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在全国内战战场上,国共力量的对比已发生根本性变化,国民党已由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守,共产党由战略防守转为战略进攻。
在东北战场上,自1947年夏到1948年春,人民解放军在东北发动夏季、秋季、冬季攻势,消灭国民党军30多万,占领城镇77座,面积达东北全境97%,人口达东北总人口86%,此外还拥有1万多公里铁路,占据东北全境95%。
在与国民党军战斗的同时,东北人民解放军积极扩军,组建了第5、11、12纵队,到1948年秋季,已拥有12个步兵纵队共36个师、15个独立师、3个骑兵师、1个炮兵纵队、1个铁道纵队、1个坦克团,共75万人,加上地方部队,达103万人。
此时,国民党军卫立煌集团拥有正规军4个兵团14个军44个师共48万人,加上地方部队,共55万人,兵力远劣于东北人民解放军。
而这55万军队中,新编部队多,新兵多,缺额大,战斗力大减;尤其被全部钳制在长春、沈阳、锦州三个独立地区,陆路联系已被切断,鉴于大势已去,军队中厌战情绪蔓延,就连蒋介石的五大王牌主力之新1军、新6军,也都萎靡不振,雄风不再。
在此形势下,一场变秋季攻势为战略大决战的宏伟蓝图,在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一间普普通通的民房——中共中央军委作战室里,开始酝酿设计。
早在1948年2月7日,毛泽东便在致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的电报中指出:
“对我军战略利益来说,是以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为利。”
当时冬季攻势正在进行,攻占辽阳、鞍山、本溪、营口等战斗刚刚打响,卫立煌刚刚走马上任,毛泽东便提出“关门打狗”的战略构想。
5月,中共中央移驻西柏坡后,毛泽东已胸有成竹,决定与蒋介石展开战略决战,而这首场决战,毫无疑问要放在东北战场。
在东北战场,国民党军未来会有两种动向可能:一是撤离东北;一是固守东北。
从全国战局来看,如果国民党军撤离东北,进入华北、华东,就会加大解放军在这两个战区的压力,而若能将国民党军关闭在东北大门之内,则分割了国民党军的兵力,将大大缓解解放军在这两个战区的作战压力。
而冬季攻势结束后,大部分东北人民解放军位于沈阳和长春之间,另有两个纵队在沈阳与锦州之间,一个纵队在唐山、昌黎附近。
因而,毛泽东以战略家的眼光,从全国战局出发,决定利用在东北掌握的战争主动权、占据的战略优势地位,将国民党军关闭在东北大门之内,而东北大门,就是锦州!
而此时,在哈尔滨南边的双城小镇,在东北人民解放军总司令部的大宅院里,林彪差不多整日倒骑着椅子,面对墙上的地图,静静地思考着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他的目光长久地徘徊于长春和锦州之间,究竟该先打长春还是锦州?
并非举棋不定。对每一场战役的部署,他都要长久地在地图前反复思考,将所有的细节都想清楚,将所有的数字都“运算”到最精确,对战场兵力的计算,可以精确到一个营甚至一个连。
他不打无把握之仗,每仗必留余地。在进攻时要计算到有全胜的把握,同时还必须留出退路。即使如此,也难以确保万无一失,因此,他不能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长春国民党驻军10万,孤立无援,由于距离北满根据地较近,先攻下此地,便可解除后顾之忧,集中兵力南下。
也正因为这里距离北满根据地较近,便于集中兵力,亦便于解放区出兵增援,同时长春距离沈阳较远,敌人不便增援;如若敌人增援或突围,可以在运动中消灭敌人。尤其背靠根据地,进退裕如。
锦州国民党驻兵15万,有坚固的防御工事,距离援军较近。如若久攻不下,援兵赶到,或许四平攻坚的噩梦将会重演……
更重要的是,解放军远离根据地,一旦被沈阳国民党主力切断退路,后果将不堪设想。
先攻打长春,显然更具胜算。
林彪坚定地将目光自锦州移开,锁定长春。
林彪行事,向来谨慎,尤其善于总结经验教训。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谈起自己吃过的败仗,却是滔滔不绝。
四平攻坚战的失利,是林彪在东北吃过的较大败仗,对于这次失利,林彪曾在总司令部的干部会议上,3次进行检讨,反复强调说:
“四平没打下来,大家都没责任,主要是我情况了解得不够,决心下得太快。另外,这次攻城也暴露了我军攻坚技术差,这也是由于我平时缺乏深入研究造成的。”
林彪反复检讨,将导致四平攻坚战失利的原因,不论大小,一一摆出,一一分析,再提出相应对策,以避免以后再犯同类错误。
也正是这次失利的惨痛教训,让林彪不敢轻易出兵锦州,而选择了更为稳妥的长春。
如此,他与毛泽东就先打哪里产生了分歧。
4月18日,林彪、罗荣桓、高岗、陈云、李富春、刘亚楼、谭政致电中共中央,称:
“我军目前正在进行军事整训,本月底可结束,然后拟以半个月时间进行军事教训……然后集结冬季攻势中原有的9个纵队,担任攻长春和打援。……作战计划,第一步实行围城,以10天到半月的时间,进行攻城作业和各种攻势准备,并扫清外围。如敌增援,则主力南下,在四平附近野战中展开大规模的反击,歼灭敌人;如敌再增援,则我军即对长春发动全面总攻……”
实际上,林彪否定了毛泽东的意见。
“又是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毛泽东对周恩来说。
“我看,只能原则上同意他们的意见,再申明打锦州的重要性。”周恩来说。
“也只有如此了。”
毛泽东虽主张南下北宁线,切断东北国民党与华北联系,以达到“关门打狗”之目的,但出于对战场指挥员的尊重,在仔细研究了林彪等人的方案之后,于4月22日回电,表示同意先打长春,同时指出:
“我们同意你们先打长春的理由,是先打长春比较先打他处要有利一些,不是因为先打他处特别不利,或者有不可克服的困难。……你们自己,特别在干部中,只应当说在目前情况下先打长春比较有利,不应当强调南下作战之困难,以免你们自己及干部在精神上处于被动地位。”
这其实也在表明,北宁线不是不可以打;同时提醒林彪等,注意避免在领导干部中产生畏难情绪。
5月下旬,东北野战军以1纵、6纵,12纵第34、36师以及数个独立师,共13个师的兵力发动长春外围战,攻占西郊大房身机场,歼敌6000余人,自身伤亡2100人。
由于长春守军防守坚固,林彪等东北野战军领导分析后认为,目前正式攻打长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如全力进攻最后不能拿下长春,会对整个战局产生不利影响。尤其蒋介石正千方百计逼迫卫立煌、范汉杰打通锦沈线,一旦锦沈线打通,而东野主力专注于攻打长春,沈阳及锦州之敌就有可能趁机逃跑。
6月1日,毛泽东询问长春作战情况,林彪与罗荣桓、刘亚楼当日回复,对敌我情况做出分析,表示目前攻长春难度较大。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又于3日给林彪发来朱德关于攻打长春问题致毛泽东的信,朱德在信中列举了我军较敌军的优势,分析长春还是可能打下的条件多,同时提出具体作战方法的建议,意为坚定林彪等人攻打长春的决心。
同时,毛泽东致电林、罗、刘,请他们回答朱德信中所提的几个问题:
1、以两个或三个纵队以及几个独立师攻城,以7至8个纵队准备打援是否可能?
2、两种打法是否可能:甲,能强攻则用强攻办法;乙,不能强攻即攻占一半或三分之一,后改用长围构筑坚阵,以一部围困该敌主力休整待机。
3、你们弹药方面是否经得一次大消耗?
