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注:本章歌词引用自《好运来》
【深夜,女生宿舍】
安娜贝尔轻手轻脚推开寝室的门。
安娜贝尔轻手轻脚把手里的纸堆与书籍放在桌上。
安娜贝尔轻手轻脚地掏出法杖,点亮……
“小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啊啊噢噢咦咦?!”
同寝的助理:“……”
手按在床帘挂钩上的她,默默抬起,改用手指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而惊魂未定的她家小姐双腿发软地扶着书桌,“呼哧呼哧”捂着心脏喘了好一阵,又捏紧了法杖,拔高嗓音,优美地多“嗷”了几句。
嗷完后安娜贝尔咳嗽一声,镇定地在椅子上坐下,双手合十:“哦,是你啊,我刚才在吊嗓子呢。”
助理:“……是吗。”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虽然用力合十但仍微微颤抖的手手上。
“咳,嗯,有什么事吗?”
除了微微颤抖的指尖外,仪态依旧完美的大小姐在面对贴身属下时的口气相对柔和一点——当然,也只是相对。
“没什么,只是您今天回来太晚……”
“啊。是和前几天一样的原因,母亲那边请我去参加一些私人的小聚会,所以不便通知你。”
这样啊。
助理理解地点点头,她刚才也是例行问问而已,一向遵守规矩礼仪的小姐自然不会深夜在外面鬼混。
当然,和每位斯威特成员所设想的一样,助理心目中能力卓越天资优秀的小姐,也不可能待在图书馆里为学业熬过一个又一个通宵嘛。
她爬下自己的床铺,走上前为小姐拆除校服长袍上繁复的饰品,解下那枚镶嵌着下弦月与月季花的沉重家徽——斯威特家族的徽章做工精致且用料夸张,与其颜值同等高超的,是它的重量。
而作为嫡系的大小姐,安娜贝尔从来是把它端端正正扣在领结上,让它把自己用来呼吸的部位箍成一段美丽雪白的雕像。
助理替她解开披肩的暗扣后,安娜贝尔总算松了口气,并悄悄活动了一下肩膀。
“明天是周六,您有什么安排吗?”
助理转身铺开卸下的披肩,让它停在被熨烫的等待区:“今天下午,族长原本传信想来找您。”
还能有什么安排,继续让我多翻几本资料顺着想好的论文框架彻底肝出来的安排。
安娜贝尔心里很不耐烦,但面上还是保持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惊喜。
“是吗?父亲有什么安排,我会准备的。”
“明天利昂家族与琼斯家族的两位嫡系小姐约您逛街。”
——而高贵的大小姐果然不会拥有全天泡在图书馆里的空余。
周末永远都是这样,与不同家族的人会面,在隆重晚宴里周旋,参加法术材料拍卖会,旁听她压根听不懂的讲座——甚至花费一整个下午待在某个皇宫般的露台上,喝着下午茶给某些人作秀。
……虽然她对这些例行活动都谈不上喜欢,但还是独自喝下午茶最好,因为能够全程不说话,只在心里默背行星草药表。
此时,安娜贝尔点点头,习以为常地把自己的图书馆时间再次划到下午七点与深夜十二点:“利昂家族与琼斯家族的地位……父亲的意思是?”
“希望您仔细观察,给出一些意见。交好这两个新锐家族没有错处。”
“……是吗,我明白了。明天准备郑重点的头饰,你也一起陪同。”
“好的,小姐。”
“待会儿再麻烦你去调点啫喱膏,最好能去除黑眼圈……我是说,咳,在宴会里喝了些酒,万一明天有浮肿就……”
“好的,小姐。”
助理熨好披肩,又折回来拆小姐细细编好的发辫。
她先拆开那圈环绕住发苞的三股辫,一缕缕把红发捋顺,又解下那根固定用的香槟色丝带。
——不知为何,每次小姐晚归时发带的位置都会变动,助理猜是她在宴会上喝太多酒弄散了发辫,重新扎过后又不好意思告诉她。
今天这根发带也是草草固定……
助理拉动了一下丝带末梢,等着它飘动到自己手里。
可只等到了自家小姐的惨叫:“嘶——怎么了?!”
