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0年初秋的一个星期日,为了庆祝詹才芳将军的83岁寿辰,也为了他与夫人杨静的金婚纪念,他们全家人聚在北京五棵松那座高楼11层的病房内,欢庆了这个双喜佳日。
杨静梳洗之后,用手抿了抿额前那缕白发。然后,穿上了那件从深圳沙头角买来的、样式时髦的白色西服。年逾古稀的杨静显得那样年轻、精神。她和詹才芳并排坐在儿孙们中间。他们在鲜花、礼品、大寿糕、常青树中。此时,杨静的心情最为激动,他拉起丈夫的手,说:“才芳,咱们俩结婚已经整整50年了……”
故事从红安开始。50年,这条稳固的婚姻之船,历经多少战斗、多少磨难,又有过多少忧愁、多少欢乐啊!
杨静满怀深情地说:“50年前的事,至今,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尤其是我与才芳从认识到结婚……我们的金婚是值得庆贺的,因为,50年来,我们一直是相亲相爱、风雨同舟的忠实战友和伴侣……”杨静向儿孙们娓娓道出了她和詹才芳的恋爱故事。
50年啊,这条稳固的婚姻之船,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又经历了建国后的风风雨雨。这悠悠岁月,有过多少战斗、多少磨难,又有过多少忧愁、多少欢乐啊!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又一次提到那个著名的地方——湖北省红安县。1907年农历八月初五,红安县高桥区黑石嘴村一个雇农家庭的茅屋草舍中,一对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夜的死寂。双胞胎男孩儿的降生,非但没有给这户贫苦的人家带来丝毫的喜悦,反而笼上了一层愁苦的阴云。苍白虚弱的产妇竟愧疚地望着丈夫,淌着泪说:“仲禄,我对不住你,是我上辈子没积德呀!一个都难养活,这一下子生了两个,这可怎么办啊……”
双胞胎中稍大的那一个,就是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的原广州军区副司令员詹才芳。这的确是一对苦命的弟兄,母亲生下他们俩之后,落了个产后妇女病根,常常出血不止,苦苦支撑了7年之后,撒手人寰。
12岁上,两人一起上山挖野菜,不知不觉走远了,走到一个陌生的村庄,在一座高大的瓦房前停下了脚步。一个穿着干净利索的妇女,端着一个盆子从大门出来,把盆内的东西倒在路边扭身就往回走。才芳飞快地跑过去一看,啊,是大米饭!饥肠辘辘的才芳招呼弟弟才银:“银子!咱们快把大米饭兜回去。快,快!”
“好!”才银把身上的破衣褂脱了下来,刚要蹲下……
“莫动!”只听见那个女人大喊了一声,两兄弟吓了一跳,停住了手。
“这是猫食。多脏!吃了会肚子疼的。你们是要饭的?”
“嗯。我们好长时间没吃一粒米了。还有爹爹、哥、姐。”
“你们等一等!”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女人又回来了,“快,拿走吧!”她递给他们一个大纸包。
“啊,大米饭!还有猪肉块儿!”兄弟俩又惊又喜。
好心的女佣人走了,才芳和才银有说有笑地踏上了回家的路。他们悄悄咽着口水,想象着父亲和哥哥姐姐打开纸包后的欣喜,很快走近了他们的村庄。
“呜——呜——”的哭声远远地传来。他们一惊,撒腿就向村子中跑去。哭嚎声正是从自家院子里传出。
他们的爹爹和二姐没能等到他们回来,吃上一口他们俩要回来的米饭,就这样去了。他们死于野菜中毒。在无医无药的情况下,大哥二哥是眼睁睁地看他们死去的。二姐在死前痛苦地用手指挖着自己的脸。
那一包好吃的米饭洒在了地上……
1924年春,詹才芳在大姐夫的帮助下来到武汉,在董必武主办的武汉中学半工半读,从事青年运动,并于当年底,加入了青年团,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