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经过探讨商议,制定了部队行动的三个方案,于6月5日报告中央军委:
一、立即正式进攻长春,但成功可能较小;
二、以少数兵力围困长春,主力到北宁线热河、冀东一带,但可能两头都无战果;
三、对长春采取长期围城打援然后攻城,时间准备2到4个月。
林彪等人显然更倾向第三个方案,中央军委也于6月7日回电表示赞同改打长春为围城打援,最后攻城。
然而,东北野战军在长春外围作战之际,蒋介石一面催促卫立煌、范汉杰打通锦沈线,为撤军做准备,一面将葫芦岛的两个军调往战场,同时将锦州的工厂设备拆除运往台湾。显然,东北野战军若继续滞留长春城外,沈阳、锦州的国民党军极有可能趁机逃走。
在此情况下,7月中旬,东北局召开常委会,重新讨论东北野战军的作战方向问题,最后达成一致:以南下作战为好,不宜勉强和被动的攻打长春。
7月20日,林、罗、刘致电中央军委,称:仍以南下作战为好,并提议于8月中旬南下作战。
毛泽东本就主张南下作战,如今见林彪等人主动提出,甚感欣慰,立即回复表示同意。
经过反复磋商,9月初,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中央东北局、东北野战军领导终于达成共识,确定东北野战军主力南下,首先截断北宁线,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将国民党军封闭在东北,然后采取攻城打援的战法,将卫立煌集团就地各个歼灭。
9月10日,东北野战军拟定辽沈战役作战方案:
首先,以奔袭动作迅速扫平北宁线上锦州周边分散的国民党据点,切断敌军关内外联系;然后,集中兵力,攻取锦州,同时攻打增援之国民党军。
同时继续围困长春,并随时准备歼灭长春突围之敌。
一切准备就绪,一场大规模的秋季攻势拉开序幕。此后随着战局的进展,中央军委领导与东野领导抓住时机,因势利导,终于将东北野战军的秋季攻势发展为全歼东北国民党军的战略大决战。
锦州,地处辽宁省西南部,位于“辽西走廊”东端,是京哈、锦承铁路交汇处。由于扼南来北往之咽喉,控制关内外交通命脉,成为国共双方军队必争之地。
而在国共两党的战略大决战中,锦州的地位则显得尤为重要。
锦州距离山海关200公里,距离沈阳230多公里,若解放军攻下锦州,即可切断华北傅作义集团和东北卫立煌之间的联系,达成“关门打狗”之局;
若国民党军守住锦州,危难时刻,便可与华北傅作义集团联为一体,同时可通过海路与华东战区通连,给解放军造成巨大威胁。
因而,毛泽东一而再要求林彪南下作战;
因此,蒋介石再三要求卫立煌将主力撤至锦州。
由于蒋介石将沈阳主力撤往锦州的目的一直没有实现,在辽沈战役开始之时,锦州有国民党驻军10万。
歼灭这10万大军,就等于灭掉了东北国民党军五分之一的兵力。倘使沈阳主力援锦,则东北野战军战绩将更加辉煌。
这是一场硬仗,因此林彪曾犹豫不决;
这是一步好棋,因此毛泽东信心十足。
林彪十分清楚,几十万大军南下,万一被国民党军识破出击北宁线的目的,中途阻击,“关门打狗”将会毁于一旦。
为了迷惑国民党军,解放军以长春外围4个师兵力,大张旗鼓向沈阳开进,而林彪麾下的百万大军则悄然赶赴辽西,白天休息,夜间行军,路经的村屯,实行严格戒严,不准村民离村,以防走漏风声,而部队的所有电台,则一律留在原地,照常收报、发报。
东北局社会部掌握了敌特长春站所属潜伏哈尔滨的“二五七组”,利用这个电台,可以向国民党东北“剿总”司令部传递假情报。
当东北“剿总”查问长春外围4个师动向时,“二五七组”称:共军主力南下,准备围困沈阳。
当东北“剿总”发现解放军主力出现在辽西时,“二五七组”则称:辽西共军非主力,系奉调入关,准备协同华北野战军进攻赤峰和承德。
解放军成功迷惑了国民党军,国民党军始终未能发现解放军这个决战性的战略行动。
1948年9月12日,这是一个被历史永远铭记的日子——东北野战军向锦州外围各据点展开进攻,辽沈战役爆发!
当日,第11纵队、冀察热辽军区3个独立师奔袭昌黎至兴城一线,到17日,先后攻克昌黎、北戴河,包围辽西走廊绥中、沙后所、兴城等地,吸引锦西第54军向南增援。
16日,分别由台安、北戴河出发的4纵、9纵抵达锦州以北,包围义县。
20日,由西安(今辽源)、四平等地铁运到阜新的3纵、2纵第5师、炮兵纵队抵达义县,接替4纵、9纵,包围义县;
25日,8纵、9纵相互配合,攻占锦州以北葛文碑、帽儿山、薛家屯等要地,歼敌暂22师两个团大部,切断锦州与义县之间交通线。
27日,自四平南下的7纵,与4纵、9纵队配合,攻占高桥、塔山、月亮山、砬子山、西海口等要地,切断国民党第54军与锦州的联系。
28日,9纵与炮兵纵队一部以炮火进攻锦州机场,击毁敌机5架,封锁机场,切断国民党军空运。
29日,由高桥继续向南奔袭的第4纵队,攻克兴城、绥中,切断国民党锦州至山海关的交通。
同日,东北野战军完成对锦州的包围。
至此,东北野战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平锦州外围据点,将锦州地区国民党守军范汉杰集团,从秦皇岛、山海关到锦州,切割成数段。其中,据守锦州的国民党军为新8军与第93军;位居锦西、葫芦岛的为第54军;驻守秦皇岛、山海关的为新5军。
面对锦州、锦西、山海关三处敌人,先打哪一处,林彪一度举棋不定。
9月26日,林彪致电毛泽东,请示:
“打了义县、高桥、锦西、兴城之后,如果山海关敌人没撤,则打山海关,如果山海关敌人撤了,再打锦州。”
27日,毛泽东回电称:
“如能同时打山海关、锦州,则同时打,否则集中兵力打锦州。打下锦州就有了主动权,我们认为攻克锦州是有把握的。如果先打山海关,再回打锦州,劳师费时,给沈阳敌人以增援时间……”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林彪制定打锦州的作战计划。9月29日19时,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将攻锦兵力部署报告毛泽东及中央军委:
以5个纵队又2个最强的师及炮兵为攻锦兵力;以6个纵队(欠2个师)担任对付沈阳之敌。
10月1日,林、罗、刘致电第一、二兵团,各纵、师,各军区、各独立师并抄发到团的战斗动员令——《准备夺取锦州,全歼东北敌人》,指出:
“我在北宁线上的第一步任务已胜利完成。第二步,是准备夺取锦州,歼灭守敌,并准备打沈阳西援、北援之敌及长春突围之敌。锦州之战有很大可能发展成为敌我两军主力的大决战。”
欲打锦州,必先攻义县。
于是,林、罗、刘决定,以2纵5师、3纵7师8师9师,以及炮纵主力,热河独立师5万余人,在3纵司令员韩先楚、政委罗舜初指挥下,向义县进军。
义县位于锦州北45公里处,是通往锦州的门户、攻打锦州必经之路,亦是锦州至承德、新立屯铁路的交通枢纽,具有重要战略价值,是国民党军重要防守据点。
蒋介石与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一致认为:保东北必守锦州;守锦州必保义县,因此,十分重视义县的防守。
义县古城墙高10米,厚4米,城下是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加上国民党在这里修筑的永久、半永久的各种防御工事,可谓易守难攻。而义县古城一面临水,三面地势开阔,进攻部队难以靠近。
守城部队是国民党93军暂编20师,是东北“剿总”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的精锐部队,军中多经验丰富、战斗力较强的老兵,且武器装备精良,80%为美式武器。
暂20师下属3个步兵团,师直属部队有山炮营、工兵营、辎重营、通信连、特务连、野战医院等,共8000余人,加上地主武装,共计1.2万余人。
师长王世高为陆军少将,有文化,懂军事,但刚愎自用。
对锦义地区的防守,范汉杰与王世高都很有信心。范汉杰认为,一旦义县爆发战斗,锦州前往支援十分方便;若是锦州、义县同时爆发战争,位于南面的葫芦岛、位于东北面的沈阳都可迅速增援。
因此,王世高等义县将领,对固守义县一直持乐观态度。
然而,当义县被包围,王世高等人意识到南下进攻北宁线的为解放军主力时,一时惊慌失措。东北野战军集中了在东北的主要力量,避开沈阳,迂回至锦义地区进行战斗,如此大的跨越,如此大胆的行动,自然不是王世高、范汉杰敢于想象的。
29日下午,炮纵主力做好炮攻义县外围郑家屯、徐家坟的准备。
在前敌指挥所里,三纵司令员韩先楚用望远镜观察着郑家屯、徐家坟守军阵地,然后对炮兵司令部司令员朱瑞说:
“时间到了。”
这时是下午3点整,朱瑞拿起电话,向炮纵发出命令:
“开火!”