她眼泪汪汪地扭过头来,手手不停颤抖:“别扯!别扯我头发!怎么了?怎么了?我真的是去宴会喝酒了!”
助理……助理吓了一跳,急忙拨开她的红发去瞧被丝带系住的部分,然后就看到了一枚中国结。
小小的,吉祥结。
小小的,用丝带编出的,吉祥结。
助理:“……”
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突然开始自动播放某国经典歌曲:“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来带来了喜和爱~”
“小姐,您……”
您喝醉酒之后草草扎头发还能用丝带扎出中国结吗?
睡醒后摸摸头发发现被重新扎起,便以为自己是在磕精力药水意识模糊时找到发带的安娜贝尔:“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头发怎么了?秃了吗?”
明明邮购的精力药水是最高级的!说好没有秃顶的副作用啊?
助理:“……没什么,咳,我不小心扯到了。这就帮您解下来。”
这枚袖珍中国结完整得就连她都自愧不如,悄悄剪下来作为“醉酒小姐实录”的纪念吧。
【与此同时,男寝】
布朗宁同学拎着给室友外带的食堂烧烤,一进门就高调宣布:“今天我赢了那个斯威特一局。”
刚吃完一盘鸡的捷克仰头接过烧烤,并瞅了瞅自己室友的表情。
“这次是你主动招惹她的。”
他用的是肯定句,并倦怠地移开目光(这种走进宿舍就谜之兴奋地宣布自己打赢斯威特的情况发生了不知多少遍),扯下了一块烤焦的鸡肉,塞进自己嘴里。
捷克同学不想应付,平时的布朗宁是他还算靠谱的好兄弟,但刚刚赢过斯威特一次的布朗宁就是打了鸡血的幼稚园儿童。
谜之兴奋的布朗宁同学:“我没有主动招惹她!”
“哦。”
谜之兴奋的布朗宁同学:“我趁她不备给她打了个中国结!”
“……哦。”
谜之兴奋的布朗宁同学:“而且是极其袖珍的小中国结!没人能从外观发现,只有拨开头发才能看到!”
捷克冷冷地吐掉硌牙的鸡骨头:“没人能从外观发现,那她岂不是不能在回程路上浑然不知地被围观群众嘲笑了。”
洛森·被点醒·布朗宁:“……”
他谜之兴奋的状态停顿了一下,但几秒钟就恢复过来,拉过椅子坐好,娓娓道来:
“我是个打结高手,我只想用斯威特之流练习我的中国结技术。知道沦为练习物后,她一定会空前愤怒,从而令我的不显山不露水的打结技术对她达成更高级的侮辱。”
捷克:不要用正经的表情说出如此生草的严肃解释。
……关键是这人看上去自己都相信了这个生草解释。
他慈爱道:“(傻逼)孩砸,你开心就好。”
洛森……洛森皱皱眉,开始检讨自己:“算了,我下次会给她打一个显眼点的结……你觉得兔子耳朵结怎么样?”
不怎么样,反正兔子是你最喜欢的动物,你高兴就好。
洛森从室友看智障般的目光中受到了鼓励——不过每次他在与斯威特的拉锯战中成功胜利后看什么玩意儿都像被鼓励——心情颇好地拿过一串烤蘑菇叼在嘴里,他推开书桌上的传单,扒出自己的数位板。
我与甜食不共戴天大大咬着烤蘑菇,拿过笔,仿佛红牛在手天下他有:“我现在画思泉涌。”
一个顶着布缝的兔子耳朵到处跑、跑来跑去因为出汗把糖渍黏在布上导致兔子耳朵变脏、从而“呜呜呜”哭小的糖果形象栩栩如生,跃然板上。
捷克:……傻逼的快乐就是如此单纯吗。
洛森连载的日常漫画就是各种各样的食物拟人发生的趣事,其中一块被裹在金红相间的漂亮小糖纸里、长着小短手小短脚的方糖出镜率最高,总会遭受各种各样的窘境,奋力挣扎时露出“呜呜呜”的可怜表情。
追捧这位大大的读者们很吃这一套,将其称为“呜呜呜明明就很可怜妈妈的心都化了但继续欺负它吧摩多摩多斯哈斯哈”表情(。)
