急电,陈诚后悔莫及。悔不该放着参谋总长的清福不享,到这里来冒险。

为了扩大战果,林彪有意“分散”主力,以达引蛇出洞的目的。

陈诚果然上钩,根据解放军(东北民主联军于1948年1月1日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种种行动迹象,判断解放军主力已经分散,遂于1948年1月1日,从沈阳、新民、铁岭地区调集5个军15个师,兵分三路,呈扇形向沈阳西北出击。

“引蛇出洞”成功,林彪采取参谋长刘亚楼的建议,根据陈诚的部署,迅速集中主力部队,阻击国民党军战斗力较强的中、右两路,围歼其孤立且力量较弱的左路,即新5军。在解放军6纵节节阻击、诱敌深入至公主屯地区的同时,2纵、7纵迅速运动至公主屯以北、以西,待命歼敌;3纵迅速迂回至公主屯以南,切断新5军向新民的退路。

与此同时,1纵、3纵、10纵共同切断中、右两路与新5军的联系,阻其增援。

1月4日,当诱敌深入的6纵突然停下还击,解放军各路纵队纷纷向新5军冲杀过来时,新5军军长陈林达方知情况不妙,急电陈诚,要求撤退。

但陈诚接到电报后却犹豫不决,时而命新5军固守待援,时而又想命新5军撤退。

由于中、右两路部队被解放军切断,陈林达在固守中迟迟不见援军,告急电报频频飞进陈诚的总部,等陈诚终于大笔一挥,命新5军退回沈阳时,已经到了1月6日,新5军已被四面包围。

新5军刚从新民以北的公主屯撤出,即被解放军切为数段。

作为蒋军精锐部队,新5军在东北国民党军各部中,其武器装备与战斗力均属上乘;军长陈林达称得上国民党军中一员悍将,穷途末路之中,不仅率部拼死抵抗,且竟然下令用士兵的尸体构筑工事,在前沿阵地筑起一道“肉墙”;并组织“军官大队”突围,企图打开一道缺口逃生。

1月7日上午,解放军向新5军发起总攻。当天下午,新5军2.02万人被全歼,军长陈林达、第195师师长谢代蒸、第43师师长留光天被俘。

东北人民解放军不仅取得了对左路新5军歼灭战的胜利,对中、右两路国民党军的阻击战,也取得了歼敌4000的战果。

新5军全军覆没消息传到沈阳,陈诚吓得浑身发抖,手足无措,连夜向蒋介石飞电告急。

1月10日,蒋介石飞抵沈阳。

陈诚及东北行辕副主任罗卓英早已等候在机场,蒋介石一下飞机,陈诚、罗卓英便率先向蒋介石汇报,将责任一股脑地推到第9兵团廖耀湘与新6军军长李涛身上,说他们拒不执行总部命令,拒不增援,致使新5军全军覆没。

蒋介石听后,火冒三丈,即宣布召开师长以上高级将领会议,追查责任。

第二天,会议在东北“剿总”司令部的会议厅召开。蒋介石一入座,即对廖耀湘、李涛一通严词指责,并宣布将对两人予以严惩,以儆效尤。

不料,廖耀湘与李涛根本不服,当即起身争辩。廖耀湘说:

“报告总裁,我并没有接到救援新5军的命令!”

“是的,我也没有接到命令!”李涛紧跟着说。

“陈林达曾向我部求援,我部也曾突击救援,但被共军阻击,切断了联系。”

“我军也是如此。”

廖耀湘与李涛一人一句,说得蒋介石哑口无言。蒋介石回过头看看陈诚,陈诚说:

“我部署完毕后,由罗卓英下达的作战命令。”

罗卓英是陈诚的亲信,自然要替陈诚说话,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是电话通知廖司令官和李军长的。”

“我没有接到电话!”廖耀湘和李涛异口同声地反驳。

“指挥作战为什么没有书面命令?”蒋介石再一次看着陈诚。

陈诚只好嗫嚅着说是总部参谋业务上的疏忽。

陈诚如此搪塞,使会议陷入僵局,也使蒋介石的彻查问责无以收场。在一片尴尬气氛中,陈诚只好站起来,无可奈何地说:

“新5军被歼,完全是我指挥无方所致,与众将领无关,请总裁按党纪国法惩办我,以肃军纪。”

蒋介石见陈诚隐瞒了实情,心里虽然不满,但也不愿惩罚这位嫡系爱将,只好说:

“现在撤掉总司令,会影响军心士气,待战争结束,再评功过!”