霎时,炮兵阵地喷射出一条条火舌,一枚枚炮弹飞向敌军阵地。敌军阵地顿时血肉横飞,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轰炸声,掩盖了士兵的惨叫声。
共军如此猛烈的炮火,使王世高以及所有国民党守军大为震惊,为了稳定士气,固守义县县城,王世高对守城将士发出训令:
“义县乃锦州的屏障,如义县不保,锦州将垂危;若锦州失守,整个东北就完了。东北完,华北亦完。国家兴亡,在此一战。务必督饬官兵,坚守阵地以尽全功。如有擅自放弃阵地者,军法从事,格杀勿论。”
蒋介石得知解放军攻打义县后,于30日给王世高发来电报,称:
“世高吾弟:义县安危,影响整个东北战局,该师连日英勇歼敌苦战,殊堪嘉许。现已令锦州范主任大力增援,尚望勉励官兵再接再厉以尽全功。”
王世高手持电报,目光落在“世高吾弟”之上,大有受宠若惊之感,急忙将电报给团长们传阅,鼓励他们固守义县。
尽管有蒋介石的精神鼓励,尽管王世高给将士们下了死命,尽管有先进的美式装备,暂20师顶住了解放军一轮轮进攻,但却没能阻挡解放军的近迫土工作业。
当一条条交通壕挖到义县城墙下时,王世高终于束手无策。
30日,东北野战军清除全部外围据点。
当晚12时,王世高召集副师长、3名团长、政工处长、军需处长,商议突出重围,向锦州靠拢。望着各位属下、弟兄,王世高无可奈何地说:
“援军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我们已经顶不住了,撑下去只能全军覆没,只有突围。”
几人商议后,决定10月1日晚突围。
但王世高晚了一步。10月1日上午9时30分,东北野战军对义县发起总攻。随着骤然升空的信号弹,东野阵地60多门大炮引颈齐发,一排排炮弹在古城墙上、地堡工事上开花,顿时天崩地坼,大地颤抖。
猛烈炮击1个半小时后,义县城东北方向被炸开一个缺口,宽达20余米!3纵第8师与炮兵一部迅速向城内发起冲锋。与此同时,2纵第5师、3纵第9师及炮兵纵队主力,从城西方向突破。
解放军战地指挥所里,炮兵司令朱瑞放下望远镜,对韩先楚、罗舜初等人说:
“我去前面看看。”
“不行!正打得激烈,你不能去!”韩先楚、罗舜初同时阻拦。
“我就是想看看城墙有多厚,算算多少炮弹能打透,以哪种打法更好,我这个炮兵司令总该弄懂这些实际问题吧!”
朱瑞说着,起身就走。炮兵司令部其他人员立即跟上,生怕他出点危险。
“注意安全!”韩先楚、罗舜初只好冲着朱瑞大喊。
然而,不幸还是降临了。
朱瑞见炮司警卫员、通信员、电话员都在后面跟着,担心他们踩到地雷,大声嘱咐:
“注意,踩着我的脚窝走,不要踩响地雷。”
朱瑞话音刚落,一阵机枪扫射声突然从城门旁传来,大家立即就地卧倒。
朱瑞惦记身后人员的安危,回头查看,就在那一瞬间,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朱瑞踩响一个地雷,随声倒在了地上。
“朱司令员!朱司令员!”
炮司工作人员再也顾不得脚下是否有地雷,哭喊着扑向已倒地的朱瑞……
朱瑞是东北解放战争乃至全国解放战争中,中共方面牺牲的职务最高的领导干部,牺牲时,只有43岁。
朱瑞牺牲后,战士们将一腔悲怆化作进攻的力量,含泪向义县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击。11时左右,各部即突击进城。国民党守军暂20师虽战斗力强,但终究抵挡不住东野攻城的强大炮火和进城部队的穿插突击。
经过4个小时的激战,义县县城被攻克,义县守军第93军暂20师及一个骑兵支队约万人被全歼,师长王世高、副师长韩润珍、团长赵振华等10余名军官被俘。
自此,东北野战军彻底完成对锦州的包围。
在东野南下北宁线作战之时,国民党高层仍在明争暗斗之中,蒋介石与卫立煌等东北将领,在一系列重大战略方针问题上仍然没有达成共识。
北宁线战斗打响后,卫立煌还以为是解放军将于进攻长春的同时,组织部分兵力在北宁沿线发动破路与抢秋活动。因为9月上旬,解放军还在猛烈炮击长春。
当东北野战军主力以神速扫除锦州周边据点,包围和分割北宁线守军时,卫立煌方大梦初醒:东北野战军要关门打狗!
惊慌失措之中,卫立煌向蒋介石连电告急,请求蒋介石从关内调兵援锦。
然而,此时蒋介石已顾不上东北战场,华东野战军正在攻打济南,一旦济南丢失,华东野战军将逼近徐州,进而逼近南京,后果令蒋介石不寒而栗。直到济南被攻克,蒋介石才在万分沮丧之中,将注意力转移到东北方面。
在9月24日济南被攻克的当天,蒋介石便急令卫立煌飞赴南京。在商议挽救东北战局的会议上,蒋介石力主由沈阳出兵援锦,命令卫立煌将沈阳主力组成西进兵团,经沈锦路出辽西,援助锦州;同时在葫芦岛、锦西组织“东进兵团”,如此东西对进,对锦州共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以达解锦州之围的目的。
卫立煌听了没有表态,但在心里却是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东西对进,南北夹击”,这样的话蒋介石已不知说过多少次,几乎没有一次“夹击”成功,倒是往往被共军夹击歼灭。共军一向善于打援,如今几十万主力南下,沈阳主力若单独出辽西,极有被共军节节切断、分别包围、各个吃掉的危险。
因而,卫立煌主张:由关内出兵直接援锦,援锦部队与锦州部队会合,一同出大凌河向大虎山攻击前进,如此沈阳主力部队才能西出与东进部队会师。
蒋介石自然不会采纳卫立煌的意见。卫立煌自知多说无益,对蒋介石的主张也没有公开表示反对。
但蒋介石清楚卫立煌并不赞成他的主张,担心他的作战方针得不到落实,特地派参谋总长顾祝同随卫立煌一同回沈阳,以监督卫立煌执行调兵援锦的作战方案。
9月26日,顾祝同与卫立煌同机飞沈。作为参谋总长,顾祝同对东北战局了如指掌,深知共军此次攻势非同一般。但作为蒋介石的嫡系将领,又不得不与总裁“分忧”,只得硬着头皮前往东北督战。
飞机飞过锦州上空时,一位参谋向顾祝同报告:
“锦州指挥所范主任请总长面授指挥机宜,要不要降落?”