随手一画的大大不是很懂他们的评论,他每次更新都在很认真地欺负它,并每次都忍不住在数位板上反复描粗方糖头顶的“sweet”,发表时又可惜地将其擦掉改成糖果色的背景,觉得嘲讽度降低了一层。
不过,尽管大大没有给画里的任何一个主角起名,但这只出镜率极高的方糖被读者取名为“糖果小姐”。
糖果小姐履历光鲜,有过“被作者刻画得太过可爱,一位土豪粉丝在每一条它出场的漫画下打赏200金币”的传奇战绩。
——顺便一提,那位土豪粉丝的ID是“巧克力蛋糕毁灭机”,热爱恰饭的大大很想和她面基并喊她金主爸爸(。)
……但他还是忍住了,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爱好,洛森一向界线分明,而且他觉得用那个斯威特的拟物来给自己赚钱不好,会让他无形中输了那个疯婆子一截。
捷克同学冷眼旁观这人唰唰唰画完几格(又拿了串他碗里的烤土豆),画里顶着兔子耳朵的糖果小姐正努力扬起小短手,抓住一条丝带奋力往上爬:
“你不是明天还要去校外发传单吗?我记得你接了好几个指标吧,今早走的时候还说要去校外凑钱采购什么‘书签制作材料’。”
洛森:“……”
傻逼的快乐啊,啪的,没了.jpg
他停住笔,想了想那两位甲方挑剔的表情,便回到了平时的智商水平。
……大好的周六又要从早晨五点起床开始,洛森有点点想叹气,但想到金币互相撞击时那美妙的音响,又恢复了轻快的状态。
“行,我知道,谢谢提醒啊。”
“没事。”
“那今天就画到这……这些也够了。”
他吃完嘴里的土豆片,抹抹嘴后推开数位板,又重新站起:“捷克,我要去一趟大礼堂蹭刻印仪弄材料……再给你带点烤蘑菇和烤土豆回来?”
“啊,谢了,你再买两罐红牛吧,我请你一罐。”
智商回归的洛森挥挥胳膊比了个“OK”的手势,他推开宿舍门离开,可五分钟后又推门回来。
他小声咕哝了一句:“补一格再发表。”
刚才那最后一格的糖果小姐正从丝带上摔下来,慌慌张张地张开短手短脚,作出划水的滑稽动作。
可想了想,还是差了点什么。
【第二天,泽奥西斯十字街】
今天与她见面的两位贵族小姐要比昨天见得好许多,起码安娜贝尔用挑剔的眼光找不出她们仪态的错误。
……不过今天她也没心思用挑剔的眼光和这两位交锋,因为昨夜凌晨,那位咕咕许久的大大,终于更新了。
安娜贝尔是今早梳妆时从激动的助理嘴里知道的,于是她也激动地点进去(谅解了助理给她上腮红时差点把她涂成猴子屁股),在“大大终于更新啦”与“一楼竟然不是我”的复杂心理下,大大方方甩了50金币的打赏。
一格格看过更新后她又打赏了50金币,因为这次更新里大大画了她最喜欢的人物——糖果小姐,还讲了一个格外可爱生动的小故事。
“我与甜食不共戴天”的画总是能用简单的剧情击中读者的心灵,这次更新的结尾,那只顶着布缝兔子耳朵爬丝带的方糖,爬到一半笨手笨脚摔下来,本以为会惨兮兮地撞破糖角,却在下一格看见它被捧在一只手里,手的主人隐在格子外,一边用食指戳它的脸,一边用对话框教训它“太笨了,下次要好好藏起来”。
而糖果小姐依旧用那种被欺负的委屈表情点头,唯独布缝兔子耳朵上黏了一只发卡般的十字形白色小绷带。
昨夜安娜贝尔睡下后是她的助理抢到了一楼,秉承着“一楼就算不是大小姐也必须是斯威特家”的传统,用陌生ID发表了“呜呜呜呜好宠哦好可爱哦呜呜呜”的言论。
今早安娜贝尔看更新时发现了那位大大的回复,与他活泼动态不同的是,这次回复只有简单的三个问号,似乎是表达了一些纯粹的疑惑(。)