1927年,詹才芳参与领导了黄麻起义。黄麻起义后詹才芳上了木兰山,而只小他几分钟的弟弟詹才银仍留在家乡做交通员工作。1929年夏天,红七军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十一军第三十一师,转战到了光山县柴山堡地区。而在黄安,敌人又在闹起“清共”了。詹才银被当作哥哥詹才芳惨遭敌人杀害。从敌人误把他当作詹才芳起,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詹才银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的妻子在得到他牺牲的消息时,正值她要生产,悲痛之下,孩子夭折在母亲腹中,几天之后,她也追随丈夫而去。大姐夫楚臣、大哥才华、弟弟才银一家……这一笔笔血债,把对敌人的仇恨深深地刻在了詹才芳的心里。
周恩来的小同乡,经人介绍给抗大二分校的大队长。她第一眼看到的他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我从来就很敬重有文化的人。”
从排长、连长、营长,詹才芳在红军的队伍里迅速成长起来,渐渐成为我军的一名优秀的高级将领。
1939底在抗大二分校任大队长的詹才芳经人介绍,结识了阜平县康家峪妇救会主任杨静。
杨静可不是个一般的姑娘。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期间,杨静出生在江苏淮安。她的父亲是个破产地主,娶有二房妻室。正房生有一个女儿。杨静的母亲是二房,生有二女四男。杨父去世很早,幼子显基是遗腹子。算大姐在内,杨静是第三个女孩子。她同母的几个兄弟姐妹都走上革命道路。她的大哥道基在四川搞地下工作,暴露后被国民党反动派活埋于成都荒郊。二哥德基(后改名为杨述)在北平搞学生运动,他与后来成为著名女作家、也成为他的妻子的韦君宜组织并参加了“一二·九”运动。杨母在儿子们的影响下,先是对革命同情、理解,后来,她自己也投身于革命活动。在这样的家庭的熏陶之下,杨静和二姐晶明,毅然远离家乡到北平求学。
1937年芦沟桥事变后,杨家举家辗转奔赴延安。
到延安后,杨静先是在陕北公学、党校学习,尔后,到青年训练班做青年工作,再后来就到了阜平县康家峪。
“媒人”上门来找杨静。临见面,杨静却犹豫了:“我不想去见面了,谢谢你的好意,洪大姐。我还年轻呢……”
“那还行?我已经跟人家约好了。你快21岁了吧?是该谈对象的时候了,别再犹豫了。詹队长可是个好人哪!见了面,等你们认识了,你会喜欢他的。他也一定会爱上你的。”洪大姐偷眼看着杨静那因羞涩而低垂的脸说,“你是这样温柔、聪明、能干,又是这样漂亮。一对大大的眼睛,娇小玲珑的身材……本来嘛,你就是咱们这里的‘黑牡丹’啊!”
“看你,别说了……我去,我去,这回行了吧?”杨静想,见见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据说,詹队长有30多岁了,肯定是个“小老头”,再说,怎么就能跟他谈得来呢?说不定,她杨静根本就看不上他呢!
于是,杨静跟着洪大姐来到了离抗大二分校不远的一个小村子,她们先到了一步,在老乡家里等。詹才芳来了,掀起门帘,一个青年军人跨进门坎。她第一眼看到的他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他高高的个子,一张白皙而又温文尔雅,又有着军人刚毅美的脸。明亮的眼睛,豁达的神采,没有拘谨,也没有激动。他的鼻子直挺挺的,仿佛那是人内心正直的标志,他的颧骨微微凸出,正好显示出男子汉的棱角。他身着一套洗得很干净的粗布旧军装,腰里紧扎着皮带,小腿上打着整齐的人字绑腿……两人的目光相遇时,杨静的心里一阵慌乱,她低下头,两眼盯着自己的足尖。
不知什么时候,“媒人”洪大姐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咱们坐下吧!”詹才芳主动招呼杨静。杨静坐到炕边不言语,心里实在有些发憷。
“我听小洪说过,你的家庭是个革命家庭。你本人革命立场很坚定,工作积极肯干,为人热情诚恳,是个好妇女干部。”詹才芳的话是湖北方言,杨静听起来很费劲儿。
“您是老红军、老革命,又是首长……”杨静低着头说,“可我……”
“可你是一个知识分子哟!我从来就很敬重有文化的人……好啦,对我,请不要称什么首长首长的。咱们都是革命同志嘛!”他说道,“呃,听你的讲话口音跟周恩来同志的差不多。你们是老乡吧?”
“您听出来啦?!”杨静惊喜道。她显得自然了些,“我们家和周恩来副主席家同住淮安县城,只隔着一条街。他与我们家是至交呐!”