顾祝同正在闭目养神,看上去昏昏欲睡,其实脑子里一刻都没有离开东北战局。他睁开眼睛,对参谋扬扬手说:
“直飞沈阳。”
顾祝同怎么能在锦州降落呢?他深知锦州已成虎口,一旦共军炮击机场,他将有去无回!但看上去,顾祝同处乱不惊,淡定,释然,不露声色地对参谋说:
“请转告范主任,好好干一场,大计已决,国军主力即开始行动。”
范汉杰接到顾祝同的指示,顿时一头雾水,不知顾祝同的“大计”指的是什么。
其实顾祝同哪有什么大计,无非就是蒋介石将空投一个师到锦州。至于锦西、葫芦岛与沈阳的东西对进是否能够落实,尚是未知数。
到沈阳的第二天,卫立煌即着手组织空运第49军援锦,但刚刚将第49军的第79师(欠一个团)运抵锦州,28日,锦州机场便被东北野战军炮火控制,空运援锦计划告吹。
顾祝同焦急万分,不停地催促卫立煌与机动兵团司令官廖耀湘出兵援锦。
其实卫立煌一回到沈阳,便立刻将蒋介石的命令告知了廖耀湘,廖耀湘也认为,蒋介石的作战方案不切实际,并提出营口撤退的主张。
廖耀湘认为,东野进攻锦州,正好辽南空虚,应趁机将沈阳主力由辽中向南撤退,经牛庄袭取营口。营口位于辽东半岛西北部,大辽河入海口左岸,西临渤海辽东湾,与锦州、葫芦岛隔海相望。占领营口后,即可通过海路得到补给,无须再依赖空运。同时,既可从海上直接运兵至葫芦岛,增援锦州;亦可走海路撤至关内。
出于共同的命运与利害关系的考虑,卫立煌和廖耀湘几经磋商,很快达成一致。26日晚,两人找到顾祝同,以东北负责将领研究结果的名义,正式提出卫立煌的固守沈阳和廖耀湘的西出营口两个作战方案,请顾祝同报请蒋介石选择。
顾祝同听后摇摇头,毋庸置疑地说:
“总裁的意图,既不是固守沈阳,也不是沈阳主力的安全撤退,而是东西对进,解锦州之围……”
“西出营口,正是为了解锦州之围。”廖耀湘据理力争,“到营口后,既可以从海上直接增兵葫芦岛援锦州,也可北出大洼经盘山、沟帮子、北镇,进攻锦州共军侧背。”
卫立煌则信誓旦旦地说:
“若按总裁的部署,很可能锦州之围不解,同时也葬送了沈阳主力。”
顾祝同见两人态度坚决,同时也觉得不无道理,只得将两套方案电告蒋介石。
蒋介石接到电报后,于27日下午回电,令卫立煌按原命令行动。卫立煌岂肯执行这个不切实际的作战计划,与廖耀湘再次找到顾祝同,对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他出于对几十万大军安危的考虑,出面说服蒋介石。
但顾祝同向来惟蒋介石之命是听,对蒋介石的各项决策不会公开反对或抵制。见蒋介石对沈阳主力援锦方案初衷不改,只好主张执行蒋介石的命令。
“我已经把你们的意见电告了总统,但总统考虑后仍要你们执行他原来的计划,总裁态度坚决,没有商量余地。我是奉命来监督执行命令的,不能再向总统说话。”
见顾祝同如此说,卫立煌据理辩解:
“我们不是不愿执行命令,只是要求待葫芦岛部队与锦州部队会合后,再东西对进共同行动。”
“但总统命令现在行动!”顾祝同语气坚决。
“单独出辽西,一定会全军覆灭!你不信,我两个打赌,划十字(即写军令状画押的意思)!”
卫立煌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语气中带有了明显的火药味。廖耀湘赶紧站出来排解,对顾祝同说:
“事关数十万大军的命运,总司令负此大责,有责任申述意见,恳请总长再三考虑。”为缓和气氛,廖耀湘又说,“我们回去再仔细考虑一下。”
第二天,即9月28日,顾祝同单独找廖耀湘谈话,又通过廖耀湘与卫立煌沟通,终于达成各退一步的决定,即卫、廖先执行蒋介石的命令,令部队向巨流河、新民地区集中,给顾祝同一个台阶,使其“完成”任务回京面报蒋介石,同时请蒋再考虑一下东北负责将领的意见。
29日,顾祝同返回南京。但事情并没有按照卫、廖的意愿发展,顾祝同报告了他在沈阳与卫、廖争执的经过,蒋介石得知卫、廖不愿执行他出辽西援锦的命令,大发雷霆。
10月1日,东北野战军攻克义县,蒋介石闻讯大为震惊,感到沈阳再不出兵,锦州必亡无疑。
第二天,蒋介石直飞沈阳。在经过锦州上空时,蒋介石给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空投了一封亲笔信,让范汉杰按规定的暗号回答三个问题:
1、“坚决突围”;
2、“死守待援”;
3、“不能守”。
范汉杰收到信后,当即作出选择,答复蒋介石:死守待援!
范汉杰并不了解蒋介石与卫立煌等人之间的纷争,并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来临,而是极为乐观地设想:
以锦州守军吸引东北野战军主力,从沈阳和华北调集主力部队,从外围包抄东野主力,与锦州守军形成里应外合之势,在锦州城下与共军展开决战。
他认为,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好机会,所以选择了“死守待援”。
范汉杰的答复令蒋介石十分感动,抵达沈阳后,下午4时即在东北“剿总”四楼召开军事会议。到会者除卫立煌、廖耀湘外,还有国民党“联勤”总司令郭忏、空军总司令周至柔、参谋长赵家骧、第8兵团司令官兼53军军长周福成等师长以上军官。
会上,参谋长赵家骧向蒋介石汇报了锦州战况,强调称:
“共军炮火猛烈,大多是日本造山、野重炮,采取交通壕迫近作业战术,进展迅速,锦州局势很危险。”
蒋介石听着直皱眉头。
廖耀湘发言时称,共军攻打锦州正是要诱引我军出动长春、沈阳主力增援锦州,其目的在于打援而非攻城,一旦自长春、沈阳出兵,等于中了共军圈套,重申出营口的主张。
蒋介石耐着性子听完众将领的发言,终于忍无可忍,开始了言辞犀利的训话,训斥东北高级将领不想打仗,消极被动,态度坚决地表示:
“只有坚持执行东西对进的援锦计划,华北抽调兵力经塔山向锦州进攻;东北‘剿总’放弃沈阳,立即全力向锦州夹击,东北才有希望。否则,恐怕明年此时,再没有机会在这里开会了!”
蒋介石的讲话虽不容置疑和反对,但难掩其心情的懊恼与沮丧,他最后说:
“我这次来,是救大家出去的!你们过去找不到共军主力,现在他们就集中在辽西走廊,这是你们为党国立功的大好机会。我相信你们能够发扬过去的作战精神,与关内军队配合,取得最终的胜利。万一失败,那么,来生再见。”
蒋介石说这番话,本来是想鼓舞士气,但毫不掩饰他对东北战场的悲观情绪,结果适得其反。连他本人都对战争毫无信心,将士们更是心生穷途末路之感,散会后,一个个唉声叹气,意志消沉。
随后,蒋介石在励志社单独召见廖耀湘,那是决定沈阳部队命运的一次谈话,气氛紧张,令人窒息。
蒋介石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不冷静,一见面就对廖耀湘大加斥责:
“你是我的学生,为什么你也不听我的命令?”
不等廖耀湘回答,蒋介石即以命令的口气说:
“这次沈阳军队直出辽西,解锦州之围,完全交给你负责,如有失误,也惟你一人是问!”
廖耀湘虽不敢当面与蒋介石顶撞,但仍委婉地据理力争。由于蒋介石早在5月份就决定在共军进攻锦州之前,将沈阳主力撤退到锦州,如今正好利用共军进攻锦州的机会,出营口安全撤退沈阳主力。因此,廖耀湘不明白,蒋介石为什么反对沈阳主力出营口撤退。
蒋介石表示:
“现在的问题,不纯粹是撤退沈阳主力,而是要在撤退之前,与东北共军进行一次决战,给他一个大的打击。”
但蒋介石并不了解东北解放军力量的增长速度,完全低估了解放军的实力,认为葫芦岛离锦州很近,增援部队会迅速打到锦州,因此决定,沈阳主力先集中新民、彰武地区准备,俟锦、葫两地军队会师之后,即东西对进,夹击共军。
3日下午,蒋介石返回北平,5日从天津塘沽登上“重庆”舰,亲赴葫芦岛指挥作战。
4日,沈阳主力11个师及3个骑兵旅组成的“西进兵团”,在廖耀湘的指挥下离开沈阳,准备先集中于新民、彰武地区,然后沿北宁路西进;与此同时,从华北拼凑的9个师与葫芦岛原有的两个师组成的“东进兵团”,也准备从葫芦岛东进,蒋介石的东西对进,南北夹击态势即将实现。
就在这时,东北野战军首长发生意见分歧。攻取义县后,按照毛泽东“关门打狗”的战略思想,下一步便是攻打东北战略要地——锦州,然而,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林彪对攻锦却犹豫不决。
在刚刚攻占义县时,韩先楚曾将一个被俘的团长叫到指挥部,指着墙上暂20师义县防御配备要图,问道:
“你对我军解放锦州有何看法?”