于是安娜贝尔在贴面膜时用自己的ID回复该楼:【大大最后一格画的太宠啦!大大棒棒棒,大大就是少女心的代言人!】
三十分钟后大大在她涂口红时回复,依旧很简短:
【?你们开心就好?】
看到大大更新又被大大回复……安娜贝尔此时真的没心思与三次元交锋,真的。
“斯威特小姐,接下来去餐厅歇歇脚吧?我父亲说您很喜欢这条街附近的香煎柠檬鳕鱼配松茸,不如……”
安娜贝尔:好烦哦。去图书馆一起肝论文顺便点食堂的巧克力奶茶外卖不香吗。
但大小姐礼节性含住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陪在她身后,之前一直偷摸摸回看更新的助理收起手机,微微弯腰:“谢谢,那么请让我领大家去十字街A区吧,两位小姐。”
哪有斯威特家的小姐亲自开口,作茶童般领在她们前面的道理。
不过大家既然是出来做面子功夫的,也不可能不懂,刚才主动提出让安娜贝尔引路的小姐便笑笑,除了拨头发的动作变粗鲁以外,脸上没显出半分不快。
到底是利昂家的嫡系,比她那个在学校花钱买论文的旁系聪明多了。
安娜贝尔有点厌烦,和这种底蕴不深但心思太大的新锐家族打交道,就是要稍微忍受这些小试探——毕竟听父亲的意思是要和利昂达成炼金方面的合作,良好的第一印象在合作中尤为重要。
如果是和其他几个大家族打交道,大大方方谈好后直接离开,哪需要左一弯右一弯。
她微笑开口:“抱歉了,因为我记忆力不太好,要助理帮忙引路才行。刚才一路逛过有些劳累,我先请大家喝点咖啡吧?”
那位嫡系放下了拨头发的手,而琼斯家的陪客则急忙附和。
“对呀对呀,您说的,斯威特小姐怎么会记忆力不好,即便是我们也听说您在学院里的成绩是年级第一……”
这两位小姐都是在家庭教师与家族法师的手下学习魔法,并不属于学院派的学生。
故此,那位利昂再次拨起了头发,嘴唇微微撅起来。
“要我说,魔法可不是坐在学校里就能掌握的东西,听说泽奥西斯近几年连贫民窟的阿猫阿狗都能进。”
这话算是家教派对学院派的小偏见,法师界这两个派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安娜贝尔理应一笑而过,可她礼节性的表情却凝了凝。
泽奥西斯法师学院近年来唯一一位从贫民窟招收的学生,叫洛森·布朗宁。
“您想喝点什么?”
安娜贝尔直接在街角停步,转头对琼斯小姐微笑:“偶尔尝尝这里拐角的小咖啡屋也不错,我推荐馥芮白哦。”
利昂小姐只看见了她白皙的侧脸,系在领结上的那枚月季胸针闪着微光,她嫉妒地发现那石头的材质连自己都没见过。
——不仅仅是胸针,她耳坠上闪着微光的鸽血石,披肩上一缕缕镶嵌着咒语的银线,甚至是那丝绒质感的与她头发相得益彰的口红颜色——都让利昂小姐感觉,被死死压住。
这并不是个温婉秀美的闺秀。
即便她对你微笑,你也不会觉得自己和她站在同等的高度。
就连刚才那不理睬自己,反而向助理瞥过去的一眼也……
现在的无视,则更明目张胆。
利昂小姐不知道自己刚才某句话触了霉头,她只以为这是斯威特进一步的挑衅,便走上前,悄悄挤过了结结巴巴的琼斯。
“您这种高贵的小姐,一定更青睐黑咖啡吧?能品尝出咖啡豆的原香。”
这句酸话原本就是阴阳怪气一下,理应没什么攻击力,再怎么暗自嫉恨利昂也不会去得罪斯威特。
但助理心里“咯噔”一声,默默看向了自家小姐。
自家小姐则默默收回了刚才瞟向巧克力奶茶的目光。
“是啊。”
连奶茶都要放三块糖的嗜甜癌晚期在高贵的微笑里藏着血泪:“那么请给我一杯黑咖啡,谢谢。”
——那不放糖的玩意儿能喝?!能喝?!那不是印报纸的墨水吗?!不加巧克力不加糖的饮品为什么要存在这个世界上?!发明咖啡的愚蠢人类!
