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雨丝纷飞,打湿了她的眼睫,那雨珠摇摇欲坠。
季云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人眸色澄澈,眼底倒影着揉碎的光,只消一眼,媚意浑然天成。
就只是借个火,他远不需要那般避之不及。
银质打火机在黑夜里闪烁着光泽,猩红的火燃起,暗火交缠。
薄幸月咬着根烟,红唇贝齿,乍一看,仿佛是画中的妖女。
定是要以凡人的三魂六魄为食的。
凑近了,在火光的照耀下,眼尾的一点小痣更显妖冶。
那是他曾经吻过厮磨的肌肤。
那时候薄幸月对季云淮什么手段都试过了。
直到最后,连她都没什么把握,感觉碰上个硬钉子了。
少女自暴自弃地站在后巷里,喊住他:“季云淮——”
她一鼓作气道:“你不喜欢我,我就跟学长在一起喽。”
威胁的话她都能说得趾高气扬。
“反正他追我很久了,我拒绝了好多次,你……”
话音未落,少年的吻便落了下来,薄荷香气长驱直入,清新又凛冽。
像是藏着十足的报复,让她禁不住唇缘发疼。
沉溺在疼痛又酥麻的感觉时,薄幸月还不忘想,她的初吻就这么被夺走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季云淮扶住少女的腰际,眼眸黢黑深沉,偏执欲十足:“不准。”
她拿手背抹了嘴唇,狐狸眼水汪汪的,胸腔起伏着问他:“不准什么?”
“不准跟他在一起。”少年的声线充斥着低低的警告。
他闷声,放轻了攥着她纤细腕骨的力度,掌心全是汗:“还有……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一场雨不大却急,火苗或明或灭,一根烟点了许久,最终那点火星子还是被浇灭了。
也像是降燥剂,让他内心的愠怒只持续了几秒。
“抱歉。”薄幸月的嗓音晦涩,气息平稳。
而后她抬手去挡去雨点,吞吐出青白的烟雾。
无端而来的脆弱感让她像是迷失在森林的小狐狸。
她少女时期不曾沾染过烟草,最多是喜欢吃糖。
除了榴莲糖,其他什么口味的糖都喜欢吃。
低睨她须臾,本想说点什么,可季云淮还是忍住了。
他又以什么身份来管现在的薄幸月呢。
跟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步步为营又云淡风轻。
两人间的界限泾渭分明,一个是天上星,一个是泥间草。
所以当薄幸月提分手时,少年不知道用什么才能留住她。
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刻,季云淮连个承诺都给不起。
送薄幸月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他攒了两个月的钱才买下的一条施华洛世奇的项链。
江城的冬天太冷了。
他趁着空闲的时间去兼职,寒冬腊月,那双用来捏钢笔、握枪的手硬是冷得长了冻疮。
少年对奢侈品牌的认知概念不多,只是在商场看到了熟悉的图标就进去逛了。
那一款施华洛世奇的项链真的很漂亮。
跟十八岁时的薄幸月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绽放着夺目的光彩。
季云淮怕手头拮据,带的钱不够买,就想着先去问清楚价格。
柜姐瞥过一眼,回应得相当冷淡:“两千。”
少年穿着洗到泛白的衣服,没有犹豫地说:“好,我买。”
穷是真的穷啊。
两千块,对当时的薄幸月来说,只是吃饭喝水的日常开销,却让他为之奔波劳碌两个月。
十八岁的生日,薄家给薄幸月办了个风风光光的生日派对。
薄耀舟身为江城市长,也邀请来了许多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最后跟他们的合影里,少女始终戴着那一枚看似冰冷实则有温度的水晶项链。
生活早早教会了季云淮隐忍克制与上进疏离。
但经历让他明白,带刺的玫瑰是靠近就会手指鲜血淋漓的存在。
最后才发现玫瑰更适合温室,而不是同他一样暴露于风雪之下。
终于,她的一根烟抽完,苏烟的树苔香仍残存于唇齿之间。
季云淮不再看她,转过去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中:“回去吧。”
前面几个同事聚在一起,议论中夹杂着几丝焦躁,神情并不轻松。
薄幸月走上前,才听到送他们过来的司机神色难堪道:“车子好像抛锚了,晚上走不了。”
有同事已经拿出来手机,准备看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能不能等来车。
下过雨的夜晚有点儿凉,薄幸月没说话,只是将身上的大衣拢紧了几分。
另外一个同事不知道去了哪儿,说肯定有办法让他们现在就回家。
约莫等了五分钟,一辆黑色吉普出现在眼前,在众人面前停下。
季云淮摁下车窗,黑眸沉如礁石,强势又不容置疑道:“上车。”
其他同事都离那辆吉普更近,不约而同坐在了后面一排,只剩下前面的副驾驶是空的。
薄幸月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坐上去。
反正季云淮那个态度,也是个软硬不吃的。
而且当年分手,还是她主动提的。
那个和今天很像的雨夜,少年肩膀颤抖,像是风中枯叶,在她说完后咬着牙,低声喃喃:“玩儿我是不是很开心?”