这位团长看着图上与实际丝毫不差的工事位置、兵力部署,答道:
“义县只有几千人,弹尽援绝,你们是可以打下来,但锦州十几万人,工事坚固,沈阳和葫芦岛都可以增援,尤其葫芦岛与锦州近在咫尺,可以从海上调来大量援军,你们攻不下锦州的。”
这位团长所言,也正是林彪所担心的。经过一番思前想后,10月1日,林彪致电中央军委,称:
“我对付锦西援敌及山海关兵力少而弱。为了牵制榆津段敌军及为了第一步在榆津段上抓住几个师,待北面大战结束后,调兵南下予以歼灭,我们建议杨、罗、耿兵团如已来不及向绥东前进协同杨成武作战时,则该兵团除留一两个旅在平张线破路外,主力可直向唐山、滦县前进击敌。”
周恩来立即代替毛泽东回复林彪:
“傅作义以五个步兵师四个骑兵旅正向绥东寻找杨成武部作战,我杨罗耿部虽不能到绥东,但不能不在平张段集全力积极行动,策应杨成武。因此,你们应靠自己的力量对付津榆段可能增加或山海关北援之敌,而关键则是迅速攻克锦州。望努力争取十天内外打下该城。”
林彪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试图调动华北兵团出击北宁线,屡屡碰壁,让林彪心中十分不快。
就在第二天,即10月2日,前线突然来报:国民党军在葫芦岛增加4个师兵力!林彪得知后摇头叹息:
“准备的是一桌菜,上来了两桌客,怎么办?”
当晚,林彪便以他和政委罗荣桓、参谋长刘亚楼名义,向中央军委发出4个“A”字特急电报。
在电报里,林彪提出了两种行动方案:
第一,若攻打锦州,其8个师守军需要相当时间才可击溃,在战斗未解决之前,敌军定会在锦西葫芦岛地区留下一两个师守备,抽五六个师增援锦州,我阻援部队不一定能堵住该敌,两锦间阵地间隙不过五六十里,无隙可图。
第二,长春之敌数月来经我军围困,守敌8万人士气必低落。我军经数月整补,数量质量均大大加强,故目前如攻长春,把握较大。
显然,林彪倾向攻打长春。
但这封电报是林彪擅自以罗荣桓、刘亚楼名义发出的,3日晨,他即与罗、刘商讨作战方案,意外地遭到罗荣桓的反对,罗荣桓说:
“中央三令五申,打锦州,现在几十万部队拉到辽西,锦州外围已经肃清,部队战斗情绪高涨,忽然不打了,干部战士会怎么想?怎么向中央交代?打锦州的计划是中央军委、毛主席已经批准了的,主席要我们敢打没有打过的大歼灭战,我们的决心不能动摇。”
“不是我动摇,是敌情变了嘛!”林彪摇摇头,“准备了一桌菜,来了两桌客,怎么吃?”
“多加几双筷子便可,区区4个师,你就怕了?”
林彪见无法说服罗荣桓,将目光移向刘亚楼:
“参谋长,你的意见?”
“我赞成政委的意见,打锦州。”刘亚楼干脆地说。
林彪无奈,只好令参谋到机要室追回昨晚发出的电报,但为时已晚。
在罗荣桓提议下,林彪同意重新给中央军委发电,说明东野仍决定攻打锦州。
罗荣桓起草完电报后,交给林彪过目,林彪看到电报开头“前电作废”四个字,皱起眉头,拿起笔一挥,将四字删去,这才将电报交给秘书发出。
事实证明,罗荣桓的建议是正确的,是完全符合毛泽东的战略思想的,毛泽东在收到林彪第一封电报后,大发雷霆,言辞犀利地给林彪连回两封电报予以反驳,直到罗荣桓起草的电报发来,毛泽东才消除了顾虑。
中共中央与东北野战军东北人民解放军总司令部再次达成一致,其中罗荣桓功不可没。
10月1日,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率东野指挥机关离开双城,乘火车南下,赶赴锦州前线。10月5日,林彪等人来到锦州西北15公里处的牤牛屯,在锦州北459高地帽儿山设立观察所,并对部署进行了新的调整:
以2、3、7、8、9纵和6纵17师,总共16个师,25万兵力,作为进攻锦州的主力;
以4、11纵和2个独立师,在锦西北面——塔山、虹螺岘一线,负责打援,由第二兵团司令程子华统一指挥。
以独立8师,在山海关一带,牵制、迷惑敌人。
以5、6(欠17师)、10纵和1纵3师、独立2师、内蒙古军区骑兵1师,在彰武、新立屯地区,阻击廖耀湘西进兵团,由6纵司令员黄永胜、政委赖传珠统一指挥。
以12纵,自长春南开到通江口,阻击沈阳援兵。
增调5个独立师,会同原本担任围困长春任务的6个独立师和内蒙古骑兵2师,继续围困长春之敌,由第一兵团司令员肖劲光统一指挥。
国民党锦州守军,由东北“剿总”副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坐镇指挥。
范汉杰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毕业后一直在蒋介石嫡系部队中任职,于北伐战争中脱颖而出,成为黄埔一期生中最早升任团长的三人之一。
凭借丰富的实战经验和对蒋介石的忠心耿耿,范汉杰官职逐步上升,蒋介石对他信赖有加,为丰富其从军资历,特地送他赴国外学习,范汉杰也因此在国民党内获得军事教育家的美称。
内战爆发后,范汉杰出任国防部参谋次长,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山东第一兵团司令官,1948年初到南京专任陆军副总司令。刚到南京,范汉杰就接到蒋介石命令,任命他兼任冀热辽边区司令。范汉杰于2月先到秦皇岛,后至葫芦岛;7月,奉蒋介石之命,负责将驻锦州、山海关国民党军队重新整编为新8军和新5军;9月,出任东北“剿总”副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
范汉杰并不愿到东北任职,他见杜聿明、陈诚等人一个个从东北战场败下阵来,预感到东北的战局已不好收拾。而卫立煌又与蒋介石顶牛,蒋介石对范汉杰的直接指挥加剧了范、卫冲突,面对蒋介石与卫立煌不同的决策与指挥,范汉杰感到无所适从,多次向蒋介石、顾祝同请辞,均未获得批准。出于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范汉杰顾全大局,全力部署对锦州的坚守。
然而,锦州的城防工事令范汉杰忧心不已。
早在卫立煌到沈阳后,即令工兵指挥官李贤设计构筑沈阳、锦州现代化钢筋水泥的城防工事,由总部发给水泥、钢板等材料。
按照“剿总”工兵指挥部计划,锦州的城防工事以连为战斗单位,由坑道闭锁式的子母碉堡构成,即使在四面被包围的情况下,仍能独立作战。连指挥所的掩护部不仅可以储存粮食及弹药,而且设有厨房、厕所、绷带所等。阵地外围有宽深各2米的外壕并架设铁丝网。
然而,直到义县被攻克,锦州城防工事未完成三分之一。由于工程巨大,缺少水泥、钢条,只普遍构筑独立的水泥碉堡,最大的可以容纳一个班,最小的仅容一个步兵组或轻机枪组。里面如同龟壳,不便活动,如此工事怎能持久战斗!
此时归范汉杰指挥的部队,主要有沈向奎的新8军,盛家兴的第93军,黄文徽的第88师,第6兵团直属杨朝纶的第184师,及锦州指挥所直属的野炮营、105榴弹炮连和一个战车连,共8个师10余万人。
而在这8个师中,暂54、暂55、第88、第184师都是被歼灭后重新组建的,不仅新兵多,而且均未达到原编制人数,有的甚至未到达原人数的一半。
面对东北野战军的凌厉攻势,范汉杰只得寄希望于援兵。当10月2日蒋介石飞沈阳时询问他的打算,他还表示了“死守待援”的决心。
随后,范汉杰得知,蒋介石于10月1日、2日先后在北平召开军事会议,决定从北平、天津抽调第62军、第92军第21师、独立第95师,从烟台调第39军,海运葫芦岛,连同第54军、暂第62师,由第17兵团司令官侯镜如统一指挥,沿塔山东进,增援锦州。
与此同时,由第9兵团司令官廖耀湘率新编第1、第3、第207师,第71军,第49军等部队沿北宁路西进,增援锦州。
范汉杰愁容顿展。
然而直到10月6日,两路援兵仍迟迟不见动静。此时东北野战军已攻近锦州城,形势危急,范汉杰召集兵团司令官及军长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将锦州守军撤到锦西,与葫芦岛援军会师后,夹击塔山共军,然后回师北上,会合廖耀湘的西进兵团,与锦州共军决战。
不料,这个计划遭到卫立煌的坚决反对,范汉杰只得死守待援。
10月8日,林彪、刘亚楼率阎仲川等人,到帽儿山南面山头115高地勘察,指示三纵司令员韩先楚,进一步明确攻击目标和突破口。经过勘察地形,决定将突破口选在城北。
10月9日,东北野战军2纵、3纵、6纵17师、炮纵1团、迫击炮团、坦克营(15辆坦克)和高炮2个连组成的城北突击团,在3纵司令员韩先楚的指挥下,自北向南实施主要突击,锦州外围战打响!