于是你来我往的买咖啡结束了,剩下阴阳怪气的一位小姐,瑟瑟发抖的一位小姐,与看上去高贵冷艳其实每抿一口手里饮料都在心里尖叫的一位小姐。
安娜贝尔感觉自己的微笑都快被苦裂了,所以为了不裂开,她只能拼命保持住上扬的嘴角,并在另两位开口时用点头代替开口——她怕一开口就把满嗓子的黑咖啡吐出来。
她们在助理的带领下慢慢往A区走,而不开口只点头的安娜贝尔明显让利昂更生气了。
——太嚣张了,这是赤裸裸的蔑视!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姓了斯威特吗?!
她的妒火越憋越多,但依旧强忍着没对安娜贝尔摆脸色,几乎憋得呼吸困难,所以手上动作从拨头发改为了抬胳膊给自己扇风——
“抱歉。”
她这一抬肘的动作太急太快,撞到了一个步履匆匆经过的路人。
对方主动道歉的态度还算不错,利昂小姐冷哼一声,可她手里的咖啡却在撞击时泼到了对方的衣服上。
那是和安娜贝尔手里一模一样的黑咖啡,很快就在白色衬领上洇出了痕迹。
洛森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毁掉的衣服,接着他又抬头看了看撞到自己的这位小姐。
美艳惊人,眉毛与嘴唇都是细细描绘过的,眼线强硬,强调了攻击性与主导地位,而脸色明显不算好,看上去是憋着气。
——而他还认识她,昨天谈事时从她妹妹的吐槽中听过不少,知道这位利昂家大小姐的性格睚眦必报。
惹一个正在气头上的贵族小姐,没必要。
“抱歉。”
于是他又笑眯眯说了第二遍,掸掸洇湿的衬衫仿佛掸掉了一点灰尘,就后退几步拐了个方向:“再见。”
“等等。”
夹住自己传单就打算离开的洛森翻了个白眼。
然后他扬起殷勤的笑意,回过头:“您有事吗?”
利昂小姐叫住这个男生原本是起了点兴趣,他不卑不亢的两次道歉有点意思——可这人一回过头,那熟悉且刻意的殷勤就让她犯了恶心。
“你忘了丢垃圾。”
她移开目光,索性把还盛着大半杯黑咖啡的纸杯直接砸了过去,并揩揩刚才相撞时弄得黏糊糊的手指:“现在滚吧。”
衬衫上的一块污渍变成了一件污渍,有重量的纸杯砸人其实也挺疼。
……害。
洛森歪头想了想,然后露出惶恐又为难的表情:“您看,这衣服……”
“拿了钱滚。”
对方不屑一顾地在地上扔了三枚金币,其中一枚滚进下水道。
洛森笑嘻嘻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右耳,然后便打算弯下腰。
“啧。”
滚烫的大半杯的黑咖啡再次浇下,不过这次没有纸杯一并砸过来而已——说到底砸人在大小姐标准里是地痞流氓才会做出的发泄行为,太不优雅。
于是安娜贝尔优雅地旋开了盖子,优雅地呈45度角从利昂的头顶倒下去,优雅地转了个花。
接着她把空纸杯递到对方手心,掏出手帕揩揩自己的指尖,微微扬起下巴。
“你母亲没告诉你,垃圾要倒进垃圾桶里?”