说完,拂袖而去。

陈诚指挥无方打了败仗,又在众将领面前如此丢脸,心情无比愤懑。尤其感到东北前途暗淡,自己已无法脱身,回到官邸后,竟与妻子谭祥抱头痛哭。

不久前蒋介石派专机将谭祥送到沈阳时,陈诚与妻子一见面,两人也是抱头痛哭,陈诚甚至哀怨地说:

“总裁派我来东北送死也就罢了,而今又送你来赔死!”

事实上,凭着陈成夫妇与蒋介石夫妇的特殊关系,陈诚夫妇无论如何是死不了的。

由于谭祥是宋美龄的干女儿,又是在宋美龄撮合下与陈诚结婚,于是,陈诚走了“夫人路线”,让谭祥回“娘家”,向宋美龄求情。

这一招果然奏效。

经谭祥如此这般一说,宋美龄心疼干女儿,自然也就爱屋及乌,即对蒋介石说:

“辞修(陈诚的字)已经病得无法起床,怎能应付东北如此混乱的局面,还是换个人吧。”

蒋介石原本也没打算让陈诚在东北久待,如今夫人求情,便当即应允,决定由卫立煌到东北接替陈诚。

1月22日,卫立煌飞抵东北。

2月5日,陈诚在入主东北5个月后,灰溜溜地告别了这片给他带来惨痛教训的黑土地,登机返回南京。

蒋家起纷争,上下失和

1948年1月17日,南京政府宣布成立“东北剿匪总司令部”,任命卫立煌为总司令,执掌东北军务,任命东北行辕副主任郑洞国、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为副总司令;为顾全陈诚的面子,东北行辕主任名义上仍由陈诚兼任,任命卫立煌为副主任、代主任。

陈诚逃离东北后,几乎国民党所有高级将领都明白,东北已成为火坑,跳进去在劫难逃。卫立煌何许人也,因何要替陈诚收拾这个烂摊子,因何要跳这个火坑?

卫立煌发迹于北伐战争,抗战中表现不凡,尤其是1944年率中国远征军赴中缅边境,击溃日军,收复滇西,打通滇缅公路,立下赫赫战功,战后被美国《名人辞典》和《时代》周刊称为“常胜将军”。

尽管卫立煌战功卓著,又是蒋介石的“五虎上将”之一,但由于既非江浙籍,又非黄埔出身,尤其在抗战中与共产党八路军过从甚密,因而非但不被蒋介石重视,反而备受猜忌。抗战胜利前夕,蒋介石决定以中国远征军司令部为基础,组建陆军总司令部,照理,时为远征军司令的卫立煌理所当然改任陆军总司令,但蒋介石却任命何应钦为陆军总司令,任命卫立煌为陆军副总司令。

剥夺了卫立煌的兵权,蒋介石又逼迫卫立煌携夫人出国考察,一走便是一年,直到东北战局吃紧,蒋介石才想起这位“常胜将军”。

作为一名军人,卫立煌自然不愿失去兵权赋闲在家,但又不愿去东北收拾陈诚丢下的烂摊子,代陈诚受过。当时卫立煌住在南京上海路五号的私人寓所,接到蒋介石的命令后,立刻前往总统府,当面拒绝蒋介石的任命。

卫立煌拒赴东北的消息立刻传到谭祥那里,谭祥焦急万分,只得亲自登门拜访,请求卫立煌说:

“辞修(陈诚字)胃病犯了,实在支撑不住了。东北共军不好对付,只有卫先生出马才有办法。”

卫立煌夫人韩权华毫不客气地反驳说:

“什么好对付不好对付,有权有利的时候你们抢,弄得不可收拾了就叫我们去收摊儿么?”

谭祥碰了个软钉子,蒋介石又派张群、顾祝同登门,希望能说服卫立煌。张群对卫立煌诚恳地说:

“以私人关系,我也不赞成你去东北;但从国家前途着想,要想挽回东北局势,大概只有你出马了。”

卫立煌心里明白,张群的话绝不是给他戴高帽。他不敢说自己是最好的军事统帅,但主持东北军事,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即对部队与将领的熟悉,当年的远征军如今是东北战场的主力;东北战场的许多将领都曾是他的老部下,像杜聿明、郑洞国、范汉杰、廖耀湘这些人,也都在远征军中接受过他的指挥。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对共产党军队的好感、抗战中与共军达成的默契。也就是说,做最坏的打算,即使最后东北守不住,他还可以随机应变,与共军合作;而出掌东北成功,他就是封疆大吏!