10月10日,中央军委致电林、罗、刘:
“你们的中心注意力必须放在锦州作战方面,求得在尽可能迅速的时间内攻克该城。即使一切其他目的都未达到,只要攻克了锦州,你们就有了主动权,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当日,东北野战军以猛烈炮火,相继占领锦州外围前进阵地。
11日,东野与国民党守军在配水池展开激烈征战。
配水池位于锦州城北1公里左右的高地上,居高临下,控制着通往锦州城的宽阔大道,是攻取锦州城的必经之路,自日伪时期便成为锦州的城防要塞,修建了大量钢骨水泥永久工事,和砖石结构的半永久工事。国民党占领锦州后,在此基础上建筑了14座地堡和几十个明暗火力点,周边沟壑纵横,铁丝网与雷区密布,可谓固若金汤。
配水池守军为国民党第93军暂22师的一个加强营约800人。
为攻克配水池坚固工事,东北野战军首次使用坦克。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3纵7师经过8小时激战,击退国民党守军30次反扑,终于攻克配水池,全歼国民党守军,攻城部队直逼锦州城下。
到13日,锦州城外围已全部在东野掌控之中。攻城部队采取攻打义县时的近迫作业法,将一条条交通壕直挖到锦州城下。当晚,围城之势已成,锦州守敌已成为瓮中之鳖。
范汉杰的指挥所,原设在锦州铁路局办公大楼住宅区内,在解放军发起总攻之前,范汉杰指挥所的电报电话便不断遭到破坏,范汉杰只好到铁路局办公大楼上的观测所去指挥。但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便成为解放军的炮击目标。
范汉杰悲哀地发现,解放军的火力空前强大,守军炮兵阵地完全被解放军的炮兵所控制,守军发几颗炮弹,即刻会招致解放军炮兵集中火力还击,守军炮兵阵地、步兵阵地任凭解放军轰炸,士兵趴在战壕里一动也不敢动。由于各部队电话时断时续,甚至伙食都送不上去,伤病无法及时搬运下来,阵亡士兵无法及时埋葬,士气空前低落,城内已成为黑暗的死胡同。
12日,范汉杰将指挥所搬到锦州车站南四大街中央银行楼下,第6兵团卢浚泉的司令部就在南四大街的锦州邮局内,彼此相距不过二三十米。但解放军的炮火很快跟到中央银行大楼,范汉杰的指挥所多处中弹。
此时城内各据点、交通线,均被解放军的炮火所控制,攻城部队昼夜不停地挖掘着蜘蛛网般的交通沟,已接近守军阵地,锦州城瞬间即破!
范汉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他翘首以待的增援完全化为了泡影——
葫芦岛一路援军侯镜如兵团在塔山遭遇解放军阻击部队,尽管有海空军支援,仍然寸步难进;
沈阳一路廖耀湘兵团见“东进兵团”毫无进展,即将主力停滞在彰武、新民之间新开河以东地区。廖耀湘认为,只要切断共军义县经彰武到郑家屯、四平后方的交通补给线,即可威胁和阻止共军对锦州的攻击。因此,不准备继续西进了。
10月14日11时,东北野战军对锦州的总攻击开始了!
500多门大口径大炮同时怒吼,锦州城顿时山摇地动,火舌飞舞,浓烟滚滚;城墙、碉堡在硝烟中崩溃、倒塌,护城沟壕被炸平。
经过40分钟的猛烈炮轰,攻城部队有效地压制了城内的火力反击。硝烟弥漫中,一个个城垣缺口赫然露出,城北、南、东各突击集团发起全线猛攻,迅速突破城垣,攻入城内。
北集团2纵、3纵分别从惠安街、良安街、伪省公署东侧突进城内,善打巷战的6纵第17师从康德街、大同街直插市内;坦克队突入城内协统步兵作战;
南集团7纵、9纵突破南部城防,从大凌河街、女儿街、牡丹街、太子街插入市区;
东集团8纵从瓦斯会社东北角突破,直入市内纵深。
攻城部队以“一个营打一条街”的办法,将锦州城内大街小巷分割包围;后续部队在炮火、坦克掩护下,对市内各据点以火力、爆破、突击相结合的攻坚战术,实施凌厉攻击,与国民党守军展开激烈巷战。
头顶上,国民党飞机在狂轰滥炸;
街道中,明的暗的碉堡、地堡,各大小据点中喷出一条条火舌……
东北野战军战士们毫无畏惧,敢打敢冲,顽强勇猛,冒着枪林弹雨,攻克一个个明碉暗堡,端掉一个个据点,扫除一个个火力点,打退敌人一次次反击。
大街小巷,枪声、炮声、爆炸声密集交织,白刃飞舞,火舌蹿腾。
在市区北部铁路路基处,2纵5师13团尖刀连8连、3连跨越铁路路基向前冲击时,突然遭到西面一座碉堡中两挺重机枪的火力压制,两个连的战士被压制在铁路路基一侧,难进难退,伤亡在不断增加。
这时,8连2排5班战斗组长梁士英向连长请战后,提起爆破筒,冒着密集的子弹,弯着腰,一溜小跑冲向碉堡。在接近碉堡前,先抛出两颗手榴弹,然后趁着爆炸的烟雾贴近碉堡,毅然拉开导火索,将爆破筒塞进碉堡中。
然而,当梁士英刚刚转身准备离开时,敌人将爆破筒推了出来,掉在地上,滋滋地冒着烟。梁士英立刻捡起爆破筒,重新塞进碉堡,然后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顶住爆破筒。
碉堡里的敌人哇哇叫着向外猛推爆破筒,梁士英用力顶住,纹丝不动。
“梁士英,快离开!”路基边的战友们大声喊着。
“梁士英,我命令你,快回来!”排长大喊。
梁士英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地顶住爆破筒。
“轰”的一声巨响,碉堡被炸得粉碎,梁士英的身影,也在浓烟滚滚中消失了。
这一年,梁士英26岁。
这是锦州战役中最壮烈的一幕!战后,梁士英被追记三等功,授“特等功臣”光荣称号。2纵将5班命名为“梁士英班”。锦州市人民政府将锦州西北门改称“士英门”,将惠安街改称“士英街”,以纪念这位伟大的战士、不朽的英雄。
这一天,卫立煌乘坐飞机来到锦州上空,以无线电指挥守城军作战。
当天中午,守军炮兵因炮弹接济不上,已停止射击。
由于市内各据点已被解放军击溃或包围,各部电话已基本被切断,全城守军进入各自为战的混乱状态。
内不可战,外无增援,不撤退只有死路一条。下午4时许,范汉杰与参谋长李汝和离开中央银行大楼,来到位于20米外的锦州邮局,找到第6兵团司令官卢浚泉的指挥所。
卢浚泉正急得六神无主,见到范汉杰,立刻明白了其来意,随即找来第93军军长盛家兴、炮兵指挥官黄永安等人,召开紧急会议。
由于盛家兴尚能与暂编18师景阳部使用无线电通话,几人当即达成一致,决定以景阳部为掩护部队,当晚向锦西突围!由李汝和、盛家兴、黄永安拟突围计划,立即通知各部队,由盛家兴指挥突围。
黄昏时,范汉杰和卢浚泉、李汝和随带特务团一部,按计划从兵团司令部北面坑道向东门移动。然而,他们一离开司令部就被突入南市区的解放军发觉,即遭到火力阻击,以致后续部队未能跟上。
范汉杰等人先到东门附近找沈向奎新8军的黄建镛部,没有找到,以为还在前面,出城后到达南山农场北麓,仍没有找到,景阳师也不见踪影。
越过南山农场后,卢浚泉、李汝和分别向西寻找部队,很快走失。
范汉杰与副官、姨太太来到松山东面山地,仍不见部队踪影。而周围村庄驻满了解放军。范汉杰心惊肉跳,天亮前在松山东面找到一间小窝棚,急忙钻进去隐蔽,决定昼伏夜行。
到15日午前,锦州市区内守军已全部被解放军肃清,只有万余名残敌退守老城,负隅顽抗。林、罗、刘即调7纵由西南进攻,2纵一部由东北攻击,乘胜突入老城,全歼国民党残军。
听着市区内断断续续的枪声,范汉杰等人藏在小窝棚里度日如年。下午,听到飞机的轰鸣声,范汉杰惊喜地爬出窝棚,发现一架国民党空军飞机飞到锦州上空,以烟幕做信号,打圆圈后向西南方向直飞多次。他蓦然明白,这是示意向锦西方向突围。
其实,这架飞机给他送来了蒋介石的手令,蒋介石对他的指示为:
“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到锦西。”
殊不知,范汉杰早已成了光杆司令,哪里还谈得上退与守!