“怪不得呢,在延安,你的母亲就是周恩来同志称道的3个革命母亲之一呀!任锐、陶承和肖禹,原来你的母亲就是肖禹……”
说着说着,两人的话多了起来,杨静也不感到拘束了。
“骗”来的一支派克笔。“它跟了我3年多了,我就是用它给你写信的呢!我想我一定要把它送给我的心上人”……
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给对方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后来,两个人在各自的岗位上为革命而工作,为抗日而奔波。他们时常通信,但见面的机会不多。
1940年夏天的一日,詹才芳到阜平办事,顺路看望了杨静。他给杨静讲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在红军大学学习时,他红军时期的警卫员谭知耕来看他,那时的谭知耕已经是个团长了。
“谭知耕,你有一杆派克牌钢笔吗?”也不晓得他是从哪搞来的情报。
“干嘛?”谭知耕很警觉地反问。
“嗯……你到底有没有?”
“有是有一支,笔尖是真货,不过,笔杆是后配的。”
“那也行啊,你就把它送给我吧!”
“不行!你要这个干嘛?”谭知耕下意识地紧捂住上衣口袋。
“我有用。嗯……我找了一个对象,人家向我要一支派克笔呢!”谁晓得当时他怎么想出这么一个点子。
“这可是件大好事。那我就送给你好了。”就这样,詹才芳把派克笔“骗”到了手。实际上,那时候,他哪里有什么对象哟!
“杨静,”詹才芳边呼唤着姑娘的名字,边把那支笔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我的文化水平低,但我酷爱这支笔。它跟了我3年多了,我就是用它给你写信的呢!我想我一定要把它送给我的心上人……现在,我……”说着,他把那支钢笔别在了杨静的胸前。
当年8月24日,他们结婚了。
新房是向老百姓借的一间屋子,炕桌上摆了些瓜子和野梨。没有鲜花和美酒,只有一张由彭真同志签名批准的结婚证明信。他们眼望着它,心里乐融融的。这时,供应处长吴先恩手里拎着个包袱破门而入。
“杨静同志,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个人没什么东西好送你们的,只得拿公家的东西送个人情了。”他说着,随手解开那个包袱。
“军装!”杨静惊喜地叫了起来,她参加革命这么久了,还没穿过军装呢,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军装啊!
杨静匆匆穿好军装,和丈夫在村外留下了一张作为终身纪念的合影。
夜色由淡而浓。月亮渐渐升高了,远方的山影黑黝黝的。这一对新人在太行山村的静夜,沉浸在幸福的热流之中。
“看,天上的月牙就像你的眼睛,又亮又弯又好看。”詹才芳含情脉脉地说。
杨静紧紧地依偎在丈夫胸前,娇羞不语。
冲出包围,她吃惊地发现,大衣里嵌着一颗子弹!她开始感到怀孕4个月的肚子痛得厉害。可是没想到,这个后来取名詹杨的女儿竟和年轻的妈妈一道,经受住了这一次血与火的洗礼。
1943年春,杨静在唐县“白求恩学校”学习。那天,詹才芳托人给她捎来一封信。信上说:“听到你已经怀孕的消息,我很高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保护好……”杨静微笑着想象丈夫写信的情景。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嘟!——嘟嘟——”的紧急集合哨音。他们接到立即转移的命令。
没想到她们出发不到一小时,竟走进了敌人的包围圈!哗!部队散了。这个队100来号人,除了几个男同志之外,几乎全都是女同志。杨静随着人群向东跑着。
“杨静,快把背包扔掉!”
“对!快把背包扔掉!快!!”余政委也喊。杨静听了他们的话,连忙丢下了背包。背上只留下一卷皮大衣,那是詹才芳送给她的。她想:扔下什么我都舍得,只是这件大衣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丢……
敌人开枪了。子弹像雨点似的射来。一个战友牺牲了,又一个战友倒下了……杨静亲眼看着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肖敏中弹倒在了血泊里。“肖——敏——”她大呼着她的名字,冲到她身边,想上前去搀扶她。这时,余政委一把拽住杨静,大喝一声:“什么时候了?!快跑!”