冒险,但值得一试。

听说卫立煌态度有所改变,蒋介石立刻召见卫立煌,当面保证,万一东北战局失利,一切责任与卫立煌无关;并答应从关内调5个军充实东北兵力。

在这样的条件下,卫立煌飞赴沈阳,走马上任。

到东北之后卫立煌才知道,形势比他想象的糟糕得多,此时解放军冬季攻势仍在进行,连连攻城略地,卫立煌吸取陈诚的教训,采取集结固守的办法,将主力集中在沈阳附近,不管解放军打到哪里,不管各地守军如何告急,也不管蒋介石如何再三电令出兵,他只抱定一条:按兵不动。

他说:“共军的目的和战术是围城打援,我们不能上共军的圈套。”

为了固守沈阳,保存实力,以观战局发展,卫立煌将吉林守军撤往长春,将四平守军调往新民。

3月9日,解放军占领永吉(吉林)和号称电都的小丰满,13日解放四平街,直到15日冬季攻势结束,卫立煌始终作壁上观。

在为期3个月的冬季攻势中,解放军共歼灭国民党军1个军部,8个整师,计15万余人;攻占城市18座,将国民党军压缩在长春、沈阳、锦州3个孤立地区。

在此3个地区中,国民党军只剩下长春、沈阳、抚顺、本溪、锦州、葫芦岛等几个孤立据点。由于交通被切断,沈阳、长春军民补给,全部依靠飞机运输。

蒋介石对卫立煌大失所望。

早在卫立煌赴任之前,蒋介石就向他郑重提出作战计划:

“北宁路是连接东北与华北的交通干线,战略意义极其重要。你到东北第一件事,就是打通北宁线,先从沈阳打到锦州。只要这条路打通,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而卫立煌赴沈就职后,蒋介石更是一次次致电,急令卫立煌打通沈锦线,将主力部队从沈阳撤往锦州,甚至派员前往沈阳说服,卫立煌却针锋相对,派出东北行辕副主任兼“剿总”副总司令郑洞国前往南京,据理力争。

与此同时,卫立煌坚守沈阳,岿然不动。

事实上,蒋介石对东北的态度一直处于矛盾之中,早在抗战胜利之初,美国为了自己在远东的利益,不断对蒋介石施加政治、经济压力,要求国民党占领整个东北。蒋介石何尝不知道东北是块肥肉,但慑于苏联的力量,对接收东北一直有所顾虑,后来总算打到长春。如今若是丢失东北,南京政府在政治、经济、外交等方面受到的打击不堪设想。

毫无疑问,失去东北,便等于失去美国人的信任,等于失去美援,这无异于置蒋介石于死地。

然而,面对东北解放军的咄咄攻势,不撤军,结果会怎样,令蒋介石不敢想象。

而此时,中原、华东解放军已勒兵江北,江对岸的都城已缺乏强悍部队做屏藩,而东北的几十万大军,大部分是美国人精心装备起来的精锐部队,蒋介石巴不得将这几十万大军撤人关内,护卫京都。

因此,蒋介石既想让卫立煌全力打通沈锦线,将主力部队从沈阳撤往锦州,与华北集团连成一片,又不忍放弃沈阳、长春等大城市。

在犹豫不决之中,他对东北的态度变来变去,当关内形势吃紧,他便催卫立煌撤退;当卫立煌据理力争,他又觉得有道理,同意暂时固守,甚至寄希望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3月31日,蒋介石在南京召见卫立煌。卫立煌抵达南京的当晚,蒋介石便约卫立煌谈话,以沈阳、长春交通断绝,单凭空运补给无法维持为由,坚持将沈阳主力撤至锦州,他唉声叹气地对卫立煌说:

“我们运输机和汽油都很紧张,无法维持东北这样庞大部队的补给,情势所迫,只得将东北主力撤到锦州。”

卫立煌第一次见到蒋介石如此沮丧,如此无可奈何,他想了一下说:

“运输请美国顾问团帮助解决,应该不成问题,只要你同意主力部队留在沈阳,东北部队的补给我个人负责。”

“既然这样,就按你说的办。但是一俟补充整训完成,仍要尽快打通沈锦线。”

卫立煌当即应允。

回到住处,卫立煌找来他的补给司司长刘耀汉。刘耀汉是留美学生,曾在外事局做翻译,与美国顾问关系甚好。通过刘耀汉联系,卫立煌很快与美国顾问团团长巴大维达成一致:由美军负责东北部队补给的空中运输。

卫立煌此次返京,可谓收获颇丰,不仅说服了蒋介石,而且得到美顾问团的大力支持,回到东北后,兵员、装备、给养源源而来,卫立煌喜上眉梢,积极整军经武,加紧训练,东北国民党将领皆为之精神大振。

然而,整训一个月之后,5月初,蒋介石再次下令打通沈锦线,将主力撤到锦州。

蒋介石的变卦,仍然与关内形势变化紧密相关。当时山东兖州被解放军攻克,济南被围,令蒋介石焦急万分;而胡宗南在陕北连吃败仗,被解放军歼灭数万人,蒋介石消灭中共中央首脑机关的计划彻底破产,蒋介石急红了眼。