然而范汉杰庆幸的是,他已成功突出锦州重围。由于带着年轻女人太显眼,他令副官与姨太太一路,他自己单独行动,随即按照飞机的“暗示”,经松山向塔山、陈家屯之间的山地小道走去。
令范汉杰出乎意料的是,当他走过西海口和高桥到锦州的公路时,突然从路边冲出几名解放军哨兵,范汉杰当场惊呆,只好束手就擒。
到15日18时,东北野战军历经31小时的激战,全歼锦州守敌10万余人,生擒国民党东北“剿总”副总司令、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边区副司令官兼辽西行署主任贺奎,第6兵团司令官卢浚泉,副司令官杨宏光,第93军军长盛家兴,师长景阳、李长雄、黄文徽等国民党高级将领。
锦州攻坚战在取得重大胜利的同时,东野攻锦部队也付出了3万1千多人伤亡的代价。
锦州初战告捷,“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战略格局已经形成,为夺取辽沈战役的全胜奠定了基础。
锦州攻坚战打响之时,在距离锦州20公里的塔山地区,塔山阻击战同时拉开序幕。
塔山并不是山,而是位于锦西与锦州之间的一个小村子。这里东临渤海,西靠白台山,山与海之间最狭窄的一段,是仅有12公里宽的狭长通道。北宁线在村子东侧穿过,使这里成为葫芦岛通向锦州的咽喉要道。
国民党“东进兵团”增援锦州,必经塔山!
一旦“东进兵团”通过塔山,增援锦州成功;加上沈阳“西进兵团”,双方东西对进抵达锦州,势必形成对围锦东野部队反包围态势,将会与锦州守敌,像夹肉烧饼一样将东野吃掉!
而锦西、葫芦岛距锦州仅30余公里,只要突破塔山,不消两小时,国民党军即可进抵锦州。即使几百里外的沈阳“西进兵团”不能如期到达,单葫芦岛的“东进兵团”,就足以对攻锦东野部队构成严重威胁。
这正是林彪对攻打锦州犹豫再三的原因。能否将葫芦岛的“东进兵团”拦截在塔山西南,成为东北野战军攻打锦州成败之关键。
对此,东北野战军总部随即作出部署:令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指挥4纵、11纵和热河独立第4、6师及炮旅,在锦西以北地区布防,准备阻击敌人。
于是,程子华率热河独立第4、6师及炮旅向塔山开进!
4纵在司令员吴克华、政委莫文骅率领下,于10月6日进入指定区域。
11纵在司令员贺晋军、政委陈仁麒率领下,于8日抵达锦西城北长宁山、台子沟、沙河营一线。
由于塔山周边平坦低洼,无险可守,程子华和兵团其他领导,仔细研究制定防御部署,当时兵团内出现两种意见:
第一种认为,应以白台山作为主要防御阵地,白台山海拔261米,可以居高临下控制塔山堡;
另一种认为,应以塔山堡为主要防御阵地,因为塔山堡控制着公路和铁路,敌人不打下此地,便无法继续前进。
最终达成一致:以塔山堡为主要防御阵地。以4纵为主要防御,在东起打鱼山,西到白台山的8公里正面,组成主要防御阵地;以11纵为辅助防御,在槐树沟、王家屯、南北长岭一线组成侧翼阵地;独立4、6师在锦西以南,独立8师在山海关附近,负责牵制敌人。
中央军委对塔山阻击战高度重视,当林彪、罗荣华、刘亚楼将塔山阻击战部署报告给中央军委后,在西柏坡总部机关里,毛泽东不无诙谐地对周恩来说:
“国民党的山头多得很哪,锦西的敌军是不太愿意到东北去吃高粱米的,要不是蒋介石坐镇北平,连逼带催,怎么会有‘东进兵团’哦。”
周恩来接着说:
“蒋介石一定要逼侯镜如东进,锦州离塔山很近,我们恐怕要在一段时期内处在劣势了。”
毛泽东亲自给林彪回电,提醒“野司”按照东野进攻锦州的情况和敌人增援状况决定塔山阻击力量,称:
“如果葫(芦岛)、锦(西)援敌进得较快,则你们应以总预备队加入4纵、11纵方面,歼敌一部,首先停止该敌之前进。”
林彪对塔山阻击战更是经过缜密思考,早在10月4日便给程子华发来指示:
两锦敌人相距只30余里,故我军绝对不能采取运动防御方法,而必须在塔山、高桥及其以西以北部署攻势防线,以4纵一两个师兵力构筑工事,准备在此线死守不退,在阵地前近距离开火,大量消耗敌有生力量;准备抵抗数十次猛烈进攻,待敌消耗疲劳进退两难之时,再集中11纵全部及4纵一两个师兵力组织反突击,将敌大量歼灭于我阵地之外。
林彪的指示中,首先提到构筑工事,这是坚守防御力最重要的环节。
为了构筑坚固工事,程子华动了一番脑筋,他想到抗战期间,在冀中平原对付鬼子大扫荡的情况,当时防御阵地的散兵坑筑在村沿墙脚下,掩体一半在墙内,一半在墙外,鬼子炮击时退入墙内,鬼子步兵冲锋时钻到墙外进行反击。
程子华将这个经验运用到塔山的防御工事中,全力做好阻击国民党“东进兵团”的准备。
对于东野主力的锦州攻坚战来说,塔山阻击战至关重要;
对于国民党军解救锦州危局来说,塔山之战则生死攸关!
因此,早在义县被攻克之初,即10月1日,蒋介石在北平召开的军事会议上,便决定从华北急调第17兵团侯镜如的两个军——第92军、第62军和独立第95师,从烟台抽调第39军,连同原在葫芦岛的54军及暂编第62师,会同海军、空军等部队,组成“东进兵团”,由第17兵团司令官侯镜如统一指挥,从葫芦岛东进驰援锦州。
然而,蒋介石的调兵遣将并不顺利,华北“剿总”傅作义口头同意抽调其第92军,背后却软磨硬泡,到10月10日才不得不放出第92军的第21师开赴东北;烟台王伯勋的第39军也是迟迟不肯动身,以静观其变。
而作为“东进兵团”总指挥的侯镜如,对这个任命更是视为烫手的山芋,认为解锦州之围,并接应廖耀湘兵团,任务难以完成,而且进去了难以再撤出。但作为蒋介石的嫡系,他又不得不服从命令。
于是,10月6日,侯镜如被蒋介石仓促拉上“重庆号”军舰,参加葫芦岛驻军团长以上会议。由于侯镜如需要返回原驻地塘沽海运部队,蒋介石在会上宣布:
“在侯司令员带队未到之前,东进部队暂归第54军军长阙汉骞指挥,向塔山、锦州进攻!”
10月9日,锦州外围战打响,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封封急电飞向葫芦岛,全部都是:驰援!驰援!