“……”
怎么看,都应该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了。
扣好安全带,车厢内沉默得像是注入了有毒的水银。
男人修长的指节搭在方向盘上,光影轮转间,侧脸轮廓愈发硬朗。
门口站岗的士兵见到是季云淮,动作迅速地敬礼:“季上尉。”
车灯亮了几下。
他胳膊压着窗沿,不咸不淡地说明了几句。
找季云淮帮忙的同事正是急诊科的戚医师,人挺友善,婚后生活是院里出了名的幸福美满。
戚医师记得上次救人的也是季云淮,所以才想着他会帮忙,自己也就欠个人情的事儿。
这回她也主动出来打破沉默:“季队长还是单身吧?”
季云淮撩起眼皮,漫不经心道:“是。”
不是因为别的,他只是单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闻言,薄幸月的心情有些复杂,不可抑制地朝季云淮的方向看去。
浅绿色的军衬领口松开了一颗,他短寸利落,眉眼间蕴藏自带的锋芒。
也不知道是他这六年里都没交往过,还是现在是空窗期。
如果两人心照不宣到这六年里都没交往下一任,弄得像谁对谁念念不忘一样。
“我们薄医生就不错啊,漂亮又能干。”戚医师挑挑眉峰,暗示意味浓烈。
戚嘉禾一直还挺喜欢薄幸月这个小姑娘的,看的出来家境很好,漂亮的让人嫉妒,但为人处世也能拿捏得好分寸。
顿了几秒,季云淮搭在方向盘的手青筋浮现。
“季队长,你评价一句嘛,漂不漂亮。”
这话更像是火上浇油。
薄幸月尴尬得头皮发麻,连忙劝阻说,“戚姐,您别调侃我了。”
恰在此时,手机来电救了她的性命。
她没看来电人是谁直接划动接了,手指还顺带碰到了免提键。
钟灵自个儿逛街也累得不行,想着两人私下说起来就没什么顾忌,开玩笑道:“月亮,你抛下我,就是去跟你前男友见面……”
薄幸月:“……”
她愣怔了几秒,反应过来了恨不得立刻掐断这通电话。
没记错的话,她跟钟灵说的是,没想到去个军区还能偶遇前男友。
结果在钟灵的调侃里,直接变成她目的性十足地找上了季云淮。
任谁想都是复合心切。
幸亏钟灵没继续说下去,薄幸月不自在地咬着下唇,想浑水摸鱼过去:“你玩儿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钟灵当即嗅到了什么不对劲,嘟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车内太安静,两人的对话更是一字不落听到了季云淮的耳朵里。
他眼神暗了暗,压下眼底的阴鸷。
夜色憧憧,星光璀璨,整座城市陷落在光河奔涌的世界里。
很快,军用吉普停在了医院门口。
后排的同事率先下了车,走上前去,依次跟季云淮道谢。
薄幸月刚解开安全带,却发现车门已经被他落了锁。
她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不多时,季云淮靠过来,眼睛里像是藏了一团火。
他钳制住她的下巴,带着茧子的指腹摩挲在她娇嫩的肌肤上:“薄幸月,我已经不是十七岁时的我了。”
薄幸月一直清楚的。
少年从来不是看上去那么清冷。
季云淮松开手,只撂了一句:“别玩儿我。”