但东北战场的形势并非蒋介石所想象,说撤军就可以撤军。

东北解放军主力位于辽北与辽西地区,严密监视着沈阳、长春国民党军的一举一动。一旦沈阳主力单独撤退,背辽河、新开河、绕阳河三大水系侧敌,向锦州行动,极有可能被解放军包围、切断、分别吃掉。

卫立煌特地将廖耀湘找来,对他言明利害:

“撤退沈阳主力,首先应从关内派几个军到锦州,向东打通锦沈线;沈阳部队则西进与其会师,然后一同北上,将长春被围困的部队拉出来,到那时才可能稳妥撤退。”

廖耀湘对此表示赞同。卫立煌又说:

“如果按总裁的指示行动,沈阳主力即使撤退成功,长春守军10万,沈阳留守部队5万,这15万人如何自保?”

廖耀湘连连点头。卫立煌接着分析:

“一旦沈阳主力撤退的消息传出,长春守军即刻会斗志全无,共军吃掉长春就会易如反掌。等不到沈阳主力行动,长春已经陷入共军之手。共军吃掉长春,北方主力即可全力南下西进,你以为沈阳主力会走得了么?”

卫立煌讲这番话的目的,是想让廖耀湘做说客,去做蒋介石的工作,以避免他再与蒋介石当面顶牛使矛盾升级。其结果,不仅令卫立煌大失所望,而且大出意料。

蒋介石完全无视东北国民党现状,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当廖耀湘与参谋长赵家骧、第6军军长罗又伦到达南京后,蒋介石首先在私邸召见廖耀湘,第二天即在会议上宣布。:

“除周福成的第53军留守沈阳外,其他部队改组成机动兵团,由廖耀湘统一指挥,随时准备打通锦沈路,撤退锦州。”

蒋介石话音一落,在座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明白,蒋介石此举,是要拉拢廖耀湘,架空卫立煌。而这种对沈阳部队的大规模改组,又如何能保得住密?一旦泄露,势必引起周福成部及其他地方部队的惶惶不安,机动兵团又如何能顺利撤退?

会后,蒋介石单独对廖耀湘说:

“你是黄埔学生,我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呢?你把主力拉到锦州,以后东北的军政就由你来主持!”

廖耀湘受个人利益驱使,返回沈阳后,一改对卫立煌的支持,急于组建机动兵团,以达成功撤退、主政东北的目的。

而卫立煌作为“剿总”司令,岂能坐视廖耀湘将沈阳主力拉走,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廖耀湘的机动兵团不仅未能成立,而且将他本人置于与卫立煌的对立位置,两人矛盾迅速激化。

蒋介石又先后调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沈阳防守司令官梁华盛、第七兵团司令官刘安琪,赴京述职,要求他们将主力拉到锦州。但这两人都知道主力拉出去会被吃,不敢接受这一任务。

蒋介石见东北将领上至卫立煌,下至兵团司令官、防守司令、军长,都不同意他的方案,又将刚成立不久的冀热辽边区司令部由秦皇岛迁往锦州,让冀热辽边区司令、同时兼任东北“剿总”副总司令的范汉杰坐镇锦州,准备由范汉杰打通锦沈线,将沈阳主力拉到锦州,由范汉杰统一指挥。

由于范汉杰的边区司令部是归华北“剿总”与东北“剿总”双重指挥的机构,卫立煌担心华北吃紧时范汉杰的部队会被调走,使沈阳更加孤立,与蒋介石几度争执,终于将冀热辽边区司令部改为东北“剿总”锦州指挥所,由范汉杰以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任锦州指挥所主任。

但冲突并没有结束,由于卫立煌主张巩固沈阳、锦西、葫芦岛防务,范汉杰怀揣“尚方宝剑”,对卫立煌的命令置之不理,集中精力经营锦州。

于是,卫、范争端骤起,转瞬升级。

蒋介石用人,不仅以黄埔系与江浙籍为嫡系,且更是重用“奴才”。为了物色一位“听话”的将领,不惜将原本还算和谐的将领间关系搅乱,致使将领们各怀鬼胎,各据一部分实力,个个直接听命于蒋介石,谁也无法统一指挥,包括蒋介石本人。

就在国民党内部矛盾愈演愈烈之际,东北野战军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悄然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辽沈战役,与东北国民党军展开最后的战略大决战。 y6yfH4U6Bqf0GGiqzQhKQ62Bx49ILPHBrVoWqeVw2eOFwtoaL7+kDEFcfHFIqO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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