听着锦州方向一阵接一阵的紧密炮声,看着一封封“驰援”电报,阙汉骞决定即刻出兵,否则范汉杰顶不住被吃掉,而葫芦岛尚未出兵,对蒋介石无法交代。
当天下午,62军刚刚自塘沽海运到葫芦岛,由于海上风大浪高,官兵晕船,身体尚未恢复,经与62军军长林伟俦商议,决定次日拂晓出兵,并做了作战部署:
第54军除两个师留守葫芦岛外,以其第8师主攻塔山,夺取塔山后沿铁路公路前进,挺进锦州城南;
第62军主攻大台山,夺取大台山后沿铁路公路左侧前进,挺进锦州城西地区及飞机场附近,以保证以后空运补给;
暂编第62师夺取打渔山、铁路桥头堡垒地区后,即随第8师跟进为总预备队。
10日3时30分,国民党“东进兵团”向塔山解放军发起进攻。
由于阙汉骞过于轻敌,认为解放军无险可守,攻下塔山乃举手之劳,甚至未与空军交流,便在炮击塔山半小时后,命令部队开始进攻。
当时整个塔山地区笼罩在炮火的烟幕中,解放军阵地上除了炮兵在还击,似乎并没有其他守兵,国民党步兵肆无忌惮地冲上去——
岂料,在障碍物地带,解放军的轻重火力突然猛烈开火,冲在前面的国民党士兵一片片倒下去。后面的士兵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障碍物”,就是程子华借鉴对付鬼子大扫荡经验构筑的工事,这种工事步兵无法接近,炮兵破坏不了,使国民党军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这一天战斗结束,东野伤亡319人,国民党军伤亡1200余人。
当天下午,国民党华北战地督察组组长罗奇带领独立95师,从塘沽海运到葫芦岛。
独立95师是广东部队,战斗力强,素有“赵子龙师”之称。罗奇说:“锦州战事激烈,我代表总统来督战,主张加紧行动。”并当即到前线查询情况,当晚与阙汉骞、林伟俦制定次日作战计划。
11日,国民党军仍于拂晓前发动进攻。渤海湾里的“重庆号”巡洋舰上,152毫米口径的大炮,炮弹出膛,塔山霎时天崩地坼,地动山摇。
鸡笼山背后的炮群,万炮齐发,密集的炮弹带着骇人的呼啸,蜂拥而去,在东野阵地开花;同时出动飞机,在塔山堡、高家滩上空密集地倾泻炸弹。一时间,东野阵地上火光冲天,热浪袭人,工事被毁,铁轨枕木漫天飞舞,民房倒塌,草木皆燃。
东野战士浑身是泥,很多人被震得昏倒在地上,有的耳鼻里赫然流出红色液体。
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由于桥头堡阵地被国民党军占领,天黑后,东野4纵在炮火掩护下,用30分钟将阵地夺回,给这日的战斗划上胜利的句点。
这一天,东野以560人伤亡,歼敌1300人。
11日下午,侯镜如率第92军第21师抵达葫芦岛,听说进攻塔山失败,立即在锦西中学校内兵团部指挥所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会上,罗奇乐观地宣称:
“东北共军有11个纵队,而留守监视长春、沈阳各地区的兵力占去了三分之一,我们的兵力足以在他们两倍以上。葫芦岛有4个军,沈阳西进有5个军,加上锦州两个军共11个军的兵力,再加上海、空军的优势,无论在数量上还是火力配备上,我军都比共军占绝对优势,只要官兵用命,抱杀身成仁的决心,是一定可以完成这次任务的。”
罗奇不愧是肩负蒋介石的使命而来,鼓动起来完全与蒋介石一个调子,夸夸其谈。
但阙汉骞深有感触,他说:
“我军口头上是强调海、空军优势及兵力比共军多,但打起仗来,空军、海军协同起来有限。说到陆军,我军是有11个军,但沈阳的西进兵团5个军远隔几百公里之外;锦州的两个军被解放军包围着,已不能与我军协同;92军仅仅到了一个师;烟台39军还没到;葫芦岛的部队还要负担锦西、葫芦岛防务及海口交通,实际能使用于攻击的部队不到两个军,而各部队的缺额都很大,这是不言自明的,最后能拉上战场的究竟还有多少人……”
会议决定12日休整一天,勘查地形,13日重新攻击塔山。
13日拂晓4时30分,国民党军的炮兵即开始向塔山、白台山东野阵地猛烈轰炸,东野炮兵奋力还击,到7时全线攻击,双方不下500门大炮对轰。国民党军轰东野前沿,东野轰国民党军纵深,一时间,整个塔山地区淹没在炮声和炮火硝烟之中。
国民党军前线部队轻、重机枪集中火力,掩护步兵出击。号称“赵子龙师”的独立95师,以最拿手的“波浪式冲击”战术,向东野主阵地发起猛烈攻击。
东野4纵沉着应战,眼看着国民党士兵冲上塔山阵地障碍物边缘,放到50米左右,轻重机枪和小炮一起开火,霎时风过草偃,国民党士兵一片一片地倒下去……
这一波打得差不多了,后面黄乎乎一片又冲上来,以第一波尸体做活动掩体,继续推进……
“赵子龙师”不愧国民党的一支劲旅,东野在东北几年中,第一次见到如此猛烈的攻势。
下午的战斗更为惨烈,高家滩阵地一个连快打光了,阵地眼看就要失守,12师第34团团长鞠文义带着两个连一个警卫排奔跑增援,解放军的炮弹在头顶飞过,袭击国民党军的进攻;国民党军炮弹直射阵地前沿,在解放军人群中炸开。500米的距离,倒下解放军战士200多人。
这天,34团伤亡700多人,师政治部打电话询问伤亡情况,鞠文义担心被撤下阵地,毅然回答:“伤亡200人。”
政治部主任何英一听急了,在电话那头嚷起来:
“那一冲就是200多,你给我说实话!”
“不管剩多少,我们就是不下去!”鞠文义也急了。
这一天的战斗异常惨烈,前沿阵地一片火海,一些阵地被分割包围,师、团、营、连之间电话线基本被炮火炸断,只能独立作战。
4纵队司令员吴克华得知有的连队伤亡达95%之时,心痛不已,他红着眼、咬着牙对电话另一头的前线指挥所吼道:
“守到黄昏!一定要守到黄昏!”
太阳终于西下,国民党军各部鸣金收兵,在阵地上调整补充粮弹。
这一天,是塔山阻击战中决定成败的关键一天,东野4纵共击退敌人9次波浪式冲击,以自身伤亡1048人代价,歼灭敌军1245人,守住了塔山阵地。
14日上午5时30分,国民党军海军“重庆号”军舰152毫米大炮及各军、师炮兵集中火力向塔山东野阵地再度发起攻击。
就在这一天11时,在锦州战场上,东野主力向锦州发起总攻,侯镜如随即收到蒋介石急电:
“务于今日上午攻下塔山,12时进占高桥,黄昏打锦州。”
但此时已经12时,“东进兵团”毫无进展。侯镜如立即命令空军向塔山东野阵地发起轰炸,但空军在向东野阵地投弹时,将其中2枚投向塔山河西岸“赵子龙师”阵地附近,当场炸伤、炸死连长以下官兵20多人,国民党官兵气得大骂空军有眼无珠。
斯时,国民党陆军紧密配合,独立95师即“赵子龙师”向塔山阵地中央冲击;62军一个师向塔山左翼高地冲击;8师则采取三路密集冲锋的战法,向塔山右翼铁路桥头堡猛烈攻击,反复冲锋,曾一度攻入桥头堡防御阵地。
东野猛烈还击,很快将第8师赶出阵地。
战斗猛烈程度比13日更甚。
激战至黄昏时,国民党军伤亡1200多人,没有取得进展。而此时在锦州战场,东野主力已攻入锦州城,范汉杰部队全线溃散。
这天晚上,侯镜如盼望已久的北平战车部队终于海运抵达葫芦岛;15日,39军亦从烟台抵达。却是为时已晚。
15日18时,锦州攻坚战胜利结束。消息传来,塔山解放军阵地一片欢呼。
直到这时,国民党“东进兵团”在塔山地区未前进一步!
自14日下午锦州电讯中断后,侯镜如便预感到锦州情况不妙。此后,每日派出小股部队与东野接触,等待锦州消息。直到18日范汉杰的姨太太逃到葫芦岛,锦州被攻克得到证实,侯镜如才下令撤军。
塔山阻击战,自10月10日开始,到15日结束,东野以少胜多,以3100人的伤亡,歼灭国民党军6549人,有力配合了锦州战役的胜利。
锦州战役胜利后,《东北日报》发表社论:
锦州的胜利,对于东北人民的全部胜利与最后胜利具有决定性意义。敌人失去锦州,就等于失去了全东北。孤守长春、沈阳之敌,从路上逃跑的后门从此被关闭。东北敌人的最后被歼,及全东北的最后解放,已经为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