他们向东猛冲,敌人的枪是从三面打来的,只有东面是突破口。终于,枪声渐渐稀落,又渐渐远了,她们可以喘息一下。
全队三分之一的同志牺牲了,冲出来的同志有许多负了伤。杨静解下背上的大衣,想重新整理一下,这时,她吃惊地发现,大衣里嵌着一颗子弹!她开始感到肚子痛得厉害,她想,这下可完了,肯定要流产了。可是没想到,这个后来取名詹杨的女儿竟和年轻的妈妈一道,经受住了这一次血与火的洗礼。
不久,杨静和丈夫团聚。他们一同去看望了肖敏的爱人。
“你们可知道?她同我一样——已经怀孕4个月了啊!”杨静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这一年的冬天,杨静调到詹才芳所在的晋察冀三分区工作。部队又要转移。从晚上10点钟出发一直走到第二天拂晓,也没有把追踪而来的敌人甩开。
“杨静,你们女同志留在山下那个小村子里吧!”詹才芳说,“有通讯员小李和你在一起。”
“行。”杨静爽快地答应了。这样,她带着小李,还有其他两位家属进了这个山脚下的小村庄。进村后,村长把他们分散到各家下了地道。整整一个白天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到了晚上,大约8点钟左右,日本鬼子进了村。一进村,他们就叫喊着要抓“八路”。可是丝毫没有见到八路军的影子。他们只得带着汉奸挨家挨户地搜查了。
杨静他们隐藏的这家地道口上堆满了玉米秸和高粱秸,洞口没有被敌人发现。她和小李趴在被子上,不出声,鬼子连嚷带骂地离开了这家。
“指导员,咱们再向里爬爬。”小李轻声说,“这里面还有个洞哩!”他们俩把棉被先塞了过去,又向里面爬。没想到,这个洞子却是比刚才的那个浅。他们爬过去不远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他妈的!这儿有个洞,不知里面有人没有。”汉奸的声音。一听到这个,杨静和小李一动也不敢动了,趴在洞里身子紧紧贴着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几块石头扔了进来,正好打在杨静的头上。顿时,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她咬紧牙关,仍未出声。
“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开枪啦!”紧接着是拉枪栓的声音,杨静紧握了一下小李的手,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真他妈的,人都哪去了!”敌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这时,早已跳到嘴边的心,总才算放了下来。
会合之后,詹才芳轻轻抚摸着妻子头上的绷带,深情地说:“不容易啊!你们这些女同志,尤其是你。”
“咱们的孩子不是好好的吗?”
“嗯,我希望你俩都好,当然,你更……”
詹才芳指挥得了千军万马,可管不了这个甜睡着的小女婴。万般无奈,他只好把小春放在他那仰卧着的肚皮上睡觉。后来,詹才芳和杨静一共养育了三男二女。
在晋察冀三分区时,詹才芳任分区副司令,还兼任了一段参谋长。后来肖新槐调来任参谋长,并且把爱人白冰和儿子虫虫也一起带来了。詹肖两家住对门。
不满周岁的虫虫煞是可爱,圆圆的小脸儿上长着一双笑眯眼,鼓鼻子,一张小嘴红嘟嘟的,詹才芳特别喜欢他,总是抱着他,把他那双胖胖的小手放在自己长满胡子茬的脸上来回摩擦着。有时,他把这个小东西放到自己的腿上,让他在自己的身上蹦蹦跳跳,口里不断地说:“小虫虫,小虫虫,你是一条专吃庄稼的小害虫……”
杨静见他对虫虫那个样子,才想到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不知他要怎么样地喜欢了,詹才芳已经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人了,而且周围的战友们也都有了孩子,他盼望着做爸爸的心情杨静是可以理解的。
“詹副司令,你这么喜欢我们的虫虫,那就把他送给你和杨静作儿子吧!”白冰开着玩笑。
“那当然好啦!你们老肖舍得吗?”
“舍得。”肖参谋长从对门走出来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詹才芳说着抱起虫虫转身就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又转回了身子,道:“小虫虫是你们的亲骨肉,你们舍得他,他还舍不得你们呐!”