被利昂堵住的洛森一愣,这才歪头注意到了安娜贝尔。
——她今天竟然穿着极尖锐的高跟鞋,所以他原本直接忽视了那个“高个子”姑娘。
洛森绕过她闪闪发光的耳坠、精致做工的胸针、披肩上镶嵌咒语的银线、以及盛气凌人的口红,唯独看到了那双跟子高得吓人的鞋。
穿上去一定很疼,真不愧是愚蠢的斯威特,总有这么多花样折腾她自己。
他想,耸耸肩,就弯下腰继续捡金币。
而利昂小姐气得发抖——她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因为她被浇懵了——
安娜贝尔第一时间就瞥见那人吊儿郎当地继续捡金币,她气得牙齿咯咯直响,对助理道:“你送两位小姐回去,告诉她们以后好好丢垃圾。”
被浇了满头满脸的利昂小姐与吓到痴呆的琼斯小姐都哆嗦了一下,一直端着微笑的大小姐表情猛然狰狞起来,她们觉得她好像要扑过去咬人。
助理点头,在利昂小姐再次反应过来并大喊大叫之前,急忙扯着她们离开。
于是原地只剩下了一个捡完钱后左看右看的混混,与一个快扑过去咬人的疯子。
安娜贝尔先是看了看他被毁的那件衬衫——她知道这是洛森的校服衬衫,也是他三个月来都穿着的那一件,安娜贝尔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回忆起这件衣服发白的褶皱与那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突然浑身冒火选择泼利昂咖啡想必也是因为这一点,当然不是因为维护这混蛋之类的扯淡理由——堂堂贵族家的小姐和这么一个穷酸鬼计较,档次也太低了,安娜贝尔压根看不上。
哼。
正和这个穷酸鬼计较的大小姐磨着牙说出第一句话:“你刚才捡个毛的钱啊?”
左看右看终于找到目标的穷酸鬼很不解得挑起眉毛:“那是金币为什么不捡?”
“那我现在丢金币给你,捡啊?!”
“不捡,你的金币里应该淬了毒。”
“……我现在就毒死你!巧克力脑袋!”
洛森耸耸肩,揣着金币扭头就走。
安娜贝尔气得吱哇乱叫,迈开高跟鞋用踢死他的架势追过去。
——她一路追到一家卖冰激凌的小推车前面,推车招牌是大写的“巧克力特选”,而布朗宁同学用凝重的神情要求道:“青草味的冰激凌,这都没有吗?”
只卖巧克力冰激凌的店老板无奈道:“没有……”
于是布朗宁同学又转向一旁摆地摊卖小皮鞋的大娘:“青草味的冰激凌,有吗?”
大娘回以看傻逼的视线。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安娜贝尔:“……”
她气狠了,直接一巴掌过去扇那混蛋的后脑勺,然后掏出他口袋里那捡来的两枚金币就往铺子上一扔:“你神经病啊?!闲着没事装傻找打对吧?!来!来!”
被扔到金币的店老板瑟瑟发抖,舀了一大勺巧克力冰激凌递过去,以及一枚金币半枚银币的找零。
洛森一边捂着被打的后脑勺一边试图伸手去接,于是安娜贝尔又一巴掌过去打掉他的破手,一枚金币半枚银币滚进摆摊大娘的碗里,大娘愣了愣,然后淳朴地递来一双女式的平跟小皮鞋。
于是洛森同学接过小皮鞋与冰激凌,一边躲打一边怒骂:“蜜糖宝宝你有病吧?!有你这么乱花钱的吗?!这些都是我的!”
安娜贝尔吱哇乱叫地钻过去夺:“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你这混蛋一根毛都别想要!”
“……疯婆子!信不信我拔了你的破鞋把上面的金漆削下来换钱!”
“你敢?混蛋,你敢我就——靠靠靠!你干嘛?!你真拔我鞋?!住手!神经病!住手,住手,我咬死你——”
一小时后,送走两位小姐折返回来接自家小姐的助理,看到了在原地无能狂怒的安娜贝尔。
光着脚坐在长椅上,吃着一杯分量满满的棉花糖巧克力冰激凌,口红颜色全蹭没了,怀里还抱着一双平跟小皮鞋。
一见到助理她就狂怒宣言:“那个破巧克力脑袋把我鞋弄走了!下次见到布朗宁我弄死他!”
宣言后又狂怒地吃了一口巧克力冰激凌:“刚才的破咖啡苦死我了!哼!幸亏我抢来了那混蛋的冰激凌!呸!我全吃光,气死他!”
助理:“……”
这场面令她心情十分复杂,想不出别的话。
只好道:“您先把鞋穿上。”
满嘴甜食的安娜贝尔:“鞋?什么鞋,都说了布朗宁那个破玩意儿弄走……哎,你拿这个干嘛,哎,这是我刚才随手抢过来的那双……”
“……啊,尺码正好哎。”
大小姐愣愣道:“好神奇哦。”
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