两家人开怀大笑了好一阵。
1944年4月15日,杨静分娩,生下了一个女孩,詹才芳取妻子的姓氏“杨”做了女儿的芳名,寓她是詹杨二人的爱情结晶之意。因为出生在春天,又取了个小名唤作“小春”。
小春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像极了杨静,皮肤不算白,但圆圆的小脸蛋儿总是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淡淡的两道眉下,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又黑又亮:长长的睫毛像密密的小扇子;端端正正的小鼻子下长着一张乖巧的小嘴巴。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可人儿,谁见了都乐意抱抱、逗逗。“多漂亮的小丫头啊!”小春这时就举起小藕节似的胳膊,张着小肉虫一般的胖手冲人家来回摇摆。詹才芳笑着对妻子说:“咱们的女儿长得多像你呀!你是朵黑牡丹,那咱们的小春儿,就该是朵儿小黑牡丹了……”
詹才芳这个我军的优秀高级指挥员,也称得上是一个“模范丈夫”,给孩子煮粥、喂饭、喂水,给孩子洗脸、洗澡、洗尿布……能干的他都干。
女儿4个月时,杨静到分区后勤部被服厂任指导员。一次,因为紧急任务,杨静晚上没有回家,这可苦了詹才芳。白天倒好对付,晚是可就热闹了。詹才芳只好自己一个人带女儿睡觉。开始,他把女儿放到自己身子右边。过了一会儿,发现褥子被尿湿了,他就把女儿搬到左边,可不一会儿,小春又在左边的褥子上“画了张地图”。詹才芳指挥得了千军万马,可管不了这个甜睡着的小女婴。万般无奈,他只好把小春放在他那仰卧着的肚皮上睡觉。这一夜,詹才芳自然没有睡安宁,他的裤子、被褥,全都被小家伙尿湿了,而且,不等他把湿了的捂干,新的“水灾”就又发生了……
越是这样,詹才芳就越能体谅初为人母的杨静。
日本鬼子对我晋察冀边区反复进行疯狂的“扫荡”,在这种转战太行的动荡生活中,小春成了他们的“小包袱”。为了更好地工作、战斗,他们不得不把5个多月大的小春寄养在唐县潘家峪一个寡妇家中。这个寡妇表面看来抗日积极,人也干净利落。詹才芳夫妇对她还是很放心的。他们轮流抽空去看望女儿,给女儿带去口粮。
到了1944年年底的一天,有人捎来口信,要他们提高警惕,“带小春的那个女人最近活动异常,经常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其中就有个汉奸……”听到这些情况,他们很着急,立即决定马上把女儿接回来。
一见女儿,他们都吓了一跳:那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已是荡然无存,留下了一张女黄又瘦的小脸;一双眼睛更大了,却是黯淡无光;原来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成了柴禾棍子……而且严重的痢疾正威胁着这个幼小的生命。杨静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詹才芳这个铮铮的汉子也心疼地掉下了眼泪。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可不能让她这样死去啊!”杨静哭泣着。
“我饶不了那个坏女人,我去找她算帐!”詹才芳派人去潘家峪。但是,晚了一步,那个女人当了汉奸,投靠日本人去了。
“她会得到应有的下场的,让她不得好死!”詹才芳义愤填膺。
“可是小春呐?当前最要紧的是得赶紧想办法救咱们的孩子啊!”杨静焦急地说。
正当他们束手无策时,詹才芳原来的警卫员邓岳从延安来了,恰好他随身带来了一些药,8片磺胺,救活了小春。
“杨静,看来我们再也不能把小春丢给别人了。再苦,再累,我们也要把孩子带在自己的身边。”詹才芳说。
后来,詹才芳和杨静一共养育了三男二女。这5个孩子分别取名为詹杨、詹威、詹英、詹武、詹胜。
詹才芳回故乡时,曾和杨静共同赋诗一首,小儿子詹胜又做了一次改动:
小小黑石嘴,稻场山下垂。
登上黑石顶,眼向山丘随。
当年红霞起,今日彩虹飞。
学习老前辈,武胜英扬威。
这最后五个字就是这五个孩子名字的谐音。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已转业到广州省委的杨静受到了冲击。她的家庭出身被重翻过来,她成了“地主的女儿”。她的哥哥也被打成“历史反革命”。詹才芳叮嘱儿女们要好好照顾妈妈。两个女儿不再去串连了,她们每天把妈妈送到单位劳动,下班时再把她接回来。为她洗衣服,逗她开心,陪她去看病。
詹才芳总是用一句话来安慰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经常说,“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杨静这个“地主婆的女儿”,“反革命的妹妹”就是这样在家人的关爱下,度过了最难熬的日月。
在他们50多年的婚姻中,比妻子年长13岁的詹才芳一直是妻子的老师、兄长和保护人。她也十分热爱、敬重和体贴自己的丈夫。
50多年的风风雨雨中,她们的爱情更加深厚,更加成熟,他们不仅能同甘更能共苦。每当杨静依偎在丈夫身旁,她总能感受到他那颗火热的激荡的心。
许世友,上将。1905年生于河南省新县。1926年在国民革命军第1师任连长,同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27年转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黄麻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31师班长、排长、营长,红四方面军第12师34团团长,红9军副军长兼25师师长,红4军军长,红四方面军骑兵司令员。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校务部副部长,八路军129师368旅副旅长,山东纵队第3旅旅长,山东纵队参谋长,胶东军区司令员等职。解放战争时期,任华东野战军第9纵队司令员,东线兵团司令员,山东军区副司令员、司令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山东军区司令员,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兵团司令员,华东军区第二副司令员,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南京军区司令员,国防部副部长兼南京军区司令员,广州军区司令员,中共中央军委常委。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于1985年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